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妮 杨冰郁 白玉云
摘要:1933年8月,中国科学社于上海主办、出版了《科学画报》,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份颇具知名度的综合性科普期刊。90年沧桑巨变,凝结着几代人“科学救国”“科学强国”愿景的《科学画报》走过了光辉而又不平凡的历程。本文通过梳理《科学画报》绵延至今的传播实践,聚焦科学传播与民众的黏性,挖掘刊物特色,为新时代语境下科学大众传播的理论与实践研究提供参考。
关键词:《科学画报》 科学传播 科普期刊
20世纪30年代,通俗科学期刊伴随着当时的科学化运动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由中国科学社创办的《科学画报》以图文并茂、通俗易懂的优势脱颖而出,让科学成功走出象牙塔、走近民众、走向社会,为我国科学普及事业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它的出现标志着画报作为一种新的传播媒介被引入科学传播的实践当中,对于宣传科学观念,启蒙民众科学精神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1978年起,《科学画报》由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主办、出版,以其历史悠久、专家权威、栏目精彩等看点保持长寿,至今仍是一本备受欢迎的科普期刊。这本被誉为一部浓缩的现代科技史、一部图解式的科技“百科全书”,吸引了无数人走近科学、爱好科学、投身科学。
20世纪30年代,在深重的民族危机面前,知识界普遍发出“科学救国”的呼声。1932年开始,中国科学社的核心人物任鸿隽、顾毓琇、秉志、胡先骕、竺可桢等在全国各地掀起了一场以“科学社会化、社会科学化”的目标,实质是让科学成功走出象牙塔、走近民众、走向社会的中国科学化运动,掀起了国内科学普及运动的高潮,带动中国各个阶层的知识分子、科技团体、学术学会组织都纷纷涌入到向普罗大众普及科学知识的浪潮中。此时,作为中国科学社总干事的杨孝述着手创办一本走向民众、走向社会的综合性通俗科普期刊。1933年8月,将科学作为救国之道的《科学画报》应运而生,旨在“把普通科学智识和新闻输送到民间去”。
相较于“专以阐发科学精义及其效用为主”的《科学》,《科学画报》以图文并茂的形式定时刊载内容,将图像作为传播科学的重要工具,降低阅读门槛,提升可读性,更容易被普通民众所理解和接受。同时,画报在定价上也充分体现“通俗性”,两角大洋,基本与当时社会中等阶层的消费能力相匹配。“买得起、看得懂”,使读者群体由精英群体下沉至普罗大众。《科学画报》以内容为王,编辑部除编译国外刊物上的科学新闻、奇闻轶事外,还邀请蔡元培、竺可桢、任鸿隽等名人名家作为特约撰稿人,同时还设置了多元化的栏目,以生动的语言和图像介绍科学知识、揭示科学原理、宣传科学思想。“不少青年由于看了《科学画报》,爱上科学技术,投身于科学事业,有些还成为著名的科学家”,杂志凭借自身特色“每期的销数居然能和社会文艺一类的刊物同样风行,而最初的数期还再版了几次”,甚至“畅销全国,同时还远销东南亚和美国,印数达两万份以上”,在纽约都设有分销处。可见在当时,《科学画报》切实发挥了科学知识普及和教育的功用。
然而,1937年冬,随着国内抗日战争形势的日益严峻,《科学画报》的办刊日趋艰难。屹立于抗日烽火中的《科学画报》稿源受到严重影响,销路萎缩,但仍然坚持点燃“星星之火”,刊载的内容紧贴战争局势阐明战争与和平的关系。抗战胜利后,《科学画报》逐渐恢复战前水平。可以发现,民国时期的《科学画报》虽有“把科学知识输送到民间”的愿景,但限于特殊的时局环境以及画报的定价、内容等多重因素,传播受众主要是小资产阶级,仍难以惠及普罗大众。这也说明,科学传播需要有国家和政府的推动和支持,否则难以真正触及底层民众。
新中国成立后,《科学画报》站在了新的历史起点上。读者群体历经四次调整,多次完善内部结构,不断根据社会需求和文化环境变迁调整刊物风格、定位及内容。
1.科普面向“工农兵”(1949—1952年)。《科学画报》1949年10月发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一文提出:“科学在中国,不再是一种装饰品,不再是为少数人服务,而要为人民大众服务了。”这一表述相较于抗战前的“国民科学化”,更加凸显出人民的主体地位。“工农”“人民”“大众”成为这一新时期的关键词。那么,如何将科学与人民有效连接呢?该文提出“首先是为工农群众服务”。
1950年4月,张孟闻接替杨孝述担任《科学画报》总编辑,停刊三月对刊物进行整改,读者对象面向工农兵。鉴于“工农兵”群体范围过于宽泛,刊物在同年8月再次出版时,受众范围被调整为工人和干部。1950年8月至1951年3月,刊物设置了“劳模事迹特辑”,讲述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工人模范的事迹;开辟专栏“工人技术读本”,向工人普及几何、算数、机械制图等活学活用的基础知识。为了提升画报的观看效果、增强科学知识的实用性,编辑部使用了活报、快板、连环画等流行的表现风格和表达形式。1951年4月,科学画报编辑部以“补充性”“报道性”和“应用性”为编辑方针,又将读者群体调整为工业从业人员和学生(包括工农速成教育中学的学生)。科普内容不仅涉及国外重大科学成就,还主要有国内重大建设成果和具有普遍应用性的创造成果,为帮助学生更好地学习基础科学知识,开辟“小工艺”“小实验”“为什么”“小发明研究室”等专栏等,并就河流治理、保护环境、防治传染病等主题发表特辑。
2.科普内容纳入国家工业化建设轨道(1953—1978年)。随着“一五计划”“向科学进军”等政治语境的变化,《科学画报》传播科学的使命逐渐纳入国家建设的轨道中。1953年,《科学画报》转由上海市科学技术普及协会主办,将读者对象调整为具有中等文化水平的工人和干部。紧密结合党和国家政治经济中心工作、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的重要事件,刊物持续报道“一五计划”,三大改造中工业、化工等重大科技项目。从1953年开始,《科学画报》用两年时间、13个专辑系统化介绍了我国和苏联科技建设的新成就,内容涵盖工业和农业多个方面;补充天文、地理、物理、化学、生物、气象、生理卫生等方面的基础知识;小栏目方面新增了如1953年开辟的“家常生活”,1954年开辟的“动脑筋俱乐部”,1955年开辟的“漫画”专栏。
1956年是我国的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关键一年,党和国家提出“向科学进军”的号召,杂志社将刊物重心转移到国家最新科技知识的普及上。创办“现代科学技术专栏”,邀请半导体、原子能等前沿领域的相关权威专家进行系列专题讲座;新增“摄影之页”“展览会”两个专栏。这一时期,画报的印刷总数显著增长,1955年底从12000册增至50000册,1956年同比再增长一倍至10万多册。
1958年12月,《科学画报》开始由上海市科学技术协会主办。此时“大跃进”错误出现。刊物对当时取得的技术革命成果以及国内最新的科技成就进行了报道,并依托“新技术”“数风流人物”“半导体讲座”“祖国医学”等栏目,以及“尖端科学特辑”“机械化与自动化专辑”“青少年科技活动专页”等专辑补充其他内容。1958年末,全民大钢铁进入高潮阶段,《科学画报》进入了轰轰烈烈的跃进时期。一些违背科学原理的报道充斥着各个版面,加之刊物的用纸和印刷质量下降,印刷数量降至7万册左右,《科学画报》遭遇“滑铁卢”,刊物随即停刊进行内部整顿。1960年8月,“大跃进”运动结束,这股浮夸之风才得以逐渐销声敛迹。1961年,《科学画报》重拾科学普及的定位,在内容上延续对国内外基础科学知识和科学成果进行普及,并增加对一般科学知识的内容传播。1963年至1964年8月,紧随国家对农业方面政策的倾重,刊物增加了农业内容的比重,特开辟“农业科学实验”专栏来普及农业知识。1964年9月刊物内容转向国内科技的巨大成就、科研項目和生产建设上。这种情况一直延续至1966年《科学画报》被迫停刊,画报结束了新中国成立后几经坎坷的17年科普历程。1972年,以《科学普及资料》复刊,1974年更名为《科学普及》,1978年恢复原刊名《科学画报》,经由上海市科学技术协会主办出版至今。
3.聚焦创新的“开路先锋”(1978年至今)。1978年3月18日,被称为“科学的春天”的全国科学大会在北京召开,为改革开放以来科普事业的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1988年,邓小平提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由此科学的地位迅速提升。在“学科学、爱科学、用科学”的社会环境滋养下,广大民众求知热情的高涨,《科学画报》迎来了新中国成立后的又一次辉煌岁月,这一时期,刊物发行量创纪录地达到了150万份。但随着市场经济与广播电视的飞速发展,《科学画报》图像叙事的优势被迅速削弱。1980年后,编辑部聚焦科技信息爆炸、读者需求和层次、刊物风格图式等问题,基于调研进行了三次改革,形成了“新”“精”“博”“活”“实”的鲜明特色,与时俱进地增强了读者黏性。这一时期,刊物的报道内容主要具象在空间科学、电子计算机科学、高能物理、遗传工程等新兴学科;生物、物理、数学、化学等基础学科的新技术、新产品、新成果等方面。诸如“中间玻色子找到了”“时间放大术”“太阳没有缩小”等内容的主题,深受读者喜爱。1991年起,刊物陆续补充介绍中国古代科技的世界纪录等,力求满足不同层次的读者需求。
进入新世纪,《科学画报》在普及国内外科技进展与科技知识,传播科学思想,弘扬科学精神的路上继续“凯歌而行”。在主题内容上,延续传统优势,聚焦国内重点科技发展领域、重大科技成果及项目工程;国际重大科学事件、科学突破中中国科学家的贡献与作为等社会关注度高的主题持续报道。邀请“蛟龙”号副总设计师崔维成,撰文叙述深渊探索的机遇与挑战;邀请中国科学院“慧眼”研制团队,撰文剖析“慧眼”的突破性构想及设计;邀请复旦大学物理学系施郁教授、清华大学生命科学学院院长王宏伟教授等,详述诺贝尔科学成果的原理、应用。在栏目设置上,以“科学之美”“深度报道”“科技新知”“科海纵横”“奇趣自然”“科学生活”“科学文艺”搭建矩阵,强化内容。在呈现模式上,刊物借力借势,利用依托全媒体平台拓展科普期刊受众,解读有趣、有料的科学新知。打造了由权威科学家撰稿和主讲的“赛思叔叔的十万个为什么”少儿音频课、“大咖来了!和知名科学家一起探索尖端科技”青少年科技创新科普教育课、“大咖来了”科学家沙龙直播讲座等系列科普产品。其中,少儿音频课程视频在线上全网累计播放量达289万次,线下开课高达80余次。科普沙龙直播讲座以“是时候打破对植物的刻板印象了”“爱因斯坦的坦相对论,大概就是物理学史上妥妥的C位”等为主题赢得大众青睐,在全网总播放量高达178万次。
秉持办刊宗旨,《科学画报》在创刊之初就将“图文并茂”确定为鲜明特色,使《科学画报》杂志实现“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科学为容易接近可以眼前利用的资料,而并非神秘不可思议的幻术”的办刊愿望。
1.聚焦需求的选题视角。《科学画报》垂直深耕,聚焦受众特点需求。战乱年代,科学画报紧跟时局变化,设置“科学画报战时特刊”“国外版图画增刊”展示战争下的国家形势。通过“通论”栏目发表数篇文章阐释战争与科学的关系,如允中的《现代战争非科学之罪》、杨孝述的《战争与科学》、应雏的《科学何能为力哉?》等,通过科学知识思想的宣传,讲明事理,鼓舞民众士气。解放战争后,基于民众对工农业专业知识的迫切需要,画报以近乎一半的版面刊载关于建筑、钢铁、石油、发电等专辑,以此满足民众诉求。画报还通过设置多元化专栏传播科学观念以满足不同层次的读者需求。除依托“科学新闻”专栏报道最新科技信息外,画报还为中学生读者群体设置了“理科教材”作为教材补充材料,设置“小工艺”“小玩意”“小化学”科学杂俎等科学实验和工艺制作专栏培养儿童以及青少年动手能力,启发孩童兴趣。针对成人设置了“人生科学”“科学史”“生理常识”“妇孺科学读物”“航空栏目”“新机械介绍”等专栏,帮助其了解国内外最新科技发展动态。
2.通俗亲民的话语风格。受识读理解能力限制,传统较为官方化、严肃化科普期刊对于民众缺乏吸引力,而《科学画报》兼顾专业性与可读性,面向民众,深入浅出,以其通俗亲民的特色话语传播体系备受民众好评。一方面,采用较为软性的报道方式,邀请名家大家为画报执笔,体裁以重要社论、科学论文、通俗文章为主,也有长篇专栏连载的一些通俗文章,文章重视故事化、通俗化、形象化,严谨中不失活泼话语,更贴近民众的阅读需要;另一方面,为了增强受众黏性,画报设置“读者信箱”专栏,特地组织80多位各方面的名人专家负责解答读者的问题,邀请民众深度参与,不仅迎合了民众对平等性、个性化的需求相吻合,也赋予了报刊宗旨“格物致知,利用厚生”更为丰富的内涵。
3.颇具特色的版面设计。《科学画报》以其独特的编排方式,形成了颇具特色的形式美。从封面设计来看,1933—1953年,《科学画报》的封面采用蓝色底加银色框的排布形式,美术字体的“科学画报”置于页面顶部,其下为内附照片或图画的银色竖形方框。1953年,画报封面改为彩印,调整字体,并打破原有的版面布局形式。1954年10月,封面字体调整为郭沫若的繁体行书,1955年,字体改用简体行书。从印刷方式来看,随着印刷技术的发展和普及,画报逐渐实现从黑白到彩色的转变。最初,彩色印刷主要用于封面,内容以当月发生的重大事件、科技成果或生产建设成果为主,1955年,杂志的封底、封二、封三也开始采用彩色印刷。1966年再增加4页,1978年后,采用两色套印,增加了图的比重,极大地发扬了画报“画”的特色。
从科学的传入到科学的传播,90年沧桑巨变,这本图解式的科技百科全书筚路蓝缕,践行初心与使命,在特定的政治和文化语境中再现了语言文本和图像叙事良性互动的生动图景,所勾勒出的中国科学大众化传播历史进程的足迹值得回望与探寻。以史鉴今,科普期刊要想实现时代视域下的高质量发展,就要守正创新:
1.强根:内容为王,强化科普期刊知识引领。名家执笔,向民众提供具有专业、权威的科普内容是《科学画报》的传统优势,也是其增强受众黏性的法宝之一。《科学画报》自创办伊始,就有蔡元培、竺可桢、任鸿隽等专家撰稿,而今,《科学画报》延续传统优势,搭建了一支两院院士及知名科学家构成的科普内容创作团队。时代境遇下科普期刊要想持续彰显品牌價值,增强传播力,仍需发扬传统优势与特色,深耕专业知识,以内容为王,树立品牌意识,以期打造新时代集科学传播、知识传播和价值引领为一体的科普期刊。
2.固本:深耕需求,创新科学传播的语态形式。新时代语境下,科普期刊要满足不同层次的读者需求,要秉持受众的需求在哪里,科学普及的触角就应伸向哪里的自觉,转变其传统的传播话术和表达方式,在求变过程中搭建新话语传播体系。例如当下一些官方组织和权威媒体宣传教育所运用到的系列“萌化”的语言及新技术手段。科普期刊在保证科学性、专业性、权威性、通俗性的同时,也要以网民“喜闻乐见”的话语实现科学的普及效果。
3.创新:媒介融合,搭建全媒体科普矩阵。随着传播技术不断更新迭代,民众对科普的内容、形式和传播渠道又衍生了新要求,科普期刊在新媒体时代要想实现高质量发展,就必然需要顺应媒体融合发展趋势,探索融合发展新模式、丰富传播形态,搭建全媒体科普矩阵,实现传统纸媒与新媒体的联动,扩大传统科普报刊的舆论影响力。
作者杜妮系西北工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
杨冰郁系西北工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
白玉云系西北工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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