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继平
据说一个人的口味喜好,往往在儿时就定了基调。咸辣苦酸甜,总是说从前。虽然生活条件是愈来愈好,但味道却永远是旧时的好。似乎即便是今天的冬虫和夏草,也敌不过当年的粢饭包油条!
前两天恰巧有缘,随沪上名画家俞晓夫及敬频、嘉禄两兄到虹桥迎宾馆蹭饭,入座的是顶级豪华的总统套房。据说,这里曾接待过多位外国首脑级的人物,无论环境布置、桌椅餐具,都极为精致豪华。至于佳肴,那就更不必说,什么牛油果三文鱼、蟹粉龙虾面等,一道接一道,都做得玲珑精巧,色香味形,几乎无可挑剔。菜肴好是好,无奈我们这几位都生就一副怀旧的胃,玉馔珍馐尝过都没叫好,但最后推出的马兰头馄饨和阳春面,大家却赞不绝口,一时怀旧声四起,掀起了小高潮。尤其是俞大画家,沐浴过欧风美雨,游历过万水千山,应该说,隆重规模的西式大餐他不知尝过了多少,但说起最难忘怀的,还是弄堂口的馄饨摊。
俞老师的回忆,勾起了大家的共鸣。我也想起儿时吃过的菜肉馄饨、阳春面之类,在那个精神与物质都极为荒芜的年代,这些绝对可称得上是美食了。记得上世纪70年代,国营的点心店里是只有阳春面、小馄饨而没有大馄饨的,要吃大馄饨都是自家动手,以菜肉馅为主,菜有青菜、荠菜或马兰头香干等,剁碎后与肉糜拌匀,再从粮油店买来馄饨皮子包制。通常自家包的馄饨,多以馅的质量好、分量足而味鲜美,所以那时偶尔包一顿馄饨,就纯属一次伙食的改善,而且左右邻居关系好的,也不忘送上一碗。久而久之,你来我往,包馄饨在弄堂里要分送左右邻居,就成上海人当时的一种风气了。
后来改革开放,国营店一统天下的局面开始改观,马路边的水果摊、点心摊也纷纷出笼。那时候,我家弄堂口也有一个馄饨摊,老板恰巧就是我一门的邻居,东北插队的回沪知青,没工作做,索性就在弄堂口摆开了馄饨摊。记得开张第一天,我正好放学路过,为了捧场,也拿出两角几分钱买了一碗,不料吃完后那位邻居一见是我,硬是不收我钱,结果捧场不成,我等于白吃了一碗。从此,再也不好意思去那摊上吃馄饨了。
上海人对阳春面总有一份特殊的好感,在那萧条枯寂的岁月里,一碗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阳春面,惠而不费,常常使油水缺乏的人们获得莫大的慰藉。那时的阳春面尽管没有啰里八嗦的“浇头”,但由于采用肉骨熬制的高汤,汤味纯正,再淋上麻油,撒上葱花,考究一点的,还会再挑一块猪油放入面汤中,虽一清二白,倒也清香爽口,味道好极!说起猪油,现在年轻人多已不知,但在当时,它可是大多数人家厨房之必备。以买来的肥肉自行熬制,冷却后结成白花花的膏油状,用时以筷子或调羹挑上一块,或放入面汤,或拌入菜饭,都能使原味增色不少。甚至还有人无菜下饭时,以猪油拌白饭,热腾腾的米饭经猪油一拌,一粒粒晶莹剔透,玉色生辉,那香味真是令人食欲大开!
如今,随着做面成本的省工减料以及浇头面的大行其道,再要做出当年的阳春面恐怕已没有可能了。或许,也只有在总统套房里还能品尝到阳春面的“原味”,但问题是,吃惯了海鲜鱼肉的我们,胃口早已改变,难道还能保持30年前的“原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