徐文泽
(广东开放大学,广东广州,510091)
荀子(约公元前313年-公元前328年)在《荀子·大略》中提出“贵师而重傅”的政治主张,并由此构成他教育思想的重要内容。荀子贵师重傅的教育思想对其后的中国教育思想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由此形成尊师重教的优秀文化传统。在战国中后期儒家师道文化凋敝而法家文化大行其道的时代大背景下,荀子在弘扬儒家师道文化的同时,注重兼收并蓄,积极汲取法家法治教育思想的精华,形成儒法融合的尊师重教思想。他的这一教育思想,虽历久而弥新,至今仍然闪耀着优秀传统教育文化思想的光辉。
纵观荀子及其思想的研究史,论者们虽然对荀子及其思想进行了多层次和多方面的研究,但时至今日仍然鲜见深入探讨其“贵师而重傅”教育思想的力作。本文尝试运用历史唯物主义方法与剖析古典文献的“细读”方法,即尝试将荀子及其教育思想放置于我国战国中后期历史文化背景下,通过仔细地阅读《荀子·大略》全文,并结合流传至今以“荀子”命名的其他31篇文章,分别从政治理想、文化抱负和教育理想三个维度来阐述荀子“贵师而重傅”教育思想与其政治理想、文化理想和教育教学理念之间的内在逻辑联系。
荀子从国家统一的政治逻辑来认识“贵师而重傅”的重要价值。他把“贵师而重傅”置于战国后期以仁政王道原则推动国家统一的政治高度上,认为国家兴衰和民族团结统一与“贵师而重傅”有着直接的联系。他认为可以通过观察一个国家是否形成了贵师重傅的社会风尚,来判断国家的兴衰及前途国运。即他认为:“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贵师而重傅,则法度存。国将衰,必贱师而轻傅;贱师而轻傅,则人有快,人有快则法度坏。”[1]他的意思是:国家想要兴盛,必须尊敬教师,重视传授专长技术的师傅,这样做,国家礼义法度才能够存在;国家如果趋于衰亡,必然出现轻视教师和师傅的情况,轻视教师师傅,人就会放纵性情,人肆意放纵,礼义法律制度就会遭到破坏。这是从国家统一、政治安定团结的高度,肯定贵师重傅的政治重要性。他认识到教师在国家礼义法度中的重要作用——贵师重傅,必将广泛地推行礼义法度,使国家走向团结统一;反之,如果轻视教师,则礼义法度消亡,国家必将走向没落衰亡。他认为在一个轻视教师的社会里,人性就会变得放纵而失去礼义法度的教育约束。荀子认为“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2]111一旦人性放纵,法令制度遭到破坏,社会就会涣散,国家必将分崩离析而走向衰亡。
荀子既是先秦儒道政治文化的集大成者,也是儒家仁政道统政治文化的弘扬者。在战国中后期兼并战争频仍的时代,他致力于弘扬儒家仁政政治文化,探索以“王道”政治统一中国。他认为“今夫仁人也,将何务哉?上则法舜、禹之制,下则法仲尼、子弓之义”[3]。也就是说,他认为仁人志士推进国家统一,就要推行舜、禹的礼义制度原则,以及孔子、子弓的政治道德思想。舜、禹之制也时常被他称作“先王之道”。他在《儒效》篇中指出:“先王之道,仁之隆也,比中而行之。曷谓中?曰:礼义是也。道者,非天之道,非地之道,人之所以道也,君子之所道也。”[4]70先王之道是以仁道为最高体现的,是遵循礼义而行的结果,是人道,是君子之道。在弘扬王道礼义文化的同时,他并不排斥霸道,倡导王道兼霸道的“一天下”政治主张。例如,他在《王霸》篇中指出:“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三者,明主之所谨择也,仁人之所务白也。”[5]他系统地阐述了“王道”政治文化的内容。例如,他认为“知强大者不务强也,虑以王命全其力,凝其德。力全则诸侯不能弱也,德凝则诸侯不削也,天下无王霸主则常胜矣。”[6]93即真正懂得强国之道的君主并不专用武力战胜他人,他们的使命是以仁义德政统一天下,增强自己的实力,借以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他认为实行“王道”政治统一天下的根本原则,在于争取人心。即“王夺之人,霸夺之与,强夺之地。夺之人者臣诸侯,夺之与者友诸侯,夺之地者敌诸侯。臣诸侯者王,友诸侯者霸,敌诸侯者危。”[6]93争取人心的王者可以使诸侯臣服,争取友邦的霸主能够同诸侯为友,夺取他国土地的强者君主只能与诸侯为敌。他教导李斯说:“凡兼人者有三术:有以德兼人者,有以力兼人者,有以富兼人者。彼贵我名声,美我德行,欲为我民,故辟门除涂以迎吾入,因其民,袭其处,而百姓皆安,立法施令莫不顺比。”[7]他同李斯讨论三种统一国家的措施,显然,他十分强调“以德兼人”的德政文化统一。因为在他看来,运用“王道”的德政完成中国统一,既符合国家人民的根本利益,也真正能够为百姓带来最大的幸福。
荀子认为礼义与法度是国家统一、社会安定的重要措施。所以他说“礼义者,治之始也”[6]98-99“法者,治之端也”[8]。他又说:“君人者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好利多诈而危。”[9]他讨论“王制”强调“礼义”,而讨论“君道”又强调“法”的根本作用。由此可见,荀子政治文化话语体系中的“礼义”与“法”这两个概念,是被交互使用的。即便如此,“礼”与“法”之间也存在主次之分,表现在他认为以礼义统一天下成就的是“王道”,而以法治统一天下成就的是霸道。王道显然优越于霸道。这反映了他思想体系中儒法政治文化交融的特征。这一政治文化特征反映在他对教师职责的看法上,就是主张教师应具备“正礼”的社会职能。“贵师而重傅”之所以能够“国兴”,就是因为教师的“正礼”与“兴国”之间存在着内在的逻辑联系。实现国家统一和社会安定必须对国民实行礼义法度教育,而教师即是礼义法度教育的实践者与实施者。
荀子认为教师在推行礼义法度政治文化的过程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发挥着和君主和社会管理者同等重要的职能。他在《礼论》篇中指出:“礼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焉,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10]16他把教师和君主放在社会“三本”的崇高地位。君主和教师通晓制定礼义法度的原则,他们既是礼义法度的制定者,也是礼义法度的传播者,还是礼义法度的示范者。教师发挥特有的教导示范作用,履行着培养礼义法度人才的重要职责。
教师崇高的社会地位与政治地位均来自于“正礼”的重要职责。他写道:“礼者,所以正身也;师者,所以正礼也。无礼,何以正身?无师,吾安知礼之为是也?礼然而然,则是情安礼也;师云而云,则是知若师也。情安礼,知若师,则是圣人也。”[10]16礼义是用来端正人们的思想行为的,而教师的责任是矫正礼义。这是因为教师精研礼义精神、礼义原则和礼义规范,他们还是社会礼义思想行为示范者。所以说,没有礼义也就没有用来端正身心思想行为的规则,没有教师或者不听从教师指导,人们就无从懂得思想行为正确与错误之别。他赞美教师以身作则成为礼义法度标杆。他在《修身》篇中写道:“故学者也,礼法也。夫师,以身为正仪,而贵自安者也。”[10]16学生们学习礼法,而教师以身作则,以自身行动作为礼法规则的标准典范,教师以安心遵循礼义法度为最重要。
荀子认为教师通过教育活动不仅养成本民族独特的风俗习惯,而且,由于教师所传授文化内容不同,从而形成不同民族国家的文化传统。例如,在《劝学》篇中他指出:“干(汉)、越、夷、貉(和)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11]干、越、夷、貉之子与华夏地区孩子出生时,先天的声音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在成长过程中,由于民族区域教师传授不同文化,养成不同于华夏子弟的思想和风俗习惯,这是接受不同教育文化所导致的结果。
荀子认为华夏民族与其他区域教育文化的区别,在于我国优秀的仁政道统文化源远流长,华夏民族的教师传授“先王之道”,学生接受“先王之遗言”的教育。所以他强调指出,华夏民族学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10]16有关荀子“先王”与“后王”的说法,我国学界有不同的认识。结合荀子有关论述,我们认为,荀子所谓的“先王”,主要是指我国上古时期至夏、商、周三代的尧、舜、禹等圣王;他所谓“后王”并非指某一个具体的后王,而是指“三代”之后至战国中后期,那些真正继承了夏、商、周仁政文化的君主。他从先王与后王、仁政原则与实施措施之间的联系与区别的角度来认识和阐述“先王之道”的继承发展问题。“先王之遗言”是指夏、商、周圣王们的仁政道统原则。我国学界对荀子的“先王”“后王”之说存在诸多解说,但多数学者认为,荀子所说的“先王”主要包括上古圣王尧、舜,以及夏禹、商汤、周武王和周文王等。这些古代仁君及其能臣,他们的历史功绩和治国理政的基本原则,都记录在古代文献里。教师向学生传播讲授“先王之遗言”,使其传承仁政道统文化,这既是教师职责所在,也是教师的伟大之处。
由于教师担负着仁政道统文化教育及传播的职责,因此必须具备更高的素养条件及标准。荀子认为:“师术有四,而博习不与焉:尊严而惮,可以为师;耆艾而信,可以为师;诵说而不陵不犯,可以为师;知微而乱,可以为师。”[12]他的意思是除了具有渊博知识之外,教师还需具备至少四个条件:要有尊严,能使人敬服;有崇高的威信和丰富的教学经验;诵读与解说古代文献有条有理,解说古代文献不得违反仁政道统的礼法原则;了解古代文献中所蕴含的仁政道统的精微的道理,又能够对学生讲解得清楚明白。尊严而庄重,是教师教育学生过程中对仁政道统所要秉持的态度问题。教师对仁政道统文化心怀敬仰之情,抱着严谨而庄重的态度开展教育教学,学生才能够正确对待学习内容。有崇高威信和丰富教学经验的人担任教师,能够取信于学生从而收获较好的教育效果。诵读解说条分缕析,是解读典籍文献较好的教育教学方法;只有正确地理解和阐释古代文献,才能够确保教育教学遵循正确的儒家仁政道统方向,才能够更好地继承和发展我国上古及“三代”的优秀传统文化。
无论是他认为老师应该具备深刻地讲解古代文献精微之处的本领,还是要求老师应该心怀忠诚、言语信达、行为举止端庄,以及老师的思想境界和外在形象应修炼如大儒,其实都是他要求教师应该按照真正的儒者标准进行修身,应该具备真正儒者的精神品格与儒家道统文化的知识储备。荀子强调教师必须知行合一,不仅要教育学生学习先王遗留的文献,精研文献内容,深刻地把握先王之遗言的精神实质,而且还应该身体力行,实践儒家道统精神和规范,努力使自己成为真正伟大的儒者。因为他认为只有成为真正伟大的儒者,教师才能够做到行为世范。《荀子·儒效》记载了秦昭王向荀子请教成为真正伟大儒者的要义的过程,通过荀子与秦昭王的对答,该篇阐明了真正伟大的儒者所秉持的仁政道统精神,他们所具备的高尚品德与非凡的治国理政才能,以及儒者所发挥的重要社会作用。他认为西周时代周公是一位真正伟大的大儒,也是伟大的导师。他告诉秦昭王说:“儒者法先王,隆礼义,谨乎臣子而致贵其上者也。人主用之,则势在本朝而宜;不用,则退编百姓而悫,必为顺下矣。虽穷困冻餧,必不以邪道为贪;无置锥之地而明于持社稷之大义。呜呼而莫之能应,然而通乎财万物、养百姓之经纪。势在人上则王公之材也,在人下则社稷之臣,国君之宝也。虽隐于穷阎漏屋,人莫不贵之,道诚存也。”[4]67-68荀子同秦昭王所谈论的儒者也是指教师,他们是儒家道统文化的教导者、实践者和传播者。诚如子夏所言“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13],古代包括教师在内的儒者,他们把教育教学与修身学习放在高于做官的首要地位,认为只有修身有道而成为真正的儒者,才可以出道做官,把做官视为教育教学与学习修身之余的事情。荀子通过同秦昭王对答,比较全面地阐明了真正儒者所持之道、行为操守和社会作用。儒者以尧舜禹时代体现社会等级观念的礼义制度为基本法则,谨守臣下之礼而奉君主为尊,被任用时在朝堂上做称职的臣子,不被任用时会做好平民的本分;他们即使身处饥饿受冻的穷困境地,也能够坚持不贪图利益不行邪道,即使身无寸土,也懂得维护国家大义,即使无权无势无人响应,也通达管理万物以养育百姓的纲纪。总之,荀子认为真正的教师儒者,能够深刻地领悟天地之道与人之道,秉持仁政道统观念,超越物质利益之上,意志坚定而人格完美,无论贫富穷通,都能够坚守道心,不辱使命,在朝从政为官是称职的官吏,在野为民则是得道持守的好公民。正是由于出现了儒者群体,国家民族优秀道统文化才得以代代传承。
荀子还向秦昭王阐明了教师和儒者得到重用而成为“人师”的伟大政治品质。他对秦昭王说:“其为人上也广大矣:志意定乎内,礼节修乎朝,法则度量正乎官,忠信爱利形乎下,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天下,不为也。此君义信乎人矣,通于四海,则天下应之如,是何也?则贵名白而天下治也。故近者歌讴而乐之,远者竭蹶而趋之,四海之内若一家,通达之属莫不从服,夫是之谓人师。”[4]68荀子的意思是说,如果这些儒者和教师得到任用而处于人之上,他们的政治社会作用将十分显著。他们内心具有坚定意志,以礼义法度整顿朝政,依照合乎仁政法制的规章制度管理官吏,广泛地教育传播忠诚、信达、仁爱和利人的思想道德观念。虽然不仁不义可以取得天下利益,但身处高位的儒者和教师不会去做。实行仁政而取信于天下,仁义将使人信服并传遍四海之内,天下人都将拥护儒者和教师们的施政之道。综上所述可见,荀子认为教师修身成为伟大的儒者,在朝为官实践仁政原则可造福天下,在民间做好百姓,以身作则弘扬和传播儒家道德文化精神和行为规范,则成为儒家道统文化的传播者。
荀子从“积伪”教育规律理解“贵师而重傅”的人格养成逻辑,从而形成他特有的教育观及人才养成观。“积伪”说是荀子教育观的核心内容。“积”即积累、累积的意思;“伪”是指礼义法度。“积伪”即以礼义法度作为修身教育的内容,通过礼义法度教育与实践而不断地积累仁义忠信等道德品质,并养成“君子役物”的超越物质欲求的人格的过程。他写道:“凡人之性者,尧、舜之与桀、跖,其性一也;君子与小人,其性一也。今将以礼义积伪为人之性邪?然则有曷贵尧、禹,曷贵君子矣哉?凡所贵尧、禹、君子者,能化性,能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然则圣人之于礼义积伪也,亦犹陶埏而生之也。用此观之,然则礼义积伪者,岂人之性也哉?所贱于桀、跖、小人者,从其性,顺其情,安恣睢,以出乎贪利争夺。”[2]120他的意思是说,人之性恶人们也都知道这一点,所以圣人和君子选择了“化性起伪”,而小人则放纵天性中贪图利益享乐之恶性。教师通过实施礼义法度教育使人们养成向善的社会性。圣人之所以成为圣人,教师之所以成为教师,不是因为他们本性与他人有何不同,而是因为他们在觉悟到性恶之后,主观上选择修身向善,他们替社会制定礼义法度,使社会具备衡量思想行为的规范标准,使“人之性恶”得到礼义法度的教化,人类族群形成强大的凝聚力量,社会能够有序发展;而小人则放纵本性,自私自利,蝇营狗苟,往往为了追求一己私利而违反礼义法度的约束。
普通人如何成为圣人君子和教师呢?荀子提出“一志”与“积善”的方法。他说:“今使涂之人伏术为学,专心一志,思索孰察,加日县久,积善而不息,则通于神明,参于天地矣。故圣人者,人之所积而致也。”[2]122他认为即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只要他把实行仁义与法制作为学习内容,专心致志地不停修身积累善行善言,认真思索,细致辨察,经过长期的积累和修养,那么他就可以获得很高的智慧,并能顺应天地变化加以治理世事。
荀子以“积伪”为核心的“贵师而重傅”教育观基于其人性论。学术界对荀子人性论有不同的理解,也因此在长达二千余年的学术史上对荀子产生不同的评价。我们认为荀子的人性论具有古代朴素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观点。他认为人类与生俱来的先天的生物性与后天的社会教养的品德之间存在矛盾,人类需要通过社会性的教育,引导人类先天的生物性,使其适应人类社会生活。基于唯物主义观点,他认为人类本性“好利”“疾恶(古代汉语中指嫉妒之心)”及“好声色”。如果放纵本性,社会生活就会被瓦解,人类无法在自然界中生存。所以他认为需要通过教师教育来引导教化,使人们在社会中形成“辞让”“忠信”和“礼义文理”等良好的品质,使人类适应社会生活。他指出:“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故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2]111他的意思是说,如果完全顺应人的天性,你争我夺、放纵、淫乱,其结果必将导致天下大乱,人类不仅不能凝聚力量战胜自然,而且会导致道德败坏,相互戕害,人伦沦丧,社会崩溃。他认为解决人的生物性与社会性之间矛盾的办法,就是遵守“先王之道”,制定礼义法度,实施修身教育与法制刑罚。而修身和法制主要依靠各级官吏和作为“士”的教师群体。他们通过严格“修身”而具备完善的礼义法度原则,掌握了礼法基本精神与实践规则,在全社会以身作则起表率示范作用。他在《荣辱》篇中指出:“人之生固小人,无师无法则唯利之见耳!人之生固小人,又遇得乱世得乱俗,是以小重小也,以乱得乱也。君子非得势以临之,则无由得开内焉。今是人之口腹,安知礼义?安知辞让?安知廉耻隅积?亦呥呥而噍,乡乡而饱已矣。人无师无法,则其心正其口腹也。”[14]他认为战国乱世,人的本性本来充满着小人的欲求,如果没有老师的礼法约束,人们就会像禽兽那样只看到利益所在。在乱世驾驭混乱社会,“君子非得势以临之,则无由得开内焉”,所谓“得势”就是借助于国家权力或“贵师而重傅”形成的社会大势,借助于政治权势与社会地位优势,君子及教师才能够在实施教育和社会管理中有所作为。
本文尝试从政治思想、文化思想和教育教学思想三个维度对荀子“贵师而重傅”思想进行系统地剖析和探究,试图系统地揭示他“贵师而重傅”思想与其政治理想、文化理想和教育教学思想及实践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论者认为荀子作为我国战国中后期优秀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他在传承儒家师道文化的基础上,勇立时代潮头,积极吸纳法家法治文化精髓,形成了儒法融合的教育思想。本文对荀子“贵师而重傅”教育思想的探究,弥补了之前对此研究偏于某一方面的不足。
荀子推崇“贵师而重傅”的师道传统,他把教师置于与天、地、君、亲同等高贵的地位上,视他们为人类的智者、贤者和仁者。人类自从有了君师,人性之恶也就被导入礼义法制轨道,各怀私心之人被教导而成为行礼仗义守法度的文明人,并因此使社会组织化了,人们按照不同等级名分结成社会,生产的产品依照各自所处等级名分的社会地位进行分配,不同阶级阶层的人们得以生养不息。我国自荀子开始,形成了比较完整、也比较严谨的师道理论及师道传统,以至于这个师道理论及传统一旦显现中断迹象,总会有后来人将其接续起来。“文起八代之衰”的唐代文学家和教育家韩愈(公元768年-公元824年),当他意识到唐代士人陋习使师道传统出现中断,随即撰写《师说》一文,系统地阐明传承我国师道传统的重要价值和意义。由此可见,荀子总结并阐明我国“贵师而重傅”的师道传统,在我国先秦教育传播史上具有集大成和开创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