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基于思想政治教育具有建构社会成员政治记忆的意义与功能,其作为一种政治实践活动,将持续引领教育对象带着储存的政治记忆框架与内容走上通往政治发展之路。在思想政治教育领域内,其通过“政治本质”界定了政治记忆属性、以“政治人”为目标确定了政治记忆指向、以“政治思想”为研究核心标定了政治记忆内容、以“政治共同体”为群体依托厘定了政治记忆框架,回应着其作为政治记忆方式的必然性。同时,政治记忆也以其自身的特殊性,如政治记忆忘却和政治记忆写入并举、集体政治记忆和个体政治记忆并存、历时政治记忆和共时政治记忆并合、正面政治记忆和负面政治记忆并聚等特质,规范着思想政治教育在建构政治记忆过程中需要注意的方法论原则。为此,思想政治教育通过对政治记忆时空的运用与政治记忆场域的构筑、对有效政治资源的记忆整合与政治记忆再生产、对政治记忆术的传递与政治记忆传承者的形塑等途径,回证其致力于建构政治记忆的效果与效能。
关键词:政治记忆;思想政治教育;记忆建构;记忆实践化
中图分类号:D64
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2-7408(2025)01-0108-07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新时代加强党对青年的政治引领研究”(20CKS053)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欧彦伶(1986—),女,广东韶关人,广西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法学博士后,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理论与实践。
思想政治教育作为一种政治实践活动,持续引领教育对象带着储存的政治记忆框架与内容走上通往政治发展之路。进入新时代,思想政治教育对于政治记忆的特殊理解、准确把握与实现、重构能力,逐渐在专业化发展、社会政治参与、网络政治空间变革、国家治理等多层面之中显现,尤其体现在处理因政治风险、政治危机、政治思潮、意识形态安全所导致的政治记忆遭遇恶意删减与篡改、政治事实与政治回忆不匹配等问题上。因此,如果社会成员的政治记忆缺乏思想政治教育的引导与塑造,是不合理的,也是不科学的。基于此,社会成员在思想政治教育的塑造之下,产生怎样的政治记忆、政治记忆的塑造效果如何,都取决于厘清思想政治教育成为政治记忆建构方式的必然论证、过程引导、实践路径等前提性问题。
一、思想政治教育介入政治记忆建构的必然性
从一般意义上说,记忆归属于心理学,是一种有意识的识记与再现的心理反应过程。当政治记忆被纳入到社会学及其他学科的概念谱系时,其被重新界定为“人们过往全部政治经验的总和”。对政治记忆的研究,学界普遍地从社会框架、政治权力、政治仪式、政治符号、合法性建构、现代性重构等维度展开。在此过程中,学者们特别侧重于将政治记忆与政治认同之间的关系论证成一种特殊的关联:“(政治)认同不定的年代、则(政治)记忆研究上升。”虽然对于政治记忆的探索尚未形成普遍认可的研究范式,政治记忆也与集体记忆、社会记忆等之间也存在判断与区分的纷争,但对于政治记忆的认知却在一定范围内达成了“一种低度共识”[1],即政治记忆是在现实政治的基础上,对于“先前在场”的政治经历所实现的重复或创造性引证[2]。
思想政治教育介入政治记忆的缘由,在于政治记忆彰显出天然的思想政治教育属性与价值,即人们过往的政治记忆积累为现实政治行为创造了可选择的、能动的条件,人们正是在政治记忆之中累积起基础、正确的政治认知和政治认同,并在现实的政治生活之中将这些政治记忆实践化。思想政治教育在政治记忆建构中的位置及其实际对政治记忆的建构过程,都将成为现实政治合法化、社会成员政治意识和行为合理化的基础。为此,思想政治教育需要在进入政治记忆建构领域时,通过对政治记忆提取、存储、重构、刻写、固化等系列循环过程,实现社会成员政治记忆的丰富及其有效外化,而这一切都取决于思想政治教育如何阐释自我政治特质与政治记忆的关联。
(一)思想政治教育的“政治本质”界定了政治记忆属性
思想政治教育发端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演变所导致的软意识形态权力运作实践,这使得思想政治教育本质被政治镌刻,需要时刻反映、表现和满足意识形态需求。思想政治教育在具体社会形态下(诸如没有阶级对立、存在直接阶级对立、现代多党制、不以阶级对立为基础等)[3]呈现出对于政治本质的不同理解,将直接铸造不同时代、各具差异的政治记忆,这些无论宏观、正确、正义,还是狭隘、偏激、歪曲、自私、对立的政治记忆都是思想政治教育有意识地将意识形态本质置于政治记忆建构层面的结果。同一时代思想政治教育对于自我政治本质的认知与理解,统一规约了同一时代政治记忆建构的本质属性和性质要求。M.莱恩·布鲁纳声称,国家没有稳定而自然的认同,国家认同需要通过实施全面高效的记忆战略被不断地协商,不同的记忆战略会对国家认同产生不同的结果。思想政治教育作为国家记忆战略的一部分,除坚持以一元政治本质建构群体性政治记忆之外,还将思考灵活立体的政治本质论对于政治记忆建构的多元性与发展性,才会使得思想政治教育对于社会成员的政治记忆建构不至于变成了赤裸裸的仅为政治权力的简单而生硬的记忆战略工具[4]。
(二)以“政治人”为目标的思想政治教育确定了政治记忆指向
思想政治教育的最终目标在于培养社会主义合格建设者和可靠接班人。长期以来,思想政治教育偏向于在传统教育领域之中将学生作为培养目标的对象。随着思想政治教育的公共化转型,对全体社会成员的政治价值观塑造和政治养成,成为思想政治教育面向社会公共领域拓展的对象化目标。这一过程,表明了思想政治教育对象目标在传统的“社会主义政治人”内增加了“社会主义公共人”的价值取向。这种变化的实现,是以在教育对象的政治记忆空间之中建构可以被模仿的政治典型形象形式完成的。这些形象由现实政治典型人物集合而成,并伴随着“榜样在身边”——“我向榜样学习”——“我成为榜样”的政治记忆建构思路,这比“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将往何处去”的群体归属更深刻,因为每一种政治典型形象都将直接成为判断可能与不可能、可以与不可以“成为我们”的标准。这一切都有赖于思想政治教育目标对于政治记忆方向的指引,当思想政治教育的目标体系整体成为社会成员政治记忆内部“成为社会主义政治人”的框架时,社会成员的政治记忆将会朝着关心国家发展、心系民族复兴和具有公共理性等方向进行存储、积累与现实化。这时,政治记忆本身被认可为一种回忆性形式的思想政治教育目标,“社会主义政治人”的价值目标也就内化成了形塑政治记忆的根本指向。
(三)以“政治思想”为研究核心的思想政治教育标定了政治记忆内容
思想政治教育以人的思想作为研究核心,政治思想作为重要的组成部分,集中展现了国家政治发展、社会政治进步、个体政治生活及其彼此之间的关系。思想政治教育为社会成员建立起关于总体性的政治思想,并通过教育过程适时地对这些政治思想进行调整或修改。政治思想本身具有层次性和空间形态。当政治思想进入政治记忆时,一般会被转变为政治语义记忆和政治情景记忆,前者是指可以交换的政治知识,后者是可以交流的政治经验,并由此组合成政治记忆内容。但这仅是从一般的政治思想角度去认识政治记忆内容,不同政治思想的分类会形成不同层次的政治记忆内容。这既取决于政治思想的广度与深度、范围与种类,也取决于政治记忆内容被读取、存储的方式。由于政治思想的与时俱进,政治记忆内容也始终面向开放与共享,以至于政治记忆之中的“共享的知识或者公共话语通过人际互动或者交流在社会中不断进行着加工、传递、保存和激活”[5]。
(四)以“政治共同体”为群体依托的思想政治教育厘定了政治记忆框架
思想政治教育作为一个政治系统工程,虽然具有党政宣传工作、学科专业、教学管理、社会教化等不同形态,分布在学校、社区、军队、企业等及其他不同领域,但却有着共同的政治价值目标和政治行为规范准则,这是思想政治教育共同体存在的根基。本质上,思想政治教育共同体就是政治共同体,由不同领域的思想政治教育者通过不同的思想政治教育形态全面共同地为社会成员打造政治记忆框架。莫里斯·哈布瓦赫认为,记忆框架是一些工具,是可用以重建关于过去的意象,每一时代的意象都是与社会主导思想相一致的[6]71。思想政治教育共同体给予了社会成员关于现代中国的政治意象,希冀他们能够按照政治记忆框架而不是以空洞的、或个体记忆简单叠加、或从别处零散收集的方式去理解政治与实施政治行动。虽然现代政治记忆框架对于阐释过往政治具有优先性,但是却不能粗浅地认为政治记忆框架一旦确定将无法修改或永远停滞,毕竟思想政治教育共同体的发展战略必须以回应现实政治的共同挑战与实现共同体的政治凝聚、有机团结为出发点,而这种努力也将促使政治记忆框架始终处于定期修复和持续发展之中。
可见,思想政治教育正是将内在的政治规定与政治记忆的诸多方面相结合,展现其成为政治记忆建构方式的意义与决心。如果思想政治教育想要进行自觉的政治记忆建构实践,并不能仅依靠其能够成为政治记忆建构方式作为唯一价值和条件,还需要思想政治教育持续地剖析政治记忆建构过程及其内部结构,以便确证其能够作为政治记忆的通道与载体,确保政治记忆的生成与传播。
二、政治记忆建构对思想政治教育的方法论诉求
思想政治教育承担着对政治记忆建构的使命,最重要同时也是最困难的环节就是将政治认同、政治事实、政治信仰等转变为社会成员的政治记忆,并始终保持一种引领政治记忆的状态。在此,存在一个实际的问题:即便是最需要“记忆”的政治价值,也决不能先验地假定社会成员一定会将其纳入政治记忆领域之中,并认为他们愿意将其适时地提取。这就需要思想政治教育研究政治记忆的输入输出、归属划分、时空脉络、排斥互构等政治记忆内部结构与运行机制,以作为思想政治教育建构政治记忆的方法与技巧。为此,思想政治教育需要恰当认知并有效处理以下四对关系,为政治记忆建构过程做好方法论准备。
(一)政治记忆忘却和政治记忆写入并举
本雅明认为,记忆并不单纯是过去的再现,它还拥有忘却和写入两方面[7]。政治记忆的建构与一般的价值观养成、政治行为塑造过程不同,虽然都强调引导、积累与加工等工具性作用,但政治记忆建构并不是从“正向”“肯定”开始的,而是从唤醒、提取等“反方向”以及如本雅明所言的忘却、遗忘等“否定”起始的。阿莱达·阿斯曼曾总结出七种不同类型的记忆遗忘,即自动型遗忘、保存型遗忘、选择性遗忘、压制型遗忘、戒备与同谋型遗忘、建设型遗忘和治疗型遗忘[8]。政治记忆正是通过有意识地实施策略性遗忘的操作,使得不断被写入成为可能,在加入现实政治需求与价值的过程中,填补记忆空白、修补记忆漏洞、增添记忆内容成为每个时代政治记忆必不可少的重要日常工作,最终使得不同时代的政治记忆框架在代际延续的同时也在世代演变。如果说,政治记忆忘却关注的是建构策略,那么,政治记忆写入的焦点则在于刻写者,即由谁来实施写入的工作、谁来安排写入的内容、谁来负责写入的规范,这些方面甚至比输入记忆的方式更为重要。“政治记忆的重构是各种观念系统对某种共同回忆对象的重新塑造,尤其是对其外在特征的重新装饰,并且往往是强者左右重构的过程。”[9]为此,思想政治教育需要在全力争夺记忆刻写权的同时,相应地谋划记忆遗忘,以此发挥这两种政治记忆手段的双重优势。因此,在政治记忆开启遗忘模式的时候,也是写入模式的启动之时,只有将两者看作并行不悖的同一、统一过程,才能充分认识政治记忆建构的本质,以避免因无法给予社会成员以确定性政治记忆而导致的记忆曲解、残缺、不完整,甚至是颠倒黑白。
(二)集体政治记忆和个体政治记忆并存
在研究记忆时,除了界定记忆的概念、属性之外,对于记忆从属于集体抑或是个体的判断似乎成为了必须论证的内容。其实,不管是认为集体记忆优先于个体记忆,“只有作为群体成员的个体才能记忆”[6]40,还是认为记忆只能在个体内存活,“集体记忆是一个虚假的概念”[10],都只是将集体或个体作为存储或承载记忆的容器而重新落入到了心理学的窠臼之中。但实质上,集体或个体只是作为解释记忆的背景、参照、变量出现的。当社会环境、社会结构的力量与个人生命历程相遇时演变成个体记忆,而由社会建构、集体获得为前提时,集体记忆就出现了。对于政治记忆来说,集体政治记忆和个体政治记忆之间的区分,从来都不仅仅是为了找出两者的分界与差异,更多地是为了实现政治吸引、政治内聚、政治包容的目标。在政治记忆内部,集体记忆和个体记忆之间的界线并没有想象中泾渭分明,甚至大多时候是互相成就的,即“群体的记忆是通过个体记忆来实现的,并且在个体记忆之中体现自身”[6]71。因此,对整体政治记忆实施建构计划,往往需要同时考量集体和个体的政治记忆化进程,对于前者的关注点是将集体成员彼此之间对于政治身份、政治关系的理解,对于共同经历的政治事件、政治仪式、政治行动及其由此产生的政治影响、政治心态,都有效地化作能够凝集每位集体成员的政治记忆;对于后者的塑造侧重点则在于在个体政治记忆之中将个人政治历程以政治自觉、自信和理性的方式进行重现。为此,思想政治教育要共同建构集体政治记忆和个体政治记忆,使每个个体在拥有自我政治意象的同时,也能标识出集体的政治观念及其自我在集体中的位置。只有这样,才既能看清“记忆强光”(集体政治记忆),也能点亮“记忆微光”(个体政治记忆)[11]。
(三)历时政治记忆和共时政治记忆并合
在记忆形态的分类上,存在着与时间结构勾连得更为紧密的存储形式,即历时记忆和共时记忆。历时记忆是人们在整理过往历史片段过程中,所呈现出对于过去进行时的、确定统一性的主线核心价值的深度关怀,其根本任务就是在不断演化的历史时间中释放历史内涵与意义以保存传统、保持历史延续。为此,齐美尔说道,历时性变迁的不确定性和与过去相连的失败惨剧,能够在废墟中发现连贯和统一的表达[12]。而共时记忆是人们对于同时代所发生的一切故事的关注,其可能是一种集合性的共同记忆,也可能是需要内部关联、不同视角的共享记忆。历时记忆和共时记忆从纵横交叉的时间网络化格局之中建构了一个时间记忆框架,由时间秩序转变而来的系统历史逻辑、价值观脉络等组成。这使得人们一旦开始思考,就既有了一个可以“回得去的过去”,又有了一个可以存储的现在。在此框架中,作为延伸时间记忆形态的现实记忆和未来记忆,也在为社会成员的观念与行动体系提供更多可能性。在政治记忆范围内,历时记忆和共时记忆是一种并合的状态,旨在通过两种记忆的有机结合,探寻时间观演变中政治时间对于自然时间的占领与支配,使社会成员感知即便是最平常的日子都能无时无刻接收到政治价值与政治逻辑先在性的提醒和提示,而在重复性的政治庆典、政党聚会、政治会议、政治授予仪式等政治时刻则更是如此。为此,思想政治教育可以借用通过建构时间政治记忆勾画政治景观和政治图景。如果说时间的本质是一种绵延或持续,那么时间政治记忆的本质则是以时间为中介展现人与人之间的一种政治关系。随着时间的不断积累,时间与政治记忆的关系将更加紧密,时间政治记忆的功能与效果也将越发显现。
(四)正面政治记忆和负面政治记忆并聚
就记忆本质来说,不存在善恶、美丑、对错之分,但就记忆内容而言,可以区分为正面记忆和负面记忆。所谓正面记忆,一是指记忆内容是积极、健康的,二是指对其他记忆及其记忆框架能起到正向支撑与同化效应的记忆,三是指对记忆者能起到激励、引导与促进作用的记忆,四是指能有效地化为主动且积极行动的记忆。与之相反的,则是负面记忆。需要补充说明的是,对于无特殊意义或性质的记忆往往难以界定,且这部分记忆在绝大多数时候处于隐匿状态,即使被提取与激发也将作为辅助记忆融入正面记忆和负面记忆之中,故此排除对此类记忆的辨别与讨论。在记忆内容中划分出正面部分和负面部分,揭示了人们对于记忆内容接受的深刻程度及其记忆分享与传播的速度,即在记忆程度的高低上,存在着正面事件的排序优先于负面事件的可能性[13];在记忆分享传播的快慢上,存在着负面事件记忆得到传播的机会多于正面事件记忆的趋势。虽然如此,在建构记忆之前,仍需认清两方面的事实,一是正面记忆和负面记忆都不可避免地出现在记忆统一体中,二是正面事件不一定都会转变为正面记忆,反之依然。为此,对于区别看待这两部分记忆的塑造效果及其实际影响,并对它们进行具体的引导与塑造,就显得尤为重要。对于政治记忆而言,正面记忆和负面记忆看似表面具有对立性,却往往以两种记忆彼此联系但又难以区分地连接在一起的状态呈现。因此,思想政治教育作为政治记忆的建构方式,如何有效地促进正面记忆的生成、维持正面记忆的地位、避免负面记忆的形成、加速负面记忆的扭转等,将有利于社会成员政治价值观的稳定和统一,对于国家长治久安和人民幸福具有深远意义。
综上,以上四组关系反映了政治记忆结构的复杂性和层次性,使得思想政治教育需要采取有效手段和多样方法对其进行合理建构和有效转化。马克思主义认为,人是社会存在物,只有在具体的社会关系之中才能体现人的本质。为此,思想政治教育要在当下的社会情境、国家政治发展与人的政治存在相结合的层面,共筑社会成员的政治记忆。
三、思想政治教育在政治记忆建构中的实践进路
对于政治记忆的建构,必然会引起社会关注和集体行动。不管何种政治记忆,一旦其成为集体需要时,就开启了其被赋值、被建构、被践行之路。为此,思想政治教育要以自我的维度和方式把握对政治记忆的建构,并着力与其他建构方式构成政治记忆塑造联合协同力。
(一)对政治记忆时空的运用与政治记忆场域的构筑
思想政治教育对于政治记忆时间的把握,来自于两种模式,一种模式强调先后的时间顺序,从彼此之间相互联系又独自分离的政治事件、政治实践的排序之中,延伸出政治记忆时间发展的道路。由此,人们可在政治记忆的时间逻辑、时机规律之中形成普遍的过程性政治认同。正如“四史”教育,就是通过梳理史实、整理史料、输出唯物史观的过程,不断制造出人们的政治意识、政治身份等政治历史与政治记忆的融合物。另一种模式侧重于政治记忆的“现在时”,即以现存时间作为参照系,绵延出过去、现在、未来的政治记忆时间格局。过去的时间是在当下政治记忆认知的前提下被不断重新创造出来的,过去只有拥有它现实的位置,才能被理解;而未来则经由现实的政治记忆才能变得可能,甚至可以触摸。马克思主义主要通过释义现实资本主义社会政治记忆时间的非人性、片面性和单一性,说明资本主义社会的政治记忆并不具有历史终结性,继而建构工人阶级的政治记忆时间,激发起工人阶级的政治热情和政治能动性,从而开辟出共产主义社会的政治记忆道路,最终达到谋划共产主义的政治记忆远景的目的。
同时,政治记忆空间正是具有实效、前瞻和拓展等特征,才被思想政治教育普遍地既看作对象,也看作方法。对于前者而言,从某种程度上,教育对象的思想空间以政治记忆空间的形式存在,只有建构、发展政治记忆空间,人们的思想空间才得以持续生长。对于后者而言,政治记忆空间有其自主的结构和变迁的逻辑,思想政治教育只有运用政治记忆的空间辩证法,才能掌握教育对象政治记忆的运行规律与转化原则。
政治记忆的时间和空间,可以单独地被思想政治教育分类、命名和使用,而两者合为一体的叠加形式和效应,需要思想政治教育将自身打造成政治记忆之场(域)。皮埃尔·布迪厄认为,场域是指“在各种位置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的一个网络,或一个构型”[14]。思想政治教育的“塑(造)场(域)之旅”,一方面,使得场域内的各种参与者之间的关系变得更为清晰、明确的同时,促使各参与者因所在位置而获得的抽象思想形式、政治意识、价值模式、教育规律等,得以具体化、情境化、回溯化;另一方面,由于场域参与者的政治记忆被持续建构和不断更迭,对于政治记忆服务于政治信息、政治利益和政治运行这一政治目的愈加肯定的同时,参与者所能拥有的政治视野和所能实现的政治规划,也将伴随场域的发展愈加能动和深刻。总之,思想政治教育作为政治记忆之场,谋划了参与者政治记忆的存在方式和拥有内容,提升了他们的政治记忆速度和政治记忆效能,也实现了在政治记忆领域的时空“视界融合”。
(二)对有效政治资源的记忆整合与政治记忆再生产
思想政治教育以其特有的视角,客观地阐释过往政治、陈述现实政治与畅想未来政治,被看作一种“再现政治记忆”“发展政治记忆”“创造政治记忆”的过程,而其背后的建构逻辑是对有效政治资源的价值判断及其合理选择。思想政治教育将有效政治资源引入社会成员政治记忆的过程,被看作使社会成员拥有具有意义的、完整的政治记忆的起点。
一般来说,记忆本身就是一种从接受、存储、修改到提取的过程,如何判断政治信息是否能成为被接受的有效政治资源,抉择权并不来自思想政治教育,而来自于政治记忆者。因此,思想政治教育首先应从政治记忆者在提取、交互记忆过程中所展现的政治言说、政治行为等政治记忆结果与效果入手,展开对有效政治资源的理解、筛选与整合。其实,长期以来,思想政治教育都在以问题意识和专业素养相结合的方式重新释义社会成员的政治认同、政治态度和政治行为等,并以经典和最新的政治理论成果、政治事实、政治阐释,引导其政治意识与行为,并解答政治困惑、形成政治经验、巩固政治知识与培育政治智慧,从而实现社会成员的政治记忆从接受到提取的多次循环,并在此过程中,整理与刷新社会成员的政治记忆,为下一轮的政治记忆过程做好准备。
“人类的记忆过程不仅让痕迹参与进来,而且还要对痕迹进行再读取。”[15]因此,当有效政治资源进入社会成员的政治记忆并参与政治记忆循环之后,并不意味这些内容都会顺利转化为政治记忆,会有被遗忘、错误读取、性质偏离的风险,唯有政治记忆能再生产稳定且长远的价值记忆和确定无误的事实记忆时,才表明有效政治资源真正成为社会成员头脑之中的核心意义。政治记忆的再生产不同于经济领域的再生产,其依托的条件、涉及的内容与范围更为复杂和广泛,同时又呈现出高度的主观化倾向,而且记忆本身的损耗及其结果,可能会在输入与输出有效政治记忆资源的过程中发生内容、状态乃至性质的改变。为此,思想政治教育需要通过定期的政治仪式、特定的政治实践、独特的政治程序唤醒、稳固社会成员的政治记忆,使主流政治回忆变成一种有意识的主体性存在及其参照系,对其他待入的政治记忆进行挑选与录入,为政治记忆的重构留下足够的空间与缝隙,以此完成政治记忆从自发到自觉、从心理层面到社会机制的再生产过程。
(三)对政治记忆术的传递与政治记忆传承者的形塑
政治记忆术是人们在呈现政治时所遵循的基本法则和程序。其既是技术和艺术的统一体,也是象征和习惯的同一体,亦是自然和艺造的合并体。马克思曾论证道:“当人们好像刚好在忙于改造自己和周围的事物并创造前所未有的事物时,恰好在这种革命危机时代,他们战战兢兢地请出亡灵来为自己效劳,借用它们的名字、战斗口号和衣服,以便穿着这种久受崇敬的服装,用这种借来的语言,演出世界历史的新的一幕。”[16]其实就是将可视、可使(用)的——先辈们的所有一切——转化为政治记忆存在的典范,同时又巧妙地利用政治记忆术开辟、承接了一条贯通历史脉络、现实社会和未来世界的通道,使得过去的政治事实和形象被刻骨铭记、现实的政治秩序和格局被广泛接受、未来的政治取向和形势被合理期待。
在思想政治教育之中,政治记忆术的运用和运转被赋予了传递的使命。一方面,政治记忆术依赖于政治规范和政治向往,现实政治及其政治记忆本身有发展的需求,就会涉及政治记忆术作为载体的问题,以此传递政治信念和政治价值观。在现实中,思想政治教育普遍地以活动、语言、管理、文化等载体形式规整政治记忆术。同时,在方法及其方法论层面思考政治记忆术也是思想政治教育建构教育对象思想领域的必由之路,诸如理论联系实践、思想和行为预测、情感感染、心理咨询、社会调查等方法的综合运用,体现着思想、行为与政治记忆术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思想政治教育需要将政治记忆术传递给教育对象。政治记忆建构成功的标志之一,就是政治记忆的中心从前辈、课堂和物质客体转向可共享的现实群体和个体,这既避免了在政治记忆建构过程之中出现的由弱化、虚无化、替代、偏向等对于政治真相的侵蚀,也促使流动的、质感的政治记忆永远在深层的政治文化、中层的政治生活和微观的政治心理共同观照之下保持鲜活。
思想政治教育在传递政治记忆术的过程中,广泛的、普遍的政治记忆行动者共同构成了社会成员政治记忆体系的单元。这意味着,每个社会成员都有责任和义务传承属于我们时代的政治记忆。在此过程中,玛格丽特强调,要处理好共时(政治)记忆和历时(政治)记忆的分工。对于亲历者而言,他们提供了亲身经历的样本,为后续非亲历者提供了鲜活的时代政治记忆,从而起到政治记忆的传承作用。同时,大多数亲历者的政治记忆都杂乱无章、模糊重复,甚至偏激冲突,虽然这为新的现实政治记忆释义工作提供了介入和叠积的契机,但也造成了传统政治记忆价值、内容的弱化、退却、茫然和遗忘。而这部分的政治记忆工作需要现代政治记忆传承者在普遍的社会化实践之中接续完成,思想政治教育通过有组织的政治回忆工作塑造了非亲历者行动体,为他们提供了只有在整体、规划之中才能获取的政治记忆,而其他部分细节政治记忆,则需要通过个体行动、群体实践进行补充,这有利于他们作为非亲历者感受自己从未经历过的假性记忆(prostheticmemory),也有利于避免他们如同亲历者在丧失整体性的情况下,而必须面对复杂、流变和矛盾的个体社会交往之中所产生的政治记忆。总的来说,思想政治教育的总体布局、有计划有组织有目标的开展,能够在政治记忆传承者的形塑任务之中,完成传承者在学习政治、接受政治、依赖政治等文化熏习(enculturation)后政治记忆实践化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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