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靖的女性观

曹维鹅

摘要：井上靖少年时代不寻常的成长环境造就了其特殊的成长经历，笔者尝试把这一段特殊成长经历作为考察对象，分析其对井上靖女性观的形成产生的影响，毫不夸张的说井上靖的少年时代经历是其文学创作的源头。

关键词：井上靖；女性；悲痛

在井上靖自传类的小说中常有女性登场，比如《白婆婆》中的祖母布衣（原型佳乃）、母亲七重（原型八重）、姨母祥子（原型麻知），以及《翌桧物语》中的皎子、雪枝、佐分利信子、加岛浜子、阿源等。井上靖在对《白婆婆》这部作品的解说中如下说道：

把少年时代的生活写入小说中是为了让那些已经离去了的曾经在自己的周围生活过的人在小说的世界中再一次复活，记录他们的喜怒哀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一种安魂方式。

笔者确信，以上几位女性对井上靖来说就如井上靖自述的那般有魅力，因此笔者尝试将井上靖的生活轨迹作为考察对象来探究以上几位女性的性格，以及井上靖对她们的看法，然后找出她们的共同点，分析井上靖的女性观。一般认为井上靖笔下的女性有四种类型，一是在与男性交往过程中不失孤独与纯洁，被这种独特意识所束缚的女性。二是拥有反抗精神自由奔放的女性。三是被孤独附身的女性，四是带有都市特有魅力的女性。笔者对井上靖笔下的女性产生兴趣是因为这些女性用各自的方法让自己的人生发光放彩，她们身上的顽强的生命力让读者能感受到类似生存方式的东西，这种有关精神层面的部分让她们看起来美丽和坚强。

一、特殊环境和同盟关系

井上靖1907年5月6日出生于北海道旭川，因父亲工作的原因辗转于静冈、东京等地，六岁开始离开父母与没有血缘关系的祖母生活。井上靖的父母因为要照顾年幼的弟弟和妹妹，一时间忙不过来就暂时将井上靖拜托给佳乃照顾，后来一拖再拖，井上靖与佳乃在昏暗的土仓库中生活了八年，井上靖成长环境的特殊性主要表现为当时的井上家在村里是名门望族，而作为家里的长子的井上靖却与已故的曾祖父的妾室住在昏暗的土仓库里，此外还处于幼年期的井上靖已经深刻体会到村子里复杂和微妙的人际关系，这是井上靖少年时代生活与众不同的原因。井上靖将与佳乃之间的关系称为“同盟关系”。佳乃与井上靖的母亲是养母女的关系。虽然在法律上是井上家的人，但在精神层面上她不得不独自忍受作为妾室的孤独和烦恼。特别是曾祖父去世后她的不安感倍增。这也是井上靖特殊成长环境的一个要素。井上靖在《我的自我形成史》中如下写道：

我与祖母结成坚固的同盟关系，在与村民和亲戚的对抗中生活下去，我和祖母的这种同盟关系即使在祖母去世后的四十多年的现在也依然没有破裂，跟血浓于水的亲情相比我与祖母的关系更像是从血浓于水变换而来的无法言明的东西。

井上靖对于祖母来说是用来稳固地位的“人质”。但也体会到了从父母那里得不到的亲情体验。井上靖对周围的风吹草动和流言蜚语很敏感，所以他很早就接受了与祖母的这种关系。他并不反感来自周围亲戚的异样眼光，也并未对与祖母的生活抱有不满，反而比起父母他更亲近祖母，并不想离开祖母回到父母的身边。《我的自我形成史》中有这样一段话。

我一直固执的认为如果我不是被祖母抚养长大，我可能不会走上写小说这条路，即使是现在，祖母在还记得她的村里的老人口中风评依旧不好，对于这种恶评我当然不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我在与祖母的共同生活中所得到的东西，是任何东西都不可替换的。

井上靖如此肯定祖母对他的影响，不用说，也正基于这一点井上靖的女性观才得以形成。

二、井上靖周围的女性

井上靖时代的生活空间仅限于和祖母生活起居的土仓库，正如在上一章所说的那样对于井上家来说祖母是外来者，是家族的入侵者，因此井上靖与祖母结成了坚固的“同盟关系”。对于二人的关系《少年时光》中如下描述：

虽然我经常任性的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但我从未有过撒娇的经历，祖母是盲目的溺爱，但却也不是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我觉得我和祖母之间被放置了像是世间男女的爱的表象一样的东西。

对两人的关系井上靖用男女的感情一样的东西来概括，对于幼小的井上靖来说祖母除了是抚养自己的父母一样的存在之外首先是一位独立的女性。所以井上靖才会全盘的接受对祖母的恶评，并觉得自己必须要保护祖母。井上靖从祖母这里学会 在周围人的冷漠眼光中定位自己，这是一种超越父母之情的羁绊，但与此同时井上靖也饱尝由这种羁绊带来的孤独感，首先作为共同点两人都意识到自己地位的不安定，祖母是祖父的出轨对象，是井上家的耻辱、污点，所以祖母在祖父去世后很有必要巩固自己的地位，祖父去世说明祖母与井上家的唯一关联断掉，她没有理由再留在这个村，井上家也不允许她再留在这里，所以此时井上靖对她来说就是一根救命稻草，是她能正式成为井上一族的家庭成员的唯一办法，但同时她对井上靖的爱中也包含着对祖父的爱。再来井上靖这一方面来说，从开始记事开始就与祖母生活在土仓库，对于保护自己的人他有一种特别的崇拜感，就像动物将生下来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当成自己的父母一样的感觉，但是与动物不同的是，井上靖过早的意识到自己的立场而无法将祖母无条件的正当化。人总是倾向于将自己相信的事情判断为正确的，但井上靖却不这样，井上靖是如何将自己分离出来来评判祖母这个人的，笔下想借助真锅守荣的观点：约翰·鲍比在研究中证明，处于幼儿期的孩子与母亲暂时的分别或是永久性的分离会对孩子的心理产生重大影响，随着母子分离时孩子的年龄，代替母亲的养育着，养育环境的性质等，心理创伤的程度也大不相同，长时间的分离会造成无法忽视的丧失阴影，这种经验可能会造成不同程度的以下症状，对失去爱和依赖对象的敏感度增强，对追求爱和依赖对象的慎重度增强，抑郁症倾向明显等。

以上研究主要说明了环境方面的影响，《白婆婆》中洪作与祖母是有一层羁绊，两人都互相意识到这层关系。

接下来要说的女性是井上靖的生母八重，八重本打算将井上靖暂时拜托给佳乃，但直到佳乃去世，她一直都没有接回井上靖，井上靖在特殊的环境中长大有一部分原因是八重的疏忽，这种疏忽造成绝对性的母子间的羁绊变得薄弱，对于井上靖来说3、4岁开始的母子分离带来了相当程度上的精神创伤。

“3，4岁幼儿的心中母亲的形象已经基本定型，所以他们能靠着自己心中母亲的形象忍受短时间的母子分离，但是像井上靖这种长时间的分离还是会造成无法忽视的丧失体验”真锅先生这样说道。在笔者看来井上靖的童年生活中或多或少的存在母爱缺失，在井上靖的回忆中母亲也不经常登场。《白婆婆》中的洪作对母亲是敬而远之的，洪作和祖母第一次去丰桥见父母的时候对于母亲他用了“母亲这种特殊的女性”这种第三者很见外的口吻，丝毫没有母子重逢的感觉，对他来说母亲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被一种违和感袭击，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我一直觉得母亲是讨厌我的，洪作有次和姨母去泡温泉，姨母很温柔和小心的帮我清洗身体。洪作觉得母亲应该是这样的，而事实上洪作觉得母亲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闯入自己的意识中所以洪作无法对母亲打开心扉。此外，母亲对祖的态度很差，她害怕祖母完全的夺走我，所以在祖母面前毫不掩饰的炫耀血浓于水的母子关系，母亲肯定也想和儿子一起生活但是她太执着于如何切断我和祖母的联系，而把我的心情放在了第二位，她并没有发现洪作的心早已离开了她，所以洪作的孤独感也来源于母亲。洪作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毫无理由的孤独感。

对于洪作来说她意识到母爱是在祖母去世后和母亲一起生活开始的。从祖母而来的孤独感和从姨母来的孤独感是一样的，对于悲痛的防备，继续前进的决心，用这两种心理暗示来排除失去对象的阴影，但结果是自己一个人制造出孤独。祥子是洪作的姨母，是本家的人，洪作和祥子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祥子就像亲弟弟一般疼爱洪作，经常带他去温泉，洪作从祥子身上感受到从母亲那里体会不到的母爱。井上靖在《少年时光》中“代替母亲照顾我”“比起母亲年轻的姨母更温柔”“生病的时候照顾我”这样描述对祥子的依赖，祥子与同学校的男教师恋爱结婚并怀孕，但不久之后得了不治之症在二十四岁时去世，这对洪作来说是出生以来的第一次打击，祥子的遗言让洪作下了决心要与悲痛做斗争。

“你要好好学习，你和别的孩子不同，你长大了是要去读大学的”

在最后的最后祥子还在担心洪作的将来，给他人生忠告。

“洪作在知道祥子死去的第二天从早到晚都在土仓库的二楼窗户边学习，他想起祥子在离开汤之岛的时候告诉自己要好好学习。但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好好学习，他责怪自己，虽然现在开始学习已经晚了但他还是坐在书桌前学习”。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他坚定的决心，对他来说失去了很重要的人，但对姨母最好的补偿就是听她的话，所以洪作化悲伤为动力开始学习。

在井上靖的作品中同祥子类似的人物还有《翌桧物语》中的皎子。对于鲇太来说皎子是不经意间的入侵者，在土仓库的共同生活中皎子变成姐姐一般的存在。

早点睡觉，明天要早起吧，早上起来了要马上准备好白糖水。皎子说，这是一种像真的姐姐般的温柔的口吻，鲇太自出生以来从未听过如此温柔的话。不久，皎子和大学生加岛确立了恋爱关系，鲇太在两人之间传递信件，大学生加岛告诉鲇太“克己”一词，之后井上靖在《翌桧物语》中描绘了伴随着“克己”而来的各种分别。皎子和加岛在天城山中殉情，此时在鲇太的精神中能够超越这种悲伤的“克己”已经扎根下来。

“必须要从两个人的死亡阴影中走出来，不断磨练自己生存下去，上中学后必须要读很多的书。”从那时起鲇太就开始埋头于学习。可以说《翌桧物语》这篇小说的主题就是在鲇太的成长过程中用“克己”和“孤独”去抵抗各种离别，并把这种离别作为跳板前进。

之前列举的四位女性的共同点是都给予了井上靖超越悲伤的力量，同时并让其饱尝孤独感。

其中《白婆婆》中的祥子和《翌桧物语》中的皎子有着非同寻常的类似点，首先两人对于主人公来说都是姐姐般的存在，主人公都从她们的身上寻找母亲的影子，她们都像亲弟弟一样疼爱着主人公。二是两人都英年早逝，因两人的离世主人公都学会超越悲伤的力量并饱尝只剩自己一个人的孤独之苦。最后两人都是带有都市女性的气质，在这里要特别提到井上靖对都市的憧憬，少年时代的井上靖深深被都市所吸引，所以对于这种带有都市气质的女性井上靖会特别亲近，井上靖的少年时代在昏暗和狭窄的土仓库中度过，所以对都市这个未知的世界抱有特别的憧憬，井上靖将都市描述为“五颜六色的东西”在《白婆婆》中洪作对祥子给予特别的关心也是因为祥子是在都市长大的。《翌桧物语》中寺庙的雪枝，佐分利信子，英子，贞子，加岛浜子等都拥有都市的气质。所以在考察井上靖的女性观的时候把都市气质这一特征考虑进去是可以的。

三、井上靖的女性观

在之前的论述中分别分析了《白婆婆》和《翌桧物语》中的几位女性，笔者想用在第一章中提到的四种类型来分类她们。

A类型 在与男性交往过程中不失孤独与纯洁，被这种独特意识所束缚的女性。

B类型 拥有反抗精神自由奔放的女性。

C类型 被孤独附身的女性

D类型 带有都市特有魅力的女性

佳乃：虽然处于不安定的境地依旧深爱着婕（A类）从他的离世井上靖体会变成一个人的孤独感，以及学会如何控制悲伤的情绪（C类）

母亲：井上靖幼年时期被迫母子分离被无缘由的孤独感所折磨（C类）生活在城市一直都是美丽的代名词（D类）

姨母：不在乎世俗反对的眼光和同事相爱（A类）让井上靖学会与孤独相处并让其学会控制失去重要东西是的悲伤情绪（C类）从沼津女子学校毕业，身上带有都市人的范儿（D类）

皎子：让鲇太体会到爱的激烈性和爱相随的死的存在，拥有自己独特生活方式的女性（A类）通过殉情这种特别的分离方式教会鲇太克己的重要性（C类）与众不同，自由奔放，对鲇太来说是发光般的存在（D类）

雪枝：个性刚烈，有勇气和正义感，锻炼了鲇太精神（B类）在N市的女子学校上学，身边一直围绕着很多学生（D类）

佐分利信子：丈夫去世，一个人坚强的用自己的生活方式努力着（B类）生活在东京，对鲇太和他的朋友们来说是麦当娜般的存在（D类）

加岛浜子：幼年时期在汤之岛遇到的很优秀的都市女子（B类）

阿源：战后试图以个人生活下去的野性女子。（B类）

四、总结

井上靖的女性观是在其少年时期形成的，其中影响最深的是同佳乃和姨母的生活，对于井上靖来说女性在成为爱的对象之前必须能够让其熟睡的孤独感苏醒。

汤之岛是井上靖少年时代的全部，在这里他认识了几位性格特别的女性，通过死亡这件事他明白了女性对生存的执着，井上靖在汤之岛目睹了祖母和姨母的离世，二人对井上靖的影响也成了永远不可侵犯的东西，因此祖母（佳乃）和姨母（麻知）也是井上靖作品中女性形象的原点。

参考文献：

[1]亀井勝一郎.『あすなろ物語』について[J].東京：新潮社，1958.

[2]福田宏年.井上靖の世界[J].東京：講談社，1974.

[3]井上靖.私の自己形成史[J].東京：学習研究社，1983.

[4]井上靖.過ぎ去りし日日[J].東京：日本経済新聞社，19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