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事口译中的显化现象及分析研究——以2018全国“两会”李克强总理记者会上讲话交替传译为例

姜敏浩

(西安航空学院 外国语学院，西安 710077)

翻译并非语言之间简单的语码转换。语篇由隐性表达式和显性表达式共同构成，将隐性表达式显化是翻译共性研究的领域之一。 近年来，翻译领域显化现象的个案研究、语料库考察以及心理语言学的验证为探查显化现象的本质及采用显化策略的原因提供了大量理论支撑。显化的概念最早由Vinay和Darbelnet提出，指将原语中隐藏但可通过上下文判断出的信息明确说明的过程[1-3]。Blum-Kulka在此基础上提出了“显化假说”，是指“翻译的过程会使得译文变得冗长，产生原因主要是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显化了原文的衔接层次”，认为译者对原文的阐释造成了显化现象的出现。随后，Seguinot对Blum-Kulka的观点表示质疑，认为“显化假说”的定义略显狭隘，冗长只是显化现象的表现之一。例如，将原文未说明的信息、隐含或通过预设才能理解的信息通过强调、词汇选择等手段在译文中明确表达出来也可视作是显化现象的表现[4-5]。Seguinot的研究打破了显化研究的局限性，将显化研究从语篇衔接转化层面扩大到了从翻译比较中研究显化。Mona Baker将基于语料库的研究范式应用于翻译共性研究，并提出“相对于特定原语文本以及原创文本总体而言，译本的显化程度显著提高”[6]。王克非通过研究汉英及英汉语料库发现了译本存在扩增的现象，进一步印证了显化现象的存在[7]。

虽然关于显化的研究层见叠出，但目前为止关于显化的分类尚未有一个清晰的界线或者共识。Klaudy将显化分为强制性显化、选择性显化、语用学显化和翻译本身固有显化四类[8]。黄立波提出“语内显化”和“语际显化”[9]。张其帆将显化分为配合语法规范的“不可或缺”型；添加语境资料以方便理解的“语境补充”型；译者主观选择的“可有可无”型[10]。

本文着重从微观角度出发，采用语篇分析法对2018全国“两会”李克强总理记者会(以下简称“记者会”)上的讲话交替传译的显化现象做具体分类，并分析译者在外事口译中采取显化策略的原因。语料为记者会现场口译听写稿，停顿处以“/”标示。

一、显化现象分类及语料分析

本次记者会显化现象主要体现在以下七个方面：政治术语(简称)显化、主语显化、借代等修辞显化、口语缺失而显化、语用显化、态度和语气显化、逻辑显化。“S”表示原语，“T”表示目标语，分析如下。

(一)政治术语(简称)显化

例S1: 在今年“两会”期间，我们注意到有代表和委员提出关于“放管服”改革的意见/大家说要像过去抓GDP一样抓“放管服”改革

例T1: During this year’s “Two Sessions”, we have heard some delegates saying that the Chinese government needs to continue to pursue the reform of its own functions with as much determination as it was in pursuing GDP development in the past

例S2: 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我们一直坚持“两个毫不动摇”

例T2: Since reform and opening-up China, we have been following the policy of unswervingly consolidate and develop the public sector of the economy and unswervingly support and develop the non-public sector of the economy

以上两例中，原语中的“放管服”和“两个毫不动摇”分别是我国政府职能转变和经济领域长期的大政方针的简称。这两个简称对于我国听众并不陌生，但若直译给外国听众，就有可能造成理解困难。内涵再现、逻辑严密、哲学风范是重大政治术语翻译应该坚持的三条标准[11]。政治术语显化即再现了术语的内涵，并起到了积极的宣传作用。

(二)主语显化

例S3: 要努力去为市场主体优化营商环境/为人民群众提供办事便利/敢于自我革命

例T3: It requires the government to reform itself so as to foster a better business environment for market entities/and make it easier for our people to access government services

例S4: 当然，对如何推动发展/又尽量不要让传统思维限制我们的想象力/当然同时它也是符合发展规律的/谢谢

例T4: In developing these models/ we need to think out of the box and I believe that their development is in keeping with the trend too/Thank you

英语中主语是句子的灵魂，不可缺失。在碰到汉语无主句时，译员倾向在能力所及范围内将隐含在上下文中的主语显化出来，确保外国听众理解正确[12]。上述两例中，中文原语均没有主语，但不会产生理解障碍。由于英语具有形合特征，若缺失主语会使得英语听众产生疑惑，即“谁努力去为市场主体优化营商环境”和“谁去思考这些问题”。因此，译员通过对上下文理解显化出it和we两个主语，指明了“现实情况要求政府去为市场主体优化营商环境”和“政府去思考这些问题”。

(三)借代等修辞显化

例S5: 上届政府伊始/我们以转变政府职能这个“牛鼻子”去推动简政放权/放管结合/优化服务的改革/就是要理顺政府和市场的关系/激发市场的活力和社会创造力

例T5: The transformation of government functions was high on the agenda of the previous government

例S6: ……推进综合执法/避免多个“大盖帽”去管一个小商贩

例T6: ……so as to exercise unified law enforcement and avoid duplication

借代是一种说话或写文章时不直接说出所要表达的人或事物，而是借用与它密切相关的人或事物来代替的修辞方法[13]。借代的认知学基础是“association by contiguity”(领接联想)，而联想的范围必然限定在人们所生活的文化空间。不同语言的文化空间是有差异的[14]。上两例中，“牛鼻子”代替“对转变政府职能的重视”，“多个大盖帽”代替“不同的执法者”。由于中西方文化的差异，译员有责任用最简单的语言让听众迅速理解发言内容[15]。因此，借代等修辞手法直接显化本体是最为合适的翻译方法。

(四)口语缺失而显化

例S7: 而且我们还要加快推进涉及外商投资的三个法律合并成一个基础性法律/以实现准入前国民待遇的承诺

例T7: We aim to merge three laws governing foreign investment into one basic law to honor our commitment for delivering pre-establishment national treatment to foreign investors

例S8: 但是我记得我在这里曾经说过/我们银行的资本充足率和拨备覆盖率是比较高的/高于国际标准。

例T8: I also said that the capital adequacy ratio and provision coverage ratio of Chinese commercial banks are both pretty high/higher than international standards

汉语具有“形合”及“主题显著”的特点，所以往往造成口语缺失内容但不妨碍汉语听众理解的情况[16]。如果将这些缺失在译文中也省略，势必会造成麻烦或理解障碍。上述例子中，“实现准入前国民待遇”缺失了享受待遇的对象，而“银行的资本充足率”也是指商业银行。因此，译员在译文中补充口语缺失信息，更加贴切、准确地传递了原语信息。

(五)语用显化

例S9: 但同时也有人说/中国目前的制度性成本还是很高/办事还是比较难

例T9: At the same time/we have also heard some complaints saying that the government-imposed transaction cost in China still remains high/and it is still difficult for the people to get things done

例S10: 同时我们也看到/在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一些企业家在投诉政府的不作为和乱作为的情况

例T10: We have also heard complaints from private businesses about the inaction or abuse of office on the part of some government officials

上述两例来自记者对总理的提问。“有人说”“看到”都是比较中性的描述观点或对事实情况的一种委婉说法，在记者会这样的重要场合，又是向总理提问，说话分寸要拿捏的十分得当，比较符合中国人“话有三说、巧说为妙”的方式。此外，词汇及词汇组合的交际信息往往不是词典释义的直接编码，而是一种语境化信息[17]。通过对记者会前后文理解，不难发现“有人说”和“看到”的内容都是不乐观的情况。因此，译员在翻译时将这两个词背后隐含的语用功能直接明了化，更加符合外事口译简单明了的要求[18]。

(六)态度和语气显化

例S11: 港澳和内地又是在“一国两制”下/会更好发挥各自的优势/形成互补/形成新的增长极/谢谢

例T11: Under the guidance of the “one country two systems”principle/ we have confidence that these three areas will draw upon each other’s comparative strengths and work together in building a new and strong area growth

例S12: 应该遵守和坚持《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等中日四个政治文件的精神和共识

例T12: We believe it’s important for both countries to honor the spirit and the agreements reached in the four Sino-Japanese political document.

上述内容是总理在谈到两岸三地关系和中日关系时发表的看法。总理此言旨在表明我国的态度和立场。外事口译中，译员必须熟悉我国政策、立场，并精确无误传递[15]。原文中“会更好”已清楚表明总理对两岸三地关系发展的信心，所以译文中直接通过“confidence”将这种信心直接体现出来。“应该遵守和坚持”也体现了我国在中日关系上的立场，这种鲜明的态度通过“we believe it’s important”显化了出来。

(七)逻辑显化

例S13: 不要丢了这个平衡中美贸易的重器/实际上就是丢了赚钱的机会

例T13: We hope this important means for balancing China-US trade will not be missed because that will miss a good opportunity for making more money

例S14: 他们之所以有困难/和当地经济下行压力较大/财政减收有关/他们已经采取像盘活处置国有资产/调整财政支出结构等来保证及时足额发放

例T14: The difficulties that some Chinese provinces face are mainly due to the decline in their fiscal revenues in time of economic downturn/but they have taken multiple steps to address the issue/like by putting to better use existing funds/dealing with state-owned assets or making relevant fiscal arrangements

上述原语中都暗含了内在的逻辑关系，即因果和转折。但由于汉语具有“意合”特点，故在原语中并未出现“因为”“但是”等词汇，而是隐藏在了上下文之间。逻辑衔接是判断口译质量的重要指标之一[19]，译员在不同讯息处理阶段会采取外显、连接等手法增补信息[20]。所以译文中，口译员通过because和but将隐藏的逻辑关系显化了出来。

二、外事口译中的显化现象原因分析

口译过程中，译员积极主动地参与了整个交际过程，并且为了确保交际行为的成功，译员会根据现场环境、发言内容等不断调整自身定位，采用多种翻译策略[21]。通过归类分析，2018全国“两会”李克强总理记者会上的讲话现场交替口译出现七种显化现象的原因分析如下。

(一)语言差异

英汉语言之间最重要的差异莫过于形合和意合[22]。形合指句子内部的连接或句子间的连接采用句法手段或词汇手段。意合指句子内部的连接或句子间的连接采用语义手段。Blum-Kulka指出：因为语言的语法体系不同，因此语篇衔接方式也有所不同。上述现象中的主语显化、口语缺失而显化和逻辑显化就是由于英汉语言差异而产生的。

(二)政策宣传

本次记者会中的政治术语显化、态度语气显化就属于出于宣传原因而进行的显化。国务院总理在“两会”闭幕后会见中外记者并回答提问，已成为近年来的惯常做法。记者会除了答疑解惑外，更需要将我国政府的观点、立场、各种政策等通过记者会宣传出去，让国际社会了解我国现行的对外政策等重要信息。

(三)文化差异

由于英汉文化差异导致英语和汉语在修辞等方面也有着较大的差异。如“胆小如鼠”在英文中就变成了“chicken-hearted”，“害群之马”是“a black sheep”。因此，很多修辞并不是简单的直译就能达到交际效果，有时候甚至会有相反的效果。从另一方面来讲，口译具有很强的瞬时性[23]。因此，2018年记者会上中文语句中的借代等修辞需要加以显化，即通过译员的翻译加工，使外国听众能够准确理解话语信息中蕴含的实际意思。

(四)思维差异

中外文化差异必然导致思维差异。中国人说话间接委婉，话留三分不说破；而西方人说话直截了当，和盘托出不遮掩。中国政治外交措辞具有“明确”“婉转含蓄”“守分寸”“准确”等四个特点[24]，这也恰恰体现出中国人间接思维的特点。语用显化是将中国思维转化成了西方人的直接思维，更加直截了当的传递信息。

三、结语

显化是翻译共性中的核心概念之一，反映了语言学和翻译学在不同时期发展的主流趋势，同时与语料库建设息息相关[25]。本文选取了2018全国“两会”李克强总理在记者会上的讲话现场交替口译为语料事例，总结出记者会口译中七种显化现象并分析了产生的原因。翻译显化现象的研究应包含语言系统、译者因素、翻译场合、社会文化因素等的立体动态研究[2]。因此，本文从语言层面进行归类分析研究，结论不能以偏概全。未来研究者更应结合外事口译员身份、外事口译场合等多方面对翻译显化现象进行深入探讨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