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琼
摘 要:通过两种不同任务类型的测试,从理解和输出两方面来考查中国学生空间维度形容词的习得情况,并结合二语习得和认知语义学对数据结论进行解释。实验表明:只有约60%的受试掌握空间维度形容词并能熟练运用NA表量构式;在NA表量构式中,学生多使用积极维度形容词,同时在句子翻译中,消极维度形容词几乎没有出现;部分学生在短语与句子测试部分采用了完全不同的构式。
关键词:空间维度形容词;NA表量构式;二语习得;认知语义
空间维度形容词(spatial dimensional adjec-tives)是具有空间表达意义的形容词(李宇明,1999),它可以计量事物的一维或二维平面属性(如长短、高低、深浅、宽窄、厚薄等)、三维立体属性(如大小、粗细等)以及事物间距离。人类通过度量事物的空间属性,了解其空间特征及与其他事物的位置关系,从而形成一定的空间概念,把我们感知的客观世界具像化。空间量度的描述离不开数量短语。数量短语由数词和量词构成。在现代汉语中,要表达事物的空间量时,存在两种表量构式:“AN表量构式”与“NA表量构式”(罗思民,2014)。其中,A代表空间维度形容词,N代表数量结构或名词短语,相较而言,AN构式出现频率低,用法有限制;NA构式使用频率高,用法比较自由(邢福义,1965;陆俭明,1989;李宇明,1999;智红霞,2007)。在世界语言中,有的语言有“NA表量构式”,有的无“NA表量构式”,且“NA表量構式”所表意义存在“绝对量”和“相对量”差异(罗思民,2014;Schwarzschild 2005;Sawada & Grano,2011)。因此,笔者选取在各语言中普遍存在的“NA表量构式”为重点。不难发现,虽然国内外有众多研究者从结构、语义、认知、类型学等方面对数量形结构进行了深入研究,并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就,但是从二语习得角度来分析表量构式的论著还不多见。为此,本文将通过实验研究,考查中国英语学习者对空间维度形容词的理解和输出情况,并运用二语习得与认知语义学对实验现象提出解释。
一、研究设计
(一)研究问题
本研究旨在探讨学生在两种不同任务类型中处理空间维度形容词的情况,拟回答如下问题:
在不同类型任务中,学生处理空间维度形容词的方式是否一致?
在不同类型任务中,学生理解和输出NA表量构式有无相关性?
(二)研究对象
参加本研究的受试是某高校英语专业大三年级本科生,随机抽取两个班,共60名学生。所有学生均接受过系统的英语教育,但测试前并未对数量形结构进行统一学习。考虑有三:其一,测试选取的空间维度形容词均属基础词汇,学生在课堂都已习得;其二,数量形结构单一,学生学后测试难以显现真实习得情况;其三,测试内容是体现英汉NA构式的差异,而非对错得分。
(三)研究工具
本研究从理解和输出两方面来考察学生空间维度形容词的习得情况,因此,测试任务为短语翻译及句子翻译。需要指出的是,在两类任务中,本文只选取了厚薄、高低、长短、宽窄和深浅五对平面属性的形容词。
短语测试要求学生先判断给出的汉语短语是否合乎规范,或是否有相应的英语短语,如果符合,翻译成英文;如果不符合,或无对应短语,就打X。本项测试共5题,涉及上面提到的每一组形容词,如(1)和(2)。
(1)6厘米厚 ;6厘米薄 。
(2)8米深 ;8米浅 。
这项任务考察受试对空间维度形容词的理解和短语输出能力。
句子翻译测试共设置了5个中文短句,包含5个形容词。句中其他词汇较为简单,避免干扰学生对维度形容词的翻译。要求学生翻译成英文,并合乎语法。如(3)和(4)。
(3)那棵树已经长到30米高了。 。
(4)他一直挖到约20米深,才找到水。 。
这项测试考察受试在具体语境中运用维度形容词的能力。
本次测试利用上课时间进行,测试时间为15分钟。测试中不允许使用辞典、参考书或与其他同学讨论。测试完成后,立即上交。
(四)数据处理
短语翻译部分考查的是空间维度形容词理解、判断和短语输出能力,因此,笔者在收集数据时考虑的是维度形容词的出现位置及形式。而其他无关的知识,如单复数、冠词、介词搭配等错误不纳入统计分析。句子测试中,与NA表量构式不相关的错误,如时态、拼写、搭配不当等错误也不予考虑。
此外,因测试前未要求受试使用相关形容词,学生答题中出现的同意义名词会单列一项,并进行统计。
二、实验结果
测试共收到有效答题58份,回收率为96.67%。笔者采用人工检测的方法,把每题的测试结果分为4个部分:1.含空间维度形容词的表达;2.不含空间维度名词的表达;3.不符合规范的表达,即(X);4.没做。其中形容词表达部分又分为“as……as……”结构和“NA表量构式”。考虑到数据的准确性,检测后又让另外两位英语教师,按照标准重新进行了数据核实和校对。
(一)短语测试结果
短语测试部分空间维度形容词的出现频率及占总人数的百分比如表1所示。
由表1可知,对于汉语NA表量构式的英译中,80%以上的学生采用了同义英文空间维度形容词,60%以上的学生采用了与汉语完全一致的NA构式,其中对“6厘米厚”的英译,有67.24%的受试用了数量形结构。除形容词外,在表示高度和深度的时候,都有13.79%的学生用到了名词形式height和depth。另外三组词也有8.62%的学生选用了维度名词。但除narrow(narrowness)一词外,其他四组中表示弱态意义的维度词均无学生采用其名词形式。
此外,在表达同类构式时,学生更喜欢用强态意义的形容词,如厚、深、长、宽、高,而很少有学生在一组相对意义的形容词中选择弱态意义的,这点在深浅、长短、高低三组维度词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二)句子測试结果
句子测试部分维度形容词的出现频率及占总人数的百分比如表2所示。
由表2可见,相较短语翻译,在句子翻译中,学生更多趋向采用NA表量构式,其中“宽”一词的数量形结构使用人数高达79.31%;而学生将“高”分别译成“high”和“tall”,两种相加百分比已超过80%。同时,“as……as……”结构的出现频率明显下降。而呈弱态意义的“浅、薄、短、低、窄”在句子翻译中几乎没有出现,仅有的一例是“薄”。
另一个突出的现象是在句子翻译中,仅出现了数量结构,空间维度形容词被移除。这一现象出现在“长”和“深”例句中。在汉语例句“售票处前的队伍足有50米”中,并没有“长”一词,它作为隐含义藏于句中。这直接导致21位学生在翻译此句时忽略了度量形容词,比例高达36.21%。
(三)短语与句子测试一致性结果
在分析测试数据中,笔者发现部分学生在处理短语和句子翻译时,采用的结构是完全不同的,如从as……as……转变为NA表量构式,或从维度形容词转变为名词等。具体数据见下表3。
表3中的数据表明,每一组维度形容词都有部分学生选择与短语翻译不同的结构。其中,变化幅度最大的是“宽”,有13位同学采用不同方式,占总人数的22.41%。从表1我们也可以发现,在短语翻译中,“宽”也是分歧较大的一个,有8位同学直接放弃,有35位同学译成NA表量构式,可是,在句子翻译中,人数增加到46位。
三、理论分析
在短语测试任务中,除了要求翻译成中文外,还要求学生排除认为不符合规范的意义表达,来考查学生对英汉NA表量构式的理解。根据数据分析,我们得出了以下结论:
首先,汉语作为母语的正向迁移和英汉在空间概念上的认知差异共同影响NA表量构式的习得。张菲霏等(2009)提到汉语“数量结构+形容词”中的量度词多为积极形容词(如深、厚、长等),而消极形容词(如浅、薄、短等)极少出现。这点与大部分学生的判断一致。从表1来看,虽然笔者设置了汉语混淆项,但消极形容词不符合规范数值仍高达83%、79%、64%、66%和81%;而带有积极量度形容词的NA表量构式则分别占64%、64%、60%、67%和74%。可见,母语的思维定势和使用习惯对受试产生了重要影响。
同时,语言又带有一定的民族性(马书红,2007),不同地域、不同风俗、不同气候的人对现实空间的概念和语言表达又是各异的,它是人类主观意识和客观世界共同作用的产物。因此,汉语和英语在空间表达上又有差异。比如,汉语短语“6厘米厚”“3米高”等的结构属名饰形偏正结构(陆俭明,1989;邢福义,1965),即“6厘米”“3米”属于修饰词语;“厚”“高”属于被修饰词语,或中心语。有学生就翻译成“6 centimeters thickness”和“3 meters height”,把修饰与被修饰的关系,直接转化为数量名结构。另一例体现语间差异的是句子翻译“售票处前的队伍足有50米。”考察点是50米(长)。原句中省略了空间维度形容词“长”,从而导致了21位学生在译文中没有出现“long”,典型的例子为“The queue in front of the ticket office is 50 meters.”而这其中,15位受试在短语部分采用NA表量结构,3位用“as…as…”结构,另3位用了名词length。由此可见,母语在短语部分的正迁移,到句子翻译部分却发生了负迁移。
以上两例说明,在空间维度形容词的习得过程中,母语在初级阶段具有非常积极的帮助,可是深入学习后,母语的思维惯式和使用方式会带来文化和语法的负迁移,对二语习得造成障碍,再加上对空间概念上认知的差异,两种因素互相作用,就会大大增加习得的难度。
其次,实验还发现空间维度形容词的输出与受试本身的知识系统和对外部世界的感知、记忆、推理有关系。Peter G?rdenfors在其《认知语义学的若干原则》中指出,语义成分是建立在空间或概念空间基础上,是人类心理活动的映射。这很好地解释了在短语部分为什么有学生把“3米高”译成“3 meters high”,而有的学生却译成“3 meters tall”。由于试题提供的信息量太少,因此受试必须依赖自身对实体世界的理解,激发大脑中的概念,使学生对“高”产生了不同的心理图式。另外一个类似的例子是宽。在短语翻译中,“宽”都被译成“wide”,可是在翻译“这个水池有1米深,8米宽,15米长”句子时,有两位同学用了“broad”。“wide”一词体现事物一维长度特征,而“board”一词则用来描述事物的二维平面特征。这可能是因为汉语句很详细地展现了整个水池的大小,让受试有平坦宽阔的感受,因而用“board”代替了“wide”。
第三,英语本身的句法结构也会对空间维度形容词的输出产生一定的影响。最典型的例子是上文中的“这个水池有1米深,8米宽,15米长。”中文本身用了排比句式,也使学生在翻译时会主动往排比句式上靠,只要译出“15 meters long”,另外两组就可以仿写。这也是“wide”一词在句子翻译中比短语翻译中出现得多的原因,人数从60%增加至79%。而使用空间维度名词时,就会出现这样的句式:“The depth of pool is 1 meter. The width of pool is 8 meters. The length of pool is 15 meters.”虽然受试努力保持了排比的句式,可是很明显,这3个句子显得冗长繁复。
对于英语句法的考虑也是部分学生用不同方法处理短语和句子翻译的一个重要原因。例如,有学生把短语“6厘米厚”翻译成“the thickness of 6 centimeters”,而在“雪已经下了足有50厘米厚了”一句中,无法直接把前面短语放入时,就转换成“6 centimeters thick”了。
本文从理解和输出两方面利用短语翻译和句子翻译两大题型考查了中国学生空间维度形容词的习得情况。实验表明,只有约60%的受试掌握量度形容词并能熟练运用NA表量构式;在短语英译中,60%多的学生采用了与汉语完全一致的NA构式;具有强态意义的形容词,如厚、深、长、宽、高,出现频率明显高于弱态意义形容词;在句子翻译中,学生更趋向采用NA表量构式,而呈弱态意义的“浅、薄、短、低、窄”在句子翻译中几乎没有出现,仅有的一例是“薄”。另外,部分学生在短语和句子测试部分运用的结构完全不同。
综合以上结论,我们可以得到以下启示:首先,空间维度形容词虽然属于基础词汇,用法简单,但仍需在课堂上有方法有目的的教授;其次,对于母语迁移和语间差异,教师在课堂上需要给二语学习者指出,以免犯错。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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