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怡丹 王江君
摘要:“民以食为天”,人们经常使用的饮食器具往往能够透射出饮食文化的特点。吐鲁番地区依靠其独特的地理优势,以开放的姿态融合了各民族的饮食特色,形成了带有地域特征的饮食文化。在吐鲁番出土文献中便记载了不少饮食器具,因此结合吐鲁番墓葬出土的各类饮食器具,能够对该地区的社会背景、饮食结构进行探索,从而追溯吐鲁番地区的饮食文化。文章通过吐鲁番出土文献,对晋唐时期吐鲁番地区的饮食器具进行详细探讨,发现这些饮食器具随着时代发展不断呈现出多元化特征,并且直观地反映出了当地的社会技术和美学文化。从这些形式多样的饮食器具中探讨吐鲁番地区独有的饮食文化,旨在为研究西域风情提供借鉴与参考。
关键词:吐鲁番出土文献;饮食器具;饮食文化
坐落于天山脚下的吐鲁番地区,自有记载以来便是一处物产富饶、民风淳朴的胜地。百年之前,蕴藏在火焰山脚下的地下文明不断被挖掘,出土的古物和古代纸质文书逐渐揭开了吐鲁番地区的神秘面纱。吐鲁番出土文献(以下简称文献)真实记录了该地区的世俗生活,充分展现了吐鲁番人民的生活图景。文献记载着大量的饮食器具,生动地再现了吐鲁番人民的饮食生活,传达出他们热爱美食和重视饮食文化的生活观念。
一、吐鲁番地区饮食器具分析
文献记载的饮食器具种类繁多、内容广泛、内涵深邃,是再现吐鲁番饮食生活最为直观的历史档案。笔者全面梳理文献中出现的饮食器具,并结合出土实物解析吐鲁番地区饮食器具的使用特点。而为了深入探索该地饮食器具的特性,故在分析时不局限于晋唐时期。
(一)文献记载的饮食器具分类
文献记载的饮食器具大致包括炊具、饮食具和贮藏具,多出现于各类器物账中。这些食器因时代变迁,质料和功能亦会有所变化,这些变化能发掘出当时社会的生产技术和审美观念。笔者对文献呈现的饮食器具加以论述,从而探寻晋唐吐鲁番地区的烹饪技术和饮食文化。
(二)炊具
文献记载的炊具包括釜、甑、铛、鏊、壶、切刀、磨盘、锅、铜鍑等,这些炊具既有源自中原地区的器具风貌,也具有丰富的地域特色。
釜和甑是中原地區常见的一种炊具,一般用于蒸煮,可以说是锅的先祖。釜和甑出现时间较早,《孟子·滕文公》记载:“许子以釜甑爨,以铁耕乎?”《汉语大词典》解释釜:“敛口,圆底……置于灶口,上置甑以蒸煮。”由此可见,釜和甑是炊具中的蒸煮器。据史料记载,吐鲁番人民以粟为主食,会用釜和甑来蒸煮粟饭。文献记录了种类繁多的炊具,《唐杂物牲畜帐》《唐翟建折等杂器物帐》以及《唐□尾等杂器物帐》等出土文献都对吐鲁番炊具有着详尽的记载,如甑、铛、切刀、鏊、锅等。铛是一种温热食物的器具,吐鲁番人民常用其烙饼,它也是锅的一种,不过形制是浅而平的。与铛功能相当的还有鏊,这是一种中部隆起的烙饼锅具。吐鲁番阿斯塔那—哈拉和卓墓地中曾出土过这样的烙饼锅,共有3件,该炊具为陶质,表面无纹。切刀即菜刀,不同式样的切刀反映了吐鲁番地区的饮食传统。农耕文化形态下,切刀多用于切菜切面,而游牧民族使用切刀主要是用来割肉。磨盘是一种拖着磨的石头底盘,其功能是对粮食进行粗加工或去皮,是一种粮食加工工具,吐鲁番地区以麦、粟、麻子为主要粮食作物,故用磨盘对其加工。新疆对磨盘的使用从青铜时代一直延续至汉唐时期,从目前出土的磨盘实物来看,其造型多样,有马鞍形、船形和圆形等。贺菊莲在谈论磨盘的形制时,认为磨盘是一种复合式工具,常与磨棒搭配使用(图1)。晋唐时期的吐鲁番地区仍在使用磨盘,除了对粮食进行加工外,可能还会用于加工果核。锅也是人们常用的炊具之一,《唐军府领物牒》中就有锅的相关记载,如“ 苻各给铜锅壹口”。铜鍑是草原文化的代表器物之一,为炊煮器。《说文解字·金部》曰:“鍑,釜大口者”,说明鍑亦是一种锅,形似大口的釜。这些炊具的材质多样,有石质、陶质、金属质等,体现了饮食器具生产技术的不断发展。从古至今饮食器的生产代表了当时社会科学技术的发展水平,晋唐时期文献记载的饮食器具正是当时生产水平的缩影。
(三)饮食具
文献中呈现的饮食具最常见的是碗、罐、盆、盘,这些器具在内地已广泛使用,表现出吐鲁番地区饮食器具与中原地区的趋同性特征。外来文化的传播使吐鲁番地区的饮食结构呈现出多元化趋势,因此在饮食器具上亦有所表现。北方游牧民族习嗜肉食,牛肉、羊肉、马肉是餐桌上必不可少的食品,各类奶酪亦是餐桌上的佳肴之一。吐鲁番地区在食肉和食酪方面受北方游牧民族影响,所以刀、匕、签是吐鲁番人民常用的饮食具。此外还有各类小件器具,诸如散①、盏子、蒜臼、木箸、角匙等食器。
关于吐鲁番地区饮食具的记载,试举文献例证如下:
1.杜海柱木碗四(盏子五 唐白夜默等杂器物帐)
2.大 瓦瓫(盆)一,黑氈一 高昌木椀等杂物名条疏
3. 盘子十个(唐支用食具帐)
4.银文刀子一口(缺名随葬衣物疏)
5.同(铜)匕拾捌个(唐杂物牲畜帐)
吐鲁番地区饮食具的材质多元,多为木质和陶质,还有一些金属制品。根据出土文物显示,这些器具不仅种类繁多,而且极具观赏价值。从这些食具的外观造型和装饰图案中,可以体现出吐鲁番人民的饮食艺术和审美特性。以碗为例,晋唐时期吐鲁番墓葬中出土了许多精美的陶碗,虽然这些碗具都为陶质,但形制多样。例如麹氏高昌时期的彩陶碗和彩绘陶碗,体现出了吐鲁番人民使用饮食具美化生活的精神面貌。在吐鲁番木纳尔墓地和交河沟西墓地都曾出土过彩陶碗:前者的碗形相对简陋(图2),表面用红色彩绘装饰,碗底有38个圆孔;后者的碗形为尖唇(图3),斜收腹,表面的图案十分精美,几何线条规整,以变体仰莲纹绘制。最具有审美特色的当属巴达木墓地出土的彩绘陶碗(图4),该食器的造型融合了多种设计工艺,其碗口为圆唇、敛口,碗腹为上圆鼓、下斜收。整体的图案色彩对比明显,线条界限分明。碗的表面用红黑漆涂饰,碗沿用白联珠纹环绕,碗腹以红线勾勒,呈仰莲纹状。
吐鲁番交河沟西墓地还出土过麹氏高昌国时期三足彩陶盆(图5),该食具的三足为模拟兽的足型,表面呈珠纹和几何图形,用红线在器腹勾勒,内壁以红彩涂抹,极具艺术气息。壶在人们日常生活中比较常见,吐鲁番地区出土的鸡首陶壶(图6)是人们用来美化生活的器具。该陶壶的壶口为鸡首形,壶腹有两圈平行线,中部绘有水波纹,这充分体现了吐鲁番人民的审美趣味。
(四)贮藏具
文献中所反映的贮藏具,有瓮、皮篓、姓、葫芦瓶、桃库、油库、胡瓶等,这些器物的材质多以陶为主。此外,吐鲁番人民还创造了许多材质的贮藏器,例如人们用草、葫芦和柳条制成的草篓、葫芦瓶等,为日常生活服务。人们还用动物的角和皮制作饮食器具,皮篓和皮囊是用动物皮毛制作而成的贮藏器。这些都是吐鲁番人民发挥主观能动性,不断适应环境和利用自然资源的象征。
瓮是使用比较广泛的贮藏器之一,通常用于盛酒或装水,《说文解字》将瓮释为“罌也”。根据文献记载,《急救篇》中的罌是一种大腹、小口的瓶子,所以瓮的形制与罌相似,但从出土实物看,瓮的腹部较大且深度长。文献中共有9处瓮的记载,如《唐书牍稿》中的“粟未上场,菜未入瓮,官羊相逼,寸步不得东西”;《唐杂物牲畜帐》中记录了瓮的用途,如酒瓮、干盛瓮、瓦瓮和菜瓮等,这表明吐鲁番地区的瓮种类之多、使用甚广。
酒在吐鲁番地区是必不可少的饮品之一,在吐鲁番人民生活里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酒在高昌地区既可成为饮品,也能作为税收的物品。文献中有诸多租酒账和租酒条记,在租赁酒时,需要对其进行计量。姓在租酒账中常用来储存或计量酒,这一贮藏具为吐鲁番地区所特有,未见于其他文献。例如《高昌张武顺等葡萄亩数及租酒帐》记载:“□酒两姓有贰拾陆(斛)”,其中“斛”为计量酒的单位,前者“姓”应为贮藏酒的容器。关于“姓”的解释说法不一,一说“姓”为贮酒的容器,一说“姓”是一种量器。②根据文献,笔者更倾向“姓”为储酒器的说法。
二、文献记载的饮食器具特点
前文对吐鲁番地区的饮食器具作了详细论述,发现这些器具存在以下特征:
1.饮食器具种类多样、用途广泛。吐鲁番地区的饮食器具包括炊具、饮食具和贮藏具等,这些大类下又囊括了多种食器。其中,同一饮食器具的用途是广泛的,既可用于贮藏食物,也能用作食具。不同的饮食器具在功能上却是相似的,例如蒸煮器就包括釜、甑、锅、铜鍑,还有同为做饼的炊具铛和鏊。2.饮食器具历经时代沉淀不断发展。吐鲁番地区最初的食具是用石器打磨而成的,后来随着生产水平和制作工艺的提升,食具的造型、材质都趋于成熟,为中华饮食文化提供了精巧的饮食器具。3.饮食器具反映了人民的创造思维。吐鲁番人民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的生活方式,从饮食器具中可以看出他们不断适应环境,对自然资源加以利用,制成了独具地域特色的食器,如皮篓、皮囊、草篓和葫芦瓶等充分展现了吐鲁番人民的创造性思维。4.饮食器具极富观赏性。从吐鲁番地区出土的文物可以发现,饮食器具上的造型和装饰具有艺术性,带兽形的器物造型、明晰可见的色彩装饰以及纵横交错的线条排列,体现了吐鲁番人们对美的追求。这些饮食器具兼具实用性和艺术性,反映了吐鲁番人民的创作才能和聪明睿智,为吐鲁番地区饮食带来了独特的艺术生命力。
三、从饮食器具看吐鲁番地区的饮食文化
文献中记载的饮食器具品种丰富、工艺精湛,制造技术不断发展,这些食具充分反映了吐鲁番人民的智慧。人们根据食物的不同要求,对食具有着精准的选择性,它们在人们的餐桌上各司其职。例如其主食为粟,因此在食用粟米时会用釜或甑来蒸煮饭食。结合晋唐时期阿斯塔那墓葬出土的各类饮食具,如盆、壶、盘、碗等器具,可盛放面食、肉类等食材。吐鲁番人民的餐桌上还有刀、勺、签,這些器具的使用是受北方游牧民族的影响。从吐鲁番人民使用的饮食器具可知,该地区的饮食种类呈多元化,既有以小麦、黍等粮食作物为主食的农耕饮食习惯,还有以肉食、乳品为主食的游牧民族饮食习惯。
总之,吐鲁番地区以开放的姿态融合外来饮食,既有来自中原地区的,亦有中亚、波斯等地区的。这些饮食在吐鲁番地区不断创新改良,形成了独树一帜的饮食面貌。吐鲁番可称得上是“西域门户”,它沟通了中原、西域乃至欧洲等地,饮食器具上的贸易往来影响了吐鲁番人民的日常饮食生活,还丰富和发展了中原饮食结构,从而形成了中华民族包罗万象的饮食文化体系。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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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李萧主编.吐鲁番文物精粹[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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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贺菊莲.汉唐时期西域饮食文化交流探析[J].贵州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04):20-24.
[5]李春祥.饮食器具考[M].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06.
作者简介:
陈怡丹(1998—),女,汉族,陕西宝鸡人。新疆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汉语言文字学专业,研究方向:汉语史。
王江君(2002—),女,汉族,山西晋中人。新疆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在读本科生,汉语言文字学专业,研究方向:汉语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