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时期毛泽东推动文艺大众化的实践探索与当代启示

2025-01-26 00:00:00陈碧晴
理论观察 2025年1期
关键词:延安时期

摘要:延安时期毛泽东推动的文艺大众化运动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国化进程中的典范。毛泽东召开的延安文艺座谈会,确立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根本方向,并倡行对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在毛泽东推动下,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民主民族革命实际成为文艺创作的丰厚土壤,工农兵成为文艺作品的主体,文艺创作的民族形式日益突出。文艺大众化实践在陕甘宁边区得以顺利开展,并影响至全国。延安时期毛泽东推动文艺大众化的实践探索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发展方向提供了深刻借鉴,为构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理论体系提供精神指引。

关键词:延安时期;毛泽东;文艺大众化;革命文艺

中图分类号:A84;D2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2234(2025)01—0027—07

“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国化”一直是学界广泛关注的重要议题。有学者指出,“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国化”既是一个历史过程,也包括这一历史进程中所形成的理论形态,即具有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成果。延安时期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马克思主义者领导的文艺大众化运动,不论是从“历史进程”还是在“理论形态”上,都为马克思文艺理论的中国化作出了重大贡献。毛泽东主持召开文艺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系统探讨在抗日战争时期如何更好地开展文艺工作,创造性地将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用于革命文艺实践当中,为文艺大众化运动指明了方向。延安文艺大众化运动是在毛泽东文艺思想指导下的重要实践,也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国化的典范,受到学界的广泛关注和研究。从现有研究来看,学界主要聚焦在文学史和思想史研究层面,通过对比分析20世纪30年代左联作家关于文艺大众化的最初构想,论证延安文艺大众化实践的历史性突破。实际上,延安文艺大众化不仅是抗日战争大背景下的产物,其中更蕴含着毛泽东基于本土文艺实际进行的文艺理论创新,值得更加全面而深入的考察。重温毛泽东推动文艺大众化的实践探索过程,对理解新时代文艺工作政策、解决当前文艺创作存在的问题具有重要借鉴意义,进而为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构建中国自主文艺知识体系、探索新时代文艺发展路径提供精神指引。

一、延安时期毛泽东探索文艺大众化实践的现实背景

1938年底武汉失陷后,抗日战争进入到相持阶段。从1939年开始,日寇对华北各敌后抗日根据地展开全面扫荡。与此同时,蒋介石国民政府在美英帝国主义的威逼利诱下,改变了西安事变后与共产党达成的合作政策,制造出一系列反共高潮,对陕甘宁边区实行军事和经济封锁。国民党的封锁与日寇的扫荡,使得延安与华北、华东等各敌后抗日根据地的正常交通基本阻断,前后方的文艺交流也基本阻隔,从而导致文艺工作者与实际斗争生活隔绝,抗战热情逐渐被平凡的生活消解,潜伏在文艺界的各类问题开始凸显并愈演愈烈。

(一)暴露黑暗:文艺界的政治立场偏向

立场问题是基础,它可以决定文艺工作者能否真正厘清革命工作与文艺工作的关系,能否运用马克思主义原理搞清楚中国社会和革命问题,并真正投身到无产阶级工农大众生活中去。然而,如毛泽东所说,“许多同志常常失掉了自己的正确的立场”[1]76,部分小资产阶级出身的文艺工作者对自身立场认识模糊,没有厘清文艺与政治的关系,在文艺创作中逐渐出现个人自由主义等问题。例如,萧军曾大谈文艺的独立性“正如中国传统文化中儒道释三家合一一样,党政文也是三位一体,也应该三家合一,它们的关系是平行的、对等的,不是领导与被领导的”[2]46。文艺工作者的政治偏向会直接影响他们看待各类事物所采取的态度,毛泽东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以下简称《讲话》)中所说众多文艺工作者“脱离群众,生活空虚”[1]76,其根据就在这里。在小资产阶级个人自由主义的影响下,延安文艺活动逐渐显露出娱乐化倾向。最具代表性的是1940年3月成立的延安文化俱乐部,在俱乐部里面“设备着扑克、象棋、军棋、骨牌、留声机、杂志刊物等,以供娱乐及阅览”[2]172,它的成功运营带动整个延安文艺界的消闲娱乐风气。同时,在延安文艺座谈会召开前,文艺界就“写黑暗与写光明”问题持续展开过激烈争论。以周扬为首的作家主张在揭露黑暗的同时“写一些新的,有意义的题材”[3],而以丁玲、萧军为代表的作家则强调要着力处置“黑暗”。“暴露黑暗”问题看似表现为文艺创作生活中“讽刺笔法”和“杂文时代”,实质上是部分文艺工作者打着“文艺独立化”的旗帜用小资产阶级价值标准衡量一切,不加遮掩地暴露革命生活的落后面和阴暗面,对团结人民抗战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

由此可见,纠正文艺工作者的政治立场偏向是推动文艺大众化运动的重要前提,只有先以无产阶级的思想克服小资产阶级的思想,才能以无产阶级的思想和面貌唤醒大众、动员大众,从而推动抗日文化统一战线的蓬勃发展。

(二)“化大众”困境:文艺工作者的思想偏向

在文艺大众化运动中,文艺工作者如何书写大众生活成为至关重要的问题,突出的困境在于文艺工作者往往混淆“大众化”与“化大众”的区别,难以创作出大众所接受的作品。在他们看来,大众化不是迎合大众,而是要提高大众。因此,他们的作品通常是以知识分子的视角去描写工农大众,并将自身体验融入其中,辅以文人的浪漫化想象和主观性描述,成为“化大众”的“改写”。这些作品,往往未能真实地呈现大众的丰富生活,反而陷入了自说自话的泥淖。

针对这种现象,毛泽东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不知道这种限制的原因在于他们自己,却以为是由于工农大众的文化水平不高”[4]。文艺作品的受众群体是工农兵及其干部,而文艺工作者和他们的关系则是“不熟,不懂,英雄无用武之地”[1]76,缺乏对工农大众的情感认同和身份认同。从唯物史观角度来说,文艺本身是一定社会历史条件的产物,实践是文艺创作的重要保障。正如瞿秋白指出,“‘不跳下水去是学不会游水的。’……单是有无产阶级的思想是不够的,还要会像无产阶级一样的去感觉。”[5]所谓“实践”,不仅要在理论上承认向群众学习,更要在实践上与工农大众保持一致。而文艺工作者更多是作为旁观者来观察,缺乏与社会环境的积极互动。没有经历身体上的磨炼,就难以学会群众的语言,也无法与人民大众产生内心深处的共鸣。

总的来说,当时的文艺工作者普遍存在一种思想偏向,即在思想、感情和灵魂深处没有树立起与工农兵相结合、为工农兵服务的观念。这一思想偏向也是他们作品“里面常常夹着一些生造出来的和人民的语言相对立的不三不四的词句”[1]77的原因所在。

(三)“关门提高”:文艺教育的教条主义倾向

文艺教育是文艺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1938年4月成立的鲁迅艺术学院(以下简称“鲁艺”)作为延安当时最大的艺术教育单位,承担着培养革命文艺人才的重要任务。然而,当时鲁艺的教育方针和教学内容都呈现出脱离实际、背离大众的教条主义倾向。在教育方针上,鲁艺的部分同志对“普及和提高”的关系理解存在偏差,“在校的同志大多数都轻视普及工作,看不起民间艺术,不愿做供应工作、突击性的工作,认为这些工作只是‘完成政治任务’,没有一点艺术创造的意义和价值”[6];在教学内容上,部分师生过于注重书本知识的积累和艺术技巧上的成就。例如,戏剧系学习契诃夫和托尔斯泰,音乐系学习“维也纳的狂想曲”,反而忽略了对传统民间艺术的研究。关于以上这些问题,时任鲁艺院长的周扬在文艺座谈会后反省“鲁艺的教育,从方针到实施,贯穿了主观主义和教条主义……在这里主要表现在提高与普及,艺术性与革命性的分离上”[7]。鲁艺的教育制度被在地方剧团工作的柯仲平戏称为“关门提高”,“关门提高”不仅造成文艺作品与抗战内容相脱离,也引发在前线实际斗争人群的不满,“你们在后方提高,忘记了我们,将来建国你们再出来享福”[8],由此可以看出,鲁艺的教育模式与前方的实际斗争隔绝所造成的严重影响。在鲁艺教育制度的影响下,延安文艺界逐渐出现“大”“洋”“古”的倾向,艺术形式严重脱离大众审美。仅在1940-1941两年间就上映约27部大戏,与抗日战争相关的仅占四分之一。艺术教育工作过分注重“提高”工作,盲目追求国际化标准,存在曲高和寡、脱离群众的西化偏向。

从表面看,延安文艺界出现的问题众多、样态不一。但从根本上说,是文艺工作者与革命斗争的脱离、文艺形式与大众生活的脱节,更是整风运动初期所提出的理论与实际的脱节,即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革命斗争实际的脱节。

二、延安时期毛泽东推动文艺大众化的实践举措

由于延安文艺界出现的种种问题,毛泽东意识到需要有一个切实严肃的整风运动,将文艺问题彻底纳入到无产阶级革命工作语境当中。因此,1942年5月召开的延安文艺座谈会,既是文艺界整风运动的重要标志,也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国化的重要典范。毛泽东通过探讨“文艺与政治关系”“文艺为什么人”“文艺批评标准”等核心议题,为文艺大众化运动提供了正确指引,也为革命文艺事业的发展指明了方向。

(一)召开延安文艺座谈会,明确革命文艺基本立场

毛泽东主持召开的延安文艺座谈会,与整风运动深度嵌合,是一场富有文艺特色的政治会议。在座谈会筹备期间,毛泽东就文艺创作的基本情况和现实问题与部分文艺工作者进行过多次谈话和书信往来。从具体讨论的情况看,文艺工作者之间对文艺立场、文艺与政治的关系等问题存在严重分歧。在这些分歧中,毛泽东进一步意识到“同志们中间还有很多的唯心论、教条主义、空想、空谈、轻视实践、脱离群众等等的缺点”[1]101。因而,毛泽东在《讲话》中开宗明义地指出召开此次座谈会的首要目的,即“研究文艺工作和一般革命工作的关系”[1]73,进而提出文艺的基本定位,即“求得革命文艺的正确发展,求得革命文艺对其他革命工作的更好的协助”[1]73,而后团结人民大众同敌人作斗争。

在毛泽东看来,文艺工作者作为文艺创作的中坚力量,首先要确立无产阶级文艺创作立场,理解文艺服从于政治。毛泽东明确批评文艺“超阶级”观念,指出“一切文化或文学艺术都是属于一定的阶级,属于一定的政治路线的”[1]91。在抗日战争的背景下,文艺工作者应当秉持无产阶级创作立场,将文艺锻造成协助无产阶级夺取革命胜利的重要精神武器。文艺的相对独立性和文艺工作者的创作自由,也应该是在党性与个性统一的前提下发展创造的个性。

同时,毛泽东在《讲话》中回应了延安文艺界激烈讨论的“歌颂光明与暴露黑暗”问题。毛泽东列举“从来的文艺作品都是写光明和黑暗并重,一半对一半”[1]97“还是杂文时代,还要鲁迅笔法”[1]98等观点。这些观点认为应该通过充分暴露社会的黑暗,来揭露社会问题、唤醒民众意识。虽然存在一定的合理性,但过度强调黑暗,会使得创作者和人民大众形成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不利于文艺大众化运动的推进。另一方面,创作者片面化认识工农兵形象,过分聚焦革命生活中的“黑暗”,极易被反动思想利用。这不仅起不到教育人民大众的作用,还会被大众怀疑和排斥。因而,毛泽东强调,对于无产阶级文艺作家来说,其“暴露黑暗”的对象只能是侵略者和剥削者,不能是人民大众。对于人民大众——人类世界历史的创造者,理应歌颂。哪怕他们存在不足,也要鼓励他们以自我批评的方式来克服。

总的来说,延安文艺座谈会的召开是中国革命文艺发展的关键转折,它纠正了延安文艺界出现的严重政治偏向并指明革命文艺发展的方向,为党领导文艺事业的发展确立理论体系和价值指向,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国化的重要历史路标。在这之后,文艺工作者的思想改造和文艺批评标准的重塑成为毛泽东重点关注的问题。小资产阶级出身的文艺工作者要如何创作出满足人民大众审美需求的作品、人民喜闻乐见的文艺作品应该是怎样的形式,这些问题促使毛泽东进一步思考并给出系统而有效的回答。

(二)落实文艺下乡政策,助推文艺工作者思想改造

延安文艺座谈会的召开和《讲话》的发表,确立了毛泽东以文艺团结人民大众、建立文化统一战线的重要思想。同时,毛泽东意识到,文艺工作者作为文艺大众化运动的中坚力量,与人民大众之间存在严重的情感隔阂。为加强文艺工作者与工农大众的情感联结,毛泽东一方面完成对文艺下乡制度的顶层设计,确立其基本遵循和基本范式,助推文艺大众化在陕甘宁边区落地生根,另一方面提出依靠“情感实践”完成文艺工作者思想改造的伟大构想。

毛泽东在文艺座谈会上谈到“文艺为什么人”的根本问题,其旨趣在于明确文艺大众化的服务对象和政治前提,从而为文艺下乡运动的开展提供理论依据和规范准则。自五四新文学运动以来,知识分子阶层对“文艺下乡”的探索从未停止。然而,在左联领导的文艺大众化运动中,知识分子普遍是以大众的启蒙者、无产阶级意识形态的灌输者身份来倡导的,而知识分子自身的大众化成为30年代文艺大众化的缺失。①抗战初期,“文章下乡,文章入伍”的口号风靡一时,但由于知识分子阶层无法从情感层面同工农大众达成一致,“下乡”最终演变成“做客”。毛泽东有效地弥补了以往理论的缺陷,明确文艺服务的对象——“最广大的人民,占全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是工人、农民、兵士和城市小资产阶级”[1]81。文艺为工农大众服务,就要求文艺工作者站在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的立场上,与小资产阶级划清界限。在毛泽东的授意下,中共中央机关报《解放日报》开辟专栏参与文艺问题的讨论,刊登《党的组织与党的文学》等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关于文艺的论述,以便文艺工作者对照审查、修正自身思想。同时,对于文艺大众化实践中的重要命题——普及与提高的关系问题,毛泽东强调,对于文化水平不高的工农大众,“普及”工作应当放在首位。“所谓普及,也就是向工农兵普及,所谓提高,也就是从工农兵提高”[1]85。普及与提高相互贯通,解决好普及与提高的关系,才能顺利推进文艺大众化运动。

关于文艺工作者的思想改造,毛泽东认为,不仅需要转变其阶级立场,更需要“通过价值观和一致的转变来实现”[9]。他在文艺座谈会上指出“大众化”的本质——学习群众的语言,而后在思想感情上与工农兵大众打成一片。过去,文艺工作者将人民大众的生活当成外在对象来观察和感知。但现在,他们需要由旁观者转变为参与者,获得实践经验,进而从心理上体会到群众的感情、学会群众的语言,实现对人民大众的情感认同。毛泽东通过分享自身与农民相处的经验,鼓励广大文艺工作者,“你要群众了解你,你要和群众打成一片,就得下决心,经过长期的甚至是痛苦的磨练”[1]77。然而,相比于政治观念和思想认识的转变,对生活习惯和行为方式差异的克服,成为文艺工作者情感改造过程中最大的障碍。对此,毛泽东耐心地给予指导,并时刻鼓励文艺界的进步。1944年,毛泽东读过丁玲的《田保霖》和欧阳山的《活在新社会里》后,写信称赞“你们的文章引得我在洗澡后睡觉前一口气读完,我替中国人民庆祝,替你们两位的新写作作风庆祝”[1]191;1945年,丁玲《三日杂记》发表后,毛泽东称赞书中她与乡村妇女讨论生产问题的情节,“你能够和柳拐子婆姨睡在一块聊天,真不简单嘛!”[10]

毛泽东的上述举动有力地推动了文艺工作者与工农大众的情感联系,使文艺大众化运动在陕甘宁边区得到了蓬勃发展。这既是对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创造性应用,也是基于边区生活斗争实际得出的中国化文艺理论成果。

(三)重塑文艺批评标准,促进文艺民族形式再挖掘

文艺大众化运动的发展离不开正确的政治方向指引,更离不开人民大众的参与和支持。因此,如何创作出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文艺形式,是文艺大众化实践中十分重要的问题。毛泽东在《讲话》中谈到文艺评价的标准问题,为延安革命文艺实践路径指明方向,也在客观上促进文艺民族形式的再挖掘和大众创作热潮的到来。

任何文艺作品一旦创作完成并面向人民大众,不可避免地会遭遇文艺批评的审视。而毛泽东觉察到文艺界过去在这方面工作有所欠缺,因而在《讲话》中专门探讨文艺批评的标准问题。毛泽东将文艺批评上升为革命斗争的方法,“文艺界的主要的斗争方法之一,是文艺批评”[1]94。他指出,“文艺批评有两个标准,一个是政治标准,一个是艺术标准”[1]94。文艺批评应将政治标准放在首位,艺术标准则次之,并不断追求“政治和艺术的统一,内容和形式的统一,革命的政治内容和尽可能完美的艺术形式的统一”[11]。毛泽东对文艺批评标准的重塑,促进大批代表人民大众利益、顺应革命发展进程的文艺作品产生,有效凝聚人民大众的抗日积极性。

另一方面,如何使文艺展现民族特色,是毛泽东长久以来思考的问题。1938年在中共六届六中全会上,毛泽东作《论新阶段》报告,论及“马克思主义必须和我国的具体特点相结合并通过一定的民族形式才能实现……。”[12]2101940年毛泽东发表《新民主主义论》指出“中国文化应有自己的形式,这就是民族形式”[12]383,提出“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新民主主义文化方向。以上都能体现出毛泽东将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与文艺民族形式相结合的思想智慧,这也催生出延安文艺发展的全新气象。在毛泽东的影响下,鲁艺率先探索文艺的民族特色。1943年春节,鲁艺秧歌队以“拥政爱民,拥军优属”为主题,在“赶毛驴”等传统形式中换上生产、运粮等新内容,创造发展出一种综合性广场歌舞表演形式——新秧歌。《兄妹开荒》就是新秧歌剧的代表,它摒弃旧秧歌中的丑角形象,代之以新型农民形象和欢乐活泼的劳动场景,一经出演风靡延安。毛泽东看后由衷赞叹“这还像个为工农兵服务的样子!”[13]《兄妹开荒》的成功演出推动群众新秧歌运动的开展,新秧歌的内容与形式均来源于工农大众的生活,经文艺工作者加工改造之后回到工农大众之中接受检验,求得群众的欢迎和肯定,这种艺术性与群众性相结合的新文艺形式广泛传播于延安和各抗日根据地,为延安革命文艺的创作形式提供典范。此后,基于这样的创作原理,广大文艺工作者不断扩大探索领域,产生出一批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民歌《东方红》、版画《丰衣足食》、歌剧《白毛女》等。这些作品的出现“有力地显示了文艺大众化的价值,是一场富有新的时代特色和群众特色的文化现象”[14]。

毛泽东对文艺批评标准和文艺民族价值的集中思考,使得工农大众被纳入到文艺生产领域,成为文艺创作的主体。由此,工农大众掌握文艺创作的主动性,并在创作过程中逐步实现革命与艺术、内容与形式的辩证统一。

三、延安时期毛泽东探索文艺大众化实践的当代启示

毛泽东在探索文艺大众化的过程中,结合革命具体实践,积累了宝贵的精神财富,为动员宣传革命工作提供有力思想武器,也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创造指明发展方向。习近平继承毛泽东文艺思想,提出“文艺事业是党和人民的重要事业,文艺战线是党和人民的重要战线”[15]5重要观点,主张文艺工作者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在赓续中华精神基础上结合时代特征加以创造性发展,创作出有民族特色、无愧于时代的经典之作,展现新时代中华文化之气魄。

(一)坚定立场:扎根中华民族的复兴伟业

延安文艺座谈会深刻影响了20世纪以来中国文艺的发展轨迹。立场决定文艺创作的方向,无论在面临民族危亡的延安时期,还是正在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新时代,文艺工作者都应坚持马克思主义信仰,牢记服务党、服务人民,扎根中华民族的复兴伟业,创作出契合时代要求的文艺作品,为推动社会主义文化繁荣贡献力量。

2014年10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战略高度,擘画新时代文艺发展蓝图,这既是对毛泽东文艺理论的继承,也为新的历史条件下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大众化指明方向。习近平指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需要中华文化繁荣兴盛,“伟大事业需要伟大精神。实现这个伟大事业,文艺的作用不可替代,文艺工作者大有可为。”[16]10文艺创作是铸造中国精神的利器,更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精神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因而,广大文艺工作者要坚定自身政治立场,“成为时代风气的先觉者、先行者、先倡者”[16]10,创作出无愧于时代、无愧于人民的优秀作品,让文艺成为铸造灵魂的工程。

近年来,在党的文艺政策方针引领下,大批彰显信仰之美、凝聚中国精神的文艺作品纷纷涌现,如电影《长津湖》、电视剧《觉醒年代》等,这些作品从历史纵向维度书写建党百年的历史巨变,展现华夏儿女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道路上的奋斗与坚守。然而,在市场经济冲击下,大众文艺难免会出现泛娱乐化、反智主义等倾向,尤其是自媒体的飞速发展,在科技利润的驱使下大批同质化文艺作品弥漫网络,个性与创造力遭到压制。面对这种情况,新时代文艺工作者当保持清醒头脑和批判意识,立足新时代伟大实践,将实践经验转化为自由发展的、真正有深度的文艺作品,引导大众文艺健康发展。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不仅要在物质上强大起来,而且要在精神上强大起来。因此,新时代文艺事业要扎根中华民族复兴大业、保持与中国式现代化进程同频共振,将马克思主义文艺观贯穿到文化创作、生产和传播的各个环节,确保文艺作品思想性与文艺性的统一。另一方面,中国式现代化植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体现中国智慧的现代化形态,更是对世界现代化理论和实践的重大创新。因此,在借鉴吸收一切人类优秀文明成果的同时,要求文艺把目光投向世界,“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17],在持续文明交流互鉴中为全人类文化发展贡献力量。

(二)面向大众:确立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

毛泽东在《讲话》中提出文艺为人民服务的重要思想,开辟党领导中国文艺发展的根本方向,对党和国家文艺政策的制定和文艺事业的发展产生深远影响。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明确“文艺为什么人服务”,依旧是文艺工作面临的根本问题。2014年10月15日召开的文艺工作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新时代文艺工作者要树立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自觉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欢乐着人民的欢乐,忧患着人民的忧患,做人民的孺子牛”[18]318,定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文艺发展的人民坐标,既与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的讲话一脉相承,又体现出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与时俱进的先进性。

人民立场是中国共产党的根本政治立场,党为人民而生,党的文艺必然要为人民而生。从毛泽东“文艺工农兵方向”的确立到习近平“以人民为中心”创作导向的阐述,两个文艺座谈会虽时隔70余年,但都指明文艺为人民的方向,明确人民性是文艺评论的根本标准,文艺工作者只有扎根人民才能创作出大众喜闻乐见的文艺作品。历史经验表明,要创造人民文艺,群众生活是创作灵感来源。延安时期,经过下乡运动,文艺家逐渐拉近与人民大众的情感,在实际斗争中创作出《逼上梁山》《小二黑结婚》等优秀作品,推动解放区文艺实现大众化。在新的时代条件下,文艺要继续坚持为人民服务,将人民作为文艺服务的对象、文艺表现的主体和文艺评价的最高评判者,将人民群众的精神文化需求作为文艺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习近平指出,“一切优秀文艺工作者的艺术生命都源于人民,一切优秀文艺创作都为了人民。”[15]14新时代的文艺工作者更要深刻研究人民的情感和需要,聚焦人民群众创造美好生活的伟大实践,对人民群众奋力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精神气象给予赞美,创作出更多增强人民精神力量的优秀作品。同时,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对文艺大众化的艺术表现形式提出更加多元化需求。传统民间艺术形式无法完全满足人民群众的需求,更要结合互联网技术和新媒体平台发展和改造新的艺术形式,使其“并不拘于一格、不形于一态、不定于一尊”[16]11。

(三)守正创新: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话语体系

在推动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国化的进程中,毛泽东一贯强调要在内容上将中国革命具体实际与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相结合,并在形式上呈现出民族风格。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深刻把握新时代特征,在推动伟大变革的实践中不断坚持理论创新。

对于文艺创新问题,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并有着深入思考。他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明“创新是文艺的生命”[16]15,文艺创作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同创新能力不足很有关系”[16]15;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指出“中华文明具有突出的创新性[19],这也从根本上决定了中华民族不惧挑战、勇于接受新事物的无畏品格,因而新时代文艺工作者只有“守正才能不迷失自我、不迷失方向,创新才能把握时代、引领时代”[19]15。习近平总书记对于文艺创新问题的一系列论述,既是对毛泽东文艺民族性思想的继承,也是作为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国化的最新成果为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体系指明发展方向。

“创新”不仅是习近平总书记对文艺发展和文艺工作者的希望,也是其进行文艺评价的重要标准。作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原创性贡献之一就是提出“两个结合”,即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孕育出中华民族的独特精神标识,是当代文艺创新的巨大宝藏,也凸显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文化内涵和独特优势。只有全面了解中华文明的历史,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挖掘思想内涵,才能更有效地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使之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从而更有力地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新时代文艺工作者不仅要守住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的根本领导地位和中华文化的民族风格,更要肩负起推动文化繁荣、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文化使命,正确把握传承和创新的关系,不断突破自我、推陈出新,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实现传统与现代的有机衔接。

四、结语

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创造性地回答文艺与政治、文艺与人民的关系等问题,从而将文艺工作纳入无产阶级革命工作的语境中,成为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国化的重要路标。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围绕繁荣社会主义文艺发表多次讲话,在继承毛泽东文艺思想的基础上创造性地回答新时代文艺“实现什么样的文艺发展”和“怎样实现文艺发展”等根本问题,充分彰显文艺工作在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和实现中国式现代化建设中的战略地位。在革命战争年代,文艺作为传播革命思想、唤醒人民大众的精神武器发挥重要作用;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文艺当成为融汇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和世界优秀文明成果的独特民族标识,成为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精神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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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习近平.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的讲话[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3.

〔责任编辑:侯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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