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真
甘肃省中医院,甘肃 兰州 730050
自从人类发现火,并将之运用于生活及生产实践中后,不仅能使生食变为熟食,亦为后来中药的加工炮制提供了不可或缺的能源。东汉医家张仲景在《金匮玉函经》中曰:“有须烧炼炮制,生熟有定”[1]。汉代以后,经过长期实践积累,中药炮制方法得以进一步充实和完善,因此南北朝刘宋时(公元420—479年)由雷敩编撰的首部华夏中药炮制学专著《雷公炮炙论》面世[2],从其书名中的“炮炙”二字涵义分析,“炮”为形声字,“炙”为会意字,两字形符皆为“火”,说明“炮炙”与“火”息息相关。中华首部汉语字典《说文解字》,诠释“炙”为“炮肉也,从肉,从火”[3],故“炮炙”的最初涵义是古人加工熟食的方法。后来随着本草学的兴起,该方法被逐渐延伸运用于中药的加工处理中,中药炮制技法亦由此应运而生。此外,明代医药学家缪希壅所归纳的“雷公炮炙十七法”[4],其中“煿、爁、炮、炙、煨、炒、煅、炼”等八法就是使用“火”对中药饮片进行炮制的经典方法。由此可知,“火制”是传统中药炮制中重要的操作大法之一。所以用“火”炮制饮片过程中对于“火候”的掌控拿捏,则显得尤为重要,其关乎到炮制成品质量是否“适中”与“存性”之关键。鉴于此,现对中药炮制“火候”的认知探讨于下,以期抛砖引玉、拾遗补缺,充实和完善中药传统炮制“火候”的理论与实践。
华夏人文始祖伏羲之太极、阴阳、五行、八卦是古中医药学奠基及发展的主要内容[5]。而由伏羲氏所创立的先天八卦,其中“离卦是正南方之卦,其象为火”[6],依中医阴阳学说“火性热而炎上,故属阳”[7],而阳象征着光明和生发。又“文明”一词出于儒家群经之首《易经》中,与南方“火”等相关[8]。“火”确与人类社会文明的肇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汉代史书《古人考》载:“古者茹毛饮血,燧人氏钻木取火,裹肉而燔之曰炮。”[9],此即远古人类从发现“火”之后始将肉裹起来烧熟了吃谓之“炮”。随着人们对烹调实践经验的不断积累,以及对饮食文化认知程度的提高,将用火烹调食物的方法延伸到了对于本草药物的加工炮制方面。因此,中药炮制学的起源和发展与中华“火”的文化密不可分。
谚语云:圣人传药不传火,从来“火候”少人知。可见,中药传统炮制过程中对于“火候”的掌控和拿捏绝非易事。简而言之,“火候”指中药炮制过程中所用火力的强弱、时间的长短。炮制过程中一方面要从燃烧烈度判别火力的强弱;另一方面则要根据药料性质把控对炮制品的加热时间。只有将火力与时间两者拿捏得恰到好处,方可使炮制成品达到“适中”的最佳药用标准。另外,从中药炮制学的观点分析,“火候”一词中的“火”,是指对火力强弱(文火、中火、武火)与加热时限的掌控;而“候”则是指药料在炮制受热过程中内、外显现的变化特征,或附加判别特征(诸如滴水、糊纸及辅料变化等)。根据传统经验,“火候”的变化特征通常可从形、色、气、味、质等5个方面观察判断。形:指药料火制过程中的形态变化,如发泡、鼓起、卷曲、爆花等;色:指药料火制过程中色泽的变化,如浅黄色、深黄色、焦黄色、焦黑色、棕褐色、黑褐色、挂土色等;气味:指火制药料时逸出的固有气味,药料因所含成分,或使用不同辅料,其散发的气味亦有所不同;质:指药料火制后的质地变化,如酥脆、松泡、蜂窝状等。总之,须将“火”与“候”综合运用,互为补充、相互印证,从而得出准确的判断,以使中药饮片达到最“适中”的炮制“火候”标准。
明代医药学家陈嘉谟在《本草蒙荃》一书中对中药炮制标准作了精辟总结,即:“凡制药贵在适中,不及则功效难求,太过则气味反失”。可知,在施行煅、炮、炙、炒等火制法的操作过程中,对于“火候”的掌握程度是“贵在适中”。如此,方可确保中药炮制品的形、色、气、味、质,组方用药则会效如桴鼓。既如此,将如何把控中药炮制“火候”呢?需要从炮制操作过程中对于火力的判断和对中药饮片内、外变化的观察两方面加以探究。炮制火力传统习惯分为文火、中火、武火3档,亦有增加“微火”4档分法者。笔者认为“文火”是将铁锅预热约3分钟,然后取适量清水将之滴于锅中,此时水滴随之转化为水泡,且向四周喷溅,并发出“吱”声者为度;“中火”系将铁锅预热3~5分钟,水滴于锅内时水滴瞬间变为小珠且迅疾汽化,锅底无水痕迹存留为度;“武火”是将铁锅预热约5分钟,至锅底呈现直径约15 cm的红斑为度。目前,对于炮制“火候”尚无直观可量化的参照标准,故仍多沿用传统的经验判断模式。但亦有相关文献针对某些炮制方法列举了具体的温度参数。例如,火制法中的炮法一般需要加热到150℃左右(如炮穿山甲、炮龟版等);炙法的加热温度一般在80~100℃,方能使辅助药料渗透到药物内部[10]。而中药经火制后,则可显著提高药用效果。诸如种子或果实类中药经过炮制(炒制)后,使种皮或果皮爆裂,有利于有效成分溶出[11]。另据文献载[12],对煨干姜、炮姜和姜炭炮制品止血作用的试验结果显示:煨干姜和炮姜水煎液可显著缩短小鼠出血时间和凝血时间,而姜炭水煎液仅可显著缩短小鼠出血时间,说明姜的止血作用的发挥与炮制程度密切相关。
此外,“火候”与拌炒频率密切相关。拌炒通常可分为 3个频度,快(约 120次 /min),中(约90次/min),慢(约60次/min)。即:武火拌炒频率宜快,中火拌炒频率宜中速,文火拌炒频率宜慢。通常对于炮制品规格火力的掌握程度为炒黄宜文火(小火),炒焦宜中火(介于文、武火之间),炒炭宜武火(大火、强火),加辅料炒宜中火或武火。以上方法须在实际操作中综合悉心体会,不可执一为定凭。
炮制“火候”的经验判断标准通常通过火色、烟色以及饮片的气味、色泽、形状的变化与声响等进行综合观察而得出结论。然其需经反复揣摩与经验积累,方能逐步领悟如何把控“火候”。笔者在继承前辈实践经验的基础上,总结出中药炮制“火候”掌控五字诀,其言简意赅,实用易诵。
3.1 炒药五字诀 饮片炒得法,火候须适中;文中和武火,适度很要紧。饮片先纯净,辨药性质地;大小要分档,炒制不糊焦;不及固无功,太过即损性;成灰无药性,功效皆失尽。逢子文火炒,入药都得捣;比表面积大,煎出成分高。王不留行炒,先用水润表;炒至爆白花,入药效果佳。大枣脱去核,斑蝥其中镶;然后入锅炒,解毒方法妙。炒制地榆炭,武火是关键;火星要灭尽,炒炭须存性。蒲黄质轻松,炒制须审慎;将锅先预热,即投蒲黄粉;文火快速炒,烟散为标准;规格黄褐色,炮品炒蒲黄。炒制蒲黄炭,文火是关键;炒至青烟起,焦黄淋清水;尽快灭火星,药性存其中。炒制阿胶珠,蛤粉先炒熟;投入烫至鼓,筛粉留胶珠。炒制杜仲炭,武火至丝断;火星全灭尽,适中是关键。鲜姜能发汗,干姜须切片;炮姜切成段,武火炒成炭。麸皮炒白术,中火炒麦麸;炒到白烟起,投入白术片;表面色变深,筛麸即成功。
3.2 炙药五字诀 文火炙黄柏,酒炙走头窍;盐炙趋下焦,利湿固肾腰。元胡醋炙炒,止痛效果好;先拌醋闷润,然后文火炒。乳香与没药,炒至黑烟冒;表面显油亮,醋炙瘀肿消。穿山甲须炮,甲片先分档;油砂炒鼓起,醋淬疗效好。龟鳖甲水泡,烂肉即除掉;砸块油砂炒,醋淬质松泡。炼蜜炙甘草,药先文火炒;然后喷蜜水,顺序莫颠倒。蜜炙麻黄草,平喘润肺好;蜜水应吸尽,然后文火炒。蜜炙款冬花,蜜水润透佳;文火适度炒,炒至不粘手。姜片熬成汁,肉桂切成丝;姜汁炙肉桂,汁尽即标配。淫羊藿须炙,羊脂炼成汁;投药文火炒,油亮出锅中。
3.3 煅药五字诀 煅矾不可搅,武火掌握巧;酥脆蜂窝状,结晶水全消。血余扣锅煅,中间不能看;一次要煅透,武火是关键;白米或纸验,深黄火色赞。煅制灯心炭,亦用扣锅煅;装量不宜多,锅缝盐泥封;锅背压重物,外贴白纸条;先文后武火,纸焦黄出锅。火候凭经验,反复去体验;实例虽有限,举一反三焉。
由于天然药物的化学结构及组成极为复杂,因此多数中药炮制品的生物活性成分尚未完全明了,故对于中药炮制“火候”把控暂无可行的直观量化指标。目前,仍沿用传统感官检测和经验判断模式,通过对中药饮片炮制过程中形色气味质的变化以拿捏“火候”是否“适中”,其方法原始且模糊,通常较难把控和掌握。因此,亟待探究新的“火候”质控标准和方法。据相关文献[13]报道,采用远红外微波和辐射式热传递烘烤技术以及电烘箱烘烤设备等,用以改革传统炮制“火候”的经验判断模式,具有温度可控,能定时且受热均匀,以及烘制参数易于规范等优势。吴纯洁等[14]在国家“十五”科技攻关课题“贯众饮片工艺及质量标准规范化研究”中,首先提出将红外非接触测温应用于中药炮制。其在后期研究中引入了在线式红外测温仪,能够获取中药炮制中时间-温度的连续曲线,有助于判断中药炮制中“火力”的工艺参数与解决炒制中存在的共性问题,满足了科研与教学、生产与实践的需要。杨中林等[15]采用正交实验设计,以黄芪甲苷含量为指标,利用电烘箱测控温度,筛选蜜炙黄芪的最佳条件:用蜜量为30%,温度为100℃,烘制30分钟。然其烘制品受热的方式与炒制品截然不同,烘制品能否达到传统炒制法的“火候”标准与功效,值得进一步探讨。此外,近年又有中药微机程控滚筒式炒药机面市,其采用电油及燃气等较清洁能源,集锅体、热源、转动搅拌、进出料、排烟、安全保护、清理、操作控制以及监测显示等于一体,不仅降低了劳动强度,提高了工作效率,且该机炒与人工传统炒制操作程序相类似,对于中药炮“火候”的把控是一次新的改革尝试。
综上所述,如何将凭主观经验判断炮制“火候”的传统模式能够以客观的、数字化的直观量化标准取代,是目前中药炮制“火候”理论及实践研究的主要方向。笔者认为,可根据传统炮制“火候”操作经验确定量化指标,借助诸如半导体点温仪、插杆热电偶、红外非接触测温法,影像和计算机技术以及正交实验和指纹图谱等现代技术手段,相互对比,互为补充,从而制定出一套完善可行的中药炮制“火候”工艺参数和规范化操作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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