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敏
(中共河北省委党校/河北行政学院 文史教研部,河北 石家庄 050000)
当前学界对乡村文化振兴的内涵尚未形成共识性的规范界定。有学者认为,乡村文化振兴重在指精神层面的乡村文化建设与发展,如弘扬乡村的传统美德、思想观念等。(1)譬如范建华、秦会朵在《关于乡村文化振兴的若干思考》(《思想战线》2019 年第 4 期)一文中认为,乡村文化是中国传统伦理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有机融合,并对人的全面发展具有塑造作用。也有学者认为,乡村文化振兴重在发展乡村文化产业,改善乡村公共文化设施等。(2)譬如孟倩、庞丽铷在《乡村振兴背景下乡村文化振兴路径探究——以长治市振兴村为例》(《文化学刊》2021年第11期)一文中认为,乡村文化振兴要打造乡村文旅产业链,将乡村产业兴旺放在首位。这些对乡村文化的内涵认识多处于理性探讨的层面,缺乏较为清晰的内涵维度与可操作性框架的梳理与探究,而这正是探索乡村文化振兴实践路径的前提和基础。
1.“乡村”的意指。“乡”是行政区划的基层单位。(3)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707页。《周礼·地官·司徒》:“令五家为比,使之相保;五比为闾,使之相受;四闾为族,使之相葬;五族为党,使之相救;五党为州,使之相赒;五州为乡,使之相宾。”(4)任继昉:《释名汇校》,齐鲁书社,2006年版,第91页。各级单位名称不同,管理户籍的多少不同,但是在若干名称中仅有“乡”独树一帜,成为故土的象征,就像《释名·释州国》所说:“乡,向也,众所向也。”(5)中国社科院语言所:《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商务印书馆,2016年版,第1426页。我们借助字形、字义来分析考察这几个字。
《说文·比部》:“比,密也。”(6)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386页。“比”是二人紧密排在一起的形体,作为行政单位,“比”指紧紧挨在一起的五户人家;《说文·门部》:“闾,里门也。从门吕声。《周礼》:‘五家为比,五比为闾。’闾,侣也,二十五家相群侣也。”(7)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第587页。《说文·吕部》:“吕,脊骨也。”(8)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第343页。人的脊椎骨骨节相连。“闾”是相连的二十五户人家。《说文·部》:“族,矢锋也。束之族族也。”段玉裁注:“族族,聚貌。《毛传》云:‘五十矢为束’。引伸为凡族类之称。”(9)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第312页。“族”由“箭束”引申为一百户人家的总称。《说文·黑部》:“党”字段玉裁注:“《释名》曰:‘五百家为党,党,长也。一聚所尊长也。’”(10)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第489页。“党”指聚在一起、有共同领导的五百户人家。《说文·川部》:“州,水中可居曰州,周绕其旁。”段玉裁注:“州,畴也。畴,耕治之田也,各畴其土而生也,人各耕治以为生。”(11)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第569页。“州”由聚畴而居引申指聚在一起的2500户人家。
再来看“村”字,“村”也可以写作“邨”。《说文·邑部》:“邨,地名。”段玉裁注:“屯聚之意也。”(13)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第300页。陶渊明《桃花源记》中写道:“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14)逯钦立校注:《陶渊明集》,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65页。虽然从唐代开始,由于商品经济发展,城乡差别增大,导致“村”有了粗俗的意思,如唐代刘餗《隋唐嘉话》卷中:“太宗尝谓人曰:‘薛驸马村气。’主羞之,不与同席数月。”(15)刘餗:《隋唐嘉话》,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25页。但是在唐以前,“村”仅仅表示人口聚居的地方,感情色彩属于中性。
2.“文化”的意指。“文化”原本指的是文治教化,刘向《说苑·指武》:“凡武之兴,为不服也,文化不改,然后加诛。”(16)向宗鲁:《说苑校证》,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380页。这是“文化”最早出现的例句。“文化”与“武治”相对,实际上很早的时候,“文治教化”的精神就已经存在。《易·贲卦·象传》:“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17)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37页。用“人文”来“化成天下”,使用的手段涉及道德信仰、文学艺术、音乐美术、戏剧舞蹈、风俗习惯等各个精神层面,所以《现代汉语词典》在对“文化”释义时强调其“特指精神财富,如文学、艺术、教育、科学等”(18)中国社科院语言所:《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第1372页。,这种观点与传统理解是一致的。梁启超说:“文化者,人类心能所开积出来之有价值的共业也。”(19)梁启超:《梁启超全集》,北京出版社,1999年版,第4060页。英国人类学家爱德华·泰勒在1871年出版的《原始文化》一书中,第一次明确界定了“文化”的概念,认为文化是一个包括全部的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风俗以及人作为一名社会成员而获得的任何能力和习惯在内的复杂整体。(20)爱德华·泰勒:《原始文化》,连树声译,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1页。这一观点被众多学者所认可,成为影响力较大的关于文化的经典定义之一。
至此,我们对“乡村文化”的核心意指归纳如下:乡村文化指的是乡村地域内,由乡民在农业生产与生活实践中逐步形成并发展起来的,带有浓厚地域色彩的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总和,是乡民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目前,诸多研究者对“乡村文化振兴”的维度有了一些颇具价值并可资借鉴的探讨。王纪明认为,乡村文化振兴的衡量标准包括横向和纵向两个维度。横向上包括较高的思想文化素养、文明的生产生活方式、丰富的文化活动、和谐的家庭邻里关系、完善的历史文化传承以及美丽的生活居住环境等六个方面,纵向上包括规划、实施、评估等几个阶段。(21)韦素丽、张玙:《乡村文化振兴是一项系统工程 需要多方面共同发力——“山东乡村文化振兴学术研讨会”会议综述》,《人文天下》2018年第9期。杨良山等学者认为,乡村文化振兴是对传统文化的继承与创新,一方面要传承弘扬乡土文化中的精华部分,另一方面要扬弃乡村文化中的糟粕,构建积极的乡村文化体系等。(22)杨良山、柯福艳 、徐知渊 、龙文军:《振兴我国乡村文化的几点思考》,《农业经济》2021年第7期。本文基于“乡村文化”的核心意指,并借鉴已有研究者的探讨,将“乡村文化”归纳为以下四个维度:
1.乡土性。费孝通说:“从基层上去看,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23)费孝通:《乡土中国》,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页。乡土性正是乡村文化最基本的特征。“此乡此土”孕育了“斯人斯文”,带给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独特的文化记忆和感受。家乡的土地不仅养育了千千万万的民众,而且造就了他们淳朴、厚重的品格以及与自然共生的和谐生态,所以中国人热爱自己的故土,不愿随意迁徙。《汉书·元帝纪》说:“安土重迁,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愿也。”(24)班固:《汉书》,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292页。异乡漂泊,带来的不仅仅是地缘陌生化,还会有更深层次的心理陌生化,所以“思乡”“归乡”就成了中华民族精神中极为沉重的一个特质。虽然当代农村城市化进程迅速推进,但与现代化程度较高的城市文化相比,乡土性仍然是第一属性。
2.地域性。所谓“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中国乡村由于地理形势差异、人口迁徙、历史沿革等原因造就了风俗传统不同,乡情、乡风差异极大。不同乡村代表着不同地域和族群的不同生活状态,小到吃食,大到习俗,每个乡村都有自己独特的文化,少数民族的地域特色更加鲜明。
3.传统性。作为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乡村文化是在承继传统的基础上逐渐发展起来的,较好地保留了传统文化的特质和精华,反映着民族的性格或精神。比如一些民族地区的音乐、舞蹈等艺术文化、建筑文化、服饰以及饮食文化等,经历了春秋代序、斗转星移,从古传承至今,变化并不太大,这些都体现了乡村文化的传统性。
4.稳定性。随着城市的现代化进程加快,逐渐扩大的城市环线缩短了城市内部乃至城市与郊区的距离,但是乡村与乡村的界限并没有随之削弱,村与村之间的空间距离仍然顽固地存在。相对独立稳定的环境导致各自的文化也具有相对的稳定性,内聚力强,对外来文化具有较强的排斥力和抗干扰能力,不会轻易发生剧变。传承久远、其来有自的乡村文化,熔铸成了我们民族的印记,成为我们砥砺前行的最为基础的精神特质,也成为异乡生活的人群聚而不散的精神根系。
概而言之,乡村文化振兴就是挖掘乡村文化在当代仍有生命力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和道德规范,全面推动乡村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使其成为实现乡民美好生活的精神依托和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智慧源泉。
乡村文化振兴的总目标就是繁荣兴盛乡村文化,焕发乡村文明新气象。具体而言,乡村文化振兴的目标可拓展为五个可操作性的框架:
在长达几千年的时间里,中华民族以土地为生,形成了一整套有序的生产和生活方式,蕴含着传统文化的思想精髓和价值理念,孕育了厚重的农耕文明。长期研究“三农”问题的专家朱启臻认为乡村文化可分为四大类:一是农耕文化,包括农学思想、耕作制度、农业技术等,特别是农耕文化中包含的“应时”“和谐”“守则”等思想内涵,倡导尊重自然,提倡人与人、人与自然要建立和谐共生的关系,在今天依然拥有宝贵的价值和积极的现实意义;二是乡村手艺,如建筑、刺绣、酿造等技艺;三是乡村景观文化,包括田园景观、社会生活和自然景观等;四是乡村节日与习俗,包括衣食住行、婚丧习俗、民间信仰等。(25)朱启臻:《乡土文化建设是乡村振兴的灵魂》,《光明日报》 2021年2月25日。振兴乡村文化,就要把这几类文化进行深入地挖掘、梳理,传承创新,不断赋予时代内涵、丰富表现形式,充分发挥乡村文化在凝聚人心、教化群众中的重要作用。
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先民们边改造自然,边适应环境,形成了安土重迁、守望相助、勤劳节俭、自力更生、耕读传家、敬老扶幼等传统美德,这些美德成为促进乡村发展的精神动力和不竭源泉。近年来在市场经济浪潮的冲击下,乡村经济发展迅速。但同时市场经济的经济杠杆也对传统乡风美德造成了很大冲击。乡村文化振兴就是要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引领乡村文化建设,加强道德教育,发挥示范引领作用,大力弘扬乡村传统美德,使勤俭节约、自力更生、敬老爱幼等优良作风在乡村地区蔚然成风,促进乡村地区的和谐稳定。
乡风文明是乡村振兴的重要目标和保障。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将“社会文明程度得到新提高”作为“十四五”时期经济社会发展的主要目标之一,2021年出台的中央一号文件《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意见》明确提出,到2025年“乡村面貌发生显著变化,乡村发展活力充分激发,乡村文明程度得到新提升”(26)《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意见》,《人民日报》2021年2月22日。。作为乡村振兴的灵魂,乡风文明建设对提振农民精神面貌、全面实现乡村振兴、提高全社会文明程度都具有重要意义。乡村文化振兴就要大力推进乡风文明建设,引导干部和乡民移风易俗,开展文明创建活动,营造崇德向善、文明礼让的社会新风尚。
中国乡村由于气候条件、地理环境不同,自然禀赋差异较大,由此形成了异彩纷呈、丰富多元的特色乡土文化,成为乡村振兴和实现农民富裕的重要文化资源。十八大以来,国家出台一系列文件大力推动乡村特色文化产业发展。这些文件的出台,为乡村特色文化产业发展指明了方向。值得注意的是,当前在乡村文化资源开发中还存在一些问题,有些地方虽有底蕴深厚的历史文化资源,却“抱着金碗要饭吃”,特色文化资源未得到系统梳理,内涵挖掘不足,载体创新不足,没有衍生出特色文化产品以及相关的产业链,浪费了宝贵的文化资源, 错失了发展机会。乡村文化振兴的目标之一就是要大力发展地方特色乡土文化,深挖地域文化特色,发展特色文化产业,促进乡村文化产业发展。
乡村文化认同是乡民们对世代延续并传承下来的在地文化的价值认同,是对“生于斯长于斯”的在地自然文化以及生产生活文化的认可和接受。这种文化认同既是传统乡村得以延续和发展的“内生动力”,也对乡村振兴有着重要意义:一是可以聚人心,提高乡村社会的凝聚力。乡村文化认同实际上体现的是乡民对生养自己的乡土的一种深深的依赖和眷恋心理,这种依赖和眷恋可以增强村民的归属感,最大范围地增进乡民的情感认同,汇聚起乡村振兴的磅礴力量。二是增强乡民的文化自觉,坚定文化自信。“文化自觉的前提是正确认识和正确评价自身文化的历史地位和历史作用”(27)高玉敏、李荣菊、马亚敏:《关于文化自觉的几点思考》,《中共石家庄市委党校学报》2017年第12期。,如果农民对养育自己的乡村文化没有正确的认知和基本的认同,那么何来的文化自信?建设乡村的热情和激情又从何谈起?乡村文化振兴就是要唤醒乡民的文化自觉,引导人们重新审视乡村文化的价值,唯有认识到其价值,才能真正增强情感认同;唯有增强了情感认同,才能坚定文化自信,看得见乡村文化面临的机遇与困境,才愿意自发、自觉、自愿地保护和推动乡村文化发展。
随着政府、学者和民众对乡村文化振兴这一问题认识的不断深入,乡村文化振兴也从理论探讨走向实践探索,在各地如火如荼地进行。但当下的乡村文化振兴还面临着实践主体缺位、公共文化空间弱化、文化活动匮乏以及文化产业发展不足等实践困境,这些问题的主要症结在于从“遥远的他者”视角研究乡村(28)张旭东:《从“问题中国”到“理解中国”:作为西方他者的中国乡村研究及其创作型转化》,《社会科学》2009年第2期。,忽略了村庄的“可持续生存的内部逻辑”(29)何慧丽:《乡村生态自洽与新农村建设》,《文史博览(理论)》2013年第4期。。而只有“深入到隐藏的历史情景中去,从内部去探察文化,了解其运行机制,而不是站在外面对文化进行描述和叙述”(30)麦克卢汉:《序言》,载哈罗德·伊尼斯:《帝国与传播》,何道宽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 年版,第2页。,才是研究乡村文化振兴的根本途径。
质言之,着眼于文化的内生性特质,基于乡村文化的核心意指及其维度,依托乡村文化振兴目标的五个框架,建构“主体-空间-活动-产业”这样一种综合性、系统性的建设路径,探索乡村文化振兴的推进路径,对乡村文化振兴实践兼具理念指导与实践操作双重价值。
农民是乡村的主人,也是乡村文化的创造者和传承者,没有谁比他们更了解乡村、了解乡村文化的变迁。因此探讨乡村文化振兴,必须倾听农民的诉求,充分发挥其主体作用。(31)沙垚、王昊:《“主体-空间-时间-实践”:新时代乡村文化振兴的原则与方向 》,《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 年第 5 期。一是激发农民的乡土文化自觉。乡土文化自觉是乡民对乡土文化的深刻认知、自我反思以及主动发展。这种文化自觉不会凭空产生,而是建立在对乡土文化拥有深厚的感情和深刻的了解之上的一种自觉、自发行为。因此一方面要深入挖掘乡村传统文化的精髓,用乡村文化优秀的基因唤醒和联结乡民的集体文化意识,建立乡村文化共同体,激发乡民热爱乡土、建设乡土的热情;另一方面,强化农民的主人翁意识,全面提高农民的思想道德和科学文化素养,大力培养新时代职业型农民,培养乡土文化专业人才队伍,明确乡民在乡村文化振兴中的主体地位和作用, 主动表达文化关切和文化需求,用自己的方式讲好乡村故事, 传播乡村声音、推动乡村文化发展。二是尊重农民开展的文化实践。当下在众多的乡村文化叙事中,存在着这样一种“悖象”:一边是全社会都在热烈地讨论乡村文化将怎样建设、去往何处,另一边最了解乡村的农民却被当作“被振兴”的对象,仿佛农村的未来与他们无关,在最该发声的时候却声如细丝。(32)沙垚、王昊:《“主体-空间-时间-实践”:新时代乡村文化振兴的原则与方向 》,《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 年第 5 期。事实上,农民在日常的劳动、生产、生活实践中内含着文化振兴的智慧和力量。因此当学界在讨论乡村文化振兴时,乡民的呼声和诉求必须要倾听,乡民的文化实践必须要重视,乡民文化建设的主体地位必须要彰显。
图1 乡村公共文化空间构成
乡村公共文化空间是乡民参与文化生活的场所和载体,兼具地理学上的空间属性以及社会学意义上的公共和归属意识(33)陈波:《公共文化空间弱化:乡村文化振兴的“软肋”》,《人民论坛》2018 年 第21期。,其构成如图1所示。乡村公共文化空间是乡民交流信息、沟通情感、联结关系的重要场所,在乡村文化的发展中发挥了重要作用。顾大治等学者通过梳理新中国成立前、计划经济时期、改革开放时期、乡村建设加速期、乡村建设稳定期5个阶段乡村公共文化空间的变化,发现众多因素导致传统乡村文化空间活力衰减,这些因素主要包括人口外流、组织弱化、新媒体的兴起以及乡村文化原生动力不足等。(34)顾大治、徐益娟、洪百舸:《新媒体融合下乡村公共文化空间的传承与重构》,《现代城市研究》2021年第12期。当前随着城镇化的快速发展,乡村越来越趋同于城市,传统文化活动空间不断被挤压,公共文化空间普遍弱化,已经成为乡村文化振兴的“软肋”(35)陈波:《公共文化空间弱化 :乡村文化振兴的“软肋”》,《人民论坛》2018 年 第21期。,因此有必要重塑和扩展乡村公共文化空间。
图2 张庄部分公共文化空间
河南兰考县张庄村以乡村文化设施建设为抓手,在扩展乡村公共文化空间上做出了典范(见图2)。张庄将焦裕禄精神和新时代脱贫攻坚精神融入文化设施建设,源源不断激发村民振兴乡村文化的创造力。桐花书馆、妇女儿童之家成为孩童和老人看书、阅读、下棋的好去处,扩展了儿童和老人的日常活动空间;张庄戏院、乡村体育室、乡贤馆已成为乡民健身娱乐、交流情感、谋划村庄发展的重要活动空间;廉政文化工作室、农村干部培训中心、焦裕禄精神体验基地、“四面红旗”博物馆成为激励村干部和全体村民不忘初心、拼搏奋斗的重要场所和基地。张庄丰富的文化设施建设不仅扩展了乡民的公共文化空间,也为文化振兴提供了可持续的精神支撑,给我们带来诸多启示:一是要加大对以日常生活为主的乡村文化空间和传统文化空间的保护,这些与乡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是乡村传统文化传承发展的主要载体;二是拓展景观型文化空间和政府福利型文化空间的功能。这两类文化空间在提升乡民文化福利、维护乡民文化权益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
文化活动是乡土文化得以传承和延续的重要载体。当前乡村文化活动的开展面临着一定困境:一是文化活动的开展需要人气和一定的乡村公共文化空间,随着乡村人口大量外流,以及乡村公共文化空间的缩减和弱化,很多文化活动既无人参与,也无空间开展。二是文化活动单一,缺乏吸引力。调研显示,有79.1%的农民从未参加过乡村文化活动,90.9%的村民从未去过农家书屋。(36)郑欣:《治理困境下的乡村文化建设研究:以农家书屋为例》,《中国地质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2期。当前语境下,丰富和创新乡村文化活动,一是要加强乡村公共文化服务基础设施建设。我们在调研中发现,一些乡村没有较为宽敞的活动场所,乡民们劳作之余没有可活动的去处;一些乡村即便有活动中心、棋牌室等,设施也较为陈旧,利用率很低。因此要加强和更新乡村公共文化服务基础设施建设和网络建设,如根据需要建立村民文化活动中心、体育活动室或戏院等,配套相应设备和器材、影像资料等,提高文化场所利用效率。二是要结合地域特点、重大节日以及日常生活节点,设计谋划好各种文化活动。(37)高玉敏、马亚敏:《“文化 + ”:推动传统文化资源实现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四川戏剧》2020年第10期。河南张庄通过丰富多样的文化活动建设,比如“幸福家园大讲堂”“孝亲饺子”“快乐星期天”“农民运动会”“五好家庭评选”“梦里张庄”,艺术团演出等活动,不仅调动了乡民参与乡村振兴的主动性,使村民成为村庄文化的代言人,而且培育了文明乡风和良好家风,为乡村振兴提供了精神激励和道德滋养。
极具地域特点的乡村文化本身就是重要的文化资源和乡村振兴的文化生产力:首先乡村文化可以为人们提供一处心灵的栖息地。随着当代社会人们生活步调的加速,在巨大的生活压力裹挟之下,人们“需要一处不受时间控制的精神栖息地来稀释心中的焦躁与疲劳,重新发现生活的美好”(38)马亚敏、高玉敏:《跨文化传播视域下中华文化“走出去”模式研究 ——基于李子柒短视频海外传播的考察》,《治理现代化研究》2022年第1期。。而青砖黛瓦、林静山幽的乡村正为人们提供了一个远离尘嚣、治愈人心的隐世桃源,成为忙碌打拼的城里人向往的乐园。其次乡村文化蕴含着独特丰富的传统文化资源,既有丰富的传统建筑工艺、服饰美食等众多物质文化资源,也有民俗风情、节日庆典等非物质文化资源。随着城镇化的发展,这些独具特色的乡村文化愈发显得珍贵和稀缺。从经济发展视角看,乡村文化资源中丰富的符号元素可以成为经济发展的产品,能够形成可观的经济效益,产生巨大的经济价值。保护利用好这些宝贵的乡村文化资源,发展乡村文化产业,不仅可以解决乡村发展内生动力不足问题,也可以为乡村全面振兴打开一片新局面。因此要识别梳理乡村文化资源,深挖特色文化内涵,大力发展“乡村文化+”,如“乡村文化+旅游”“乡村文化+手工艺制作”等,力争形成集中连片的融合特性,延伸乡村文化产业链;同时也要尊重文化产业发展规律,做好产业发展规划,注重内涵发展和文化设计,使产业发展向深度挖掘和要素集聚转变,避免产业发展源动力不足等问题。
始自20世纪80年代的城镇化进程,实现了我国由农业为主的传统乡村型社会向工业和服务业等非农产业为主的现代城市型社会的转变。据统计,2021年末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达64.72%(39)刘丽靓:《去年末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达64.72%》,《中国证券报》2022年2月23日。,城镇化战略带来了我国经济的腾飞,而它的另一个结果是大量农村劳动力流入城镇,这些人的离去,不仅抽空了乡村的中坚力量,而且催生了乡村文化与精神世界的“荒芜”。城镇对乡村的经济“反哺”并不必然能够唤醒乡村文化的生机与活力,物质上的富足并不必然带来精神世界的丰盈,而当经济发展速度趋于平缓,物质富足与文化精神贫乏的张力愈益凸显,孕育了优秀传统文化的乡村及其文化振兴战略的提出,正应和了时代的需求与人们的生活需要。
本文在厘定乡村文化内涵的基础上,梳理归纳出了乡村文化之乡土性、地域性、传统性和稳定性四个维度,进而确定了乡村文化振兴的基本目标,并将其分解为传承创新优秀传统乡村文化、弘扬乡村传统美德、培育乡村文明风尚、发展特色乡土文化、增强乡村文化认同五个可操作性的框架,从而为发挥农民主体地位、增强农民文化自觉,扩展乡村公共文化空间、增强乡村文化活力等乡村文化振兴路径提供了仪轨。另外乡村文化振兴还应充分拥抱信息革命与数字媒介技术成果,移动互联网与社交媒体平台应成为推动乡村文化振兴、助力乡村文化建设的重要工具,并有助于提升乡村文化的传播力、凝聚力与感染力,进而激发乡村文化的内在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