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汉卿《窦娥冤》中河东方言口语词汇论析

张向真

（1.山西大学 语言科学研究所，山西太原 030006;2.运城学院 中文系，山西 运城 044000）

从元代开始就有人从事元杂剧方言口语的研究、诠释，陶宗仪在《南村辍耕录》中就对一些方言俗语进行了诠释。之后徐渭、王骥德、凌濛初、阎遇五、金圣叹、毛西河等人对《西厢记》做了注释。近年来，方言研究逐步深入，人们对古典戏剧价值之认识逐步提高，有关戏剧语言之诠释研究工作取得了很大进展。除了顾肇仓、吴晓铃、王季思、钱南扬、徐朔方等人分别对《元人杂剧选》《关汉卿戏曲集》《永乐大典戏文三种》《西厢记》《琵琶记》《牡丹亭》作注外，还出现了一批专门研究、诠释古典戏剧方言俗语的书籍和论文。但迄今为止，尚未发现专门从河东方言角度对关汉卿作品进行的系统研究。现将《窦娥冤》中的一些河东方言口语词汇胪列并辅以其他汉语历史文献论析如下，以求方家指正。

一 静办 河东多处读〔ʨhiŋ33phan33〕

（卜儿上，云）老身蔡婆婆。我一向搬在山阴县居住，尽也静办。（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此处的“静办”，意为某处环境安静，不受打扰。河东地区至今仍使用得十分普遍，且语义未变。河东方言例句:

（1）你们都走吧，叫我静办一会。

（2）这地方静静办办，黑了夜里能歇好。

（3）这房不错，静静办办。

其他文献如:

【三末云】母亲要打我，番番不曾静办。（关汉卿《陈母教子》第一折）

太师说:“你不见胡党事至今不得静办?我家李四每又犯了，以此无心肠去整理。”（明代《李善长狱词》）

二 争些 盐湖一带读〔ʦhəŋ33ɕie33〕，平陆一带读〔ʦhəŋ33ɕie33〕

（张驴儿云）爹，是个婆婆，争些勒杀了。（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赛卢医上，诗云）在城有个蔡家婆婆，刚少的他二十两花银，屡屡亲来索取，争些捻断脊筋。（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争:差、欠。争些，争一些些:差一点，差一些。河东地区至今仍使用得十分普遍，且语义未变。河东方言例句:

（1）他争一些些就考上了大学。

（2）他俩争一些些就结婚啦。

（3）我今高今天争一些些就迟到啦。

其他文献如:

（红云）先生受罪，礼之当然。贱妾何辜?争些儿把你娘拖犯!（王实甫《西厢记》五剧三本第二折）

百年身后一丘土，贫富高低争几多?（唐·杜荀鹤《自遣》）

三 情受 河东多处读〔ʨhiŋ13ʂəu33〕

（正旦不理科，唱）俺公公撞府冲州，䦶䦷的铜斗儿家缘百事有。想着俺公公置就，怎忍叫张驴儿情受。（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此处“情受”的含义为:承受、继承。“情受”亦可简称为“情”，而“情”，亦可作“请”或“请受”。但在今天的河东方言中，“情受”除了有承受、继承的含义外，还有强忍受之意。河东方言例句:

（1）你不听我话，把事情弄成这样，你就情受强忍受着吧。

（2）她过得咋样?能咋样?还不是情受强忍受着。

（3）他情受继承了他大伯一份基业。

其他文献如:

【沉醉东风】俺哥哥合情受汉家基业，则你这东吴国的孙权，和俺刘家却是甚的枝叶?（关汉卿《单刀会》第四折）

【搅筝琶】他现情受着皇后中宫，兼踏着寡人御榻。（白仁甫《梧桐雨》第三折）

怎肯教骊姬贼子请了天下，太子呵直等的先皇晏驾，那其间便起征伐。（狄君厚《介子推》第三折）

他立下十大功，合请受万钟禄。（《赚蒯通》第二折）

四 冒认 河东多处读〔mau33ʐei33〕

（正旦云）谁知他两个倒起不良之心，冒认婆婆做了接脚，要逼勒小妇人做他媳妇。（关汉卿《窦娥冤》第二折）

（张驴儿云）母亲好冒认的?委实是。（关汉卿《窦娥冤》第四折）

冒:冒失，轻率。在河东方言中，“冒”几乎可用在所有的动词之前。此处“冒认”之意为:冒然地相认或假冒相认。语义至今未变。河东方言例句:

（1）我也不知道路，冒走吧。随便乱走，不知对与否。

（2）题太难啦，不会做，冒碰吧。胡乱做，不知对与否。

（3）咱俩多年不见，你还能一下一下子就认出我!

我也是冒认冒然地相认，还给碰对啦。

五 消停 河东多处读〔ɕiau31thie0〕

（正旦唱）【感皇恩】恰消停，才苏醒，又昏迷。（关汉卿《窦娥冤》第二折）

消停:此处为暂停，休息一会儿之意。在今河东方言中“消停”的主要含义为:（1）可做副词，意为缓慢、从容、不匆忙。（2）可作动词，意为暂停，休息一会儿。（3）还可做形容词，有轻轻松松，无事可干之意。河东方言例句:

（1）你消停着干，不要曾着。你慢慢干，别着急，别累着。

（2）你看伢人家多有福，一天消消停停哩，不干活还有钱花。没事干，很轻松。

（3）真是曾人累人，叫我消停上一会。真的很累，让我休息一会儿。

其他文献如:

（红唱）【耍孩儿 】夫人遣妾莫消停，请先生勿得推称。（王实甫《西厢记》五剧二本第二折）此处为从容，不匆忙之意。

他们家的房舍极是宽敞的，咱们且住下，再慢慢的着人去收拾，岂不消停些?（《红楼梦》）此处为从容，不匆忙之意。

六 真个 河东多处读〔ei13kuo13〕，绛县一带读〔ei13 kɣ13〕，永济一带读〔əŋ13kuo13〕

（监斩官惊云）真个下雪了，有这等异事!（关汉卿《窦娥冤》第三折）

真个:真的。河东地区至今仍使用得十分普遍，且频率甚高、语义未变。河东方言例句:

（1）亚高昨天黑家夜里来了一一个贼。昨天夜里来了个贼。真个吗?

真个是，谁哄你。

（2）气象预报就是准，今高今天天气真个晴啦。今天天气真的晴啦。

其他文献如:

（外旦云）你真个休了我?你当初要我时怎么样说来?（关汉卿《赵盼儿风月救风尘》第四折）

七 做下 河东多处读〔ʦəu33xa33〕

【骂玉郎】这无情棍棒教我捱不的。婆婆也，须是你自做下，怨他谁!（关汉卿《窦娥冤》第二折）

此处“做下”指蔡婆婆把张驴儿父子领到家中所带来的祸灾。“做下”该词，在元杂剧中使用得十分普遍，多指做下了不好的事情，有时甚至还具有避讳的功能。今河东方言语义未变。河东方言例句:

（1）呀，小胎娃又做下啦。指婴儿尿在床上或拉大便在床上。

（2）他俩早都做下啦。可视语境推知，或是未婚先孕，或是已经发生了两性关系。

（3）做下凉活啦闯下祸了，这下乖乖地不说啥啦。

其他文献如:

（夫人引俫上云）这几日窃见莺莺语言恍惚，神思加倍，腰肢体态，比向日不同。莫不做下来了么?（王实甫《西厢记》五剧四本第二折）此处“做下”指莺莺与张生幽会之事。

（李老儿云）孩儿，你敢做下来了也?（关汉卿《王闰香》第二折）此处“做下”指李安庆杀了梅香。

八 唤 河东多处读〔xuan31〕，绛县一带读作〔xuæ31〕

（卢医云）兀那婆婆，谁唤你哩?（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张千送文件科，窦天章云）我唤你便来，不唤你休来。（关汉卿《窦娥冤》第四折）

（窦天章云）我唤你好几次，你再也不应，直恁的好睡那。（关汉卿《窦娥冤》第四折）

此处之意为:喊、叫、呼叫。河东方言中“唤”的主要含义为:（1）呼叫。（2）呼唤使来。（3）叫做。今河东绛县方言中仍使用该词。河东方言例句:

（1）你是唤我吗?你是叫我吗?

（2）唤他过来。叫他过来。

（3）你唤啥?你叫做啥名字?

其他文献如:

（1）呼叫。

不闻爷娘唤女声。（《乐府诗集·木兰诗》）

千呼万唤始出来。（唐·白居易《琵琶行（并序）》）

（2）呼唤使来

虑诸公不奉诏，于是先唤周侯、丞相入。（《世说新语·方正》）

九 折辨、折对 河东多处读〔ɣ33piɑn33〕、〔ɣ33tui33〕

（窦天章云）我那屈死的儿，你不来折辨，怎得一个明白，你如今冤魂却在哪里?（关汉卿《窦娥冤》第四折）

（张驴儿做避科，云）大人说这毒药必有个卖药的药铺，若寻得这卖药的人来，和小人折对，死也无词。（关汉卿《窦娥冤》第四折）

折辨、折对、折都是辩白、分析、对证之意。均为河东方言常用词。语义至今未变。河东方言例句:

（1）我不和你折辨，折不出理来。

（2）明明是你干哩坏事，你跟我胡折啥?

（3）这点小事伢俩就折了半天，真真不值乎。

十 葫芦提 河东多处读〔xu13ləu0thi13〕

【快活三】念窦娥葫芦提当罪愆，念窦娥身手不完全，念窦娥以往干家缘。婆婆也，你只看窦娥少爷无娘面。（关汉卿《窦娥冤》第三折）

葫芦提:此处为糊里糊涂、不明不白之意。宋元时即有“葫芦提”俗语。提，即提子，是旧时河东一些小店铺用来沽酒量醋打油的量器。在古代，人们常常将葫芦掏空作提子来使用，但是因为这种提子没有刻度，不太准确，所以人们将葫芦提引申为糊里糊涂、不明不白之意。现在这种提子已为铁皮制作的提子所取代。［1］71

其他文献如:

【柳叶儿】一个个背槽抛粪，一个个负义忘恩。自来鱼雁无音讯，自思忖，不审得话真，枉葫芦提了燕尔新婚。（关汉卿《诈妮子调风月》第一折）

【浪里来煞】则你那官吏每忒狠毒，将我这百姓每忒凌虐。葫芦提点纸将我罪名招，我这里哭啼啼叫天天又高，几时节盼的个清官来到。（李潜夫《包待制智勘灰阑记》第二折）

十一 详情 河东多处读〔ɕiaŋ13ʨhiŋ13〕

（张驴儿云）大人详情，他自姓蔡，我自姓张，他婆婆不招俺父亲接脚，他养我父子两个在家做甚么?（关汉卿《窦娥冤》第二折）

详情:揣摩;推断。今盐湖一带常用词，至今语义未变。河东方言例句:

（1）村长，你给咱详情详情，我能先动手吗?

（2）照我详情，昨天夜里肯定下雨啦。

其他文献如:

凤姐详情度理，说:“他们必不敢多说一句话。”（《红楼梦》）

十二 准 河东多处读〔pfei53〕

（卜儿蔡婆上，诗云）他有一个女儿，今年七岁，生得可喜，长得可爱，我有心看上她，与我家做个媳妇，就准了这四十两银子;岂不两得其便。（关汉卿《窦娥冤》楔子）

此处为折充、抵充之意。今盐湖一带常用词。河东方言中“准”的主要含义为:（1）表示允许，认可。如:批准;照准。（2）表示依据、根据。如:准某部函。（3）决定，必定。公文用语。如:准于某日起程。（4）折充;抵充。如:准价。河东方言例句:

（1）我也想跟你都在一多子气我也想和你们在一起玩。

不准不允许!

（2）你欠我兀那100块钱就不要啦，你随便准个啥都行。

（3）你在我店里帮上一年忙，就准了兀那一万块钱吧。

（4）《西游记》里头说，天上一天就能准地上一年来。

其他文献如:

（1）表示允许，认可

乃于战所，准当时兵士，人种树一株，以旌武功。（《周书·文帝纪下》）

（2）决定，必定 。这准是使猛了劲，岔了气了。（《儿女英雄传》）

（3）折充;抵充

（尉迟恭云）罢、罢、罢，男子汉势到今日也，一日准一年，等我三日孝服满，埋殡追荐了我主之时，那期间我大开城门投降如何?（关汉卿《单鞭夺槊》楔子）

连身上外盖衣服脱下准了店钱。（《醒世恒言》）

新旧钱暂兼行，新钱千准银一两，旧钱准七钱。（《清史稿》）

十三 敢 河东多处读作〔kan53〕

（张驴儿云）你敢是不肯，故意将钱钞哄我?（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孤云）都不是，敢是我下的毒药来?（关汉卿《窦娥冤》第二折）

此处“敢”之意为:莫非、大概、恐怕。今河东盐湖方言中的常用词。至今语义未变。河东方言例句:

（1）我听着有脚步声，敢是有人来啦?

（2）看他那么高兴，敢是找下活啦。

（3）伢人家为啥不干啦，敢是嫌钱少?

其他文献如:

你子母二位敢未打火?（《水浒传》）

十四 自家 河东多处读作〔ʦhiʨia0〕

（卜儿云）那个是要招女婿的?争奈他爷儿两个自家捱过门来，教我如何是好?（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张驴儿云）若是小人合的毒药，不药别人，倒药死自家老子?（关汉卿《窦娥冤》第四折）

【斗虾嘛】不如听咱劝你，认个自家悔气，割舍的一具棺材停置，几件布帛收拾，出了咱家门里，送入他家坟地。（关汉卿《窦娥冤》第二折）

（正旦云）我有什么药在那里，都是他要盐醋时，自家倾在汤儿里的。（关汉卿《窦娥冤》第二折）

自家:此处为自己之意。河东方言中不仅指独自、自己，还可指同一村子中同姓且血缘关系较近的本家人。河东方言例句:

（1）你和谁来的?

我自家独自来。

（2）谁帮你穿霓裳衣服啦?

我自家自己穿哩。

（3）我都我们是自家人同一村子中同姓名且血缘关系较近的本家人。

（4）咱这自家屋本家里头都是好人。

其他文献如:

（小二上云）自家是这状元店里小二哥。官人要下呵，俺这里有干净店房。（王实甫《西厢记》五剧一本第一折）

十五 赚 河东多处读作〔thuan13〕

（卜儿云）我问赛卢医讨银子去，谁想他赚我到无人去处，行起凶来，要勒死我，赖这银子。（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赛卢医上，诗云）也是我一时智短，将他赚到荒村，撞见两个不识姓名的男子，一声嚷道:浪荡乾坤，怎敢行凶撒泼，擅自勒死平民!吓得我丢了绳索，放开脚步飞奔。（关汉卿《窦娥冤》第二折）

（1）你不要赚我说你没钱，放心，我不会问你借半毛钱。

（2）这小伙有些怪本事，赚了一个又一个姑娘，还都愿意得不行。

（3）你就会赚人，多会到城里给我买下房子，我才会信你。

其他文献如:

【离亭宴带歇拍煞】俺娘把甜句儿落空了他，虚名儿误赚了我。（王实甫《西厢记》五剧二本第二折）

不想差一使去，果然赚得韩信回朝。（《赚蒯通》第一折）

【浪里来煞】赚得那厮写了休书，引章将的休书来淹的撇了。（关汉卿《赵盼儿风月救风尘》第一折）

（李秉忠云）谭记儿天生智慧，赚金牌亲上渔船;奉赦书差咱体访，为人间理枉伸冤。（关汉卿《望江亭中秋切鲙》第四折）

前日夜间那鬼是谁?却如此作耍，哄赚我们!（《西湖二集》第十一回）

莫言下岭便无难，赚得行人错喜欢，正入群山环抱里，一山放出一山拦。（唐·杨万里《山行》）

十六 中 河东多处读作〔pfuŋ31〕

（正旦云）婆婆，这个怕不中么?（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中:成、行、好。河东方言常用词，在河东地区使用很广，语义至今未变。河东方言例句:

（1）麻烦你给我都我们带带去解州关帝庙的路，中不中?

中!我引你都你们走吧。好!我带你们走吧。

（2）亲家，我想今年给两娃兀事情办了，你看中不中?

不中，还要啥没啥还要啥没啥呢!

（3）你兀特货媳妇作么样?你家老大媳妇长得怎么样呢?

哎呀呀，真真不中看实在不好看。

其他文献如:

【圣药王】他每不识忧，不识愁，一双心意两相投。夫人得好休，便好休，这其间何必苦追求?常言道“女大不中留”。（王实甫《西厢记》五剧四本第二折）

（净办杨衙内引张千上，诗云）小官就顺着道:此事别人去不中，只除非小官亲自到潭州，取白士中首级复命，方才万无一误。（关汉卿《望江亭中秋切鲙》第二折）

正要与姐姐、姐夫商量了，往府里讨去，可是中么?（《二刻拍案惊奇》）

十七 偢 河东多处读〔ʦhəu53〕

【油葫芦】撇的俺婆妇每都把空房守，端的个有谁问，有谁偢?（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偢:同瞅，顾视;理睬。河东方言常用词。至今语义未变。河东方言例句:

（1）伢有钱，瞅都不瞅咱一眼。

（2）来，叫我瞅瞅，看这娃亲不亲。

（3）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大街没人瞅。

其他文献如:

【赚煞】诸僧众个逃生，众家眷谁偢问。（王实甫《西厢记》五剧二本第一折）

【绵搭絮】呀，今夜凄凉有四星，他不偢人待怎生!（王实甫《西厢记》五剧一本第三折）

十八 女婿 河东多处读〔ȵy53ɕi33〕

（张驴儿云）奶奶，你先进去，就说女婿在门首哩。（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卜儿云）孩儿也，再不要说我了，他爷儿两个都在门首等候，事已至此，不若连你也招了女婿罢。（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正旦云）婆婆，要招你招，我并然不要女婿。（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卜儿云）那个是要招女婿的?争奈他爷儿两个自家捱过门来，叫我如何是好?（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婿:《广韵》苏计切。应读〔ɕi33〕，今普通话读〔ɕy33〕，已发生同化。今河东方言仍保留古音。此处为丈夫之意。今河东方言中的“女婿”有两个含义:（1）丈夫。（2）女儿的丈夫。

（1）伢兀女婿女儿的丈夫孝顺，给伢俩招呼哩美美哩。

（2）她怎么嫁了个这样的女婿丈夫。

十九 问 河东多处读〔vei33〕

（卜儿蔡婆上，诗云）这里一个窦秀才，从去年问我借了二十两银子，如今本利该银四十两。（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卜儿云）我问赛卢医讨银子去，他赚我到无人去处，行起凶来，要勒死我。（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此处为向……借之意。河东方言中“问”的主要含义为:（1）可做介词，表示方向、对象，相当于“向”。（2）可做动词，表示借之意。河东方言例句:

（1）我问向他借几本书。

（2）放心，我给咱问下借下粮食啦，今年饿不着。

（3）他问向我要钱，我没给他，我要是给了他，这钱还不打水飘啦。

其他文献如:

郭威道:“好!只值得五百钱。咱讨五百钱还你，问你买得。”（《新编五代史平话·周史平话》）

有花无叶真潇洒，不问胭脂借淡红。（宋·郑少微《鹧鸪天》词）

二十 害 河东多处读〔xai33〕

（孛老同张驴儿上，云）那婆婆一向收留俺爷儿两个在家同住，只说好事不在忙，等慢慢里劝转她媳妇，谁想那婆婆又害起病来。（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孛老云）孩儿也，蔡婆婆害病好几日了，我与你去问病波。（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害:此处为患病，发生疾病。河东方言常用词，语义至今未变。河东方言例句:

（1）花花在屋里在家害了一星期病，今高今天终于来啦。

（2）兀年那年害蝗灾，庄稼颗粒无收。

（3）我作么怎么瞅着你兀眼窝红红哩，你害眼来吧你得了眼病吧?

（4）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害心慌。

其他文献如:

（外旦上，云）你这负心汉，害天灾的，你要去，我偏不去。（关汉卿《救风尘》第四折）

【油葫芦】一个笔下写幽情，一个弦上传心事:两下里都一样害相思。（王实甫《西厢记》五剧三本第一折）

【朝天子】休道这生，年纪儿后生，恰学害相思病。（王实甫《西厢记》五剧二本第二折）

【天下乐】他害得有些抹媚，我遭着没三思，一纳头安排著憔悴死。（王实甫《西厢记》五剧三本第一折）

【村里迓鼓】张生呵，你若不闷死，多应是害死。（王实甫《西厢记》五剧三本第一折）

【驻马听】害相思的馋眼脑，见他时须看个十分饱。（王实甫《西厢记》五剧一本第四折）

（红云）往常两个都害，今日早则喜也。（王实甫《西厢记》五剧二本第三折）

二十一 瀽 河东多处读〔ʨian53〕

（正旦云）婆婆，此后遇着冬时年节，月一十五，有瀽不了的浆水饭，瀽半碗儿与我吃，烧不了的纸钱，与窦娥烧一陌儿，则是看你死的孩儿面上。（关汉卿《窦娥冤》第三折）

瀽:此处为倒，泼。河东方言常用词，但古今语义有变，今河东方言中的“瀽”指往开水里倒凉水。河东方言例句:

（1）要给馄饨煮福煮熟，锅开后至少得瀽三回水加三次凉水。

（2）煮面条也要瀽水锅开后倒凉水。

其他文献如:

瀽到一两瓮香醪在地，浇到百十个公服朝衣。（张国宾《玉镜台》）

关于关汉卿的籍贯问题，历来有三说之争。第一种说法根据锺嗣成的《录鬼簿》和熊自得的《析津志》，认为关汉卿是大都（今北京）人;第二种说法根据《祁州志》，认为关汉卿是祁州（今河北安国）人;第三种说法认为关汉卿是解州人，其依据为《元史补遗》《元史类编》《山西通志》和《解州志》。20世纪80年代中期之前，学者们多崇信“大都说”，中期“祁州说”占了上风，然80年代后期以来，学者们超越方志记载的成见，从作家作品本身找到了一些地缘性论据，“解州说”越来越为专家和研究者所认同，在三说之中“最具优势”。［2］159关汉卿是元杂剧“本色派”的杰出代表，近代著名戏曲理论家王国维称赞他“一无依傍，自铸伟词，而其言曲尽人情，字字本色，故为元人第一。”［3］曲尽人情，字字本色，其戏剧语言通俗生动，大量汲取人民群众日常生活中的方言口语。诚如上述《窦娥冤》中的21条词语，它们为人们世代口耳授受，至今尚流行于河东老农乡妪村姑稚子之口，具有十分鲜明的河东特色，倘若关汉卿不是河东解州人，是很难能够使用如此众多正宗的河东方言口语词汇的。因此上述词汇的分析论证也进一步证实了“解州说”之值得肯定。

［1］王雪樵.河东方言语词辑考［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

［2］王雪樵.河东文史拾零［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

［3］王国维.宋元戏曲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