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霞 李敏
(1.西华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四川南充 637000;2.西南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四川成都 610074)
中国古代官德的非正式制度安排
李春霞1李敏2
(1.西华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南充637000;2.西南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成都610074)
以家风、学风、官风、民风为代表的非正式制度[1]在中国古代官德建设方面表现出了独特意义与价值。它们相互承继,相得益彰,在整体上体现了儒家政治哲学思想,建构了以内在理想人格与外在人道主义为框架的政治人文心理结构。从家庭自小的潜移默化、耳濡目染,到求学路上的自我修养、知行合一,到为官时期的行为约束、克己复礼,再到教民实践过程中的以身作则、正人正己,形成了由近及远、由内而外、由表及里、自上而下的逻辑理路,为官德的建设提供了内部动力与外部环境,可为当今为官者道德建设反思与借鉴。
官德;非正式制度;家风;学风;官风;民风
“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中国传统“以德治国”政治思想的核心在于“为官以德”。习近平认为,官德即从政道德,是为官者从政德行的综合反映,是一个历史范畴,包括思想政治品德和行为作风等方面的素养。[2]针对我国社会转型过程中官德失范问题,他多次引经据典强调要积极借鉴我国古代官德建设的宝贵经验。
家风乃“门风”,指“一家或一族世代相传的道德准则和处世方法”[3]。中国传统家风以儒家伦理道德为价值取向,以家训、家规、家法等为符号标识,以长辈的身体力行与言传身教为传承方式,根本宗旨在于塑造高尚人格。因高尚的人格即德行是中国传统社会评价人才的标准,所谓“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才者,聪察强毅;德者,正直中和。德胜才可谓之君子,才胜德乃谓之小人也。凡用人之术,必得圣人、君子而与之。自古昔以来,才有馀而德不足者多乱臣贼子,以至于家国颠覆者矣。故常告知之:治家国者,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4]在儒家以德治国的行政伦理体系中,为政者要“劝民成俗,使民迁善远罪。”(《明史·列传第二十七》)则必须以自身高尚的人格为前提,是曰:“务正己以为表,明礼仪以为教”。(《潜夫论·德化》)
值得注意的是,此优良家风的传承最开始并不普遍存在于古代社会,而是主要存在于世家大族之中,因其目的主要在于希望子孙永怀祖德、存续家族。显然,这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贫苦百姓家庭是不相称的。陈寅格先生曾说:“夫士族之特征在于门风之优美不同于凡庶也。”[5]然而,由于统治教化的需要,以及士大夫“以天下风教是非为己任”的责任感,世家望族的优良家风逐渐由“王谢堂前燕”渡向“寻常百姓家”,不仅成为引领古代社会道德风尚的时代标杆,而且还作为传统文化的基调与底色代代相传。因此,古代家风表达的内容必然被政治思想所染色,大抵以士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家族成员的理想信念。
陈寅恪先生认为:“家世信仰之至深且固,不易湔除,有如是者。明乎此义,始可与言吾国中古文化史也。”(《天师道与滨海地域之关系》)在中国传统社会,家风整体上继承了儒家伦理道德思想,并以世家大族的政治理想信念为基调,通过家庭成员彼此间的亲缘关系与强烈认同感以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方式,奠定了为官者德性的人格基础。作为一种非正式制度,家风在将国家主流意识形态即士族价值观念生活化、具体化、形象化以及个体化方面,起到了比正式制度更直接有效、深刻持久的功效。
人之身心,万有不齐,何也?盖后天也——心理学家所谓个性,即槐杆所常言“受于天地父母清浊厚薄不同者也”。个人后天身心受家风熏染而有时空之殊,故治心养身之学皆以此为本求与圣贤者齐。“人有身心,然万物之实皆感应于吾身,而后虚灵则感于吾心。知其实者以养身之资,知其心者以治心之资。”(《推十书》)然而,心者性也,古之为学者皆视其为学问之基:“论世须本于友善,知言须本于养气。如非实践存察,又以何能?若不知性,虽能言明两,皆不能信也。……知性以为基。若基之不固,则全室必倾覆矣。”[6[8]的为学之志。
所谓“政教之道,共在书内”“不学,则不明古道,而能政治太平者未之有也”(《贞观政要》)。从政教化之法皆在书中,如果不学习,则不懂古人治国之道,这样的人是不能使国家太平的。
要之,古代德与学一、知与行一、博学笃志、经世致用的治学风气源于“以才为资、以德为帅”的考核标准以及“知之非难,行之不易”(《贞观政要》)现实困境,不仅使为政者形成了一种以个人修养为核心的道德学问人生,树立了一种忧国忧民、心怀天下的人道主义理想,还成就了一种内圣外王、成己成物的政治抱负,从而构筑了官德存养的现实理路。
孔子评定道德水准的方法在于对个人日常言行的关注,在言行一致的基础上突出行的重要性,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论语·为政》)蜀相诸葛亮也在《知人》一文中提出了自己的识人七法曰:“以是非问之而观其志;以辞辩穷之而观其变;以计谋咨之而观其识;以祸难告之而观其勇;以酒醉之而观其性;以利临之而观其廉;以事期之而观其信。”
此种察言观行的道德评定之法于从政之人的行为作风有引导制约之功效。基于此,历代为政者皆提出了符合基本道德标准与行为准则的作风要求并提供了具体的行为指南与建议。宋代吕本中《官箴》在开篇之首便提出为官三事:“曰清、曰慎、曰勤。”李元弼认为:“廉、谦、和、谨、勤,不出此五字。若推而广之,必达矣。或曰:公事如家事,官物如己物,岂有不集不惜者也!”(《作邑自箴》)为进一步规范不同职位官员的行为作风,刚毅在《居官镜》中具体指出,大吏“必毁誉而不动于中,喜怒而不形于色,拥保罗所属之襟怀,与夫统驭群僚之器重。”“以诚敬格天,忠爱图治,公正率属、威惠驭下,视国事如家事,合众心为一心。”道府官“必须中正和平,推诚布公。”牧令应当与百姓“休戚相关,以目前之赤子,犹如膝下之子孙,民之所好者好之,民之所恶者恶之。”将帅必须“良由爱兵如己子,保民若婴儿,受命之日不问家,交战之时不顾身。”[7]此外,为政者在处理上下级关系以及官民关系时也应端正自身德行。何以事上?何士祁曰:“以敬慎将事,而不存虚假之心;以本色相孚,而不涉取巧之迹。”(《事上》)叶慎云“事上贵诚敬,言貌不可苟,若至辩论公事,如己见之十分,必当委婉力陈,未可将顺。”(《作吏要言》)何以事下?“随时体恤,量力相助,使其有以自赡而后可安于其职。”《僚属》切忌“作威作福欲以生人敬畏”何以事民?《居官必览》曰:“巡历乡村,与山农野叟,欢然谈论,察访舆情,必不烦人迎接,不累人一啜一杯,务期欲恶与共,民志常通。”
因从政者乃权力之掌控者,权衡之间易丧德失节、寡廉鲜耻,实为高处不胜寒,故治国者常刻铭以自警、著书以语人、树典以自勉。吕夷简刻于门上,曰为人须“忠以事君,孝以养亲。谨以修身,广以施人,宽以容众”;为政必“诚以教民,约以奉己,清以轨俗。乐以安贫,谦以处事”;为学则“勤以积学,静以澄神。敏以给用,直以全真”,总之以仁,贯之以道则已。且古有《戒石铭》云:尔俸尔禄,民膏民脂。虽下民易虐,然上天难欺也。“公生明,偏生暗”清代余治述“身世十二戒”:戒妄念、戒恃才、戒挟势、戒怙富、戒骄傲、戒残刻、戒放荡、戒豪华、戒轻薄、戒酗酒、戒赌博、戒宿娼,只为后世为官者不失足深坑,流为小人之归者也[8]。而《为吏之道》则告诫吏之五失曰:“夸以迣,贵以大,擅裚割,犯上弗智害,贱士而贵货贝。”《为政善报事类》分别记录了古代官员家无私积、辞宝不贪、公廉律身、辞金愧令、俭德自持、清洁称善、廉受白纸、私赂不受以及私财惠下等九个典型事例以示后人。[7]
历史地看,古代官员这种严于律己、内外兼修、谨言慎行的行为作风既与其特殊的社会地位以及人文政治伦理环境分不开,亦为儒家克己复礼以为仁的德政主张所影响。子曰:“上好礼,礼,其政之本欤。”(《礼记·哀公问》)礼不仅是为政者在社会生活中必须遵守的伦理规范,而且还有政治准则与行为规范。孔子认为,通过对外在行为的约束,可以促进内在德性的修养,而内在德性亦可以表现为外在行为,正所谓“诚于中者,形于外”内心真诚之人必能视之于外,故注重官风实乃修养官德也。
中国传统社会是一个以人伦关系为基调的伦理型社会,国家治理的最大特色在于行政的道德化,故“自天子乃至庶人,皆以修身为本”。然“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古代思想家政治家强调世人皆以修德为本,历代统治者也一以贯之地认为此乃治理好国家,使天下太平的根本。
官德,人伦风俗之枢机也。然则何以彰也?子曰:“虽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 若“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民有耻且格。”(《论语·为政》)孔子倡导为政者应以美德来引导百姓、用礼义来约束百姓。或曰教民必“行之以礼,守之以信,奉之以仁……临之以敬,莅之以强,断之以刚”(《左传》昭公六年)。子路曾向孔子请教治民之道。子曰:“先之,劳之”“无倦”。要为政者自己先做到勤政,然后再使百姓勤劳,并且永远不要倦怠。正所谓“上之化下,下之从上,犹泥之在钧,惟甄者之所为”(《汉书·董仲舒传》),为官者教化百姓,就如同将泥置于制作陶瓷的转轮上,全由制陶者掌握。因此,诸葛亮以“屋漏”作比,认为:“屋漏在下,止之在上;上漏不止,下不可居。”(《便宜十二策·纳言》)若风俗弊坏,必于官察之。
因此,古语有云:“官德不正,民风多邪也。”作为社会风气的引领者与主导者,为官者必须以身作则,率先示范,使“其身正”从而达到“不令而行”;作为公共权利的代言人,为官者必须以民为本,取民之信,使“同言而民信、同令而民化”,从而“忠信形于内、感动应于外”;作为治国的主体,为官者必须以德教民,以风化民,使“民免于刑”而“有耻且格”。然“上以风化下”还需“下以风刺上”,如此循环往复,互为明镜,才能上情下通,下情上达乃至兴除利弊,移风易俗。
综上所言,古代官德的非正式制度安排以齐家、求学、为官、教民为实践路径,形成了由近及远、由内而外、由表及里、自上而下的逻辑理路,整体上体现了儒家政治哲学思想,建构了以内在理想人格与外在人道主义为框架的政治人文心理结构。在官德建设方面,既有家庭自小的潜移默化、耳濡目染,又有求学路上的自我修养、知行合一;既有为官方面的行为约束、克己复礼,又有教民实践过程中的以身作则、正人正己。家风、学风、官风、民风四者相互作用为官德的建设提供了内部动力与外部环境,折射出传统社会人治主义的内在规定性与外在制约性,使古代许多官员在缺乏外部监督的政治环境下仍能为国为民、至公至正。然而,环顾当下官德缺失现象:权力寻租、买官卖官、私相授受、贪婪腐化、官民冲突、行为不检等,古代对官德这种非正式制度的安排应为当代官德建设反思与借鉴。
[1]罗自刚,唐勋廉.政府“官德再造”:一种非正式制度的视角[J].理论与改革,2003.
[2]习近平.用权讲官德交往有原则[J].求是,2004(19).
[3]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撰室.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4]司马光.资治通鉴·第一卷周纪一·周威烈王二十三年[M].长沙:岳麓书社,2009.
[5]陈寅格.唐代政治史述论稿[M].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
[6]刘鉴泉.推十书·学纲[M].成都:成都古籍书店,1996.
[7]岑大利.古代官场文化中的官德教育——古代官箴书初探[J].科学社会主义,2013(4).
[8]郭成伟.官箴书点评与官箴文化研究[M].北京:中国法制出版社,2000.
[责任编辑刘金荣]
B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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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0438(2016)09-0039-03
2016-05-24
李春霞(1990-),女,四川达州人,西华师范大学在读硕士,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李敏(1975-),女,四川南充人,西南财经大学教授,在读博士,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理论与思想政治教育、党建理论。
2016年西华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课题“非正式制度视域下官德建设研究”(xhmks1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