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交叉学科”到“平台性学科”:“新文科”语境下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刍议

2022-12-17 05:51□王
记者摇篮 2022年9期
关键词:交叉学科新文科

□王 偲 李 薇

“新文科”建设提出已近三年,学界对“新文科”的来源、特点、建设途径等进行了大量的讨论。总体来看,“新文科”的提出旨在从学科建设标准、学科分析框架、学术古典主义传统以及知识生产方式四个方面实现对传统人文社会科学的突破与超越;中国语境下的“新文科”建设本质上是一项由国家和政府主导的自上而下的系统性工程,强调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与创新,最终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哲学社会科学学派。

本文拟从新传播研究这一概念入手,关注网络与新媒体对当前人类社会发展而言的重要性,并借助学者刘海龙提出的“平台性学科”概念,强调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学科特征从“交叉学科”到“平台性学科”的转移,分享笔者对“新文科”建设背景下网络与新媒体专业改革的思考,以求教于国内专家同行。

一、新传播研究

“新文科”建设的核心在于“创新人才培养模式,做强一流专业,建设一流课程,培养一流人才”等方面,“新文科”建设最核心的工作仍然是对人的培养。那么,“新文科”的发展就不能仅以知识应用为导向,而是要将知识生产与教学育人相结合,重拾传统文科擅长的启蒙与批判,聚焦于中国的本土化实践,通过研究我国的自身特质与社会关切,促进人与社会的联结,发挥大学教育的教化功能。

在帮助建立人与人、人与社会的有效联结方面,传播至关重要。但是进入新媒体时代以后,我国传播研究中存在的一个突出问题是仍习惯基于原有的传播研究思维定式,尤其是“大众传播”研究思维定式研究新媒体。这种思维定式表现在专业设置上,就是网络与新媒体专业仍开设在新闻传播学院中,新媒体还是被作为继报纸、广播、电视后的一个并列类型。而这种看法忽略了新媒体技术的发展对人类社会产生的强烈冲击,以及对自现代大众传媒时代以来形成的传播理论与范式的颠覆:

第一,尽管“新媒体”一词被广泛使用,但是至今尚未形成关于“新媒体”的标准且统一的定义。学者彭兰指出,“新媒体”一词在不同的使用情境中有不同的含义,它既可以指传播介质层面,也可以指传播形式与手段层面,还可以指传播机构与平台。“新媒体”很难被定义,并非是一个严谨的概念,更倾向于一种通行的说法,不能简单粗暴地将其和报纸、广播、电视并列。

第二,“新媒体”这种说法在字面上容易让人误解,似乎“新媒体”与传统媒体之间的差异就是时间的新旧和先后上,却忽视了新媒体本身对传播的颠覆。传统的大众传播研究是一种以传播符号为主的研究,忽略了媒介的物质性及人的身体对传播的影响。而新媒体技术的发展,特别是虚拟现实(VR)技术、人工智能技术等的运用以及5G 技术支持下“万物皆媒”时代的来临,人们需要能够理性地理解和对待参与传播的“物”以及人与机器、人与社会的关系。而这些新媒体传播研究中的热点却是传统大众传播研究视角的盲点。

对此,有学者呼吁借助新媒体时代的技术去蔽,开创“新传播研究”,促使传播研究的符号与物质再度汇合;让“传播”这个概念回归到更广泛、更一般的交往概念,既包括物、精神构成的人与非人的连接网络,也包含了传统的交通观念;在这种观念下,交通、物流、流行疾病等都能够作为新传播研究的对象。

基于此,“新文科”语境下的网络与新媒体专业需要生产帮助理解人与社会关系的新范式与新视角的知识,帮助学生建立与新媒体社会的有效联结。同时,在新传播研究观念下,网络与新媒体专业要深化学科的交叉通融,拥抱其他学科,亦需要重新思考与其他学科的关系。

二、再议交叉学科

学界一般认为,“新文科”一词源于美国。2017年,美国施拉姆文理学院提出“新文科”概念,强调不同专业的学生打破学科界限进行交叉实践与跨学科学习。

而当前我国的“新文科”则源于2018年。党中央要求“高等教育要努力发展新工科、新医科、新农科、新文科”。2018 年 10 月,“六卓越一拔尖”计划 2.0 中首次增加人文学科;2019年10月《教育部关于一流本科课程建设的实施意见》中强调“新文科”建设要“体现多学科思维融合、产业技术与学科理论融合、跨专业能力融合、多学科项目实践融合”。加之全球范围内普遍存在的“人文社会学科危机”,跨学科、文理交叉成为对新文科内涵与特征的主流解读。就这个层面而言,“新文科”被视为对传统人文社会科学的升级与超越。

结合“新文科”这一概念在美国和我国的起源不难发现,跨学科与技术似乎成为催生“新文科”改革的两个关键词。但是这两个词与“新文科”之间仍存在需厘清之处。

其一,于美国而言,“跨学科”(interdisciplinary)在1926年就出现了;我国亦在20世纪80年代就开始重视跨学科问题,《未来与发展》杂志1985年第1期发表了关于《跨学科学》的论文。因此,不能将“新文科”的特征仅局限在跨学科或学科交叉融合上。

其二,“交叉”这种说法容易引起“边缘化”的歧义。人文与社会科学大类中的其他学科如哲学、社会学、经济学等也经常与其他学科交叉融合,但这些学科都不是边缘学科。交叉可以形容“新文科”的特点或者产生的新的研究领域,但不容易突出“新文科”的重要性。

其三,技术的发展与变革是促进“新文科”改革的重要背景与工具。我国的“新文科”建设高度重视技术要素。2018年,《关于提高高校新闻传播人才培养能力实施卓越新闻传播人才教育培养计划2.0 的意见》一文中指出“全媒化”是第一培养目标。这要求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对内实现专业各门课程之间通融,对外与其他学科跨学科交叉,帮助学生建立包括技术适应、技术赋能、技术批判在内的技术思维。

在这一点上,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发展与我国“新文科”建设产生积极的呼应。一方面,“新文科”改革的实践与推广离不开新媒体传播;另一方面,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始终对技术,尤其是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虚拟现实等技术保有高度的敏感和密切的联系,“媒体”与“技术”不再仅仅是专业学习的特定概念,而是技术迭代的载体与社会变革的动力。

但是除了技术驱动,我国“新文科”建设还需考虑自身的社会情境,概括地讲是新时代对“新文科”的要求。有学者认为我国“新文科”概念与新技术推动、新需求产生、新国情要求都有关。“新文科”建设是由国家和政府主导的自上而下的系统性工程,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前提下,随着中国的大国崛起,中国要在世界舞台上传递中国声音、凸显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智慧和力量。

比较中美两国关于“新文科”概念的阐释,对中国语境下的“新文科”而言,技术不是外在的“新文科”改革的工具,而应成为内在要素。物联网技术和5G 技术使得“万物皆媒”的时代来临。传播不再是新闻与传播学科的专属,而是更广泛的一般交往。对各领域融合产生的综合性问题需要运用多元的研究视角和知识来探讨。新闻与传播学科不能简单借鉴其他学科知识,而是需要从自身的视角去研究更广泛的传播问题。新闻传播学拥抱其他学科时,其他学科也在走向新闻传播学。

那么,再用交叉学科形容新闻传播学科,尤其是其下属的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稍显不准确。对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理解应从“交叉学科”向“平台性学科”转移。

三、平台性学科

按前文所言,网络与新媒体不应是学科交叉产生的边缘专业,而应有潜力成为平台性学科,不仅吸收其他学科的优秀成果,也能融入其他学科中,展现出较强的适应性。学者刘海龙认为,平台性学科能为其他学科提供研究理论、假设和数据,帮助其他学科借助平台性学科的视角解决其自身的研究问题。

当前,网络与新媒体作为平台性学科需要思考的重点问题是,作为平台能够为其他学科提供什么样的“基础设施”。新媒体并非简单地与传统媒体并列,网络与新媒体的发展使得新闻传播业态以及传播环境都发生了颠覆性的变革。对新媒体的研究,在关注新媒体信息与符号传播的同时,也需关注新媒体中的物质与人的流动。比如有学者对数字劳动的起源、发展作了详细的梳理,还有的学者认为融媒体生产不只关乎媒介融合,更强调人的身体的感官重组与直觉再造。网络与新媒体在向其他学科开放的过程中,亦不断获得新的知识。

传播地理学的发展或可为网络与新媒体专业作为平台性学科如何向其他学科提供能量这方面提供借鉴。

20 世纪90 年代开始,地理学“文化转向”与传播学“空间转向”相互碰撞,产生“媒介与传播地理学”这一跨学科交叉领域,从多个方面挑战了人们关于媒介和空间的传统观念,拓展了研究媒介和空间的思维与方法。大致地看,西方地理学共有四种研究媒介与传播的主要路径,分别是交通地理学、文化地理学、非表征地理学和虚拟地理学。19世纪,古典地理学的社会有机论思想为一百年后传播学的产生打下了重要的思想根基。社会有机论认为邮政、报纸、电报等构成的信息传播系统对人类社会而言就像人的神经系统一样协调和控制各种资源。而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传播”概念中“信息交流”和“物理交通”两个内涵开始分野,传播学转向以符号内容为中心的研究,地理学则逐渐放弃信息传播而主攻物理交通。直到20世纪90年代新文化地理学的兴起,地理学家的研究目光才再度落回人类的现代都市生活,一系列有关文化地理的研究重新审视了媒介的作用,并以媒介为研究路径分析地方与空间的意义生成。当前,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赛博空间和网络虚拟环境里的人类交往与社区体验以及电子地图的普及与发展,地理学的研究开始超越虚实界限。传播地理学认为,如果将媒介放在现实的场景实践中,则媒介与讯息不再泾渭分明。这对交叉学科的启发在于:一般认为交叉学科只能在多个学科的边缘做修补,而鲜有通过交叉向原学科的中心发起挑战。跨学科的意义不仅是跨越原本存在较多差异、互相比较独立的学科,更要在学科之间建立起关联的网络。不仅保持住原学科各自的特色,也努力促进学科内部的整合,不断推动学科之间的交流与对话。这或应成为“平台性学科”建设最重要的意义。

本文建议以“平台性学科”认识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课程设置、培养路径、行政系别划分等。学者黄旦在《试说“融媒体”:历史的视角》一文中援引新媒体研究领域专家穆尔的话指出:新媒体还在发展,以传统媒体为参考体系思考新媒体似有其必要性;但不应过多聚焦于研究二者的相似性上,而是要思考数字传媒独有的特征。

四、结语

隶属于新闻与传播学的网络与新媒体是具有显著新文科色彩的专业之一。自我国提出新文科建设以来,网络与新媒体如何抓住新文科建设的机遇发展自身,已有大量的讨论。本文未把网络与新媒体在新文科建设背景下的专业课程设置、建设路径作为重点讨论对象,而是建议转换思考该专业定位的思路。

结合新传播研究,本文建议网络与新媒体专业不只是多学科交叉的边缘汇聚,而是能够形成新的中心。它不仅需要引入来自其他学科的知识与方法丰富自身,而且更有潜力成为平台性学科,为其他学科提供养分,以帮助自身和其他学科共同发展。

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可称为新文科建设在微观和中观层面的一个实践;而在宏观层面,未来或可进一步思考的是,新文科的发展建设在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高校发展建设中处于怎样的位置。对新文科发展建设依托的中国情境,亦需要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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