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入性视角下的教师队伍女性化及其应对

2023-07-17 08:50
关键词:女性化教师职业教师队伍

姚 岩

(天津市教育科学研究院 教师发展研究中心,天津 300110)

高质量的教育体系建设需要高质量教师队伍的支持,合理的教师性别结构是高质量教师队伍建设的重要特征之一,即教师的性别关系和功能效果,能够根据学生成长需要和发展规律达到的一种合理状态[1]。教师队伍性别结构单一化显然不符合科学、合理的教师性别结构的要求,不利于高质量教育体系的建设目标。当前我国教师队伍女性化现象日益明显,本文在梳理我国中小学教师队伍女性化发展过程的基础上,采用“嵌入性”的理论视角,对改革开放以来导致女性在我国基础教育领域高度聚集的社会机制,进行整体、系统性的阐释,在此基础上提出建设未来合理教师性别结构的策略与方法,以期助力我国高质量的教师队伍建设。

一、教师队伍女性化及已有研究

教师队伍女性化是指女性教师数量不断增加、比例不断提升,使得教师队伍的人员构成逐渐以女性为主的过程,不少国家步入中等发达阶段后都会面临这一问题。20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国广州、西安等发达城市较早出现了教师队伍女性化的趋势[2],近些年来,教师队伍女性化的趋势在越来越多的城市开始出现,且广泛分布在幼儿园、小学、初中等不同学段。除此之外,教师队伍女性化还出现了向农村地区蔓延的趋势,且情形愈加复杂,有实证研究发现,这些女教师在人口学特征上表现出源于农村家庭、且家庭经济状况普遍相对较差等特点[3]。

教师队伍女性化在一定条件下会成为影响学生学习成绩的重要因素,女教师任教的科目与其他因素(如教师评价、学校氛围、家庭教育等)共同作用,影响学生的性别角色和性格发展[4];通过隐蔽的方式造成男教师的职场疏离,逐渐形成男教师的隐秘门槛,强化教师职业的性别区隔,进一步导致男性远离教师职业[5];在农村地区社会空心化的背景下,它还会带来女教师群体的婚恋难困境和人身安全上的担忧,进而影响到农村教师队伍的稳定性和持续性,增加乡村学校的管理成本[3]。

厘清教师队伍女性化的原因,有助于我们采取针对性的措施,改善教师队伍性别结构失衡问题,因此,现有研究也对此进行了较为深入的探究。多数研究认为,基础教育领域女性的高度聚集是一系列社会、经济与文化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6],其原因大致可以归结到三个方面,分别是男女性别差异所带来的“职业性别隔离”的深层次心理原因、经济发展带来的职业选择的多元化的直接经济原因,以及教师职业性别刻板的社会文化原因[7]。

“职业性别隔离”主要是指男女两性群体所受到的性别意识形态的规训,男性相比女性更希望选择社会交往多、具有男性气质的职业,而且特别重视职业的收入和社会地位,而女性倾向于选择更能彰显女性特质的职业岗位[8]。经济发展带来的职业选择多元化主要是强调在社会发展过程中男性拥有越来越多的职业选择机会,相较之下,教师职业待遇不高[9],创造性、自主性和人文精神不断被削弱,社会地位明显降低[10](P55),对男性缺乏吸引力;而女性相对容易遭遇其他职业的壁垒,教师行业是为数不多的社会地位较高且对她们开放的职业[11],而农村籍女大学生在就业中面临的困境更多,选择更少,更容易因为教师职业的稳定性而选择教师职业[3]。教师职业性别刻板主要是强调教师的工作环境、功能与家庭具有较大的相似性,是母亲角色的延伸,因此,对女性具有较强的吸引力[12]。

在相关对策建议上,一些学者主张要从“起点”“过程”和“终点”三个角度,借助国家、社会和教育合力,解决教师性别比例失衡的问题[4]。具体来说,我们要通过多种方式,提高教师职业吸引力,包括提高教师职业的社会地位与工资待遇、加大教师专业形象宣传等[5]。要加强中学和师范教育阶段男生的教师生涯教育,提供多元、灵活渠道吸引优秀男性从教,加大男性教师储备[13]。在农村女教师问题上,相关学者提出要制定工资待遇、住房和职业发展上的倾斜政策,缓解农村女教师的生存和发展困境[3]。也有学者提出,女性化话语背后性别本质主义的意识形态更值得我们深入反思[11]。总而言之,现有对教师队伍女性化的现状、原因和对策的研究已经取得了较为丰硕的成果,且相关研究成果也已经受到政策层面的关注。

当然,对教师队伍女性化原因的探讨固然有其可取之处,但是也存在一些不足。整体来说,一些研究已经意识到,女性大量进入教师行业是劳动力市场变化背景下教师职业“男退女进”的结果,这一视角看到了男女两性在劳动力市场上的不同际遇,以及女性在就业问题上所遭遇的排斥,但并未说明女性为什么会进入教师行业。也就是说,这一研究视角缺少对女性选择教师职业原因的进一步解释。另一些研究虽然从教师职业吸引力角度,对女性缘何选择教师职业进行了解释,但也存在过于强调性别意识形态影响、忽视女性其他考量的倾向,缺少对女性选择教师职业的一种整合性、系统性阐释。实际上,“女性适合做教师”的性别意识形态很早就在我国存在,但女教师比例过半则是改革开放以后才逐渐出现的,这也就说明,对我国教师队伍女性化的解释必然要结合其他情况进行更深入的分析。

二、我国教师队伍女性化的历史与现实

(一)女性进入教师队伍的历史回溯

1.明清时期,女教师从无到有

我国传统社会的绝大多数女性缺少受教育的机会。明朝末期,随着科举考试竞争日益激烈,相当数量的士大夫阶层开始认识到“母教”对家学传承和子女早期教育的重要性,日益重视女子教育。对于接受了教育的士绅家庭女子来说,一旦家道中落,她们便会成为“闺塾师”。1896年梁启超在《变法通议》的《论女学》篇中将女子教育与民族存亡联系起来,鼓励面向广大女性开办学校,造福民族国家与社会,推动了女子教育的近代转型。1898年经正女学创办,成为当时面向士绅家庭的私立女学代表。由于深受日本“贤妻良母”思想影响,此时的女教师主要被限制在家庭内,为家庭服务,尚未进入公共领域。

1904年清政府制定癸卯学制,学制提出设立男童蒙养院,而蒙养院需要由女子来承担,附带推动了公立女子学校的发展;与此同时,私立女学的大量发展超出政府控制,政府不得不将其纳入公立教育体系中进行管理[14](P69-P77)。1907年清政府颁布《奏定女学堂章程》,包括《女子小学堂章程》和《女子师范学堂章程》两部分,正式承认女子教育是国家教育体系的一部分,确立了女子教育的合法性。其中,女子师范主要是为女子小学和蒙养院培养教师和保姆,在此背景下,越来越多的女性受益于女子师范学堂,获得了走向社会的机会,职业女教师群体因之产生。

2.民国时期,女教师群体的发展变化

民国初年,在社会舆论和政府政策的支持下,女子小学和师范教育稳步发展,女性职业教师的数量持续增加,成为当时职业女性中人数最多的群体[15]。1923年教育部制定壬戌学制,推行女子中学和男女同校,这一改革有其可取之处,但也存在过于激进的一面,对女教师群体的发展造成了负面影响。

为推进性别平等、消弭男女教育差别,女子学校取消了以家政、绘画和育儿为代表的女性课程,降低了学校对女教师的需求;女子师范科附设在高中部,取消了免学费政策。这些因素作用在一起,意味着女性受教育成本增加的同时,在毕业后所面临的职业选择空间却被压缩了,从而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当时女性从教的意愿,限制了教师队伍中的女性占比。统计资料显示,即使在经济较为发达的地区,女教师比例不过30%左右:1930年济南初等教育阶段女教师占比26.3%,中等教育阶段女教师占比7%;上海初等教育阶段女教师占比也仅为31.7%,中等教育阶段女教师占比仅为18.2%[15]。

(二)新中国成立后,我国教师队伍女性化的进阶之路

1.新中国成立后30年,女教师比例在曲折中增长

新中国成立后,各行业均需要发展。国家动员女性走出家门,广泛参与各行业的建设。在教育领域,教育的普及和发展需要大量师资,国家也很重视女教师的培养。1952年《关于大量短期培养初等及中等教育师资的决定》便主张尽可能吸收和动员城乡失业知识分子和家庭的妇女受训,女教师比例因之提高。

如图1所示,1951年全国小学女教师占比18.4%,中学女教师占比10.6%,到了1981年,小学女教师占比升至41%,中学女教师占比升至28.8%。但我们也要注意到,一旦国家压缩教育规模,女教师也是最容易遭遇冲击的群体,常常因为政策调整而离开教师队伍[16]。因此,新中国成立后30年,我国中小学女教师比例是在曲折中增长(见图1)。

2.改革开放至2005年前后,教师队伍女性化初步实现

改革开放后到2005年前后,我国中小学女教师的数量和比例稳步提升,教师队伍女性化初步实现。

如图2所示,20世纪80年代女教师占比约为1/3左右,此后一直保持增长状态;小学阶段,女教师最早出现比例过半的现象,2000年达到50.63%;2005年女教师占整个中小学教师队伍的比例达到50.51%,教师队伍女性化初步得以实现。

图2 1980-2005年我国中小学女教师比例变化②

3.2005年以后,教师队伍女性趋势日益加深

2005年以后,我国中小学教师队伍女性化的趋势日益加深。如图3所示,2005年我国中小学女教师占比过半,此后一直保持稳定增长状态,2013年女教师占比上升至56.10%,2021年比例继续提升至65.81%。其中,初中学段和高中学段的教师队伍女性化相继实现:2011年,初中阶段女教师比例过半,达到50.13%,女性化趋势显著;2014年,高中阶段女教师比例过半,达到50.55%,女性化趋势得以进一步巩固。

图3 2007-2021年我国中小学女教师比例变化③

当然,我国教师队伍女性化在不同学段之间、城乡之间和区域之间又表现出不同的特征。学段层面,小学教师女性化趋势相较于初中和高中阶段更为明显。2021年我国小学、初中和高中女教师比例分别为72.29%、69.77%、56.52%。城乡层面,如表1所示,我国城市女教师整体占比最高,县镇次之,农村最低。区域层面,东部经济发达省份教师队伍女性化水平远远高于中西部省份。早在2015年相关抽样调查结果便显示,东部省份女教师比例最高,中部省份次之,西部省份最低[17]。

表1 2021年我国各学段女教师比例(城乡)

三、“嵌入性”视角下的教师队伍女性化

嵌入性理论早先是新经济社会学领域研究个体/群体经济行为的一个理论,主要是从个体/群体所嵌入的制度和社会关系两方面对其消费行为进行解释[18],后来被拓展到其他社会学研究中。该理论在解释社会行为上,既关照社会行动背后的制度约束和社会关系影响,也看到了制度和关系中的行动者及其理性选择,较好地实现了两者的平衡。本文试图采用嵌入性视角,探讨制度性和关系性嵌入中的女性如何在多重制度环境的限制中进行理性选择,进入教师行业,最终导致教师队伍女性化。

(一)多重制度约束

改革开放以来,向传统回潮的性别角色规范、“再家庭化”转向的家庭政策以及不完善的劳动力市场制度,是女性所嵌入的多重制度环境。这一制度环境在不同层面制约了女性职业选择的空间与类型。

1.向传统回潮的性别角色规范

新中国成立后,我国建构了“总体性社会”的特征,政府通过强大的社会动员能力使整个社会服务于国家政权建设,性别能力话语和分工话语的形成被国家牢牢控制。

新中国成立初期,“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性别角色分工话语使得大量女性被束缚在家庭生活中,很少参与社会生产,难以满足新中国成立后经济发展对劳动力的巨大需求,促使新政权在性别领域进行变革,推进性别平等实践。“国家通过直接的政治动员和意识形态改造来塑造相对粗糙的性别平等观念”,用“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性别话语改造传统“男主外,女主内”的性别话语[19],这种性别平等的角色规范也带来了女性在求职就业上的成功,推动了各行业女性劳动者数量的增加。职业女性的比例在建国后的30年从10%左右上升到80%-90%[20](P55)。不仅如此,女性在择业时更多考虑国家需要,较少考虑个人需要,因此拥有非常多样化的职业选择,就业遍布国民经济各个部门,包括重工业和重体力行业,由此打破了过去重工业领域性别隔离的局面[21]。

改革开放后,在市场经济不断发展的背景下,国家弱化了对性别观念的直接改造,代之以间接的制度建设,打造适合市场经济的性别意识形态[19]。国家主流性别话语悄然发生变化,“女性能顶半边天”的性别话语淡化,社会性别分工的话语则日趋传统。1990-2010年中国妇女社会地位调查相关结果显示,18-64岁男女两性样本中,认同“男人应该以社会为主,女人应该以家庭为主”的人群比例不断提升,从1990年的44.22%上升到2000年的47.44%,2010年继续上升到57.85%[22]。这种向传统回潮的性别角色规范,必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女性在家庭内的劳动分工,在职场上的选择与境遇。

2.“再家庭化”转向的家庭政策

改革开放后,我国家庭政策出现了“再家庭化”的转向,家庭被要求承担更多的子女抚养和教育的责任[23]。“再家庭化”的政策转向以及性别规范向传统回潮的共同作用,使得儿童抚育的责任最终由女性承担。

改革开放以前,国家为鼓励个体更好地服务于社会建设,建立了完善的家庭福利制度,替代家庭成为福利(包括托幼、教育等)的主要来源。例如,不少单位、公社曾经附设育婴室、托儿所、幼稚园和食堂,解决女性参加社会生产劳动的后顾之忧,这使得女性在求职、就业过程中相对较少受到家庭事务影响,能够安心工作。改革开放后,单位和公社等集体组织形式瓦解,国家从公共服务领域退出,将资源更多地向经济发展上倾斜,家庭福利被极大地削减,家庭被要求承担越来越多计划经济时代国家和集体曾经提供的社会保障的责任,这便是“再家庭化”的过程。

“再家庭化”的过程中,家务劳动、子女抚育等责任明显向家庭回归,家长所承担的责任和压力明显增加,也带来儿童抚育问题上“家长主义”的滥觞[24]。家庭教养中“拼爹”和“拼妈”等口号的出现,便是“家庭主义”滥觞的表现之一。与此同时,“再家庭化”的家庭政策与向传统回潮的性别规范之间互相强化,女性被期待向家庭回归,家务劳动、子女抚养和教育的责任最终由女性来承担[25],这同时意味着职业女性将面临着较大的工作——家庭冲突。如果不能妥善处理好这种冲突,职业女性甚至面临离职的可能性,因此,女性在求职过程中倾向于选择能够兼顾处理工作与家庭事务的职业,也就是工作——家庭冲突较小的职业。

3.不完善的劳动力市场制度

我国劳动力市场长期存在制度性分割,但在不同阶段表现不同。改革开放以前主要表现为农村劳动力市场和城市劳动力市场的分割,改革开放之后主要表现为体制内就业和体制外的市场化就业的分割。相对而言,体制内就业的工资非市场化,工资待遇虽然相对较低,但福利保障相对全面,且工作较为稳定;市场化就业的工资更容易受到市场供需关系的影响,工资和福利保障存在较大的内部差异性,工作稳定性不及体制内就业[26]。

尽管国家主张男女就业平等,反对就业的性别歧视,但女性在市场化就业中面临的歧视远高于体制内就业。因为市场将劳动力完全视为商品,认为家务劳动、子女养育等问题由女性承担不仅会降低女性工作效率,而且会增加单位的用人成本,故而在招聘中存在较强的男性偏好,女性求职者在市场化就业中明显处于不利地位[20]。除此之外,国家在就业歧视问题上的监督惩处成本较为低廉,企业很少会因为招聘歧视问题受到惩处,这进一步加剧了市场化就业中的女性歧视问题[27]。

(二)理性选择

尽管制度性嵌入中的女性在就业上面临多重约束,但她们并没有被动接受外界环境的安排,而是在职业搜寻的过程中通过积极的探索和行动进行理性选择。这种选择首先体现在她们努力寻求体制庇护,提升就业幸福感,其次体现在她们利用性别特点匹配优势行业,选择成为教师。

1.瞄准体制内就业,寻求体制庇护

劳动力市场的不完善导致女性在求职过程中存在诸多消极体验,职业搜寻和对比的过程影响了女性的职业选择偏好。有研究发现,“工作安全性”“工作时间”等因素对女性职业选择具有正向作用[14],体制内工作的安全性高、时间受到法律保护,为此,女性求职者努力瞄准体制内就业,寻求体制庇护。

国家在就业上要求性别平等、反对歧视,但这种规定只是一种软规定,在具体实施中,体制内单位的落实情况远远好于非体制内的公司、企业,前者在招聘中更看重学历和能力;体制内单位虽然货币性工资不高,但是工作压力和稳定性明显优于体制外单位,在“工作安全性”上有相对优势。而且体制内的劳动时间受到法律保障,超时加班情况较少,平均工作时间远低于体制外单位,有调查显示体制内外女性周工作时间差距接近10个小时[28],这也使得体制内就业的女性能够相对更好地处理家庭和工作之间的平衡。

综合对比下,体制内单位虽然工资待遇不占优势,但工作环境安全性高、时间有保障,受到女性求职者青睐。不少女性在求职时瞄准了体制内的就业机会,将进入体制内就业作为自己的目标,寻求体制庇护,提升就业幸福感。相关数据也证实,教育、卫生、社会保障、公共管理和社会组织等体制内单位是接受过高等教育女性就业的重要领域[29]。

2.利用性别在教师求职中的优势,实现体制内就业最大化

在求职过程中,求职者会利用自身性别特点,匹配优势行业[14]。确立了体制内就业的目标后,女性利用自身性别在教师求职中的优势,选择教师职业,也由此形成了“女性”与“教师职业”之间的“选择性亲和关系”[30]。

尽管体制内宣传就业性别平等,但隐性歧视使得女性在有些行业的求职中并不占优势。对14所高校2014 届大学生就业的调查发现,女大学生就职于党政机关、国有企业的比例低于男生[31],对比之下教师职业则是少数凸显女性性别优势、对女性相对“友好”的职业。因为教师以未成熟的儿童和青少年为服务对象,与母性色彩、与儿童相处、保护儿童等场景相联系,被认为特别适合女性[6];而且教师工资待遇相对不高,职业上升空间有限。无论是在工资待遇还是工作类型上,它都对向传统回潮的性别角色规范影响下的男性缺乏吸引力。对某高中2014-2018 年高考志愿报考情况的统计结果显示,报考师范教育类专业的学生中,男生比例只占27%[5]。

对女性求职者来说,教师职业具有终身雇佣的性质,女教师不会像企业女职工那样,担心因养育子女、照顾家庭而被解雇,她们愿意接受有限的工资水平,换取更稳定可靠的工作保障[32];而且教师在进行本职工作的同时,也能为孩子日常接送与教育辅导等问题创造良好的条件,一半以上的女教师被这一特点所吸引,愿意选择教师职业[33]。一旦开启教师的求职之路,女性主要面临着来自同辈女性的竞争,无需与男性竞争教师岗位,这在小范围内形成了对女性的就业保护,进一步坚定了一些女性的职业选择。

正是基于上述观察和思考,一些女性积极利用自身性别特点,在体制内的诸多行业中选择了最能够凸显其性别优势的教师职业,女教师数量因此持续增加。近些年来,随着教师待遇的提升,越来越多的女性主动选择进入教育领域成为教师,她们在实证调查中也显示出了较高的工作满意度[34]。

(三)关系性嵌入

关系性嵌入主要是强调个体/群体所嵌入的社会性关系是其行动的重要动力。具体到教师队伍女性化这一问题,我们必须要注意到女性的职业选择具有较强的关系依赖性,她们所处的社会关系网络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们的从教意愿,以至于很多女生在高中阶段便表示未来愿意从事教育职业[5],奠定了教师队伍女性化的基础。

有研究显示,女学生在选择专业过程中,较为重视父母、师长的意见,从而选择传统性别的科系[35]。不少师范专业女大学生在被问到为何选择从事教师职业时表示,父母、老师等人“女孩子当老师挺好的”职业价值判断,在人际互动中不断地复制了社会认同,是女中学生选择成为教师的重要结构性因素之一[6]。

四、教师队伍女性化的危机及其应对

明清时期,职业女教师的出现对于女性走出家门,实现社会独立,打破男性在教育领域的垄断地位,具有跨时代的意义和重要榜样作用。新中国成立以来,女教师不仅是独立女性的代表,更为中国基础教育的普及和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她们在付出艰苦劳动的同时,所获得的工资收入并不高,使得我国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公共教育投入不足的背景下依然维持了教育的扩张[32]。尽管当前教师队伍女性化趋势越来越明显,女教师的职业满意度较高,但我们也要警惕大量女性向教师行业聚集背后,对女教师群体职后发展和教师群体社会地位提升所内蕴的危机。

《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术后运动康复专家共识》解读·············································胡树罡 王 磊 郭 兰 (1,9)

(一)教师队伍女性化的危机

对于女教师而言,教师队伍女性化使得女教师很容易遭遇职业晋升和专业发展上的困境,同时带来中小学教师社会地位的隐形弱化。

1.女教师职后发展危机

有研究发现,“女性员工数量增长越快的单位,管理者对男性新员工的需求就越迫切,这导致某些单位出现了‘男性稀缺症’现象”[36]。即使女性的工作能力不比男性差,甚至优于男性,但是男性数量上的稀缺很容易演变为价值上的稀缺,价值被夸大,在职务晋升和职称获得中处于优势。相比而言,女性更容易遭遇职业发展的“天花板”,在职业发展中处于弱势。

具体到教育领域,教师队伍女性化的程度越高,男性教师就越稀缺,数量上的稀缺使得男教师受到追捧,越是容易被分配到声望好的重点学校。数量上的稀缺同时使得男教师的工作能力被夸大,被认为比女教师更具领导能力,适合学校管理岗位,被委任为学校管理者的可能性更高。全国特岗教师抽样调查证明了这种“男性稀缺症”,统计数据显示,男性特岗教师担任校长、副校长、校团委职务的比例明显高于女性特岗教师[3]。除此之外,数量稀缺的男性教师,获得高级职称的比例也高于女性[5]。更令人失望的是,当前我们社会对教师职业发展中性别不平等现象的关注和重视还远远不够,“没有人针对男女教师生涯发展中的差异进行深刻反思,去追问这差异背后存在深层的社会文化原因”[37]。

2. 中小学教师社会地位的隐形弱化

男女两性中女性的弱势地位意味着男性霸权控制着社会的诸多领域,垄断着专业领域内的话语权和评价权。现阶段,在整个职业体系中,中小学教师职业整体处于中上位置,社会地位较高,但与律师、医生、建筑师等其他专业化职业相比,中小学教师的社会地位较低,尤其是小学教师,更是被认为处于专业化职业的底层。

在专业化职业体系内部,话语权的缺失使得女性只能接受社会对中小学教师职业的不公正评价。“女性成为了基础教育的主力,但数量优势并不能与权力、专业化程度划等号,因为女教师在学校的工作还潜意识地被视为家庭中‘母亲’角色的延伸,而不是公领域里受认可的‘真正的工作’和‘专业’”[36]。“可见,女性通过平等的教育机会和努力走上教师岗位,但是女性在教师职业领域的高聚集,又弱化了这一职业的社会地位,女教师甚至成为社会问题的替罪羊”[38]。

(二)教师队伍女性化的未来应对

1.构建教师友好型社会,增加男性教师储备

教师工资收入不高、晋升空间有限等现实因素是阻止男性进入教师行业的重要因素;这也使得从事教师职业的男性很容易遭遇污名化,面临“婚姻挤压”的问题[40],是影响男性教师离职的重要因素。为此,我们首先要构建教师友好型社会,这里的友好包括待遇友好、发展友好、形象友好和招聘友好等多重维度,进而提高男性进入教师职业的可能性,降低男教师的流失率,增强男性教师储备。

具体来说,国家需要加大财政性教育投入,切实履行“教师工资待遇不低于公务员”的承诺,实现教师待遇友好;需要扩展教师职业向上晋升、以及向其他行业发展的空间,实现教师发展友好;同时要加强对教师职业正面形象的推介,传播积极、正面的教师形象[5],努力打破过去社会对教师职业“重复性较强”“女性化色彩突出”的印象刻板,实现教师形象友好;要从性别视角,探索教师招聘的多样化方式,确保有志于从教、有潜力从教的男性能更好地进入教师职业。在此基础上,让男性看到教师职业的丰富内涵、创造性价值及未来广阔的发展空间,提升他们进入教师职业的可能性和现实性。

2.构建女性就业友好型社会,拓展女性在教师之外的职业选择

我们必须认识到,教师队伍女性化原本就是在制度性和关系性嵌入中的女性在职业选择受困的情况下,通过理性选择,寻求体制内就业最大化,从而规避就业风险的结果。在女性就业环境未得到根本改善的前提下,增强男性教师储备的方法显然是对女性的不公平。目前,国内研究尚未发现女教师占比的提升会阻碍学生发展,单纯为平衡教师队伍性别结构而招收男性的做法,有违教师招聘和培养中以能力为本的原则,会造成更大的经济浪费和社会公平争议[41]。为此,我们有必要通过制度变革,优化性别文化、家庭政策和劳动力市场,建构女性就业友好型社会,打破女性与教师职业之间的紧密联结,拓展女性在教师之外的职业选择。

当前,传统性别文化的复归和回潮是吸引女性、阻止男性进入教师职业的重要因素,为此,国家要切实加强对性别文化的改造,将性别批判和解放意识融入课程中,让个体从小便树立起正确的性别观念,意识到习以为常背后的性别压迫,摆脱性别对自身的束缚,能够根据自己的兴趣而非外部社会的期待,选择多样化的职业。家庭福利制度的不完善以及劳动力市场的制度性分割也是女性选择教师职业的重要因素。国家有必要完善家庭政策,加强家庭福利制度建设,动员国家和社会的共同力量,促进普惠性婴幼儿托育服务的发展[42];降低女性在家务劳动、子女照料和教育方面的责任,减轻家庭事务对女性求职就业的干扰;完善劳动力市场建设,在消除劳动力市场制度性分割、推进统一劳动力市场建设的同时,禁止劳动力市场对女性的各种歧视,建立明确的反性别歧视机构或法律条文,对招聘中存在性别歧视的企事业单位给予重罚等方式,降低女性求职中的制度性约束。

3.重视对高中生的生涯规划教育,确保乐教者从教

除此之外,我们还要重视对高中生的生涯规划教育,确保乐教者从教,从源头上改善预备教师的性别结构。高中阶段参与生涯教育活动能够帮助学生建构起相对清晰的未来职业发展图景[43],进而选择某种职业。对于高中生而言,其所处社会关系——家长和教师,是未来职业选择过程中的重要他人,因此,有必要加强对高中生家长和教师的教育,充分发挥他们在高中生职业生涯规范和引导中的积极作用。学校和社区教育相关部门,要通过家校社合作的相关活动,对教师和家长进行科学的性别角色教育,消解传统性别分工观念对他们的不利影响。对于教师和家长而言,要学会审视自身性别立场,减少对学生职业选择的非科学干涉,允许学生、孩子在职业选择上的求新存异,支持有志于从教的孩子选择教师,确保所有乐教者能够选择教师职业。

注释:

① 数据根据《中国教育年鉴:1949-1981》整理得出。

② 1985年、1990年和1995年数据根据《中国统计年鉴:1987-1995》整理得出,2000年以后数据根据教育部网站教育统计数据整理得出。

③ 数据根据教育部网站教育统计数据整理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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