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全伟
(湖北汽车工业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北 十堰 442002)
鲁迅翻译思想的副文本解读
翟全伟
(湖北汽车工业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北 十堰442002)
[摘要]文章通过梳理鲁迅译作中的副文本材料,将散落在序言、标题、略例、杂文中的鲁迅对于翻译问题的表述纳入到副文本理论框架下,分析了鲁迅的意译思想和直译思想在副文本当中的体现,希望这种探寻能给翻译研究带来一些启示。
[关键词]副文本;鲁迅译作;意译;直译
关于鲁迅的翻译思想,近年来已有较多专家和学者对此问题进行论述,知名学者如王宏志、陈福康、王友贵等都有过精辟的论述。[1-3]但经过仔细观察发现,学者们对于鲁迅翻译思想的研究并没有遵循翻译研究传统的老路,即通过对比原作和译作的风格、内容、文笔等信息来明确译者所采用的翻译策略和翻译技巧,没有去研究鲁迅具体所使用的翻译策略,也就是说没有去对比鲁迅怎么做,而是去听鲁迅自己怎么说。鲁迅对于翻译的论述大多以杂文或者译作序言的方式存在其作品中。至于其背后的原因可能是鲁迅译作数量庞大,且鲁迅译作主要是从日文、德文及俄文转译而来,要通过研读其每一本译作,对比原文和译文来探究鲁迅的翻译思想,任务太重,且需要精通几种外语,这样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实现。
众多翻译界的专家和学者对于鲁迅翻译思想的研究其实是采用了副文本理论的相关概念,只是研究相对来说还较为零散,没有形成系统。副文本理论作为文学理论,由于缺少中文译本,其在中国国内的接受程度也是在近几年才开始逐渐升温,至于将副文本理论同翻译领域结合起来的研究就更晚了。因此,如果能将副文本理论同鲁迅的翻译思想研究结合起来,就可以将鲁迅翻译思想的研究纳入到新的系统理论指导下,为鲁迅翻译的研究注入新的活力,同时也为研究其他翻译家的思想提供一条可以参考的路径。
副文本这一概念最早由法国文艺理论家杰拉德·热奈特在1987年出版的法文理论专著《门槛》中系统提出并论证其对于文本解读的重大意义。副文本指除正文文本外的一切支撑和辅助材料,包含作者名、标题、插页、致谢、序言、小标题、注释、图面,后序等内文本材料,以及日记、书信、采访录等外围文本材料。[4]
鲁迅译作的副文本给翻译研究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窗口,其序言、跋等是鲁迅本人对翻译的真知灼见,同时也包含关于译作的大量背景信息,给鲁迅译作研究提供了便利。同时通过分析鲁迅译作相关的其他诸多副文本要素,如与翻译有关的杂文,信件及他人的回忆录等来剖析鲁迅的翻译思想的具体内容和形成原因。
一、意译思想在副文本中的体现
鲁迅的翻译早期生涯主要从事科学小说的翻译,在这一时期,他主要采用了意译的翻译策略,这一点在副文本要素中,如序言,标题,以及论述翻译的杂文中均有体现。
1.在序言中的体现
在早期的翻译生涯(1903-1909)中,鲁迅在翻译时主要采用了意译法。不管是在《月界旅行》的序言中,还是在具体的翻译实践中,意译法表现的十分清晰。
《月界旅行》原书,为日本井上勤氏译本,凡二十八章,例若杂记。今截长补短,得十四回。初拟译以俗语,稍逸读者之思索,然纯用俗语,复嫌冗繁,因参用文言,以省篇页。其措辞无味,不适于我国人者,删易少许。体杂言庞之讥,知难幸免。书名原属《自地球至月球在九十七小时二十分间》意,今亦简略之曰《月界旅行》。(《月界旅行》序言)[5]
在该篇序言中,鲁迅提到他将原书进行了大范围的删减,将原书的28章“截长补短”,整理成14章(回),原因是因为译者认为原书内容过于繁琐,“例若杂记”。另外在翻译时采用文言文来行文,目的是“以省篇页”,同时对于原文措辞重复的地方,鲁迅也进行了删减。
在翻译“A Journey to the Center of the Earth”(《地底旅行》)时,鲁迅同样也采用了意译的方法,对原文进行了大幅度的删减。在William Butcher编写的原书中共有45章,而鲁迅的译本仅有12章。
2.在标题中的体现
对于章节的标题,在早期翻译过程中,鲁迅也根据译书内容套用中国古代章回体小说的特点,采用诗歌对偶的形式来翻译,每句皆由七言诗歌体构成,如在《月界旅行》中,其前三回的标题分别为:“第一回 悲太平会员怀旧 破廖寂社长贻书”;“第二回 搜新地奇想惊天 登演坛雄谭震俗”;“第三回 巴比堪列炬游诸市 观象台寄简论天文”。(《月界旅行》标题)[5]
在翻译《月界旅行》时,鲁迅也采用了同样的策略,采用了对仗式标题,用旧体诗的形式来翻译小说。
3.在杂文中的体现
受到当时“救亡图存”的社会大环境影响,以及清末民初时代的翻译潮流,鲁迅的意译思想在当时也较为多见。译者会根据自己的理解和翻译的需要对原文进行大范围的删减和重写。在翻译“The Soul of Sparta”(《斯巴达之魂》)时,鲁迅提到翻译该书的目的是为了警醒国人,唤醒中国人抵抗外族侵略的斗志。在具体的翻译实践时,其目的主要是为了传播思想,是否忠实于原文则被放在了次要位置。改动幅度之大以至于晚年回忆起来都觉得“不免耳朵发热”。
“我那时初学日文,文法尚未了然,就急于看书,看书并不很懂,就急于翻译,所以那内容也就可疑得很。而且文章又多么古怪,尤其是那一篇《斯巴达之魂》,现在看起来,自己也不免耳朵发热。”(《集外集》)[6](P4)
二、直译思想在副文本中的表现
在整理出版《域外小说集》时,鲁迅主要采用了直译法。《域外小说集》共出版了两册,1909年在日本东京出版,1921年在上海重印。该书由鲁迅和他的弟弟周作人合力完成。鲁迅翻译的三篇文章收录其中,包括“Rumor”(《谩》),“Silence”(《默》),“Four Days”(《四日》)。除此之外,鲁迅还为该书写序、后序、略例等。这些文字真实的反映了鲁迅对于直译翻译策略的态度。在其他的副文本要素如与友人的通信中,在译文的略例中以及专门论述翻译的杂文中,鲁迅的直译,或者称其为硬译的思想很清晰的表露出来。
1.在序言中的体现
在《域外小说集》的原序中,鲁迅解释了翻译的原则和期望。
“《域外小说集》为书,词致朴讷,不足方近世名人译本。特收录至审慎,迻译亦期弗失文情。异域文术新宗,自此始入华土。”(《域外小说集》序言)[5]
在序言中,鲁迅明确提到该篇译文用词简单,不华丽,“词致朴讷”,和“名人译本”有差别。此处“名人译本”暗指林纾。林纾作为清末民初的翻译大家,讲究辞藻华丽。鲁迅在这里专门指出和林纾所采用的翻译策略的差异,在翻译时追求的目标是“弗失文情”,保留和传播原文的风格和用词。
由于第一版销量奇差,“计第一册卖去了二十一本,第二册是二十本”,因此《域外小说集》的后续计划停止。在1921年的再版序言中,鲁迅提到“从久不开封的纸裹里,寻出自己留下的两本书来”。在时隔十二年之后,当他再一次阅读到该书时,自觉“不但句子生硬,诘屈聱牙”,甚至“委实配不上再印”。
尽管句子和风格都很硬,鲁迅仍然指出该书的“本质还有存在的价值”,将来也该有存在的价值。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尽管鲁迅对自己参与翻译的这本文集并不满意,他并不后悔采用直译的手法来处理。从翻译《域外小说集》之后,鲁迅在翻译上采取的态度主要就是“信”,当“信”和“顺”发生冲突的时候,他主张“宁信而不顺”。
2.在通信中的体现
在鲁迅与他人的通信中,也能找到鲁迅坚持“硬译”的观点。“信件”属于副文本中的私人外围性文本。在鲁迅全集第14卷——致外国友人书信中,鲁迅在同日本作家增田涉的信件交流中提到为何会着手翻译《域外小说集》,以及为何会采取当时迥异世风的翻译策略。
《域外小说集》发行于1907年或1908年,我与周作人还在日本东京。当时中国流行林琴南用古文翻译的外国小说,文章确实很好,但误译很多。我们对此感到不满,想加以纠正,才干起来的。(《致增田涉》)[7](P141)
3.在略例中的体现
此外,鲁迅在所译文章或小说等的背后,会添加“略例”。鲁迅在略例中解释所用的一些符号,装订的样式,所选题材等信息。略例一词现在已不通用,在汉典(http://www.zdic.net/z/)中也未收录,从其功能上来看,类似于现在的“附录”或“后记”。在热奈特划分的副文本成分中,属于peritext(内文本要素)。
在《域外小说集》的略例中,鲁迅也谈及到翻译该书时所用的策略,他指出“任情删易,即为不诚”。在处理原作中的人名、地名时,他采取的策略是“人地名悉如原音,不加省节者”,其目的是为了保留异域的特色,“以代殊域之言,留其同响”。[5]这一处理方法和当时的社会趋势大有不同,也是鲁迅直译思想和策略的具体体现。
4.在杂文中的体现
在《不懂的音译》这篇杂文中,鲁迅提到其实早在南北朝时期,外国名字早就开始用音译了,如“阿难陀”“实叉难陀”“鸠摩罗什婆”等。而民国时期的很多所谓的国学家对于音译策略不赞同,倾向于用“更古雅,更易懂”的原则,将外国名字改成符合中文命名规则,如“王羲之、唐伯虎、黄三太”等,而不是保留国外特色,反而比古人还要顽固不化。因此鲁迅在文章结尾倡导“所以要清清楚楚的讲国学,也仍然须嵌外国字,须用新式的标点的”。[8](P417)
在《硬译与文学的阶级性》中,鲁迅为自己所采用的硬译策略辩护,指出虽然硬译出的文字可能理解起来有一定的困难,但在没有找到具体的好的办法之前,不能一味的曲译,否则按照当时的情形,中国的很多书籍都是出自于日译本,“如果日本人将欧洲人哪一国的作品带点错误和删改,从日文译到中国去,试问这作品岂不是要变了一半相貌么?”[9]在找到完全合适的翻译之前,硬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硬着头皮看一看总是会懂的。
在《风马牛》《几条“顺”的翻译》《再来一条顺的翻译》几篇杂文中,鲁迅提出了自己对于“顺”和“信”二者之间的辩证关系的见解,抨击了赵景深的“顺而不信”的主张,指出“译得‘信而不顺’的至多不过看不懂,想一想也许能懂;译得‘顺而不信’却令人迷误,怎么也不会懂。如果好像已经懂得,那么你正是入了迷途了。”[9]
三、结语
作为伟大的翻译家,鲁迅一生中笔耕不辍,翻译了大量的、题材丰富的作品,尤其偏好一些弱小民族国家的作品,如西班牙作家巴罗哈[10]也就翻译问题发表了很多真知灼见,“在当时整个翻译界影响极大,并在中国译学理论史上建立了丰碑”。[2]其主要的翻译思想分散在诸多副文本要素当中,如序言、跋等内文本材料以及同他人的信件、论述翻译的杂文等外围文本材料当中。
本文通过梳理鲁迅译作中的副文本材料,将散落在序言、标题、略例、杂文中的鲁迅对于翻译问题的表述纳入到副文本理论框架下来,分析了鲁迅的意译思想和直译思想在副文本当中的体现,希望这种探寻能给翻译研究带来一些启示。
[参考文献]
[1]王宏志.民元前鲁迅的翻译活动[J].鲁迅研究月刊,1995,(3).
[2]陈福康.中国译学理论史稿[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
[3]王友贵.翻译家鲁迅[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5.
[4]Gennette,Gerard.Paratexts:Thresholds of Interpretation[M].Trans. Jane E. Lewin.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
[5]鲁迅.鲁迅译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6]鲁迅.鲁迅全集:第7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7]鲁迅.鲁迅全集:第14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8]鲁迅.鲁迅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9]鲁迅.鲁迅全集:第4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10]冯玉文.引为同调:鲁迅译介巴罗哈的心理动因[J].哈尔滨学院学报,2014,(5).
责任编辑:思动
Analysis of Lu Xun’s Translation Though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aratext
ZHAI Quan-wei
(Hubei University of Automotive Technology,Shiyan 442002,China)
Abstract:Through combing the paratextual elements in Lu Xun’s translated works,this study combines the scattered paratextual materials,such as the preface,title,postscripts,essays,etc.,into the frame of paratext theory to analyze Lu Xun’s translation thought,namely free translation and literal translation. It aims to bring some inspirations to translation studies.
Key words:paratext;Lu Xun’s translated works;free translation;literal translation
[收稿日期]2015-08-26
[基金项目]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项目编号:14Q060。
[作者简介]翟全伟(1984-),男,湖北十堰市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典籍英译研究。
[文章编号]1004—5856(2016)06—0122—04
[中图分类号]H059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004-5856.2016.06.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