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露艳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
杜甫一生经历了诸多磨难和坎坷。唐肃宗乾元二年(759 年)可以说是杜甫一生中最艰难困苦的时期,政治上的失意和生活上的困苦,使他不得不去找寻新的发展空间。在同年十月,杜甫弃官入蜀,从秦州出发,一直到十二月底抵达成都,才结束了这一困难重重的谋生之旅。在此旅途之中,杜甫创作了两组共二十四首纪行诗。第一组诗歌由《发秦州》领起,“乾元二年自秦州赴同谷县纪行十二首”[1]1699,皆是自秦州出发至同谷期间所作五言诗。第二组诗作则由《发同谷县》领起,“乾元二年十二月一日,自陇右赴剑南纪行”[1]1821,所写皆为从同谷县出发至成都途中的见闻感受。相较杜甫此前的单篇诗作,这两组组诗在杜诗中更具特色,所表现的内容更丰富,情感更强烈。正如学者所言:“以狮子搏兔之全力描绘陇蜀山川,而且打并入身世之感、生事之艰,成为古代纪行诗中的空前绝后之作。”[2]杜甫这两组纪行诗不仅在创作内容方面具有鲜明的特色,而且情感表达也丰富多变,值得进行更深层次的探讨。
肃宗乾元二年(759年)十月至十二月,杜甫举家跋涉千余里,写下两组有名的陇蜀道纪行诗。第一组由《发秦州》《赤谷》《铁堂峡》《盐井》《寒峡》《法镜寺》《青阳峡》《龙门镇》《石龛》《积草岭》《泥功山》《凤凰台》组成。第二组有《发同谷县》《木皮岭》《白沙渡》《水会渡》《飞仙阁》《五盘》《龙门阁》《石柜阁》《桔柏渡》《剑门》《鹿头山》《成都府》共十二首。“大型组诗的特点,主要在于能够多角度、多侧面、多层次展现诗人在某个时期的生活图景,并可供诗人对某一题材进行全方位的系列咏写。”[3]这两组纪行组诗从杜甫的视角出发,全方位多角度描绘了陇蜀道上“险”“恶”的自然风景和淳朴善良的风土人情,使我们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陇蜀道上的山河图景。
张忠纲先生说:“杜甫陇右诗的另一个重大变化,就是由社会人事转向自然山水。秦州以前,杜甫共存诗260余首,其中专写山水者,不过40首左右,约占14%,而陇右诗,则大半写山川风物。所以宋人林亦之说‘杜陵诗卷做图经’。”[4]陇蜀道纪行诗是陇右诗的一部分,其诗歌内容也是以写景为主。这二十四首纪行诗,基本上每一首都是写景,杜甫全景式描绘了蜀道山川险恶苦寒的环境,身临其境,真切逼真。如:
青阳峡
塞外苦厌山,南行道弥恶。
冈峦相经亘,云水气参错。
林回峡角来,天窄壁面削。
溪西五里石,奋怒向我落。
仰看日车侧,俯恐坤轴弱。
魑魅啸有风,霜霰浩漠漠。
昨忆逾陇坂,高秋视吴岳。
东笑莲华卑,北知崆峒薄。
超然侔壮观,已谓殷寥廓。
突兀犹趁人,及兹叹冥寞。
前四句从峡行写起,“经亘”指山路崎岖难行,“参差”意为水雾迷漫,指出道路环境险恶。后八句写青阳峡底的景象,仇兆鳌注:“峡角,从旁横射出,壁面,当前劈峙着。奋怒,崩石危险也。”[5]684斜侧的崖石和如削的崖壁相向而来,遮挡而使得峡谷天窄一线,崖上的崩石“怒向我落”,悬崖陡峭,使日车为之倾侧,石块形体重大,诗人担心地轴难以承受,整个环境阴森寒冷。最后从陇坂说到青阳,借他山来形容青阳峡的突兀。这样的描写还有很多,“山峻路绝踪,石林气高浮”(《凤凰台》);“连峰积长阴,白日递隐现。飕飕林响交,惨惨石状变”(《积草岭》)。积草岭连绵群山遮天蔽日,给人阴冷晦暗的感觉。“行迈日悄悄,山谷势多端,云门转绝岸,积阻霾天寒。”“势多端”“绝岸”“积阻”把寒峡地势险绝,重山叠嶂,天寒阴霾的状态细腻的刻画了出来。峡谷森严深峻也写的很形象,如“山风吹游子,缥缈乘险绝。峡形藏堂隍,壁色立精铁。径摩穹苍蟠,石与厚地裂。”走在铁堂峡两岸,山风吹来使得“游子”看起来若有若无,飘渺空虚,更显得地形险要了,俯瞰铁堂峡峡谷,宽阔好像殿堂一般,两岸的山像铁一样黝黑陡峭。行至峡谷向上仰视,径路曲潘通向苍天,山石摇摇欲坠,处处散发着铁堂峡深峻阴寒的气息。铁堂峡深峻森严,桔柏渡潇洒虚幻,白沙渡开阔浩漫……组诗中所展现的险恶的陇蜀道山水,是杜甫谋生途中历经磨难的体现,杜甫入蜀途中饱尝困苦可见一斑。
入蜀途中并非只有栉风沐雨的困顿和险恶的陇蜀山水,其间也不乏慰藉与希望。清新自然的陇蜀道风光偶尔给杜甫以安慰,让他不吝笔墨用诗歌记录下来,描写语言朴实细腻,角度多变。如《五盘》:“仰凌栈道细,俯映江木疏。”“仰”“俯”从不同的角度来看沿途风景,秋冬季节草木稀疏,路途栈道有险,给人空旷萧瑟之感。《石柜阁》:“石柜曾波上,临虚荡高壁。清晖回群鸥,暝色带远客。”阁道跨越于层波之上,下临长江,上映险壁。成群的鸟儿在山水的清辉中自由的飞翔,暮色苍茫独有远方的归客,写景句句出奇。行至白沙渡所见所闻更是让杜甫置身其间,在长途奔波的路上有了难得的惬意心情。《白沙渡》:“水清石礧礧,沙白滩漫漫。迥然洗愁辛,多病一疏散。高壁抵嶔崟,洪涛越凌乱。”秋冬河水渐渐枯竭,沙白水清,涓涓细流,两岸众石堆积,看到此景,杜甫一下子豁然开朗,“愁辛”洗去,病也疏散了。舟至高壁之下,水石相激,洪涛凌乱。这幅情景,韵长辞新,饶有格调。考察杜甫陇蜀道纪行诗,我们不难看出陇蜀道途中除了绝岸峭壁、急流险滩、霜雪寒风等“险”“恶”的自然景观外,晚归的鸟群,涓涓细流的滩涂等如世外桃源般的环境也是这一时期杜甫笔下时常吟咏的风景。诗歌对陇蜀道上旖旎风光的展示,使得一幅幅富有生命气息的图画扑面而来,显露出杜甫旅途中难得舒畅的情感。
避乱谋生途中让杜甫记忆深刻的不仅是陇蜀道上的自然环境,秦陇地区淳朴自然的风俗人情也让他留恋回味。陇蜀道地处黄土高原和巴蜀平原的交界处,自古以来是汉族与少数民族聚居的地区,农耕文明和游牧部落的交融,各民族的融合聚居使得陇蜀道地区具有鲜明的文化多元性和不同于中原文明的独特性。杜甫途经此地,对这一特点有着敏感的认识。如:
五 盘
五盘虽云险,山色佳有余。
仰凌栈道细,俯映江木疏。
地僻无罟网,水清反多鱼。
好鸟不妄飞,野人半巢居。
喜见淳朴俗,坦然心神舒。
东郊尚格斗,巨猾何时除。
故乡有弟妹,流落随丘墟。
成都万事好,岂若归吾庐。
五盘岭,在今四川广元市东北八十五公里,“杜甫离开同谷赴成都,登上五盘岭,秦川蜀地尽收眼底,遂作此诗。”[1]1853诗中描写了五盘岭景致幽清,鱼鸟自得,风俗淳朴,与“东郊”洛阳不同的景象。杜甫从剑阁入蜀,看到的是“野人半巢居”的居住方式,这明显与中原地区的居住方式不同,“野人”指当地百姓,“半巢居”是说有一半在树上筑巢而居。晋人左思《魏都赋》云:“搉惟庸蜀与鸲鹊同窠,句吴与黾同穴。一自以为禽鸟,一自以为鱼鳖。”大意是说巴蜀的巢居习俗像乌鸦筑巢,而吴越人的水居也同鱼鳖差不多,这是左思假设“魏国先生”揶揄吴蜀两都人士的话,但从中可看出中原人对巢居习俗的看法。杜甫作为中原人,对巢居这种居住方式是感到特殊的,反观杜甫此前诗歌对居住环境的描写,大体具有中原特色,基本上用“舍”“屋”“家”比较多,如“傍舍颇淳朴,所须亦易求。隔屋唤西家,借问有酒不?”(《夏日李公见访》)“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石壕吏》)“柴门鸟雀噪,归客千里至”(《羌村三首》)等。另外,杜甫还直接赞美当地的纯朴风俗,如“喜见淳朴俗,坦然心神舒。”(《五盘》)“临岐别数子,握手泪再滴。”(《发同谷县》)临行前和当地老百姓告别,大家都流着泪握手告别。见惯了乱世之中的纷纷扰扰,陇蜀地区鱼鸟各得其所,山水之间处处洋溢着民俗淳朴的气息,反而让诗人暂时忘却了风雨兼程的苦楚,心胸顿时开阔。
自谢灵运开创山水诗以来,山水诗可谓蔚为大观。杜甫这两组山水纪行诗挣脱了传统山水纪行诗的束缚,增加了时事内容,表达方式更加丰富,内心情感更加深刻,诗人形象也更加突出。
从秦州前往成都的三个月,天寒地冻,缺衣少食,杜甫放弃司功参军一职,成为普通老百姓中的一员为生计而奔波。在这一时期,杜甫历经陇蜀道艰险雄奇的山水,广泛与深入的接触和观察社会,使得诗人主体意识更强烈,自我认知更清晰。
组诗中多次写“我”,强烈突出诗人的主体意识。杜甫前期诗歌多用“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春望》)这种拟人手法将自己置于景物之后的方式来表达情感,含蓄而内敛。但陇蜀道纪行组诗却直接抒发“我”的感受,杜甫从抒情的幕后直接站到了台前,直接且纯粹,强烈突出其主体意识。这24 首纪行诗中,多次出现“我”字,基本上每一首都有“我”出现,此外还有“吾”等。通过统计总共出现了19次“我”,5处“吾”,诗人的主体意识表达之强烈,在杜诗中是史无前例的。比如:
石 龛
熊罴咆我东,虎豹号我西。
我后鬼长啸,我前狨又啼。
天寒昏无日,山远道路迷。
驱车石龛下,仲冬见虹霓。
伐竹者谁子?悲歌上云梯。
为官采美箭,五岁供梁齐。
苦云直竿尽,无以充提携。
奈何渔阳骑,飒飒惊蒸黎!
前四句写山路险恶可怕。其句法本曹操《苦寒行》和刘琨《扶风歌》。赵次公曰:“此四句,盖道山行所逢,虽依傍魏武帝《苦寒行》‘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啼’,而四‘我’,乃公之新格。”[1]1745四个“我”以及东西前后四个方位的描写,好似熊、虎豹、鬼、狨等多种怪物围绕着“我”,令读者读来感到紧张和害怕。杜甫将自己置身于当时危险的环境之中的写法,读来让人身临其境,这样的描写能够让读者认识到诗中所描述的一切都是从“我”的视角来看、来听、来想的,诗人形象更加突出,读者感受更加真切。这样的写法还有很多,如“大哉乾坤内,吾道长悠悠。”(《发秦州》)直言苍茫天地之间,“我”栉风沐雨奔波不定。杨伦注云:“言以乾坤之大,无容身之所,长此奔驰,未知何日方得休息耳。”[6]“我能剖心出,饮啄慰孤愁”(《凤凰台》);“自古有羁旅,我何苦哀伤”(《成都府》)等。陇蜀道纪行组诗中“我”的介入拉近了读者与蜀道这一客体之间的距离,杜甫作为抒情主体参与度很高,在诗中展现了一个能观察,会思考的亲历者的形象。“我”这个亲历者的身份使杜甫在客观叙述中融入主观情感变得合情合理,有利于将诗人现实困境中的苦闷展示出来。
杜甫在陇蜀道行程中,餐食紧缺、饥寒交迫,生存环境的艰苦与求生欲望的尖锐冲突,使得杜甫产生了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悲剧心理,而对生命的苦闷与忧患又催化了诗人生命意识的觉醒。
首先,饱尝游子之苦的现实与他兼济天下的理想之间产生尖锐的冲突,使得杜甫“游子”的自我角色认同更加深刻,由此导致杜甫产生客死他乡的担忧之情更加强烈。组诗中,“游子”出现了5次,“客”出现了2次,此外还有“老夫”。其情感体验不仅有饥寒交迫的窘迫,也有游子无依的孤独。如写饥寒交迫,“山深苦多风,落日童稚饥”(《赤谷》);“饥饱岂可逃”(《飞仙阁》);“况我饥愚人”(《发同谷县》)等,广为人知的是作于同时期的七言古诗《寓居同谷县七首》其二云:“黄独无苗山雪盛,短衣数挽不掩胫。此时与子空归来,男呻女吟四壁静。”仇兆鳌注曰:“雪满山,故无苗可寻。风吹衣,故挽以掩膝。男呻女吟,饥寒并迫也。”[5]694没有保暖的衣物,没有食物,只能去外面的荒山野岭找黄独充饥,但是大雪覆盖很难找到黄独,只得空手而归,一家妻小都靠着墙壁呻吟,此情此景,杜甫的悲苦可想而知。《石柜阁》:“清晖回群鸥,暝色带远客。”这里描写的景致奕奕动人,但是傍晚的环境又增添了几许“远客”的忧伤。《杜臆》云:“蜀道多草花,以在季冬,故奇”。“清晖回群鸥,暝色带远客”,风致奕奕动人。二句五平五仄作对,偶然得之亦奇。公之奔走亦多矣……然公之游,自发秦州以来而始奇。”[7]《桔柏渡》中“孤光隐顾盼,游子怅寂寥”一句直接抒发“游子”寂寥冷清之情。陇蜀道的险恶环境让杜甫“游子”之情更浓,由此产生的客死他乡的担忧也更浓烈。
其次,对于生死的担忧让杜甫频繁怀念家乡和自己的亲人。杜甫的大半生都是在游历和漂泊中度过,远离妻子和孩子,因此他写过很多思念亲人和故乡的作品,比如《月夜》中“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然而此时杜甫创作的陇蜀道纪行组诗中的情感与以往思乡情绪有所不同,更多的是客死他乡的忧虑和对妻儿的愧疚之情。此时的杜甫跟妻子和孩子在一起,“叹息谓妻子,我何随汝曹。”(《飞仙阁》)感慨妻子和孩子跟着他受苦受难,有愧疚之情。“贫病转零落,故乡不可思。常恐死道路,永为高人嗤。”(《赤谷》)战乱时期人民面临的生命危险更多,杜甫弃官归蜀,也时常担心自己性命不保。“不可思”三字,读来让人落泪,思之断肠。此外在同时期所作的《寓居同谷县七首》中表现的也很明显,第三首:“有弟有弟在何方,三人各瘦何人强?”写杜甫想念他离散各地的三个弟弟,第四首“有妹有妹在钟离,良人早殁诸孤痴。”杜甫回忆起自己的妹妹,守寡独居并且带着孩子,感慨生活不易。杜甫甚至担心自己死后弟弟找不到自己,如《寓居同谷县七首》:“呜呼三歌兮歌三发,汝归何处收兄骨。”从秦州出发到成都历时三个月,艰苦卓绝的环境与杜甫的生命意识产生尖锐冲突,诗歌由此表现出诗人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忧患心理,所传达出的生命意识也更加强烈。
对于杜甫来讲,动摇素志的不仅是陇蜀道上的艰苦环境,更重要的是光阴虚掷和壮志蹉跎的痛苦。读这两组纪行组诗,诗歌中时常流露出诗人壮志蹉跎的苦楚和光阴虚度的感慨。
杜甫是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始终关注百姓疾苦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情怀。《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中“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这种兼济天下的政治理想是他一生执着的追求。安史之乱爆发后,杜甫甚至依然有“麻鞋见天子,衣袖露两肘”(《抒怀一首》)的衷心。考察杜甫陇蜀道纪行组诗,即使诗人身处绝境但对时局的关注和议论不减曾经。
在这两组纪行诗中,杜甫多次写“道”或者“路”,其中流露出来的不仅仅是诗人个人命运之忧,还有报国无门的失落。比如《铁堂峡》“生涯抵弧矢,盗贼殊未灭。飘蓬逾三年,回首肝肺热。”“盗贼”指安史之乱,“飘蓬”反映出战乱造成人民流离失所,包括诗人自己也在逃难,饱受国破家亡之苦,回想起这三年漂泊无依的生活,诗人热泪盈眶,感慨不已。《剑门》“吾将罪真宰,意欲铲叠嶂。”“罪真宰”“铲叠障”诗人敢于得罪上天,为民请愿,尽显杜甫忧国忧民之本色。《凤凰台》是杜甫由秦州到同谷组诗中的最后一首诗歌,其传达的思想感情可以说是这一时期的总结,将诗人关注国家命运,关注人民疾苦展现的淋漓尽致,而“图以奉至尊,凤以垂鸿猷。再光中兴业,一洗苍生忧”四句更是直白吐露心声,希望国运中兴,天下苍生洗净忧愁。《发同谷县》:“贤有不黔突,圣有不暖席。况我饥愚人,焉能尚安宅?”这里诗人以圣贤自勉,像孔、墨那样的人尚且不能安居,为了心中的道而奔走于天下,我这个落魄的“愚人”怎么可以畏惧漫漫征途呢,这里的“愚人”实则有壮志蹉跎的自嘲意味。陇蜀之“道”的苦何尝不是杜甫生命之苦,又何尝不是杜甫理想之难?处在江湖之远的杜甫虽然跟老百姓一样为躲避战乱而奔波,但他依旧没有丧失忧国忧民的本心,“大哉乾坤内,吾道长悠悠”杜甫始终与人民在一起,为百姓执笔呐喊。
跋涉于艰难险阻的陇蜀道之中,年华易逝、岁月蹉跎,迷茫和孤独感也时常在杜甫的心底出现。如《发秦州》:“岂复慰老夫,惘然难久留。”“惘然”表明诗人客居他乡感到很迷茫,“难久留”直接说杜甫在这里找不到归属感。《白沙渡》:“临风独回首,揽辔复三叹。”诗人走过漫漫白滩,迎着风回头看看走过的路,抓着缰绳叹了叹气。诗人为什么会“复三叹”,或许是感慨前途渺茫,又或许是感慨时光流逝。《积草岭》“旅泊吾道穷,衰年岁时倦”“衰”“倦”等词是诗人对自我年老多病的心底认知,充斥着淡淡的忧愁。《成都府》中“大江东流去,游子日月长”一句写浩浩荡荡的大江东流而去,“我”客居异乡的岁月特别漫长,这里实际上杜甫把大江东去比喻为时间流逝不返,有感叹人生短暂我却在外漂泊无依,居无定所,发出浪费时光的感慨。
总之,通过考察杜甫这两组五言纪行诗,一方面我们对杜甫笔下的陇蜀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不仅有险恶的山水,还有旖旎风光以及淳朴的风土人情。另一方面,我们还可以看到一个自“我”主体意识突出,生命意识强烈的杜甫。此外,组诗中蕴含着杜甫壮志蹉跎的忧伤和光阴虚度的感慨,揭示出杜甫忧国忧民的炽热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