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水,杨溶榕
(南京农业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5)
转型期中国社会焦虑中的政府责任研究
——基于CGSS2013数据分析
于水,杨溶榕
(南京农业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5)
摘要:社会焦虑是中国社会转型期不可忽视的现实问题。基于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2013年度的调查数据,通过幸福感(正向)和抑郁频率(负向)两个维度指标,剖析当前我国的社会焦虑现状。研究发现,社会公众的焦虑感处于中等水平,一些社会成员认为自己的生活并不幸福,心情时常感到抑郁;幸福感和抑郁频率与统一准则、陌生人信任度、公平感显著相关。缓解社会焦虑是政府责任的应有之义,政府应从价值层面、制度层面、政策执行层面和技术层面等方面采取措施应对社会焦虑。
关键词:社会焦虑;政府责任;转型社会;责任逻辑
一、引言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和市场经济的发展,中国社会进入了成就凸显期和问题共生期并存的阶段。一方面,全球化在为我们创造发展机遇的同时也带来了社会风险,如极端气候、核战争、政治暴力等全世界共同面临着的普遍不确定性难题;另一方面,中国社会也面临环境污染、贪污腐败、贫富分化等转型期特有的社会问题。生活世界的不确定性在人们的心理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这是导致社会人陷入焦虑之中的重要诱因。2013年人民论坛问卷调查中心的一项分析(N=6 027)显示:近九成受访者认同“全民焦虑”已成当下中国的社会病,超六成受访者自认焦虑程度较深,过八成公众认为焦虑情绪会“传染”[1]。“社会焦虑”正逐渐成为一个不可忽略且影响越来越大的社会问题。
西方学术界对焦虑的深入思考与系统研究始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有关焦虑的论题在西方语境中得到了充分讨论。最初焦虑是指个体层面上的,即“个体焦虑”,随着社会生活环境的日趋复杂化,西方社会在20世纪中叶出现了普遍的焦虑情绪。目前,中国社会也出现了类似情况,学界称之为“公共焦虑”“群体性焦虑”或“社会焦虑”。社会焦虑是由社会中的不确定因素引发的、民众在社会生活中产生的压抑、烦躁、不满、非理性冲动等紧张心理。这一紧张心理集聚到一定程度就会形成社会张力,最终以社会冲突或其他方式释放出来[2]。社会焦虑具有双重属性:既是个体的内在心理过程,是个人面对不确定性而引发的紧张、害怕、担忧等心理状态,是隐性的焦虑;同时,又外现为社会现象,表现为社会层面的情绪体验,这时焦虑则由隐性变为显性,被更多人所察觉。
社会焦虑的表现形式多样且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在我国,改革开放前人们的焦虑主要是来自生活的贫困、疾病的困扰等方面,改革开放后公众的物质生活极大地丰富了,然而人们的焦虑不减反增,并且发展出了新的形式,正如弗洛伊德和阿德勒说过的那样,“原始人最初的焦虑体验,是来自野生动物的尖齿利爪的威胁警示,但到了现在……我们不再是老虎和乳齿象的猎物,但是却受害于自己的自尊、被自己的族群孤立或在竞争中受到失利的威胁;焦虑的形式已经改变,但是焦虑经验依然大体相同”[3]97。
当前,转型期中国的社会焦虑主要表现为生存焦虑、安全焦虑、发展焦虑、道德焦虑等。生存焦虑是最普遍的焦虑形式,是人们对于满足自身基本生存需求的不安。一个社会的价值理念与财富的分配方式,均会引发生存焦虑。贫穷是相对的,从社会发展的纵向标准衡量,大部分中国人的生活水平已经大大提高了,但是社会也产生了新的需求和焦虑形式,主要表现在横向对比上的社会贫富差距状况和对就业、住房、养老、卫生医疗条件等方面的不满。安全焦虑是人们对自身所处不安全环境的感知以及对风险能否规避的担忧,如极端气候和环境污染、食品安全事件、核战争、网络安全等对人们生存的威胁。发展焦虑源于人们对更幸福和更有意义生活的追求以及对人类自身可持续性发展的追求。但是伴随着以市场为导向的经济体制改革的发展,个人主义和竞争的价值观被普遍宣扬和接受,个体对权力和财富的过度追求置自身于压力与焦虑之中。道德焦虑也称价值焦虑,是公众对整个社会道德滑坡和信仰缺失的普遍感知。它不仅是人类对自身道德滑坡和沦丧的担忧以及精神困扰,更值得注意的是,信仰缺失个体的社会行为表现出更多的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这种不确定性又催生了普遍的焦虑反应。
社会焦虑具有广泛性,即焦虑普遍存在于各个年龄、性别、阶层等群体中;社会焦虑具有同质性和异质性,即社会焦虑在群体内部内容指向的同质性以及群体之间内容指向的异质性,并且由于个体身份的多重性,社会焦虑表现出交织性的特点;社会焦虑具有传染性,社会焦虑是个体焦虑在社会环境中相互影响、相互作用汇聚而成的产物,因而在传播过程中将通过直接的个体交换互动或间接的媒介渠道等具备传染性,脱域机制的发展扩大了焦虑的传染性;社会焦虑具有持续性,即社会焦虑不是一时的,并且不易化解,从目前的发展看,它将伴随中国现代化的整个进程,并形成一定的社会张力,若不能及时有效疏导,发展到一定程度会引发上访及群体性事件。
二、转型期社会焦虑的现状——基于CGSS2013数据分析
人们关注社会焦虑,是因为其所涉及的诸多社会问题和矛盾冲突是政策制定者和其他社会成员所普遍关心的焦点所在。弗洛伊德说:“焦虑这个问题是各种重要问题的中心,我们若是猜破了这个哑谜,便可洞悉我们的整个心理生活。”[4]315社会焦虑是一面镜子,通过它,我们能够更深刻地理解社会文化,以及更清楚地辨明社会问题的症结所在。
本研究使用的数据来源于2013年的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hinese General Social Survey简写为CGSS)①。CGSS2013于2013年在中国大陆展开,调查采用多阶分层PPS随机抽样,以100个县(区)和北京、上海、天津、广州、深圳5个城市作为初级抽样单元,以村委会和居委会作为二级抽样单元。问卷共涉及748个变量,实际调查480个村/居委会,11 438个样本。基于本研究需要,以及剔除回答不规范和存在缺失值的样本后,共纳入10 925个样本。
既有研究认为焦虑与抑郁和幸福具有很强的关联性。一个长期处在焦虑状态的个体,很难体验到幸福,如果一个社会长期弥漫着焦虑心态,这个社会的幸福指数也只能停留在较低的水平[5]。许多研究也将焦虑、抑郁作为整体共同研究,在CGSS2013的调查问卷中,体现在以下2个问题上。
A17.在过去的四周中,您感到心情抑郁或沮丧的频繁程度是:(总是、经常、有时、很少、从不)
A36.总的来说,您觉得您的生活是否幸福?(非常不幸福、比较不幸福、说不上幸福不幸福、比较幸福、非常幸福)
囿于资料的限制,本研究通过正向主观指标(幸福感)和负向主观指标(抑郁频率)从侧面反映社会焦虑状况。结果显示,觉得自己的生活“非常不幸福”和“比较不幸福”的比例分别为1.5%和7.3%;“说不上幸福不幸福”的占18.6%;58.5%和13.8%的人分别认为自己“比较幸福”和“非常幸福”。总体来说,被调查对象中多数人的主观幸福感位于中等偏上水平(平均值为3.76),但有约三分之一的被调查者的幸福感位于中等偏下水平。
关于抑郁频率这一问题的调查结果显示,31.6%的被调查者“从不”心情抑郁或沮丧;39.8%的被调查者“很少”心情抑郁或沮丧;“有时”“经常”“总是”心情抑郁或沮丧的分别占20.6%,7.1%和0.9%。抑郁频率的平均值为3.94,仍有三分之二的被调查者在日常生活中有心情抑郁或沮丧的情况,8%的被调查者总是甚至经常抑郁或沮丧。
综合两个调查结果可知,社会公众的焦虑程度处于一般水平,主观幸福感非常强烈的成员比例较小,一些社会成员认为自己的生活并不幸福,心情时常感到抑郁。并且主观幸福感和抑郁频率两个变量之间表现出高度相关性(P<0.001),Spearman相关系数为0.253。见表1。
表1 变量性质与描述统计
社会焦虑的产生源于特定的社会文化环境,要理解社会焦虑,就要深入分析中国社会发展状况。目前中国正处于一个急剧变化的时期,这种变化的范围是广泛的、影响是深刻的,体现在很多方面。一是价值观从一元走向多元,整体与个体、物质与精神、理想与世俗等多元价值追求共存,文化共同体很难对统一的行为准则达成共识。二是从熟人社会向陌生人社会转化,社会成员从彼此互动的地域性关联中,通过对不确定的时间的无限穿越“脱离出来”[6]18,从而进入“陌生世界”。公众对陌生人的信任是契约型的、有条件的。三是不公平现象的存在,主要体现在收入、资源和机会分配不公平三个方面。囿于既有资料的限制,本研究筛选了与当前社会现象较为相关的以下3个问题。
B3.您是否同意以下陈述:“我很难选择应该遵循什么准则。”(非常不同意、不同意、一般、同意、非常同意)
B6.一般来说,您对现在社会上的陌生人是否信任?(非常不信任、不信任、一般、信任、非常信任)
A35.总的来说,您认为当今的社会公不公平?(完全不公平、比较不公平、说不上公平但也不能说不公平、比较公平、完全公平)
第一个问题的结果显示,选择“非常同意”和“同意”的分别占1.9%和18.1%;选择“一般”的占45.7%,约占被调查者的一半;29.7%和4.7%的人分别是“不同意”和“非常不同意”。表明约占三分之一的被调查者在日常生活中缺乏统一和明晰的行为准则,面临多重价值观的困扰。
第二个问题的结果显示,对陌生人“非常信任”和“信任”的分别占0.8%和18%;28.1%的被调查者持“一般”态度;而持“不信任”和“非常不信任”的分别占44.3%和7.8%。总体来看,被调查者对陌生人的信任度低于一般水平(平均值为2.60)。整个社会处于明显的信任缺失的境地,信任作为一种非常重要的社会资源正在逐渐流失。结果详见图1。
图1 对陌生人是否信任累计百分比统计
第三个问题的调查结果显示,当今社会“完全不公平”和“比较不公平”分别占7.5%和29.0%;“比较公平”和“完全公平”占37.4%和2.8%;另有23.3%调查者认为“说不上公平但也不能说不公平”。表明社会的公平程度有待进一步提高。
为探究幸福感和抑郁频率与统一准则、陌生人信任度和公平感之间的相关度,本研究进行了斯皮尔曼相关系数检验。检验结果显示,幸福感与行为准则、陌生人信任度、公平感三个因素的相关系数均为正值(分别为0.030,0.058和0.266),变量之间存在正向的相关性,其中与公平感的相关系数达到0.266,与主观幸福感的相关程度最密切。抑郁频率与三个因素的相关系数也都是正值(分别为0.048,0.061和0.048),变量之间存在正向的相关性。分析结果表明,在日常生活中很难选择遵循什么样的准则、对陌生人信任度低、不公平感强烈的人幸福感低,容易感到抑郁或沮丧,并且相关系数具有统计学上的意义。社会焦虑深深地植根于转型期的各种社会矛盾和冲突中,统一准则、陌生人信任度、公平感是影响社会心理的因素。检验结果详见表2。
本研究将与4种社会焦虑相关的11种社会问题进行紧迫性排序,见表3(卖淫嫖娼问题未被纳入调查),即由被调查者选出最需要解决的3个问题。结果显示,在第一需要解决的问题上,31.1%、24.2%、12.3%的公众分别选择了贫富分化问题、腐败问题、社会保障问题;在第二需要解决的问题上,16.6%、16.2%、13.3%分别选择了腐败问题、贫富分化问题、医疗卫生问题;在第三需要解决的问题上,18.0%、12.7%、11.7%分别选择了社会保障问题、贫富分化问题、腐败问题。上述结果表明,公众认为贫富分化、腐败、社会保障、医疗卫生等问题迫切需要解决,贫富分化和医疗卫生问题容易引发生存焦虑,应重点关注并及时解决;社会保障问题容易引发安全焦虑,腐败问题则与发展焦虑和道德焦虑相关,也是公众希望尽快解决的社会问题之一。见表3。
表2 幸福感和抑郁频率与统一准则、陌生人信任度、公平感的相关性检验
注:双侧检验的统计显著度:***表示P<0.001,**表示P<0.01,*表示P<0.05
表3 社会问题与焦虑类别的对应
三、政府缓解社会焦虑的责任逻辑
因社会焦虑引发的对政府责任的讨论,是当前学术界研究的热点之一。政府责任是政府能够积极地对社会民众的需求做出回应,并采取积极的措施,公正、有效率地满足公众的利益需求[7]145。政府责任逻辑表明政府应主动响应公共诉求,以谋求人民福祉、维护良性的公共生活秩序为宗旨,秉持公共性和服务性的统一,遵守权责一致原则,承担与权力相对等的责任。政府责任主要表现为政治责任、法律责任、道德责任等多种形式。建设责任政府,确立完整的政府责任体系是建设法治型政府和服务型政府的保障。2015年3月,国务院要求地方各级政府推动责任清单工作,包括建立责任清单,明确责任主体,健全问责机制。目前,不少地方政府已建立政府各部门责任清单,并予以公示。明晰政府责任的具体内容,不断强调落实地方政府责任,以及将任务执行情况纳入责任考核,有利于责任政府的建设,提高政府治理能力。缓解社会焦虑是现代政府的责任之一,政府应充分重视并主动缓解和调适社会焦虑,从责任政府与法治政府建设的层面去解决当前的社会焦虑问题。
缓解社会焦虑是政府责任的应有之义。政府的功能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变化的,现代社会不同于前现代社会的诸多特性,正不断丰富着政府的功能,政府不仅是公共事务的管理者,也应当是调适社会焦虑的“情绪工作者”。
首先,缓解社会焦虑是政府履行职责的具体体现。一是按宪法规定各级政府负有保证宪法实施的职责。《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规定政府应为人民服务,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社会主义教育事业、医疗卫生事业、社会保险和社会救济事业,健全同经济发展水平相适应的社会保障制度。政府应当依宪法履行的义务是政府责任的具体内容。二是依据政府职能明确政府责任。政府作为国家行政机关,根据其职能履行应尽责任,保障人民民主和维护国家长治久安,组织社会经济文化建设和提供社会公共服务。政府既要把该放的权力放到位,又要把该管的事务管好,同时要加强社会管理和公共服务工作,创新公共服务提供方式[8]。三是按照民众需求加强责任型政府建设。民众需求是政府履行责任的压力和动力。当前亟须解决的首要需求是贫富分化问题,国家统计局公布的2014年基尼系数是0.469,已过国际警戒线。贫富分化容易导致社会关系紧张,引发群体性事件,是影响社会和谐稳定的因素之一。政府应坚持公平正义的价值取向,通过财政和税收杠杆调节收入分配,缓和因贫富差距带来的诸多社会矛盾。其次需要解决的是民众对社会保障的需求。社会保障是实现马克思所说的“事实上的公平”的重要手段之一,公共政策应更加关注和保障弱势群体的利益,弥补弱势群体在先天资源禀赋的劣势地位。在医疗卫生需求方面,重大疾病很容易导致患者家庭因病致贫或者因病返贫,患者的生命权和健康权无法得到切实保障。生命权和健康权是公民的基本权利,政府应予以尊重和维护,并积极主动承担医疗保障责任,确保居民重大疾病有保障。另外,公民对反腐的需求也十分强烈。腐败是事关政府形象和政府公信力的重大问题,是事关国家与政府存亡的根本。党和政府应将反腐进行到底,杜绝腐败,树立廉洁高效的政府形象,增强政府公信力。
其次,政府在承担社会责任、缓解社会焦虑方面应主动作为。结构功能主义将社会视为由许多要素组成的统一整体,各个要素之间相互协调、有序运转,以促进社会整体功能的实现。在这一理论视角下,国家作为社会的一个子系统,应当营造健康的社会心理,维持社会的良性运转。在现代化进程中,中国的社会管理一直是政府主导型模式,这种模式在市场经济发展的初期取得了巨大成功,创造了令人赞叹的“中国奇迹”,但也带来了一些社会问题。经济学家盖瑞·贝克(Gary Becker)认为“在集权体制下,虽然富有远见的领导人能比民主政府做更多事情,但是具有更多的不确定性,不利于控制政策的后果”。一方面,某些政策虽然促进了整体经济的发展,但是以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换来的,其本身就违反了公平正义的原则。中国城乡二元结构带来的两种不同的资源配置制度,造成了城市和农村在经济发展、教育文化、基础公共设施等方面的巨大差异。随着城乡一体化的提出和持续推动,城乡差距正在逐渐缩小。这是一项重大而深刻的社会变革,体现了政府思想观念和政策措施的变化,是政府主动承担责任、缓解社会焦虑的表现。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资源禀赋条件,中国是一个劳动力人口众多的国家,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劳动密集型产业对经济快速增长贡献较大,但由于一些不合理的人口政策,正在使我们的传统产业失去市场竞争优势。人口红利消减,人口老龄化加速等问题,导致了家庭的高风险。独生子女家庭本质上是风险家庭,独生子女社会本质上是风险社会,一个人口学意义上的风险社会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而正在形成和发展中[9]。与之相伴的是孩子的成才风险和家庭的养老风险,这些无疑催生了普遍性的社会焦虑。十八届三中全会“单独二孩”政策的实施以及十八届五中全会“全面二胎”政策的开放,是政府主动承担行为责任的体现。吉登斯用“操作失误”来表示抽象体系运作过程中存在的不确定性,他认为只要有人类的参与,风险必然存在,政策执行偏差必将导致社会焦虑。政府权力运行机制不透明、自由裁量权滥用、办事流程冗长、政策朝令夕改、违法行政等现象普遍存在,催生了公众对政府的普遍不信任,加剧了社会焦虑。从这个意义上,政府必须主动作为,发现问题并及时解决。
再次,政府缓解社会焦虑是其实现有效治理的基本保障。在某种程度上,社会焦虑具有一定的积极作用,作为一种意识形态,社会焦虑反映出社会中普遍存在的问题,具有预警作用,有利于推动制度变革和社会创新。但它更多地表现为消极性,是一种“社会心理疾病”。社会焦虑会“最终以社会冲突或其他方式释放出来”,因此对社会焦虑的负面影响必须谨慎对待。首先,目前我国社会焦虑的根源是转型期的各种社会冲突与矛盾在人们心理层面的反映,易引发信访与上访问题。公民通过大量的信访和上访反映诉求,在情绪不稳定的情况下可能会做出违法过激行为,甚至发展成大规模的群体性事件,威胁社会治安和社会秩序,不利于和谐社会的建设。其次,社会焦虑不利于党和政府大政方针的贯彻落实,影响政府的有效治理。再次,社会焦虑作为一种全社会普遍的心理病症,在公务员群体中也广泛存在,影响公共政策的制定和执行。与个体焦虑相比,社会焦虑的影响范围大,危害更严重。因此,政府缓解社会焦虑是其实现有效治理的社会保障,政府应当积极努力缓解和调适社会焦虑,以创造良好的社会心理和治理环境。
四、结论与对策
Lazarus和Folkman提出情绪调节的应对模型,即以问题为中心(problem focused coping)和以情绪为中心(emotion focused coping)[10]。他们认为情绪调节不仅要关注个体的人格变量,更要关注情境变量。社会焦虑作为转型期中国特殊的社会心理,其形成有着深刻的社会背景,因此缓解社会焦虑不仅应遵从个体的情绪导向,更应关注问题导向。对政府而言,缓解社会焦虑实际上是对社会焦虑产生和发展原因及危害的关注,有着确切的责任内容指向。虽然在现代社会,不确定性不能完全消除,但并不意味着我们要任其发展,而是要努力消解生活中存在的诸多风险或不确定性,将其降到最低点,从而为人们提供更加安全稳定可期待的社会生活环境,缓和社会焦虑。
第一,在价值层面,加快推进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建设,发挥其导向作用。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三次集体学习时强调:“培育和弘扬核心价值观,有效整合社会意识,是社会系统得以正常运转、社会秩序得以有效维护的重要途径,也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重要方面。”[11]具体而言,一是政府要积极宣传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整合社会各方力量,包括学校、社会组织、公民个人等,开展丰富多彩的宣传和教育活动,并且努力践行,使其落实到具体的社会生活中。二是以增强民族和社会的凝聚力为出发点,使整个社会形成对国家和民族、对社会主义、对改革开放的共识。三是加强政府自身的道德建设。政府作为社会管理的主体,既是政策的制定者、执行者,也是示范者,其行为对社会起着极大的表率作用。政府官员廉洁自律有利于社会形成节俭克制的风气,而政府官员贪污腐败将使社会不正之风盛行。因此,政府应从加强工作人员的道德素质建设出发,发挥良好的示范效应,推进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践行。
第二,在制度层面,以社会公平正义作为健全与完善社会保障制度的重要原则。社会保障制度是社会的“安全网”,是覆盖税收制度、统一的城乡养老制度、失业保险制度、最低生活保障制度等方面的一项复杂系统工程,其目的在于通过再分配逐步建立起以收入分配公平、资源分配公平、机会分配公平为核心内涵的“标准高、覆盖广、层次多”的社会公平保障体系,对缓解社会焦虑有重要作用。一是针对住房、养老、医疗等具体问题引起的社会焦虑,政府应有针对性地加以解决。如由住房问题引起的社会焦虑则需要政府积极调控房价、加快完善安居房、廉租房等保障性住房建设,同时完善相关配套制度。又如,看病、养老等社会问题引起的焦虑也需政府在制度层面做出更多努力。二是要注意问题的相互关联性,社会焦虑往往是和诸多社会问题交织在一起的,因此各解决方案也要注意协调性、关联性。目前,中国的社会保障管理服务体系已经逐步建立,制度建设、保障水平、覆盖范围都取得了较大进展,然而我们也应意识到仍有许多问题亟待解决。
第三,在政策执行层面,防止政策执行偏差,重塑和提升政府公信力。中央关于改进工作作风、密切联系群众八项规定自实施以来在改进政府工作作风方面已取得了显著成效,“老虎苍蝇一起打”的反腐败行动声势之浩大,赢得了民众欢迎。政府执政的关键在于高效的政策执行力,政策执行力是政策目标得以实现的根本,一项政策如果没有得到强有力的执行就如同一张废纸,因此,政府应杜绝“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歪嘴和尚念歪经”的执行偏差。政策执行若有偏差,公权力不受制约,导致政府的公信力下降,必然加剧公众的焦虑。通过制约监督公权力以及提高政策执行力来提高政府公信力,是责任政府的必然追求。一是将绩效评价与奖惩相挂钩,明确公务员与政府各部门在政策执行过程中的责任,并严格执行奖惩制度,通过激励政策确保政策的有效执行;二是实行政务公开,政府应主动、真实、及时地公开相关信息,做到公开事项多、内容全,保证政策制定与执行过程中的透明性和参与性,有效规范政府的权力运行,免除任意性和不确定性。政务公开是保障公众民主权利的体现,同时也是公众参与监督民主政治的基础。三是畅通公民政治参与的渠道,建立官民对话机制,促进公众权益的表达。政治参与途径的缺乏无疑等同于将社会焦虑置于“高压”状态中,其后果是极其危险的。通过加强政府与民众的对话,健全对话机制可以为社会焦虑的释放提供出口,通过对话使政府掌握社会问题,为政府加快改革,加强治理提供方向。
第四,在技术层面,推动技术革新,创新社会管理的方式方法。互联网技术的快速发展,使得政府在数据采集、储存、分析、处理及其应用上更加便捷,有效应用大数据和信息技术可以提升政府的战略决策、政策执行与危机处置能力。准确全面的数据信息,科学合理的数据分析能帮助政府掌握各种危机预警动态,分析事件参与者行为要素,透过对信息数据的细致分析,揭示事件本质与事件背后的社情民意,预判各种事件的发展走向,以便政府更好地做好公共服务和采取相应的策略。当前,人们已逐渐意识到大数据对政府工作的重要性。政府及其工作人员应树立大数据的思维理念,时刻保持对大数据的敏感性,妥善运用大数据感知社会情绪和社会公众的需求。政府还要寻求社会焦虑的技术解决方案,在提高公共服务质量与水平上下功夫,推动政务信息公开,进一步改进公共服务的流程、运用技术提高行政工作的效率和质量、促进公民的政治参与。在反腐问题上,充分运用网络监督这一互联网时代的群众监督形式,广泛吸纳民意,监测舆情,了解腐败信息。在民众心理疏导上,要不断加强技术革新,设立心理问题咨询中心,构建心理干预机制,帮助人们缓解因焦虑引发的心理疾病。
注释:
①数据来源于中国人民大学中国调查与数据中心于2013年开展的中国综合社会调查,在此表示诚挚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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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蔡宇宏)
收稿日期:2016-03-26;收修日期:2016-04-27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15AZZ012);江苏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4SHB003);中央高校业务经费配套项目(SKPT2015007)
作者简介:于水(1966—),男,山东烟台人,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地方治理和政策; 杨溶榕(1992—),女,江苏南通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地方治理和政策。
中图分类号:D669.8;C912.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3-0964(2016)04-0005-07
Research on Governmental Responsibility in Social Anxiety during the Transitional Period——Analysis Based on CGSS2013 Survey Data
YU Shui,YANG Rongrong
(College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Nanji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Nanjing 210095, China)
Abstract:Social anxiety is becoming a fact that can not be ignored during the transitional period in China. Based on Chinese General Social Survey (CGSS) 2013 annual survey data, from two dimensions of well-being (positive) and depression frequency (negative), this article analyzes the current reality of social anxiety. The study finds out that the social anxiety is in the medium level, some social members have lower levels of happiness and often feel depressed; well-being and depression frequency are correlated significantly with uniform standards, trust to strangers and sense of fairness. This article further analyzes why government should bear the responsibility to alleviate social anxiety, and puts forward the corresponding countermeasures and suggestions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value, system, policy and technique.
Key words:governmental responsibility; social anxiety; logic of responsibility; effective allevi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