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平
(南通农业职业技术学院,江苏南通226000)
同声传译中,译员几乎同步地,或者更准确地说,以略微滞后于发言人的时间差把原语信息完整准确地传达给目标语听众。相对于同声传译的基本同步性,交替传译中的发言和传译则是交替进行的,如此不断循环往复。
可以看出,同传和交传各自遵循的是两套不同的工作模式和传译方式,彼此相互独立。但无论从理论分析还是实际观察的角度,我们发现同声传译训练中学习者因为能力所限或者局部处理不当,确实存在“小交传”(mini-consecutive)的可能性,即译员未能合理地分配注意力且把握好同声传译的节奏,从而使同传连续不间断的特征受到破坏,形成跳跃式的翻译,传译的完整度得不到应有的保证,甚至出现原语信息大量遗漏的情况。
在进一步解释同声传译中的 “小交传”形成原因之前,我们需要先简单介绍一下EVS这个概念。所谓EVS,即Ear Voice Span或Ear-to-Voice Span,意为“听说时间差”,也就是同声传译中原语输入和译语输出的时间差,也可以理解为译语输出相对于原语输入的延时或等待,也就是同声传译中介于信息输入和信息输出之间的信息处理所需要的时间。
对于这个等待时间,有的学者认为滞后时间在2到4秒,有人认为是5到10秒,还有人认为平均在3秒;也有学者认为听说差异应该用翻译单位来衡量,即译员开始口译时应该已经听到了一个完整的翻译单位(仲伟合,詹成 2009:42)。也就是说,同声传译应该以意群为最佳听说距。
笔者以为,一方面,同声传译中,EVS并非是一个恒定不变的量,而是一直在有节奏的变化,但是其变化不能超出译员所能掌控的范围,否则就会容易出现漏译。另一方面,在以意群作为听说距的大背景之下,EVS还受到一系列主客观因素的共同影响,比如译员的性格特征、译员的协调能力、译员的传译速度、传译材料的难度、演讲者的语速以及传译方向(是C-E,还是E-C)等。欧盟著名会议译员罗德里克·琼斯(Roderick Jones)也认为,EVS“很难用一个统一的时间一概而论之,这取决于演讲人使用的语法和句法结构、演讲语速、源语言、目标语言,因此需要根据具体发言灵活调整。”(Jones 2008:73)蔡小红教授进一步指出,EVS长短取决于“译员个人的知识与能力,其中包括双语处理能力、工作记忆的运作能力、长期记忆知识的积累、组织、调动与激活等”(蔡小红 2003:77)。
因此,对于EVS,一定程度上说,应该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很难作量化处理。一般情况下,理想的做法是既不和原文保持太近,也不距离太远。EVS过小虽然有助于减轻短期记忆的负担,但容易出现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情况。特别是对于复杂的句子,译文容易“打折扣”,显得不那么流畅自然,这主要是因为频繁断句造成的。而EVS过大则容易出现本文所探讨的“小交传”现象。通俗点讲,就是译一段,漏一段。总之,译员或学习者应根据个人的注意力分配能力、记忆能力和理解能力随时合理地调整听说时间距 (江晓梅 2010:1)。
国际著名的口译理论家和实践者吉尔 (Daniel Gile)教授在 《口笔译训练的基本概念与模式》(Basic Concepts and Models for Interpreter and Translator Training)一书中针对口译的工作方式提出了 “同声传译模式”, 即 SI=L+M+P+C (冯建中 2007:275-276)。 也就是,Simultaneous Interpretation=Listening and Analysis+Short-term Memory Effort+Speech Production+Coordination。从这一模式可以看出,同声传译的过程需要译员具备优秀的听力理解能力、较强的短期记忆能力、瞬间的反应能力和言语产出能力,以及一心多用的分心能力或者注意力分配能力(split of attention)等。
上文提到,同声传译中,译员往往需要滞后于发言人数秒再开始翻译,这一滞后的时差就称作EVS。而正是因为EVS的存在才使得分心(分脑)能力成为同声传译的必备前提之一。同传过程中,译员往往会人为地把原语切分成几个部分(原则上一般认为以意群作为切分单位)。理论上讲,译员在翻译第一节时,同时需要听第二节;而当译员在翻译第二节的时候,又需要同时注意听第三节的信息,以此类推,直到完成整篇发言。因此,不难发现,同传过程中的注意力分配能力,即吉尔模式中的“协调”能力,包括需要同时理解并传译上一节信息,听辨下一节信息,保持(retain)下一节信息以及监听(monitor)上一节信息译文,这就对译员的智力机制提出了相当要求。着眼于译员的智力机制和同声传译的分脑能力,不难发现“小交传”现象发生的主要原因。
首先,同传训练过程中,部分学习者尚不具备较好的“协调”(coordination)能力,或者因为疲劳、焦虑等外界因素,导致同传中难以做到听说同步而互不干扰,因此就容易出现译了上一节信息却遗漏了下一节信息的情况,依次循环,从而在同传过程中就出现了“小交传”的现象。
其次,EVS过长是另一主要原因。而EVS过长主要是学习者由于缺乏经验而不能确定应该合理切分句的地方,包含切分理解和切分传译。而译员不能合理切分句主要表现为译员的过度等待。我们知道等待是同声传译中的一大技能,其表现在于有意识的等一下,等到意思更加完整了再开口,而其最大的优势在于使译文更为准确顺畅,翻译也更加达意,减少译文中过于松散的情况以及不必要的重复等。等待过度表面上表现为等待时间过长,实质上表现出学习者听辨能力的不足或者尚未熟练掌握同声传译顺句驱动策略、断句策略、转换策略和预测策略的综合运用。
此外,如果学习者用在翻译上一节信息的时间太长,也会造成后续EVS被迫拉长的情况。这主要归根于学习者自身的主观因素和原文复杂程度等客观因素。前者指学习者尚不能熟练地运用同声传译的词句处理策略,翻译不够简洁,过分拘泥于原文,也就是不能(完全)脱离原语语言外壳,做到“得意忘言”。后者指原文晦涩难懂,结构复杂,语速发布过快,以致原文的难度或发布速度远远超出了人的智力机制所能承载的范围,以及原文中有文化空缺或词义空缺(meaning vacancy)的地方而不得不耗费译员大量时间进行解释。
因此,当学习者遇到上述EVS过长的情况时,而后续信息流又接踵而至,势必容易造成短期记忆负担过重。而人的短时记忆的容量和维持时间都是有限的。影响一个人短时记忆能力的因素很多,其中最主要的因素是记忆内容的意义性。从短时记忆的容量上来讲,通常,一个人的短时记忆最多只能容下一组由六个意义毫不相干的单词组成的词群,或一组无意义的七位数的数字。 当感知的信息有意义时,人的短时记忆可容纳由20多个单词组成的句子,或者一组十位数的数字(梅德明 2004:442)。从短时记忆保持的时间来看,大约为5-20秒,最长不超过一分钟(徐翰 2007:124)。
而一旦短期记忆负荷过重,译员就很可能遗漏掉下一节的信息。倘若当译员试图去翻译并且自动检测译文质量从而做出自我纠正时,就很可能产生同声传译中的“雪球效应”,即由生理和心理紧张和疲劳引发的一连串错误的累积。从心理学应激反应和和一般适应症候群的角度出发,从第一个“雪球”出现时的震慑反抗,到“雪球”增大时的持续抵抗,再到雪崩时的疲惫放弃(罗一春 2005:49-50),其最终的结果依然会导致“小交传”现象的出现。
上述两点原因也可以从认知心理学的角度得到解释。认知心理学认为人的智力机制可以分为“控制性加工”(controlled processing)和“自动加工”(automatic processing)。 而同传过程中同时进行的听辨、理解、记忆、传译、监听以及这些活动之间的协调一般都呈现出“控制性”加工的特征,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且有一定的容量限制。一般认为,当涉及到两种以上复杂的控制性加工时,或涉及到一种特别复杂的控制性加工时,人的智力机制便很可能发生能量危机,从而导致严重的注意力分配问题 (鲍刚 2005:276)。也就是弗兰兹·波契哈克(Franz Pochhacker) 博士在转引Andres (2002)时曾提出的 “处理/加工过载” 现象 (processing overload)(Pochhacker 2009:184)。
同声传译,作为一个多任务(multi-tasking)处理过程,需要译员不断协调同时进行的各项任务,从而保证译员的智力机制所能调动的能量总和(the total processing capacity available)必须等于或者大于各项任务所需要的总体加工能力。而事实是每个人的加工能力总是有限的,当译员出现以上提到的情况时,就很可能导致注意力分配失去平衡,也就是加工能力过饱和(super-saturation),难以满足总体任务所需要的加工能力之和,从而就会导致译了上一节信息却丢了下一节信息的情况,也就是“小交传”。
首先,学习者应努力掌握并循序渐进地提高自身的同声传译听辨(listening&analysis)以及多任务处理技能。需要明确的是同传中的听辨应该是积极听力(active listening),是听和分析的有机结合,同时也是听和短期记忆的有机结合,这一点贯穿于同声传译的全过程,也是有别于普通听力最显著的特征。因此,学习者应主要着力加强“听”、“辨”、“记”有机结合的听力训练模式。通常采用的训练方法如复述(paraphrasing)、(A-A,B-B,A-B,B-A)、归纳(outlining)、积极跟读以及短逐步(short consecutive)等。当然,也可以组合使用各种练习手段,比如先跟读,再复述,这样同时还可以有效地改善跟读质量。
对于多任务处理技能的训练,常采用影子训练(shadowing),特别是其中的延后跟读。口译学家塞莱斯科维奇和勒代雷认为“模仿练习不要求人把有关的知识与听到的话联系在一起,只是让人鹦鹉学舌,不动脑子的模仿”(塞莱斯科维奇,勒代雷 2007:208)。因此,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一般将延后跟读和复述结合起来,从而使跟读建立在对意义的理解基础之上,而不是简单地模仿发音。为了进一步强化分心能力,还可以在跟读时加入其他注意力分配干扰练习,如正数或倒数数字等。
其次,针对第二种情况,学习者应不断强化语言基本功,充分掌握同声传译常用的词句处理技巧,尽可能做到脱离原语语言外壳,提取出原语意义,而不是只关注字词本身,一方面以明确切分技术,合理掌控EVS,另一方面在翻译上一节信息时不至过于拖沓,而造成EVS被迫拉长。同时,学习者应通过复述、归纳、信息视觉化(visualization)和信息组快化(chunking)等策略逐步提高短期记忆力的容量和保持时间。当然,在面对原文语速发布过快的情况时,学习者应懂得合理放弃,并合理采用归纳大意的传译策略,以免后续信息流给短期记忆造成过大的负担,导致更大的漏译。毕竟,翻译标准中的“忠实”对于以传意为主的同声传译来说更多是放眼于全局,即应服务于语篇的整体意义,而非某一方面的细枝末节。
同样,从认知心理学的角度,吉尔教授提出,要提高加工精力的有效分配,可以通过如下三种方式:(1)提高单项任务的处理能力;(2)提高各项任务之间的协调能力;(3)提高部分任务处理的自动化能力 (仲伟合2010:130)。
在同声传译的训练中,第一点要求我们扎实掌握同传中广义上的听(听辨,记忆,监听)和广义上的说(理解,传译,表达)等各项技能以及位于这些技能之下的各项微技能。第三点要求我们通过训练提高部分任务处理的自动化水平,也就是以上提到的“自动加工”能力。心理学认为,同声传译中的理解,传译、表达等方面的智力加工永远都呈现出“控制性加工”的特点(鲍刚2005),那么听辨和记忆理所当然就承担起了由“控制性加工”自动化为“非控制性加工”的任务。由此可见,学习者必须努力提高自身的听辨理解能力和短期记忆能力,努力提高两者的自动化(automation)程度,以便在同传实践中把更多的能量集中在其他方面。
对于第二点,是建立在第一点和第三点的基础之上的。这要求学习者通过有的放矢的训练应能不断提高同时处理多项活动的能力。事实上,经过第一点和第三点的坚持练习,这一点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因为,虽然人的智力机制很难适应两种或者两种以上“控制性加工”的情况,但可以适应一种“控制性加工”和另一种“自动加工”的情况。“说”虽然呈现出非自动化的特征,但经过训练,“听”和“记”却可以实现自动化,因此我们认为做到听说同步而互不干扰是现实的。
总之,学习者应不断强化同声传译所要求的各项素质,提高听辨和记忆处理的自动化,并且在此基础上,坚持分心协调练习,从而使各项任务的协调运行惯常化并逐步形成技能,那么就完全可以在同声传译训练和实践中控制住同传节奏,尽量减少“小交传”现象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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