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茜
(海军工程大学理学院外国语言文学系,湖北武汉 430033)
我国政治文献特指全国共产党代表大会和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重要文献以及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文选(程镇球2002:194)。这些文献中涉及党的政策、政府立场、战略方针和哲学理念等,总书记在十七大和十八大上的报告,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毛泽东选集》都是我国政治文献的代表。
近三十年来,我国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吸引了西方社会越来越多的朋友认识了解我们的党和政府,政治文献作为书面材料,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查阅了解权威事实和政策的绝佳机会。对外宣传的需求也催生了我国政治文献的英译,也就是将我国的政策立场、方针理念等用标准的英语表达,达到让国外读者完全理解的目的。但是,政治文献不同于其他文献的地方就在于它具有极高的政治敏感性,甚至措辞中一个小错误就可能破坏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而且,每个国家国情不同,使用标准地道的英语表述我国的政治文献是不可能实现的,文献英译只能贴近原文翻译,以忠实于原文政治意义为原则,尽量符合英语语言习惯,消除英语读者的理解障碍。这样一来,我国政治文献的英译文本无疑是杂糅的,是符合英语语法规范但具有政治特色的中国英语。
本文将以国内外两位翻译专家的理论作为基础,结合我国经典政治文献英译中的例子探讨这种杂糅性。
一般来说,一切翻译实践都有某个或某些翻译理论支持,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会将此理论作为遵循原则。
彼得·纽马克是英国当代翻译理论家,长期从事德英翻译理论与实践教学,对普通翻译理论界的贡献颇大。当尤金·奈达的对等翻译理论被广泛接受时,纽马克(2001)指出了它的局限,并提出了一个与盛行的“交际翻译”相对的新概念——“语义翻译”。
交际翻译强调译文读者的反应要尽量贴近原文读者的反应,而语义翻译强调的是在译文语义和句法结构允许的情况下最大程度的再现原文准确的语境意义(Newmark 2001:39)。我们可以很容易的看出交际翻译强调的是译文,或者说是目的语(TL);而语义翻译更看重原文,也就是源语(SL)。通常,强调源语的翻译往往采用逐字翻译(word-for-word)、直译(literal translation)等方法,纽马克将语义翻译也归为此类,但明确指出了与它们的不同之处,语义翻译尊重语境,直译则不然,而从严格意义上来讲逐字翻译不能称之为翻译方法(Newmark 2001:63)。总之,语义翻译忠实于原文,尊重语境,灵活但不教条。纽马克之所以提出语义翻译的新概念,是因为他认为交际翻译虽然被广泛接受但并不适用于所有类型的文本。
纽马克(2001)将所有文本根据功能不同分成了三种类型:表情文本,信息文本和呼唤文本。对于表情文本来讲,它的核心就是说话人、作者或话语发起人的思想,所以在翻译此类型文本时,原文就享有神圣的地位,使用语义翻译的方法就再合适不过了。纽马克列举了几个典型的表情文本的例子,其中包括权威声明(authoritative statements),而典型的权威声明又包括党和国家领导人发表的政治演讲、文献等。
诚然,语义翻译的适用范围远不如交际翻译广泛,但翻译政治文献时,语义翻译确是最合适不过的。然而,一切翻译都在一定程度上同时包含了语义翻译和交际翻译,只是侧重点不同而已(Newmark 2001:62)。在政治文献的翻译中,语义翻译是采取的主要翻译方法与策略。
程镇球是我国资深翻译家,长期从事政治论著和文件的英译工作。在长期的翻译实践中,他总结出一些规律性的问题,用于指导汉英翻译工作。他的翻译理念主要包括以下两个观点。
一方面,翻译是在直译和意译之间无止境的拔河比赛,但至少在政治翻译中,忠实胜过美观,意义大于形式(程镇球2002:197)。程老在这一点上与纽马克的观点一致,政治文献必须贴近原文翻译。
另一方面是翻译过程中政治考虑的重要性。政治文献总是涉及敏感重要的议题,而且他们通常不会仅仅通过字面或外延意义表达。这样一来,对原文语言的忠实可能还是会犯错误。好的翻译必须准确传达原文的政治内涵,正如程老所言,在政治翻译中,对原文政治内涵的忠实性大于一切其他层面上的忠实性(程镇球2002:114)。这一观点也与语义翻译不同于直译的的灵活性不谋而合。
使用缩略语或简称可以避免一味重复一些较长的词组或句子,因此这一习惯被中西社会普遍接受,汉语和英语中都不乏使用缩略语的例子。汉语中的“海工”、“春晚”,英语中的dos and don’ts,UNESCO都是大家非常熟悉的例子。我国的政治文献同样热衷于使用缩略词。然而,汉语缩略词的缩略方法不同于英语缩略词,而且在英语中也没有对应的词汇,这就给翻译带来了一定的难度。
正因为如此,除了翻译之外,解释必不可少;但仅仅只有解释绝对不行,因为解释不是翻译,这不忠实于原文。换句话说,缩略词在译文中应该以翻译加注解的形式出现,注解既可以紧跟其后也可以出现在脚注中。对于简单的概念,注解往往紧随其后,如 “十二五规划”—— “the twelfth five-year-plan(2011—15)”,“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 “one central task and two basic points:taking economic development as the central task and upholding the Four Cardinal Principles and the reform and opening up policy”。脚注多用于较复杂的概念,如“三个代表”—— “Three Represents(脚注: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must always represent the development trend of China's advanced productive forces,represent the orientation of China’s advanced culture,and represent the fundamental interests of the overwhelming majority of the Chinese people)”。这里将动词represent名词化直接跟在了数词后面,虽然不是标准的英语,但此种缩略方式借鉴了英文中的dos and don’ts,是汉英语言和形式的杂糅。随着我国外宣的不断深入,现在的文献英译中已经不再需要长长的脚注,熟悉我国政治的国外读者很清楚Three Represents代表的什么。同样的例子还有社会主义荣辱观“八荣八耻”的概念,英译为“Eight Honors and Eight Shames (脚注:Honor to those who love the motherland,and shame on those who do harm to her;Honor to those who serve the people,and shame on those who are divorced from them;Honor to those who quest for science,and shame on those who prefer to be ignorant;Honor to those who are hard-working,and shame on those who detest having to work;Honor to those who unite and help people,and shame on those who gain at the expense of others;Honor to those who are honest and trustworthy,and shame on those who forsake good for the sake of gold;honor to those who are disciplined and law-abiding,and shame on those who violate laws and disciplines;Honor to those who uphold hard struggle,and shame on those who indulge in a dissipated life)”。
我国政治文献中有一些特殊词汇,它们的意义是与国情和政府立场紧密相关的,在翻译这些词语时一定要有政治考虑,特别是当这些词语的字面意思和真正的精神实质不一致的时候。翻译不仅要传递出特殊词汇中隐含的政治意义,更是承担着声明我国国情和政府立场的重任。
中国特殊历史时期是我们的基本国情,在翻译时,需要具体清晰化,帮助国外朋友了解我国国情历史。“解放” 译成 “liberation” 毫无意义, 必须改成 “the founding of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新时期” 译为“reform and opening-up” 而非 “new period”。
台湾问题是我国的重大关切,当文献中涉及此问题时需要格外注意,“台湾问题”的译文有且只有一种形式——“Taiwan question”。看似更地道的译法“Taiwan issue”是不可取的,因为issue一词代表两方或两方以上有争议的问题(过家鼎2002:60),而台湾是我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个事实是毋庸置疑的,使用issue的人则有企图干涉我国内政的嫌疑。在同一个问题上,“分裂分子”只能译为“secessionist”而不能是“separatist”,因为后者歪曲了“一个中国”的事实。
对于这些特殊词汇,其语境意义暗含的事实会被字面意义忽略甚至歪曲,译者应该信任原文作者而非原文语言(Newmark 2001:40)。这些特殊词汇的固定翻译是中国政治和英语语言的杂糅。
语义翻译要求在遵循英语句法结构的前提下尽量贴近原文翻译,但汉语是意合语言,英语是形合语言,翻译时必定会调整句子结构,或更换同义词,或补充连接词,或调整顺序,或更改词类增补主语,或改为主从句,在英语语法正确的情况下尽量重现原文面貌,这是语义翻译灵活性的体现,也是汉英句型的杂糅。
汉语中的重复表示加重语气和强调,但这一做法在英语中被视为冗余,但政治文献的翻译中,任何随意的增词删词都是对原文的不忠实,是不允许的。在符合英文句法的情况下可以更换同义词。例如“当今社会正在发生广泛而深刻的变化,当代中国正在发生广泛而深刻的变革”译为“the world today is undergoing extensive and profound changes,and contemporary China is going through a wide-ranging and deep-going transformation”。 更换同义词的同时也要注意补充连接词,有时还需要调整句序,又如,“中国发展离不开世界,世界繁荣稳定也离不开中国”译为 “China cannot develop in isolation from the rest of the world,nor can the world enjoy prosperity and stability without China”。汉语中对并列结构的强调是递减的,而英语中正好相反。“某些企业要关、停、并、转,或者减少生产”译为 “some enterprises should either cut production,switch to other products,be amalgamated with others,suspend operations,or simply close down”(程镇球2002:200)。汉语中时间作主语的现象非常普遍,而且通常在重复时会采用省略主语的无主句,但英语中主语是句子的灵魂,时间只可充当状语作为修饰,翻译时须要更改词类增补主语。“十七大以来的五年,是我们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上奋勇前进的五年,是我们经受住各种困难和风险考验、夺取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新胜利的五年”拆分为两个句子,译为 “Over the past five years since the Seventeenth Party Congress,we have marched boldly on the path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During these five years,we have overcome numerous difficulties and risks and achieved new successes in building a moderately prosperous society in all respects”。汉语句子多为并列句,不存在主从句,但英语中却是主从句居多,翻译时也要转换。“中国是两岸同胞的共同家园,两岸同胞应携手维护好、建设好我们的共同家园”译为一个主从句 “China is the common homeland for the compatriots on both sides of the Straits,who have every reason to join hands to safeguard and develop this homeland”.
政治文献虽然是权威文本语体正式,但其中亦不乏修辞手法,尤其是领导人选集,如《毛泽东选集》、《邓小平文选》等,这些文献带有鲜明的个人文体风格。一般来说,我国政治文献中最常见的几种修辞为典故、引用、比喻和拟人。对于原文中的这几种修辞,译者都尽可能保留原本的意象,因为这些意象反映的是原文的风格。语义翻译主张保留源语文化,并且帮助目的语读者理解文化现象背后的内涵意义(Newmark 2001:39)。
由于世界和人类的大同,我国政治文献中大多数修辞的文化意象都能被国外读者所接受。“君子动口不动手”译为 “a gentleman uses his tongue,not his fists”。虽然意象有些奇怪,但在理解上却没有困难,毕竟新事物在最初阶段总是奇怪的。毛主席有句名言“一切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这个“纸老虎”起初被译为scarecrow,这是怕国外读者不理解paper tiger的内涵意义而归化的结果,现在已经不再使用,因为西方关注中国的朋友们已经对paper tiger相当熟悉了(程镇球2002:18)。当汉英两种语言同时存在意义相似但意象不同的谚语时,一定要慎用归化的翻译方法,因为意象的选择是文本风格的一部分,而且难以想象一篇汉语文本中到处充斥着西方意象。翻译时保留源语文化的意象再略加解释即可解决这个问题。例如 “班门弄斧”译为 “show off one’s proficiency with the axe before Lu Pan the master carpenter”(程镇球 2002:18),不可归化为“teach your granny how to suck eggs”。我国政治文献中修辞的翻译可谓是用英语的瓶装汉语的酒,是最典型的一种杂糅。
政治文献的英译是一项庞大繁杂的工程,翻译出稿完成后外国专家会在考虑译文的可懂性的基础上做出修改润色,润色过程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译文的中国特色,使其更符合标准英语,但无论如何修改润色,最终定稿后的译本语言依然是符合英语语言规范但具有政治特色的中国英语。
Newmark,P.(2001).A Textbook of Translation[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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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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