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的父母哪里去了

孙开霞

〔关键词〕沙盘游戏；家庭环境；辅导个案

一天晚上，我在学校“心灵驿站”值班时，学生小芳推门进来询问能否体验沙盘游戏。在我给予了肯定答复后，小芳走进了沙盘游戏室。观察了一会儿，她问：“老师，这里的玩具我可以随便使用吗？”“当然可以！”

简单的对话揭开了我对小芳长达两个月的心理咨询的序幕。对小芳的咨询共有三次。

第一次 沙盘 初露心思

按照沙盘游戏的工作程序，我应该站在小芳旁边观察她制作沙盘，可小芳不太愿意，说：“老师，你去忙吧，我有问题就问你。”我立即离开，回值班室继续整理资料。

二十分钟后，小芳开门出来说沙盘已经制作好，请我过去看一看。

小芳的沙盘有房有花，有人有物，布置得井井有条，协调雅致，温暖和谐。这是我的观感，我更想知道小芳的感受是什么。所以短暂的欣赏之后，我请她来体验自己的内心世界。

我的指导语刚说完，小芳便开始体验她的作品。过了一会儿，小芳看了看我，示意体验结束了。

“可以说说你的沙盘作品吗？”

“沙盘左边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坐在椅子上欣赏前面的画板，后面是绿色植物和各种颜色的花。中间是家，家门前的路两边是绿色的草坪。右边是房子、两条小狗、几棵树及我的爷爷。这边白色的贝壳隔开外界和庭院。对了，右下角的标志提醒来往的车辆要减速慢行。”小芳一一描述。

“很有意境的一个作品。那么，你可以给作品确定一个主题吗？”

小芳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就叫‘幸福之家吧！”

“如果在这幅作品中找一个形象来代表你，你会选择哪一个呢？”

“爷爷身边的那条斑点狗吧!”

“能说说‘你在干什么吗？”

“我和另一条小狗在爷爷身边玩耍。他看着我们玩。”

这时，小芳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老师，我可以在爷爷身边放上我奶奶吗？”我点头表示可以。她立马返身回玩具架，从中寻到一个老奶奶人偶，放到爷爷左边。放好后，小芳又仔细地看了看，说，爷爷身边有奶奶，才叫幸福。

“两个小孩坐在一起欣赏画作，两条小狗承欢于爷爷奶奶的膝下，中间还有一座粉色的房子，的确是个幸福的家。不过，我想问一下，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我的爸爸妈妈可能在屋里做家务，也可能在单位上班。”本来说话蛮流畅的小芳，这时有了一点点迟疑。

我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猜想小芳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顺着她的话接道：“爸妈在为这个家辛勤地忙碌。”

“是的。”小芳答道。

关于沙盘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我给小芳的沙盘拍了照。然后询问小芳拆沙盘的事宜，小芳说，请老师现在帮我拆。在小芳的注视下，我拆去了沙盘。小芳随后离开了工作室。

按照张日昇《箱庭疗法》一书中阐述的观点，“幸福之家”的命名可能暗示了来访者对自己当前心理状态的满意感；房子在中间，可以认为是来访者对当前状态的关注和建设。那么，小芳在解释父母位置的时候，出现的那一丝迟疑又是为什么呢？自从工作室引进沙盘设备以来，有不少来访者做过以家庭为主的沙盘，父母形象都有具体呈现，像小芳这样让父母隐身的太为少见。是不是背后有隐情？然而，我又觉得职业敏感使自己想多了：每个孩子对父母的感受和父母在孩子心中的位置是不一样的，更何况小芳已对父母作了安排——可能在做家务，也可能在上班。

第二次 咨询 倾吐心声

我以为小芳也像很多来工作室体验沙盘的学生一样，来了一次后就不会再来了。出乎意料的是，三个星期后的某个中午，我接到了小芳打来的电话：她希望再咨询一次。

当天下午，在约定的时间，小芳又来到了工作室。

“老师，上次沙盘结束后，我回去想了很多。你问我爸妈在哪里，当时我心里蛮复杂的，也无法确定要放在哪里，所以就随口讲了句。关于他们，我要说的很多，不想说的也很多。”

小芳开门见山的这几句话一下子让我想起自己那天的猜测，原来我并没有多虑。

“从小我就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我对他们的感情要比对父母的感情还要深。前年，奶奶去世，当时，我的心都要碎了，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上次我在摆沙盘的时候，突然想到奶奶，所以赶紧找了一个人偶来代替她。”

“奶奶去世了，你很伤心，这样的心情我很能理解，深爱的亲人的离去对我们的打击是最大的。”

“是的。当时一是觉得我的依靠又少了一半；二是害怕因此而回到父母中某一方的身边。”

“父母离异了吗？”

“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后来各自有了新家。尽管对我很好，经常买吃的、穿的给我，可是当走进他们的新家时，我总觉得我只是一个局外人，不该出现在那里。”

“奶奶去世后，爸妈协商决定让我一年在妈妈那儿，一年在爸爸那儿。其实只要放假，我还是喜欢去爷爷那儿。他年纪大了，需要我的照顾。”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我们的咨询也结束了。我的猜测被验证，似乎在意料之中，可我多么希望是我的职业过分敏感导致的。沙盘正中的房子，代表了小芳现实中的家，但父母却被排斥于家之外。在潜意识里，小芳让自己以斑点狗的形态回归到往日承欢于祖父母膝下的美好时光。这是梦里的希望，也是对现实的无奈补偿。如果有一天，小芳能理解父母当初决定分离的缘由，那么，父母不确定的位置就会被改变，就会以一种全新的姿态扎根于小芳心中。

第三次 沙盘 父母回归

一个月后，小芳又来预约，说想做一个沙盘。这次，我征求小芳的意见：“我可以站在旁边看你制作沙盘吗？”小芳说可以。经过前两次的交流，小芳已经完全接纳了我，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对我有所提防。这一次，我全程观察了小芳制作沙盘的过程。

以下便是小芳第二次的沙盘作品：

在这次的沙盘作品中，有了一个新情况：出现了代表爸爸妈妈的人偶。小芳的家庭结构曾发生很大的变化，这个变化让她的童年、少年缺失亲情的关照，在心理上对父母也持排斥的态度。这是一个人成长中难以弥补的缺憾。好在小芳在沙盘制作和咨询过程中，一步步获得心灵的修复，重新阅读了父母，审视了自己的内心，最终在第二次的沙盘作品里让家庭圆满——父母不再隐身在外，而是切切实实地进入小芳的内心世界——小芳在心理上真正地接纳了他们。值得提及的是，这次小芳选择自己拆除沙盘。

此后，小芳再也没有来过心灵驿站工作室。

我的感受

对小芳的咨询就这样结束了。在整个咨询过程中，小芳占主动，而我只是一个倾听者，没有给予多少点拨和指导。因为，小芳需要的就是这种态度。她说，曾向别人诉说心思，可他们总是要她体谅父母，然而谁又能体谅她？小芳已经是一名高二学生了，有能力去理解父母当初的决定，也能协调好自己与父母的关系，只不过这样的理解和协调需要时间量的累积，也需要心灵质的顿悟。所以，当我和沙盘一样，以沉默的姿态倾听她吐露心声，感受她心情的起伏蜿蜒时，她的心灵才能置身于最广阔的自我成长中。

延伸反思

每年我们在为学生建立心理健康档案时，都会了解到学生的家庭状况。其中父母离异的学生为数不少，小芳只是其中的一例。然而，对我来说是一例，对小芳来讲，却是人生的莫大遗憾。父母分离让孩子在缺少爱的同时，也导致了家庭教育环节的薄弱。这样的缺失如何弥补，学校要做什么，该怎么做，这些都是值得思考的问题。毕竟，心理咨询室里一对一的咨询作用有限，辅导对象数量也有限。

（作者单位：江苏省大港中学，镇江，212028）

编辑 / 于 洪 楊 怡 终校 / 何 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