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科视角下的家庭教育学科建设

2024-07-03 10:10杨润东赵春寰吴静
中华家教 2024年3期
关键词:新文科学科建设家庭教育

杨润东?赵春寰?吴静

摘要:家庭教育作为人类教育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人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当前,家庭教育学科建设和发展的步伐正在加快,建设什么样的家庭教育学成为需要重点思考的问题。家庭教育学作为综合性、实践性比较强的交叉学科,与新文科超学科和理实共生的理念同出一辙。因此,借新文科视角审之,可将家庭教育学科发展定位为:求家教之知、育家教之人、服务于家庭和家人的发展。基于新文科理念和学科发展定位,家庭教育学科建设和发展的路径有:构建以家庭教育研究为中心的研究群带,实施面向家人成长和发展的高质量指导和服务,形成“教学研+指导服务”一体化的育人模式,打造具备良好专业素养的师资队伍。

关键词:家庭教育 新文科 学科建设

作者简介:杨润东/贵州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副教授,贵州省家庭教育指导中心副主任(贵阳 550025)

赵春寰/贵州师范大学教育学院硕士研究生(贵阳 550025)

吴 静/贵州师范大学教育学院硕士研究生(贵阳 550025)

学校教育、家庭教育、社会教育并称教育三大领地,其中,家庭教育相较于学校教育出现得更早、历史更久,然而家庭教育学发展却相对缓慢和滞后。近代科学诞生以来,学校教育便开始占据教育的中心舞台,故而学校教育兴盛之际恰逢教育学研究兴起之时,关于教育的主流研究便成为关于学校教育的研究。此外,由于家庭教育被认为是“私”领域,相关研究长期处于相对边缘和薄弱地位,使得本应服务于家庭教育乃至人类社会发展的家庭教育学,没有充分发挥其指导服务和学术公器的作用。

2019年4月29日,教育部、中央政法委、科技部等13个部门联合启动“六卓越一拔尖”计划 2.0,提出全面推进新工科、新医科、新农科、新文科建设的改革任务。家庭教育学作为一门发展中的学科,由于其研究领域的宽广性、内容的复杂性、方法的开放性,以及涉及学科的多样性,与新文科建设的理念不谋而合。在新文科发展的背景下,家庭教育学可乘势而起,走一条全新的学科建设和发展之路。

一、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家庭教育的学科建设和发展

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家庭教育经历了几个重要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时期,是以家访为主的家庭教育指导时期[1],为家庭教育学科建设奠定了一定的实践基础。

第二个阶段为初具雏形期,时间为20世纪80年代初到21世纪初。这段时期涌现了大量的家长学校和家委会,学术共同体和专业期刊开始出现,如1980年,中国教育史上第一个以研究家庭教育为宗旨的学术团体——北京市家庭教育研究会成立;同年,第一本家庭教育专业杂志——《父母必读》创刊;1988年,北京师范大学教育系率先开设了家庭教育选修课,随后设置了当时全国第一个家庭教育硕士研究生招生点;同年,赵忠心的《家庭教育学》出版,该书被看作新中国第一部系统论述家庭教育理论和实践的著作;1989年,中国家庭教育学会成立;之后全国妇联、国家教委接连颁布了两个重要文件,一是1996年的《全国家庭教育工作“九五”计划》,二是2002年的《全国家庭教育工作“十五”计划》。2001年 3月 29日至 30日,中国教育学会和国家基础教育实验中心在京联合召开了“加强家庭教育学科建设”学术研讨会,认为“目前,家庭教育已经完成了学科建设初始阶段的积累,解决‘家庭教育学科科学化问题的时机已经成熟”。[2]

第三个阶段是从2003年到党的十八大召开前,家庭教育实践和研究发展进入蓬勃发展期。一方面,国家相继颁发了众多家庭教育相关的文件,如2004年,全国妇联、教育部颁布《关于进一步加强家庭教育工作的意见》;2007年,教育部、全国妇联等八部委颁布《全国家庭教育工作“十一五”规划》;2010年,全国妇联、教育部等七部委通过《全国家庭教育指导大纲》;2011年,全国妇联、教育部等部委颁布《关于进一步加强家长学校工作的指导意见》;2012年,教育部印发《关于建立中小学幼儿园家长委员会的指导意见》;2012年,全国妇联、教育部等七部委通过《关于指导推进家庭教育的五年规划(2011—2015年)》。另一方面,家庭教育研究的文献喷涌而出,以在知网检索的文献为例,2004年以前以家庭教育为主题的研究呈现逐年平稳增长的态势,进入2004年,关于家庭教育研究的文献数量从往年累计的四五百篇迅速爬升到719篇a,研究态势呈现陡坡,2005年一下跃升到1281篇,之后逐年平稳增长。

第四阶段是从党的十八大召开至今,家庭教育学科的发展迎来了新的契机,进入了跨越发展期。国家高度重视家庭教育的发展,习近平总书记在2015年春节团拜会上的讲话中指出:“我们要重视家庭建设,注重家庭、注重家教、注重家风。”之后,在多次讲话中提到家庭教育。2019年再次修订的《全国家庭教育指导大纲》中明确要求“加快家庭教育学科建设,努力构建家庭教育理论和学科体系”。2021年10月23日,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三十一次会议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家庭教育促进法》,家庭教育就此进入法治时代,真正上升到国家的公和法层面。2023年4月,教育部公布了2022年度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备案和审批结果,新增了家庭教育专业,并正式将其纳入《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标志着家庭教育学科建设进入新的阶段。2023年9月,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家庭教育学专业委员会成立,标志着家庭教育学科建设再上新台阶。

二、新文科背景下家庭教育学的理论内涵

新文科旨在改变传统文科以物理学为建构标准、以民族国家为分析框架唯一性、自我设限的古典主义色彩、以学科专业为载体的知识生产方式等特征[3],走一条“超学科”之路,即超越学科之间的界限、学科与非学科的壁垒、理论与实践的鸿沟、研究者与实践者的疏离,“面向生活世界复杂问题解决”[4],以求催生新学科、新专业、新方法、新范式、新人才。[5]新文科是“求知、育人、服务”三位一体的功能集合体[6],具有两大特征:一是它是一种自上而下、政府主导的国家工程;二是强调对中国传统优秀文化的执着坚守和传承。[7]新文科背景下家庭教育学发展的理论内涵,既要符合新文科的理念,又要尊重家庭教育学的学科特点。概括来说,家庭教育学科的核心内涵有三:一是超越单一学科局限的学科融合,二是超越理论和实践割裂的理实共生,三是超越科学主义和西方理论话语桎梏的“大”“小”同构。

(一)学科融合

家庭教育学被学界普遍看作教育学或社会学的一个分支,“家庭教育学是一门交叉学科,它既具有社会学的性质,又具有教育学的性质”。[8]最新的专业目录(2023年)已经将其设置在教育学下,作为与学前教育、小学教育、特殊教育等并列的二级学科。可见,业界更多地认为教育才是家庭教育学的核心,这一点争议不大。就学科间的相互关系而言,家庭教育学是一门由教育学、心理学、社会学、生理学、文化学等相互交叉形成的学科或分支学科。[9]然而,家庭教育却成为传统学校教育研究范式的附庸,当下的家庭教育实践和研究更多是将学校教育的经验和规律等套用其上,例如,将学校教育中的教育目的、教育内容、教学规律硬套到家庭教育,将更适合学校教育的研究范式不加选择和改进地运用于家庭教育研究。这种做法不但不利于家庭教育自身的知识生产,也难以正确地指导和服务因其私性、民间性、非制度化而具有特殊性的家庭教育实践。因此,家庭教育学在应然层面不该被限制于教育学之下,也不可被等同于或类比于学校教育。

家庭场域中的教育及教育研究要做好,万不能忽略“家庭”二字,这意味着家庭教育是“家庭+教育”的共生,两者缺一不可。家庭教育学与哲学(如家哲学)、伦理学(如家庭伦理学)、经济学(如家庭生产、消费、投资)、法学(如家庭教育法)、政治学(如家庭政治)、社会学、社会工作、人类学、家政学、文化学、心理学、艺术学、生物学、建筑学等都有紧密联系。“教育学+家庭相关的一切学科”的融合,是家庭教育学科发展内涵的应有之义。

一方面,家庭教育实践在狭义上应以儿童发展为中心,在广义上应以家庭成员的整体发展为中心,家庭教育行动既要关注与教育相关的教育主体(教育者、受教育者)a、内容、方法等,又要关注与家庭相关的家庭关系、家庭环境、家庭经济等。只有这样,家庭教育才可能在内部和外部获得整体联动,进而更好地达成家庭发展和家人发展的双重目的。另一方面,家庭教育研究是超越教育学研究的,主要表现为:家庭教育研究的目的是揭示家庭教育规律或阐释家庭教育真义,教育规律的复杂性加上家庭相关规律的复杂性,使得研究目的的达成更难,研究过程更复杂;家庭教育研究的对象——家庭教育现象、生活、问题不仅仅是教育现象、教育生活或教育问题,它们还与家庭现象、家庭生活、家庭问题等交织在一起;家庭教育研究的内容涉及面太广,涵盖人从出生到死亡各阶段的教育和心理、家庭教育投入、教育期望、教养方式、家校社协同、法律与政策等,可能指向普通家庭、离异家庭、重组家庭、单亲家庭、困境家庭、其他特殊家庭、留守儿童、残障儿童、心理和精神疾病儿童、其他特殊儿童等。家庭教育研究目的、对象和内容的复杂性和特殊性,要求家庭教育研究的范式、路径和方法需保持开放性和多元性,以更好地探究家庭教育现象或问题。家庭教育的超学科性应家庭教育问题的复杂性而生,更进一步说,是应当今家庭教育生活现实的复杂性而生。

因此,无论从家庭教育学的学科内涵和外延,还是从研究和实践来看,家庭教育学都不应自限于教育学的领地,而应成为一个超学科。这一理念正是新文科所崇尚的学科走向。新文科作为“第三种文化”,它是弥合和超越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对立局面的可能之路,“其存在和发展的前提就是前两种文化自身的存在与发展”。[10]新文科背景下的家庭教育学超学科,是以教育学为基础,通过内部的专业融合和外部的学科融合构建而成的。所谓以教育学为基础,是守家庭教育学之主干和根本,即守家人的成长和发展这一基本。内部的融合指的是家庭教育学与幼儿教育、小学教育、高等教育、特殊教育、课程与教学论的融合,外部的融合指的是与其他人文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融合。

(二)理实共生

家庭教育学是一门研究家人成长和发展的学科,是关于“家人成长和发展”的一门学问,是理论和实践共生共存的学科。所谓共生,是指家庭教育理论和实践相互促生、相互转化、相辅相成,理论源于实践,实践造就理论。所谓共存,是家庭教育理论和实践在家庭教育这一活动中相互依赖、彼此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家庭教育学不同于学校教育学b,其教育活动更偏“私”、非制度化、民间性,对家庭教育问题的探究不是专业研究者的专属领域,学术研究共同体只掌握家庭教育的部分“知识”,家庭教育的行动者还拥有大量“私”的个人实践性知识或经验。同样,家庭教育行动共同体拥有群体性“共享”的民间性知识,这些民间性知识或以传统、或以文化、或以习惯等方式在家庭教育行动中起导引或规范的作用。对家庭教育学的研究不应成为也不可能成为专业研究者的专属领域,一方面,专业研究者要以传统学术研究的方式去描述家庭教育现象、探究家庭教育问题、揭示家庭教育规律、阐释家庭教育文化等,在研究过程中,他们不得不与家庭教育的行动者形成互动(或与历史上的行动者“互动”),尊重并提炼家庭教育的民间知识;另一方面,家庭教育的行动者拥有缄默的家教知识,这些知识有的可以被抽象、提取和言说,有的则不可以,而只能在行动中被把握和理解。

综上,超学科“不仅指学科与学科之间的交叉、融合,还包括学科与‘非学科之间的交叉、跨越和融合,以及专业内学者与‘专业外的各行各业人士的跨界合作”。[11]具体到家庭教育学,就是要超越原本家庭教育学的学科封闭性,一是在学科之间形成交互和融通,二是在家庭教育理论和实践之间形成交互和融通,前者是不同学科研究者的联动,后者是研究者和实践者的联手。最终打破学科之间的壁垒以及家庭教育理论和实践的藩篱,使家庭教育学成为“超融合体”。

(三)“大”“小”同构

近代以来,以“科学”为标榜的西方教育思潮及观念涌入中国,给依据儒家关于“家”和“教”的话语体系及民间经验的中国传统家庭教育带来冲击。改革开放后,“科学的”教育学的新一波浪潮再一次席卷中国本土,直至今日,科学的教育学在中国得以形成,形构了中国教育学“大传统”的主要框架和内容,其代表是以西方话语体系为主导的文献文化。这使得中国本土的话语体系被边缘化,一方面,中国传统教育话语被当作“古董”,成了与现代、先进相悖的“历史”和“落后”;另一方面,中国民间教育被当作“俗教”,成了与西方“理论”“科学”相左的“经验”“非科学”。就此,“传统”和“俗教”杂糅,成了近代中国教育的“小传统”,其代表是历史遗智和民众经验。家庭教育学主要是作为民间教育学而存在,但在以上背景下,形成了“大传统”主导、压倒、边缘化乃至排斥“小传统”的格局。

新文科背景下的家庭教育学理应超越传统与现代、科学与民间、理论与实践,整合家庭教育学的“大传统”和“小传统”。在当下,一是要进一步推进家庭教育学的现代化、科学化和理论化,二是要同等重视家庭教育的历史传统、民间经验和文化土壤。其中,重点要指向具有中国特色的家庭教育本土知识生产和话语构建。

第一,中国家庭教育学的本土知识生产需回到历史中萃取,这也是新文科的内在要求:避免“经典失语和学术无根的状况”。[12]中国关于家庭教育的文字记载上至上古时期黄帝的《诲颛顼》[13],相关历史资料汗牛充栋,以家训、家规、家书、家诗、家史为载体,保存了丰富的家教经验和话语。遗憾的是,其中的无数智慧成了历史遗珠,没有得到很好的挖掘、呈现和转化。中国家庭教育学的本土知识生产,很有必要深挖历史文本,提取中国传统家教的文化基因,为中国家庭教育学建设打深根基。第二,中国家庭教育学的本土知识可从民间生成。家庭教育知识相当一部分可看作实践性知识,有的在民间流动而未成为“主流”,其中小部分被记载于家庭或家族的家史之中,潜藏在家屋、祠堂等各种与家和教有关的民间器物之中,隐于家教行为的背后,成为“不可言说”的知识;大部分在民众的口中流传,成为日用而不觉的经验。这些民间家教智慧,一方面不易被提炼和研究,另一方面也未受到主流家庭教育研究的重视,成为散落民间的蒙尘珍宝。因此,家庭教育学的本土知识生产很有必要进入民间,重回家教知识的现象层、原发地,只有这样才能冲破西方话语体系的控制。第三,中国家庭教育学的本土知识生产需要在中国大地上生产,这是知识生产的土壤。首先,研究者应多做自下而上的研究,而不是简单套用西方的话语模式。其次,应多使用田野调查、行动研究、个案研究等多种研究方法,深挖具有中国本土特色的家庭教育现象、活动及事实,探究背后的规律、理念、模式及文化等。最后,应多用中国本土的话语表述中国的家教现象、机制、逻辑和文化等,如中国传统文化中关于家教“相济”“调和”“亲亲”等概念,以此构建自身的话语体系。

三、新文科背景下家庭教育学发展的应然之路

新文科背景下家庭教育学的内在要义需具备以上的“超学科”特点,在此基础上会走向何处更是讨论的要点。

(一)新文科背景下家庭教育学的发展定位

新文科是“求知、育人、服务”三位一体的功能集合体[14],新文科背景下的家庭教育学亦然,求知、育人和服务三者内涵和指向各不相同、各自独立,但三者又联为一体,密不可分。

首先,求家庭教育之知是家庭教育学的直接和内在目的,通过指导和服务使家庭成员得到成长和发展是家庭教育学的终极目的,育人是家教知识得以传承和传播、指导和服务得以保障的基础。

其次,求知和服务互为目的,且不可分割。作为家庭教育行动者a,不应离开服务去求知,服务和求知同为其使命。一方面,求知是为了更好地服务,通过求知使其有知是服务的基础。另一方面,服务是为了更好地求知。家庭教育学是面向当下和未来的家庭教育发展的学科,即使是探究过去,也是为了以古鉴今。故而家庭教育的知识主要存在于家庭教育的田野之中,可能是当下的田野,也可能是历史的田野。

再次,求知和育人互为前提。求何种知?首求有益于家教知识创新和家人发展之知。育何种人?首育探求家庭教育真知之人和传承家庭教育理念和方法之人。育人的前提是家庭教育研究者要能探索家庭教育真知,如此方可通过有知教无知、引知、传知,使普天之下遍布有家教知识的人。求知的前提是育人,通过人的更替、孜孜不倦的探索、累世的积淀,家教之知才有更新和创造。

最后,育人和服务相互关联。育人的目的一是求知,二是为了服务,并最终是为了服务。服务什么?新文科背景下的家庭教育学,一个重要的服务指向就是国家发展的重大战略。就家庭教育领域来说,就是要以家庭教育为核心,服务于与教育和家庭相关的国家重大战略,例如校、家、社协同服务国家重大教育战略,家庭治理支撑基层治理和社会治理,等等。反过来,服务可使所育之人更加优秀,更能达成家庭教育学的育人之目的——培养能为家庭教育指导和服务发展之人。因为只有在服务中,人的服务能力才能不断获得锻炼提升,只有在服务中,人的家庭教育知和行才能并驾齐驱。

因此,新文科背景下家庭教育学的发展定位是“求家教之知+育家教之人+做家教服务”三位一体。家庭教育学可以理解为是一门研究家庭教育现象、家庭教育生活或家庭教育问题(对象),探寻家庭教育规律或阐释家庭教育真义(目的)的学科。它以达成目的、适切对象和问题为研究方法和选择标准,以指导和服务“家人”的生长和发展为价值导向,以培养具有指导和服务“家人”生长和发展的人为育人目标。

(二)构建以家庭教育研究为中心的研究群带

家庭教育研究存在不同的家庭教育学派:以儿童心理发展理论为基础、以系统家庭理论为基础、以家庭生态系统理论为基础、以社会文化学派为基础、以家庭社会学视角为基础、以教育政策研究为基础[15],是涉及多学科、多视角的研究领域。家庭教育学在新文科视野下虽是超学科,但其研究的核心领地在家庭教育这一土壤,离开这一土壤,家庭教育研究将成为无本之木,因此,家庭教育研究的根本是以教育学为依托的研究,也是以探究家庭教育价值和规律为主的研究,家庭教育研究是其学科研究的中心。

如上所论,家庭教育这一研究地带涉及的研究对象、内容等众多,需要相关的学科加入。所以,以教育学这一单一学科为依托,显然难以做好家庭教育研究,而需要以家庭教育研究为中心,向外拓展为研究群带。首先,构建家庭教育学科协同机制,创建家庭教育心理学、家庭教育人类学、家庭教育文化学、家庭教育社会学、家庭教育经济学等超学科,壮大家庭教育研究的学科领地。其次,以家庭教育研究为阵地,拓宽已有相关研究领域,如儿童哲学研究、儿童心理研究、家哲学研究、家庭伦理研究、家庭文化研究等。最后,开辟和发展相关的薄弱研究领域,如家庭教育治理研究、学习型家庭研究、家庭教育文化研究等。

家庭教育研究不仅需要不同学科的加入,更需要不同方法的引入和应用。家庭教育以往的相关研究在研究范式和方法上屡受诟病,“家庭教育研究必须加强事实研究、实证研究,而不是热衷于提出一些缺乏根据的理论规范”。[16]1981年以来,每年发表的基于实证调查的文献数不到研究总量的10%。[17]主要表现为以凭空口号式、无据建议式研究居多,专深的理论研究、元理论研究、实证研究不足。近年来,随着实证主义在教育学的兴起,家庭教育方面的量化研究增多,但主要集中于教育投入、家庭资本、文化资本、家庭收入、教育期望、教育焦虑等常见变量,难以形成系统化的理论。

未来的家庭教育研究,一是要脱离教育学研究的理论枷锁,避免家庭教育学理论沦为教育学理论的衍生地和粘贴板;二是要防止家庭教育学成为心理学、人类学、社会学等学科的跑马场。提升家庭教育学的独立性和创造性,是家庭教育学发展的根本源泉,因此,构建家庭教育学自身的学科体系、概念体系、研究范式、言说方式等便成为学科发展的重中之重。这不是要闭门造车,而是既要融合其他学科、引入多元方法,又要专注家庭教育的现实田野、历史土壤、文化传统、异域经验,逐渐形构出家庭教育学研究的轮廓和特色。

与此相应,应构建以“家庭教育研究+指导服务”为中心的研究共同体,将家庭教育理论与实践融合起来,把家庭教育研究者和行动者联合起来,打造一支探究家庭教育现象或问题的队伍,使家庭教育的理与实、知与行贯通起来,形成相生相成的机制和格局。

此外,由于家庭教育的特殊性,应重新反思家庭教育的知识生产方式,甚至重新评估、重新定义何谓家庭教育知识和理论。由于家庭教育的地域性和文化差异,还要摆脱西方学术话语的主宰,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家庭教育研究话语,向世界讲好中国的家庭教育故事。

(三)实施面向家人成长和发展的高质量指导和服务

在家产生后和消解前,人是“在”家之人,生于家而活于家,家人是人的重要属性,表现为家是人体认世界的重要方式,是个体情感的生发地和延展始点。在中国文化中,家更是“代表了一种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的原型”[18],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活”的真谛在于对在家、在世的“活”这一过程中的体悟和寻求。[19]因此,就家庭教育而言,可用家人专门指称家庭教育中相互影响的人,选用家人指称除了要强调上述人的家人属性外,还因为家庭教育与学校教育、社会教育不同,用家人称之,以强调家这一教育空间和文化背景的特殊性。此外,也彰显家庭教育相关概念的特殊性。

家人成长和发展是家庭教育学科发展的终极使命,在家庭教育的前喻时代,主要指家中儿童的成长和发展,在并喻和后喻时代,家长的成长和发展也应被纳入其中。在当下,这里所提的家人泛指家中之人,尤其是在家庭教育中相互影响的人,如儿童、父母、祖父母及其他类型的家长。

指导和服务的对象分为两类:一是家庭教育工作者,包括教师、社区工作人员、家庭教育志愿者等,目的是提升他们的家庭教育指导能力,培养和壮大家庭教育指导服务队伍,间接为家人成长和发展服务;二是家中之人,包括普通家庭、离异家庭、单亲家庭、重组家庭及其他特殊家庭,正常儿童、残障儿童、精神障碍儿童、留守儿童及其他特殊儿童,等等。

指导和服务内容围绕家人成长和发展,对家庭教育工作者来说,主要是提升其家教指导和服务意愿、情怀、态度、基本能力和方法。对于家人来说,又包括三方面内容:一是专门指向儿童的,如儿童不同年龄阶段的身体和心理健康发展、智力开发和训练、道德教育、家务和劳动教育等;二是专门指向家长的家教能力提升和发展的,尤其是父母和祖父母;三是涉及家中其他成员的指导和服务,如对于扩大家庭来说,还面向叔舅姑姨、堂表兄弟姊妹等,指导和服务的内容有家庭关系构建、家庭环境创设等。

以上是面向家庭和家人的家庭教育,指导和服务的内容包括家长基本素养提升、儿童身心成长和发展、关系构建(亲子、夫妻、代际等)、家庭环境(物质、精神、心理、文化)、家校社协同等。由于不同家庭的差异,所以要考虑对不同类型的家庭进行针对性指导和服务:一是针对特殊家庭和特殊儿童的分类指导;二是针对不同年龄阶段家长和孩子的分类指导,如对于初为父母的家长、二孩家长、更年期家长的指导和服务,对幼儿期、小学、初中、高中时期的孩子的指导和服务,主要是针对不同时期家人常见家教问题进行的指导和服务;三是针对具体问题的分类指导,如对分离焦虑、入学适应、青春期叛逆、性教育、生涯规划的指导和服务等。

宏观来看,高质量的家教指导和服务工作需要国家和社会层面的支持,如法律法规等政策保障、国家或省级层面家庭教育专门机构的设置。中观来看,需要美好家庭的建设和发展,以及家庭所处社区的建设和发展。这虽然不是家庭教育的主要工作,但与社区和学校协同有助于构建良好的家庭教育生态,进而促进家庭和家人的成长和发展。具体来看,需要构建体系化和精准化的家庭教育指导和服务课程体系,并打造具有专业素养的指导和服务队伍,尤其需要专业化的专职指导和服务队伍。

(四)形成“教学研+指导服务”一体化的育人模式

人才的培养,不仅是家庭教育学学科研究和发展的有生力量和重要保障,而且是专业化指导和服务队伍培育和产出的本源。家庭教育学理实融合的特性,要求其从业人员不仅具备家庭教育的基本理论知识和方法,还需懂得结合具体实践进行指导和服务,这就对家庭教育的人才培养提出了特殊的要求。为满足这种人才培育,可构建“教学研+指导服务”一体化的育人模式。

首先是教学,这里重点从课程设计和教学方法上来谈。在课程设计方面,可以“通过增加选修课比例以增强学生的学习自主性和对教育的责任感,通过增加实践操作内容以提升学生的自主实践能力,通过通识课程以提高学生对多样性的包容以及对责任和义务的认知”。[20]家庭教育涉及学科种类繁多,学校应选取家庭教育最相关的学科作为必修课,如教育学原理、家庭教育学基础、普通心理学、发展心理学、教育心理学、生理学基础、卫生保健、特殊儿童教育、家庭教育史、家庭教育指导服务实践与操作、家庭教育研究方法,等等。开设表达与沟通、民俗学、传统家庭文化、少数民族家庭文化、社会服务、社区工作等相关选修课程。在课程设计方面,要特别突出实践性,注意培养学生的表达和沟通技能、教学技能、家庭教育指导和服务技能。在教学方法方面,多使用情境教学、现场教学、参观教学、案例分析、讨论、展示、练习等方法,通过每学期进行的专门实习、见习和研习,让学生在做中学,实现成长和进步。

其次是研究,即培养学生探究和解决家庭教育问题的能力。一是让学生通过文献阅读,熟悉家庭教育相关研究,夯实家庭教育基本理论。二是让学生了解古今中外家庭教育的先进理论和经验。三是让学生经常进入家庭教育田野,在真实的家庭教育场中发现问题、提出问题、分析问题并尝试解决问题。充分利用研习课程和导师制,培养学生的初步研究能力。

最后是指导服务,即通过见习、实习、志愿服务活动等,让学生通过感知、体悟不同的家庭教育生活进行指导和服务。

“教学研+指导服务”一体化,实际是践行新文科的学科融合和理实共生理念,改变以往课堂只教专业内知识,轻视和无视关联学科知识,课堂内教理论、课外实践等状况,破除重理论轻实践、理论和实践割裂的弊端。在课程设置和计划上实现“超”学科,将教学、研究和指导服务相融合,联通课堂内和课堂外的教学、研究和指导服务,打通家庭教育理论和实践的学习路径。一方面以“教学研”支撑指导服务,另一方面在指导服务过程中进行“教学研”。在育人过程中,“教学研”和指导服务往往是同步进行的,这种一体化模式下培育出的是能达成超文科视角下和家庭教育现实需求的人才——既有专深或扎实的专业家庭教育理论和方法,又具备广阔的相关超学科知识,还拥有家庭教育指导和服务能力。

(五)打造具备专业家教知识和良好家教伦理的师资队伍

要培养出好的家庭教育人才,光有好的育人模式是不足的,还需要打造一支优良的师资队伍,新文科理念对教师素养的要求更是超出以往。这其中有两大难点:一是当下家庭教育学授课教师的专业主要是教育学或心理学,教师队伍组成呈现出专业相对狭窄的特点,难以满足家庭教育学涉及专业领域广泛的超学科要求。二是大学教师目前大多还是以教学和科研为主,对于社会服务的重视程度不够,也没有足够多的机会进行实践,这与新文科对理论和实践的贯通要求有所冲突。

在面临不限于以上的困境下,家庭教育学如何打造满足新文科理念以及学科自身需求的教师队伍?主要有以下几条路径和策略。

其一,家庭教育学的教师招聘首先要重点考虑跨学科人才,尤其是有多个学科背景的人才,如有心理学、社会学、生理学、卫生学专业背景的,或者硕博期间研究不限于教育学领域的人才,如有社会关系、儿童心理、家哲学和家文化等专业背景的;其次,在现有师资的基础上,联动其他相关学科的教师到学科下进行教学,如邀请心理学、社会学、卫生学等专业的教师进行相关课程的教学。即便如此,家庭教育学科专业教师仍需拓宽自己的专业领域,以超学科的视野进行学习和研究,如以人类学视角和方法研究家庭教育领地的家庭仪式、家庭关系、家庭教育文化等,从而使自身成为“新文科”背景下的新家庭教育学教师。

其二,首先需要家庭教育学的教师重视社会服务工作,提升个人指导和服务的能力,多与政府、社区、学校等进行联动。其次,可以聘请有家庭教育相关工作经验的政府、社区、学校人员作为兼职教师或做相关讲座,还可以邀请有经验的家长来学校做相关分享。

多学科、不同研究背景的教师共同组成相对全面的具有专业家教素养的团体,而对于每一位家庭教育教师来说,还需具备良好的家庭教育伦理。家庭教育,既是为国家建设和发展贡献力量,也是致力于千千万万个家庭和儿童的建设和发展。因此,学科的师资队伍首先需要对家庭教育教学、研究和服务有意愿、有情怀、有意志……学科育出的人才会有爱。只有当家庭教育行动者既有知和行,又有情和意时,家庭教育学科正教齐家的使命方可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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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structing the Discipline of Family Education from A New Humanities Perspective

YANG Rundong ZHAO Chunhuan WU Jing

Abstract:  Family education is an essential component of human education activities and holds significant importance for human development. Currently, there is a growing momentum in the construc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family education discipline, and it is crucial to determine the type of family education discipline that should be established. Family education, as a comprehensive and practical interdisciplinary field, aligns with the principles of the new humanities interdisciplinary approach and emphasizes the importance of integrating theory with practice. Thus, viewed through the lens of the new humanities, the advancement of the field of family education can be defined as the pursuit of knowledge in family education, the cultivation of family education educators, and the provision of assistance to the growth and well-being of families and their members. In accordance with the principles of the new humanities and the developmental objectives of the discipline, the establishment and advancement of family education involves: the creation of a research team focused on family education research, the provision of high-quality guidance and services for family growth and development, the development of an integrated education-research-guidance service model, and the cultivation of a teaching staff with exceptional professional qualities.

Keywords: Family Education; New Humanities; Disciplinary Construction

(责任编辑:李育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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