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敏
(南阳科技职业学院,河南 南阳 474150)
近年来,校外培训机构愈加泛滥,教育功利化现象日益突出,严重破坏了教育公平,造成了教育的内卷和家长们的群体性育儿焦虑。为此,2021年7月19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这一政策在“减负”方面双管齐下,一方面减轻作业压力,由学校全面压减作业总量和时长;另一方面对校外培训机构进行全面整顿,明确指出“校外培训机构不能以任何理由在国家法定节假日、休息日和学生寒暑假期组织学科类培训”[1]。这一举措力度强、范围广、落实细,彰显了国家深化教育改革的制度创新和坚定决心,开启了新时代全面素质教育的新时代。然而,“双减”政策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家长对于“教育内卷”的焦虑,但“双减”实施的实际效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家庭的态度和选择,部分家长依然存在严重的焦虑情绪。因此,只有从源头上对家长的焦虑情绪予以缓解,彻底扭转家长的教育观念,才能真正让“双减”落地开花,既让学生“减”得有成效,也不让教育“增”出新问题。
焦虑是一种较为普遍的心理现象。精神分析、人本主义、行为主义、认知主义等理论流派均对焦虑予以深刻剖析。其中,人本主义学派以存在主义为立场,认为焦虑是本体论的,在人们的日常生活里必不可少,并将其分为正常焦虑和神经症焦虑两类[2]。正常焦虑可以促进人的发展且有积极作用,但若未正确排解,则会发展为神经症焦虑[3]。以往的研究指出,家长教育焦虑是家长对孩子教育结果的过分担心和忧虑。在具体的教育情景中,家长教育焦虑表现为父母在亲子育人系统中感受到的压力与焦虑感,即父母作为教育角色在与学校进行协同育人的过程中,受到个人特质、孩子特质、亲子关系和家庭环境等因素的影响而感到焦虑。
1.持续性发展。教育资源竞争是导致家长产生教育焦虑的主要因素。教育资源与社会稀缺资源有限,且资源竞争由于资本的介入存在不公平性,家长教育焦虑会受到外界环境和竞争程度的影响,从而呈现出持续性发展的特点。因此,当供需关系得不到有效改善时,家长教育焦虑也难以消除[4]。同时,教育焦虑属于一种情绪和心理状态,个体所承受的心理压力较大或焦虑程度较为严重时,大脑会产生自我保护机制,使个体采取一定的行为处理应激源。适当的教育焦虑可促进家长积极参与孩子的教育活动,但多数家长对孩子的教育期望过高,当教育期望与实际差距过大时会产生教育焦虑,这种焦虑会持续性增加家长的心理负担,最终引起反作用。
2.延伸性影响。教育焦虑是一种情绪反应。情绪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尤其对密切接触的人群会有较大影响,而焦虑情绪具有不稳定性、延伸性的特点,当家庭环境呈现焦虑、压抑状态时,会给孩子造成隐形的心理压力,不利于其身心健康成长,甚至影响家庭稳定和社会和谐,引起广泛的群体性焦虑。
“双减”政策在很大程度上有效遏制了资本在教育中的无序扩张,减少了家庭在孩子校外培训上的投入,一定程度上解决了“教育内卷”的问题。但是政策落地实施以来,家长们对此的态度却各不相同。《中国青年报》就曾进行了调查,数据显示:“72.7%的受访家长表示教育焦虑心理有所缓解,其中34.3%的受访家长表示轻松了不少,38.4%的受访家长表示只有很小的改观。另外,有6.5%的受访家长出现更焦虑的情况,15.1%的受访家长表示没怎么缓解。”[5]可以看出,“双减”政策的实施虽然对家长的教育忧虑有了明显的缓解作用,但部分家长依然存在严重的焦虑情绪,甚至有持续发展化、扩散化和复杂化的迹象。
1.对孩子竞争力落后的担忧
随着人类进入知识经济时代,教育被认为是改变命运和实现阶层跃迁的有效手段。特别是一些通过教育达到一定社会地位的家长,真正地享受到了受教育的好处,个体经验使他们期待孩子可以沿着自己的“成功之路”实现阶级跃迁,或者至少维持一定的社会地位。而那些自认为是失败者的家长则害怕孩子走了自己的老路,更期望孩子能够通过教育突破家庭环境的桎梏,实现阶层的跨越。因此,各个阶层的家长都唯恐教育失败使孩子的竞争力落后。他们认为,一旦孩子落后于他人,便意味着失去了重点学校的“入场券”,从而跟幸福人生无缘。这种思想驱使他们不断加大对教育的投入,竭尽全力为自己的孩子提供更多的资源,而校外培训则成为了家长焦虑情绪的宣泄口。但“双减”政策的出台叫停了学科类校外培训,家长们失去了对抗教育焦虑的渠道,从而开始对孩子竞争力落后产生担忧。
2.对学科类校外培训治理的不安
“双减”之前,当家长对孩子的学业表现不满意时,可以通过校外补习为孩子提供帮助,并以此弥补心理的落差感。“双减”之后校外培训机构突然撤场,家长无法再以此获得心理安慰,从而产生新的不安。另一方面,由于校外培训在管控上存在一定的难度,一些小机构、一对一、住家教师等培训方式依然屡见不鲜,一些家长认为其他孩子的这些“私教”“暗塾”“加餐”会使自己的孩子在无形中落后于他人,不适和不安情绪会明显加剧。
3.对家庭教育能力不足的忧虑
“双减”之前,很多父母认为家庭教育是学校教育的附属品,父母只是为孩子提供金钱支持和后期保障。而“双减”实施后,延长了家庭教育时间,对家长的育人责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需要家长切实参与到孩子学习和成长的过程中,家长对自身角色的改变和家庭教育标准的提高感到不适,并由此产生焦虑。同时,家长的教育焦虑还体现为对自身教育能力不足而感到的无力甚至愧疚。一些家长没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孩子,还有一些家长认为自身的文化知识有所欠缺,不能给孩子提供所需的学习辅导。此外,“双减”之后,校外培训只能寻求“一对一家教”等这种收费更加昂贵的补课方式,无疑加重了家长的经济负担。一些经济条件相对弱势的家长对家庭教育支出有所顾虑,这些复杂的情绪使家长产生了新的焦虑。
教育焦虑本质上产生于家长过高的教育要求与实际教育结果不相符的矛盾[6]。受传统教育理念的影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每个父母的期望。家长对孩子学业成功给予了较高的期待,并且将孩子的教育发展归于自己的责任,乃至无法接受教育过程中的挫折和失败。但是教育的结果往往是不确定的。当教育过程和学生学习成果达不到其预期时,家长便会产生教育焦虑。因此,父母竭尽全力为自己的孩子提供优质教育资源。但现实的情况是河南省重点高校的录取率不足12%,孩子在中考时大概率就会被分流[7],这些状况加剧了家长的焦虑,并进一步将这些焦虑前置到中考、小升初甚至是幼升小阶段,使家长产生“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抢跑思维。“双减”政策成功遏制了校内外教育资源的不当争夺,却使部分家长主观上认为教育资源正面临短缺问题,如孩子不补课,学习成绩就会落后于其他人,这种片面的认识催生家长产生新的教育焦虑。
知识经济时代以来,学校和教师主要采取以成绩论英雄的方式对学生进行考核评估,考试已经变成了单一的评价工具,分数的高低甚至决定了学生的优劣[8]。“提高一分,干掉千人”“分是孩子命根儿”等口号表明了教育领域过度追求分数的乱象。“双减”政策中界定了考试排名等违规行为,但高考指挥棒的作用和“唯分数”的评价方式早已在家长心目中根深蒂固。多数家长在对学生综合素质进行评价时还是以学业成绩为主,等级制学业评价标准使家长对孩子学业水平缺少精确判断,产生茫然感。有些孩子会因为自我感觉不好而主动要求家长为自己报补习班,孩子产生的这些情绪和需求又会反过来让家长更重视成绩。家长不能充分把握短期利益与学生长远发展的平衡关系,进而忽视孩子的健康成长和多元化发展。
2018 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教育大会上的讲话指出:“家庭是人生的第一所学校,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要给孩子讲好‘人生第一课’,帮助孩子扣好人生第一粒扣子。”[9]在现代教育环境下,家校双方的沟通频率逐渐提升,但由于家校合作机制目前不完善,双方的育人责任不明确,同时家长的教育背景、专业能力等方面与教育工作者存在较大差异,使得家校沟通存在天然障碍。随着社会分工的精细化和培训机构的专业化,很多家长将应有的家庭教育通过市场化的方式委托给校外培训机构,而“双减”政策则要求父母家庭教育主体性地位回归,要求父母转变为与学校协同教育的角色,但双方在思想观念、职业背景、认识水平等多个方面所存在的客观差异,造成了家校矛盾,当家校沟通障碍转移至家长身上时,就会导致其产生教育焦虑。
家庭教育涉及孩子人格形成的全过程,是孩子身心发展的基础。而大部分家长仍保持着旧的教育观念,将学习成绩视为教育的唯一目的,使孩子在小学时期甚至更早就开始抢跑,长期承受着“内卷”的压力。当孩子的发展状况达不到自己的期望时,家长就容易产生教育焦虑。若家长的教育观念仍以学习成绩为主、重智育轻德育时,不仅会影响孩子未来发展,而且会对其身心健康造成影响。因此,更新家长教育观念,树立健康、科学、民主、理性的教育理念是改善其教育焦虑程度最有效的方法[10]。家长往往无法意识到自身存在的问题,因此,学校需要为家长提供个体化的教育指导,使家长充分了解孩子的身心发展规律和特点,帮助家长构建正确的教育观、家庭观以及儿童观,使其掌握科学、先进的家庭教育方法,提高自身教育能力和综合素养。家长需围绕习近平总书记对家庭教育的相关论述,重视政策所引导的家庭教育观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把学习成绩作为评价孩子的唯一指标和自己盲目攀比的工具,去除教育的功利化思维,让教育回归育人本质。同时,家长应充分挖掘孩子多方面的潜能,根据孩子的意愿培养一些兴趣爱好,而不是一味地让孩子为了升学过度学习、过度培训,使孩子丧失求知和学习的乐趣。只有当家长真正领悟到教育的真谛,才能跳出短视化的泥潭,既让负担“减”得有成效,同时也不让教育“增”出新问题。
“双减”政策的落实减轻了学生的学业负担,但不可否认的是,当前教育的功利化倾向依旧明显。部分家长依然认为参与校外培训是提高孩子竞争力的重要途径,当校外培训减少后也就突显出家长对孩子教育问题的焦虑。“双减”政策是教育领域供给侧的调整,而想让“双减”政策真正落地生花,更需要需求侧方面的配合。为此,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总体方案》,从政府、学校和教师等不同层面对教育评价改革提出明确的要求,《总体方案》强调“要坚守以德为先、能力为重、整体发展,坚持不落一人、因材施教、知行合一,坚决反对唯分是举的做法,贯彻以德、智、体、美、劳为全过程的评价办法,使综合素质评价体系得到完善,让学生树立起高尚的理想信念,在他们的心中厚植爱国主义情怀,加强自身修养,增长见识,培养奋斗理念,增强综合素质。”[11]因此,学校层面需转变对学生的评价模式,完善评价体系,均衡评价结构,对学生自我评价和家长教育评价做出价值引导,使其能够在协同教育的过程中提高对学生各方面均衡发展的重视度,进而缓解其教育焦虑。教育相关主体对考试的评价观念要保持正确的态度,不能将分数作为唯一的评价指标。同时,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中高考改革是缓解家长教育焦虑的重中之重,应从改革命题方式和健全综合素质评价体系两个方面同时入手。创新命题形式,侧重考察学科核心素养,使题海战术和答题模板失去效用,培训机构自然就会在市场上失去竞争力,家长们便不会对“一对一家教”等各种捷径趋之若鹜,真正从源头上削弱家长对校外培训的需求。同时,加快完善初、高中学生综合素质档案建设和使用办法,从德智体美劳多元化的角度评价学生,才可以真正实现选拔制度为素质教育服务的目的,从而逐步摆脱应试教育的弊端,使教育内卷得到彻底有效的改善。
学校与家长均扮演着学生教育者的角色,本质上具有共同的教育方向,但由于家长的教育观念、教育方式等方面与教育工作者存在差异,导致双方的合作效果较差。学校教育虽然为主阵地,但单一的学校教育并不能完全承担培养学生全面发展的重任,而教育质量的提高也需要家庭教育的支持,因此,构建完善的家校合作模式,提升沟通有效性尤为重要。首先,应清除家校合作中的障碍,建立信息交互平台,让家长和学校能够掌握学生的实际情况,促使家长和学校制定共同的教育目标,并将教育目标具体化、责任化。其次,家长属于学校教育的间接服务对象,为进一步提高家校协同度,学校需建立家校教育指导服务体系,利用网络邀请家长参加教育讲座、论坛和交流会议等途径,从孩子的教育难题入手,提供实用性的建议和指导。家长、教师和学校等多方合力,共识共育,才能真正缓解家长焦虑,让“双减”落到实处。
综上所述,“双减”政策为减负提质增效,但不可否认的是,当前教育的功利化倾向依旧明显,家长们的焦虑情绪依然存在。焦虑情绪主要表现为对孩子竞争力落后的担心,对学科类校外培训治理的不安和对家庭教育能力不足的忧虑,这些情绪来源于过高的教育期望、较为单一的评价体系和有所欠缺的家校沟通模式。要想有效缓解家长教育焦虑,就要多方合力,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家长应更新教育观念,不把学习成绩作为评价孩子的唯一指标;学校和家长共同树立合理的考试评价观念,改变分数至上的单一指标评价导向;完善家校合作模式,提高沟通有效性,为家庭教育提供支撑。只有这样,才能让家长彻底除去焦虑的心病,使“双减”政策发挥出最大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