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董一小步,烤鸭一大步”
上个月,经过重新装修的大董金宝街店重张开业,名字创新为“董烧鸭”,旁边有一行诗:“这般颜色做将来”。
这句诗有一句更为著名的上句:“雨过天晴云破处”。天青色,这是一种微妙的颜色,更具体说是瓷器的釉色。诗句最早见于明代谢肇制的著作《五杂俎》,记载后周世祖柴荣,为柴窑瓷器定下的标准与期待。许多人喜欢其中的韵味与气势,猜度这句诗是出自宋徽宗之手。
在新开的金宝街店,“天青色”,“烧鸭”,成为两个主题。用一种颜色呈现一种情景,用一道菜品诠释一种变革。2024年,也是大董的变革鼎新之年。9月份,在北京郡王府覠宴,一场新品发布宾客盈门,这一场发布会的主角是“大董烧鸭”,这场晚宴的主题是:“大董发明烧鸭发布会”。
所谓“烧鸭”,是把广东烧鹅的味道纳入北京烤鸭之中,皮依然酥脆,肉细腻多汁的同时,加入了烧鹅的香味。貌似轻巧一跃,其中暗藏玄机,“烤”与“烧“的一字之间,却是江湖已远。在那一夜,来自上海的美食家沈宏非说:“大董一小步,烤鸭一大步”。从一道菜品,落地,升格,甚至延伸出一家以这道菜为命名的门店。其背后的逻辑是:大董团队对这道菜报以厚望,它不仅仅是一种升级,而是一场变革。
一个月多之后,我坐在大董的办公室跟他聊天,他提到烧鸭产品的受欢迎程度,“不少客人是点完了烧鸭,再点上一只烤鸭,两种风格的鸭子对比着吃,会有更为深刻的感受。”
一只鸭子的烧烤之变
我还记得九月中旬在大董覠宴的院子里看到的晚霞——那一天天光壮美,如碎银般层层叠叠的云朵,它们似乎被精心排列,每一朵云都边缘清晰,沙场秋点兵般齐整与庄严。再晚一点,夕光给这些云朵染上了金色夹杂红色的边,恍惚云边的美拉德反应。
我也还记得第一次吃到大董烧鸭的口感,烧鸭片皮,排列于盘中,撒上一点浅紫小花,盘中有酱汁。鸭皮依然酥脆,然而在酥脆化渣之余,多了一重浓郁的香气。这香气与广府烧鹅有一些类似,然而卤料香没有那么重,更多清雅香。一只烧鸭,一南一北,两个名门望族的一次联姻,各取长处,你侬我侬,鼓瑟和鸣,高山流水,南方的烧味,北方的明炉,两种根深蒂固的文化印记,强强绑定。我也特别好奇这款烧鸭的调味之妙,它是如何吸收借鉴了广府烧鹅的风味,却又拥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大董也给出自己的妙法:其一是在香卤水中浸泡的手法。传统烧鹅入味是在鹅身切口,在里面抹酱料,然后缝上。而烤鸭要保持造型漂亮,所以不缝针。同时要在香卤水中浸泡,香卤水本身有颜色,对皮色会产生影响,所以对手法和腌渍入味的方式都有很大的区别;其次是在卤料的配伍,传统广府烧鹅更强调浓郁的卤水香味,而且大董的烧鸭,更清香,于是用了比例较大的香茅草与十年陈皮,出突了更细腻优雅的清香。当然成本也更高了。第三是在风干工艺上,我们要更强调嫩,在大董酥不腻烤鸭的风干工艺上,我们跟具体自己的理解,成为了一种全新的烧鸭,皮更为酥脆。
“烧”与“烤”,由此成为花园路交叉的小径,朝着两种不同的方向,不断延伸。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京师美馔,莫妙于鸭”,烤鸭已经与故宫,长城等文化遗产共同成为北京文化样本中的显学。无数来到北京的游客,来到北京第一种想品尝的食物就是“北京烤鸭”。
然而在100年前,北京烤鸭就是“烧鸭子”。上世纪20年代,在梁实秋所写的《烧鸭》一文中写到:“北平烤鸭,名闻中外,在北平不叫烤鸭,叫烧鸭,或烧鸭子,在口语中加一“子”字。”在之后的很多年的光景中,“北京烧鸭子”的传统已断,人们只知烤鸭,不知烧鸭,现在大董的烧鸭子以“北京烧鸭”为名,重新连接上历史的脉络,与历史上的烧鸭传统形成一种共振与呼应。
北京自古,烧鸭与烤鸭,都是并行不悖两种路径。在清朝时期,爱吃鸭子的人众多,其中之一就是乾隆皇帝。在他的日常有据可考的菜单中,经常可以见到各种鸭子的做法:拆鸭烂熟面、红白鸭子三鲜面、燕窝鸭腰三鲜面、燕窝拆鸭子烫膳、燕窝锅烧鸭子烫膳,口蘑冬笋白鸭子、燕窝冬笋锅烧鸭子、燕窝冬笋锅烧鸭丝、冬笋鸭腰锅烧鸭子,当然还有烤鸭,当时叫挂炉鸭子,如“挂炉鸭子肥鸡咸肉攒盘”,“挂炉鸭子鹿尾攒盘”。烧鸭与烤鸭,分得清楚明白。
而在历朝历代的文字记录中,关于鸭子的烹饪手法,经历了种种转变,南北朝时期,贾思勰在《齐民要术》中记录的“腩炙法”;再到宋代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中记载的“爊鸭”;元朝忽思慧《饮膳正要》中的“烧鸭”……关于一只鸭子的烹饪逻辑有着相对清晰与完整的历史演变,也为后来的北京烤鸭奠定了基础。在大董看来,北京烤鸭的名望与独特的风土条件密不可分:
1、北京原种白羽鸭,这种鸭子不同于南方的麻鸭,番鸭,通体洁白,皮厚肉嫩,没有这个鸭种,就不可能有烤鸭的风行;
2、大陆性季风气候,北方风大,干燥,于南方的阴雨潮湿不同,这种干燥环境下,更容易晾晒出脆嫩酥爽的鸭皮;
3、特殊的烤制技术,从传统的闷炉烤鸭到挂炉烤鸭,经历了许多年的变革,这种独特的烤制技术也区别于其他地区的烤制手法,这些都构成了北京烤鸭的独特风味。
自然条件,人文条件,烹饪手法,杂糅一体,北京烤鸭不仅仅是一种美食,也是一种文化。
对于大董来说,不断创新是本能
我与大董相识20年,也一路见证着这个中餐传奇品牌的一路变化与创新。“创新”这个词在中国当下语境之中,被肆意使用,往往失去了本意。
对于中国精致美食行业而言,创新是多向度的:向外创新,可以纵横四海,在国际现代料理中寻找变化的元素,当年大董是其中翘楚,他们把当年国际上最流行的手法引入国内,也开拓了一代餐饮人的视野;向内创新,则是不断内省,在工艺手法上,不断精进,在对传统的深刻理解之中,成为自己的王牌产品,葱烧海参,大董烤鸭,都是如此。我见证过不同版本的烤鸭模式,从1.0到5.0。每一次都是对北京烤鸭的一种超越。
灵感型创新容易,我们跟一个厨师聊一会天,把各自最近见到的想到的想法琢磨琢磨,就可以有一桌子新菜,这个太容易了。然而艰难的创新是本质创新,是马车变成汽车,汽车变成飞机,写信变成互联网。对于菜品而言,本质创新是这一道菜能改变行业生态,成为食客喜欢,百吃不厌,同行模仿,却下手无门,这一道菜饱受欢迎,成为亿元单品,甚至十亿元单品,可以传宗接代,可以江山无忧,可以金字招牌,可以众人追捧……这个事儿,不仅仅是难,而是难上加难。它不仅仅是需要见识,需要积累,需要机缘,需要实力,更重要的是:需要自我革命的格局。一道新菜也是一场革命。正所谓:烧鸭烤鸭一字间,滋味已过万重山。
我们看遍了中国餐饮市场的迭代与突破,也深刻了解世界美食格局的变迁。西班牙名厨费兰阿德里亚不仅仅是奉献了“分子厨艺”,而是提供了一种视角;阿兰杜卡斯也不仅是一个法国名厨,而是提供了一种审美;日本的小野二郎不仅仅是寿司之神,而是提供了一种精神。
大董也不仅仅进化了烤鸭,又进化了烧鸭,而是把大董意境菜做成中国饮食发展的一个方向,在这一轮风起云涌的精致餐饮的变革时代,大董意境菜不仅仅是世界观,还是方法论,提供了丰沛饱满的种种细节,滋养了众多餐饮从业者。
这种方向,殊为难得,他把自己变成了一条路,其他年轻厨师可以沿着他的路走向未知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