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媒时代资本影响舆论的方式、逻辑及其风险规制

2022-02-05 23:08张爱军
公共治理研究 2022年3期
关键词:场域议题舆论

张爱军,朱 欢

(西北政法大学 新闻传播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2)

作为社会的晴雨表和风向标,舆论是社会公意的直接反应,在政治领域和社会场域皆具影响力。“舆论是指公众关于现实社会以及社会中的各种现象、问题所表达的信念、态度、意见和情绪表现的总和,具有相对的一致性、强烈程度和持续性,对社会发展及有关事态的进程产生影响。其中混杂着理智和非理智的成分。”[1]11作为社会公意的集中反映和公共领域的代表性体现,“舆论具有公共性和公众性的双重内在价值,既具有道德规范、社会控制与整合和政治赋权的公共性价值功能体现,也具有强调‘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的公众性价值功能彰显。”[2]舆论具备强大的道义力量,是促进社会稳定、政治发展的重要因素,维护舆论安全也成为保障我国政治安全的题中应有之义。

在舆论的载体由传统媒体为主转变为以“智能+社交”的平台型媒体为主的过程中,舆论的把控权和引导权的过渡也为资本嵌入创造了空间。人工智能、大数据、机器算法、深度学习等技术的发展进一步带来媒介生态和舆论场域的变革。资本借助自身技术优势和平台优势实现了对舆论的深度嵌入。就技术优势而言,资本掌握着人工智能、大数据、智能算法、深度学习等一系列“高门槛”技术,并以技术的“客观性”掩盖着其对技术使用的导向性。资本凭借对平台的垄断,把控着平台内容生产和推送的规则设置权,平台的规则设置中内嵌了一套价值判断标准,看似客观的智能化内容推荐的背后是一套符合资本利益取向的逻辑遵循。凭借对智能技术和平台优势的掌握,资本实现了对舆论生成、扩散、演变、反馈的全过程把控,由此构建了一张完整的影响舆论的技术网络。

目前学界关于资本影响舆论的研究主要可分为以下三个方面:探究资本逻辑与媒体逻辑的博弈;考察网络舆论场中资本逻辑的表现;聚焦于舆论的资本批判与价值重塑。随着人工智能、深度伪造、大数据、区块链等技术的兴起,资本对舆论的影响在智能技术的加持下也呈现出新的策略和特点。结合当下新数字技术的特点,探析资本影响舆论的智能方式和可能的舆论风险、社会风险和政治风险,并在此基础上进行相应的风险预警和规制,将有助于保证我国舆论场域的有序建设,以确保为国家和社会的发展提供健康的舆论环境。

一、智媒时代资本影响舆论的方式

智能技术与社交平台的融合为资本影响舆论提供了技术支撑。资本方凭借对智能技术的垄断权及平台的所有权掌握着信息传播资源分配的权力。通过对舆论信息把关权、可见性、议程设置权以及人工智能,大数据、自主学习和深度学习等智能技术的掌握,资本得以实现对舆论生产、扩散、演变与消退的全过程影响。“网络舆论事件发生发展的整个过程可分为四个阶段:议题出现期、议题存活期、舆论爆发期和舆论消散期。”[3]在舆论成型的不同阶段,资本通过一定策略的调用进行合乎自己目的的智能化舆论引导和舆论操纵,以实现对舆论的深度影响,其影响舆论的方式呈现出稳定性、阶段性的特征。具体而言,资本在不同阶段进行舆论影响的智能策略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规模化舆论议题生产

在舆论生产的初级阶段,资本影响舆论的方式主要表现为利用“机器+人工”的方式进行规模化的舆论议题生产,通过议题的大量生产抢占舆论高地。

第一,利用技术优势进行组织化、规模化的特定议题生产。舆论具有强大的流量汇聚效应和社会动员力量,满足资本的逐利需求。通过制造符合自身利益诉求的社会议题是资本舆论造势的第一步,旨在通过特定议题生产实现自身价值和利益内嵌,进而借助舆论议题的影响力达到获取公众关注、逐利获益的目的。资本影响舆论的常用方式是采用社交机器人进行规模化的议题生产,抢占舆论空间。“社交机器人”主要分为两类,其中生产型社交机器人主要负责同质性内容输出,积极生产议题;互动型社交机器人,则可以通过关注、评论、转发等手段帮助议题进一步扩散。这些规模化生产的议题是资本影响舆论的第一步,其本质逻辑是将资本的利益和价值诉求内嵌于议题之中,进而增大其议题可见性。

第二,利用经济优势实现议题生产的跨平台联动。资本还借自身的经济优势与其他信息传播和发酵平台形成经济合作,通过购买“资源位”放大自身议题的可见性和传播效应。通过自身的经济优势,与其他平台达成合作,跨平台联动传播生成符合自身利益取向的社会议题,形成一种共鸣效果、累积效果和遍在效果,影响普通用户对真实社会议题的感知。其本质是利用自身的经济优势打造舆论优势,使符合自身利益取向的议题处于舆论场域的优势地位。

第三,利用平台优势进行优势议题生产。互联网络上每天都有大量新兴议题出现,至于何种议题能得到重点传播还得取决于平台规则的隐性操控。传播媒介的变更将以往主流媒体手中的把关权和舆论引导权转移到各种新兴平台型媒体手中。在经济追求和政治压力的双重作用下,平台资本得以构建出于一套符合自身利益取向的内容生产规则,其规则的生产具有强烈的隐蔽性。掌握规则设置权的媒体平台更懂得平台流量分配的法则,甚至可以在此基础上迎合平台的法则进行议题生产,从而获取平台的流量加持。资本可通过内容生产规则设置将自身议题打造为符合平台取向的优势议题。

(二)引导型舆论议程设置

资本影响舆论的第二个阶段处于舆论议题的存活期。舆论议题得以生产后,资本便结合智能技术对议题的存活进行操控,通过把控议题的可见性引导接下来舆论议程的走势。在议题存活期,资本常用的操纵策略主要分为集中和偏离两个趋向。符合资本价值和利益取向的舆论议题会在人工智能、社交机器人等技术的助推下进一步凸显。不符合资本价值和利益取向的舆论议题则在扩散环节或被资本解构、或被资本误导发生意义偏离。

第一,集中型议程引导。在议题存活阶段,符合资本价值取向的舆论议题会被资本进行集中型处理,放大议题的可见性和影响效应。常用的策略为采用矩阵型议程生产造成主导型议题集中和通过“流量寻租”放大议题社会效应。在议题存活阶段,部分经济资本为获得自身利益最大化,会将符合自身利益取向的议题通过集中化生产和呈现的方式在舆论场域凸显。一是结合人工智能和大数据技术在社交场域投放社交机器人,通过社交机器人的机械化转发、评论、点赞制造“虚假热度”,引发民众关注。二是直接通过“流量寻租”,与平台资本形成共谋,购买热点排行榜的资源位,放大自身设置议题的可见性和影响效应。

第二,偏离型议程引导。智能媒体上的议题存活受制于平台媒体屏蔽、伪造、引导、规训的技术特性,从而容易在资本的渗透和操控下产生偏移。资本影响下的舆论议程偏离策略如下:意见领袖引导造成认知解构,引导议题偏移。当下的互联网场域虽然意见领袖多元分化,自媒体逐渐进入资本时代,但意见领袖对资本的强依赖性侵蚀着其自身所标榜的中立性。“有偿删帖”“水军”等流量交易行为盛行,一些意见领袖在利益的诱使下被资本收编,成为资本取向的代言人,按照资本的意愿进行舆论引导。“标签绑架”造成议题分流,使得议题偏离。当侵蚀资本利益价值的社会议题出现在公共领域并逐渐产生影响时,一些经济资本便会进行紧急公关,其常用的方式便是“删帖”或转移热点。尤其是在社交公共平台上,资本通过购买“水军”大量发布跟议题无关的内容,抢占舆论空间,造成“标签绑架”,使得用户真正需要的信息淹没于洪流之中。

(三)精准化舆论内容推送

平台资本掌握着信息推送规则的设置权,其通过价值内嵌更改平台内容推送规则以进行舆论影响,实现精准化的舆论议题推送,助推特定舆论的爆发。

第一,结合大数据技术进行定制化内容推送强化议程设置的“致效率”。在舆论议题存活至舆论爆发的过渡期,资本可通过对平台规则的把握形成一种先在优势,助推特定舆论的大范围爆发。最为典型的便是结合大数据技术,通过对用户以往浏览、点赞、评论数据的分析进行用户画像,用户的情感、态度、倾向得以被数据化呈现,以此形成对用户的情感、态度、信念倾向的预判。平台资本可借助自身的数据掌控权结合数据生产下的“用户画像”进行精准化的舆论议题投放,并通过协同过滤算法使得具有相同取向的个体更容易在互联网中形成一定的圈层,助推特定舆论议题在特定个体和圈层中的影响力,从而强化其议程设置的“致效率”。

第二,借助社交机器人通过互动强化信息的偏向性。除了进行精准性议题推送外,资本还可能借助智能技术进行强渗透性的舆论议程引导。通过大量投放社交机器人,并且更改优化社交机器人的运行程序,使其模拟人的言行与社交空间与真实用户产生互动,进行观点和内容的渗透。社交机器人可模拟真实用户的言语惯习与真人用户进行互动,在此过程中,通过点对点的交流直接影响用户对某一舆论议题的看法、态度或行为;社交机器人之间在技术的串联下形成矩阵型、规模化组织,也即构建一个新的同质化小圈层,制造虚假的意见气候,影响用户对议题真实社会评价的感知。在“沉默的螺旋”机制作用下,持有异见的用户趋向沉默,导致资本操纵的舆论议题被进一步误认为具有代表性的公众议题,从而间接影响公众真实的社会感知,强化信息的某一偏向性。

(四)矩阵型舆论焦点转移

在舆论的爆发及之后的舆论消退期,资本也通过智能化技术手段的运用隐蔽、有效地影响舆论。

第一,议题焦点转移。在舆论爆发期,不符合资本取向的舆论议题会被资本操控进行焦点转移,即从爆发的舆论议题中抽取出其他有争议的焦点进行公众注意力转移。其常用的策略有“无中生有”、“移花接木”、“张冠李戴”。比如一些意见领袖或是借助一些热点舆论事件“无中生有”,捏造谣言、制造恐慌,诱发公众的恐慌心理,转移用户对原有舆论议题的关注焦点;或是借助剪辑、拼接的视音频编辑技术进行“移花接木”“张冠李戴”,将不具有联系的两个事物串联在一起,强加因果关系,诱导公众真实认知。其本质是通过制造新议题转移原有舆论议题的热点,降低原有舆论对特定利益集团的影响。

第二,诱发二次传播效应,引导次生舆论的生成。舆论消退期间,还常会伴有次生舆论的生成。次生舆论中既有民众自发生成的,也有由资本引导生成的。其中“蹭流量”博眼球换取利益是资本引导次生舆论生成的主要动力机制,其常用策略是通过同质化、关联性舆论议题的挖掘,以借助之前的舆论热点吸引公众注意力,并在此过程中借助用户的刻板印象引导特定舆论的生成。

二、智媒时代资本影响舆论的逻辑遵循

资本对舆论的影响渗透于舆论议题生产、舆论议题存活、舆论议题扩散、舆论爆发以及舆论消退的全流程。尤其在人工智能、大数据、虚拟现实等技术的加持下,资本对舆论的影响越发隐蔽化、智能化和常态化。就本质逻辑而言,资本影响舆论具有资本、情感、权力三大逻辑遵循,这三大逻辑揭示着资本影响舆论的动力机制、方法策略和价值取向。

(一)资本逻辑

资本逻辑揭示了资本影响舆论的动力机制。“资本逻辑是指资本以其特有方式不断谋求价值增值的逻辑特性。”[4]资本逻辑既是资本影响舆论的逻辑起点,也是资本影响舆论的动力机制。资本逻辑可进一步细化为商业逻辑和资本扩张逻辑。舆论被制造为资本利益的代言人和发声者,成为资本市场上的商品,舆论的制造和传播遵循逐利获益的商业逻辑,成为可交易的商品。舆论不再是社会公意的反映,而成为资本利益诉求的扩音器。真实的舆情民意被资本遮蔽,造成舆论的代表性失真。资本除逐利性外,还具有一定的扩张性和垄断性,资本的扩张逻辑导致部分资本在舆论场域的集中,从而造成对话语权的垄断。

商业逻辑诱发公共利益和私人利益的博弈。资本影响舆论的根本诉求在于实现自身利益的满足或增值。商业逻辑以集团或经济资本的利益满足为最终价值取向,是特定私人利益、集团利益在舆论场域的反映,并且促发舆论的商品化转向。而舆论带有公共属性,是社会公意的呈现载体,代表着最广大民众的真实诉求,是公民权利的重要实践路径。资本和公众对于舆论的诉求存在本质性的矛盾,资本对舆论的强势影响招致舆论所承载的公共利益让位于私人利益。

资本扩张逻辑造成话语权垄断。资本利用自身的技术和平台优势进行增值,通过产业并购、购入股权、商业合作等方式进行自身版图的扩张。部分有影响力的资本在此基础上具有发展为“传媒帝国”的倾向,由此通过资本和技术操控实现对话语权的强势把控,造成部分资本在舆论场域的集中和垄断,形成话语权垄断。同时,资本扩张具有无序性,尤其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资本扩张逻辑对舆论场域的过度嵌入,也为国外资本的渗入造就了空间。

(二)情感逻辑

情感是贯穿资本影响舆论的主线,是资本影响民意、引导舆论的策略遵循。“后真相时代”具有“情感先于理性,立场优于观点,态度胜于事实”的特性。情感因素成为资本主导舆论发生、演进和爆发的重要机制。资本影响舆论的策略和表征都带有情感偏向。

情感调用和情绪煽动是资本制造舆论、引导舆论和影响舆论的主要策略。表现在资本对情感化舆论议题的重视,对舆论气候的情感性引导。舆论事件中的情感类型往往由策划者和组织者来定义、创造并操纵。资本对流量的追求带来其内容生产的“夺眼球”效应。而情感作为一种显性因素,在舆论场域发挥着一定的凝聚力和号召力。资本主导的舆论内容生产主要以迎合民众情感需求为主,表现为重视对恐惧、愤怒、不安等愤怒情绪的利用。通过虚假内容生产放大冲突、挑唆对立、制造恐惧是资本诱发舆论爆发的常用手段。利用智能技术进行用户数据分析,把握和预判公众的情感走势,以此强化舆论议题与用户偏好的契合性,增强议程设置的“致效性”,也是资本的常用情感迎合手段。

情感化也是资本所操纵舆论的显著表征。资本操纵下的舆论并非公众意见的理性表达与呈现,而是在外部因素诱导下的非理性情感表达和情绪宣泄。在舆论议题生产和舆论煽动的过程中,是否能唤醒民众强烈的情绪反应是资本舆论筛选的重要标准。资本方通过议程设置、意见领袖引导、虚假内容制造和发布等方式扰乱舆论场域的情感秩序。通过诱发民众的非理性心理达到影响舆论甚至操控舆论的特定目的。尤其当下处于社会转型期,结构性矛盾逐渐显现,为资本挑唆民众情绪,制造冲突创造了可乘之机。通过对民众的情感唤醒,调用群体中的情绪感染进行促发公众非理性行为的发生已成为当下智媒社交场域中资本影响舆论的主要路径。

(三)权力扩张逻辑

舆论成为资本实现自身权力扩张的工具。资本影响舆论的作用并不是体现在压抑或管控,而在于生产:它生产现实,对象领域和真理仪式。资本借助技术和平台优势,通过对信息生产和分配规则的建构形成对舆论的根本性嵌入。在影响舆论的过程中,资本借以对信息的生产和把控实现自身权力的扩张。

借助技术和平台优势,资本通过对舆论的全方位把握,实现资本权力向个人领域和社会领域的扩张。在大数据、人工智能的技术加持下,资本借助对公众私人信息数据的获取进行“用户画像”,并在此基础上对用户进行信息“投喂”。资本结合自身利益偏好对个体进行意识培养,从而于个体层面形成一种“操控性权力”。在影响舆论的过程中,资本凭借其“议程设置”能力把控着“拟态环境”的建构权,并借以媒介“生产现实、对象领域和真理仪式”的功能实现自身权力的社会扩张。资本由此借助舆论的建构性力量实现对用户认知、态度和行为的统摄,并将这种统摄借助舆论扩展至社会群体层面。资本既通过议程设置把控显性舆论,也通过常态化的信息输出、民众观点引导把控社会的隐性舆论,由此将自身的控制力量延伸至个体和社会层面。

舆论场域成为资本与政治权力博弈的重要场域。资本以舆论为载体,借以影响舆论实现其权力向国家和社会领域的扩张。资本方将自身的诉求嵌入于舆论之中。借助对舆论的影响和操纵将自身的私意包装为公意,并通过舆论造势强化事件的影响力,倒逼政治权力的回应。其本质逻辑是利用自身的经济优势实现对自身经济权力和政治权力的反哺。资本方掌握着传播渠道的选择和传播规则的制定,助力其传播霸权的形成和对话语权的垄断。“融日常网络监管、内容审查、违法信息阻止、用户信息保护以及各种服务于一身,制定并实施了迄今大多数的网络治理规则,成为人类网络空间事实上的‘二政府’,强大到难以撼动。”[5]资本影响舆论的一个显性特征就是对智能算法的掌握,“掌握算法的个人或企业可以利用自身的技术优势和数据资源,影响、引导甚至左右政府的决策,从而形成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新型‘准公权力’”[6]实现其权力张力向政治领域的扩展。

三、智媒时代资本影响舆论的风险

资本影响舆论的利益逻辑、情感逻辑和权力扩张逻辑构筑了舆论风险生成的基质。资本影响舆论的风险与其采用的逻辑遵循具有内在关联性,即利益逻辑导致舆论场域混乱,危及舆论安全;情感逻辑吞噬个体理性,造成公众自主性消解;权力扩张逻辑侵蚀国家主体权力,带来诱发国家安全风险的可能性。

(一)危及舆论安全

资本影响舆论遵循逐利获益的目的导向。资本方将自身利益诉求内嵌于特定舆论议题之中,通过舆论造势和舆论操纵放大特定舆论议题的影响力,其本质是借助舆论的公意性掩盖其私利性。这种局限性的价值遵循扰乱了正常的舆论场域秩序,可能诱发相应的舆论风险,危及舆论安全。

资本舆论操纵的价值性失衡直接导致对舆论正向效应的遮蔽。舆论是社会公意的反映,代表着多元民众的诉求,具有公共性和公意性。德国社会学家诺依曼认为舆论是社会的皮肤,它不仅是社会个体感知当前社会气候以调整自身行为的“皮肤”,也是社会整体的一个“皮肤”,防止整个社会由于意见分裂而引发解体。资本介入影响舆论的直接后果便是导致对舆论的正向效应的遮蔽,使得被注入水分的舆论丧失了正常的舆论功能。虚假的舆论不利于社会成员的真实社会认知,其制造的“意见气候”更可能直接导致社会成员的错误行动。资本对舆论的影响还可能造成污染舆论场域,干扰正常舆论秩序等间接影响。

资本增值的扩张性和垄断性造成舆论场域的商品化发展,促发舆论负向效应的凸显。资本对舆论的强势性介入促发舆论的商品化转向,作为公共意见承载体的舆论成为资本“调教”下的完美商品,只需进行特定的程序设定就能完全主导它之后的发展态势,其直接后果是舆论丧失其原有功能,失去舆论监督和社会整合的效果,而成为资本的发声者和代言人。资本增值和资本扩张的需求容易导致部分资本在舆论场域的集中和垄断。使得“大众传媒、大众文化成为若干经济和金融集团的意识形态的传播工具和发泄渠道,并自动确保了从属群体对统治阶级支配的默许,从而得以维护社会不平等的再生产”[7]。资本对舆论场域的强势侵入不仅使得舆论丧失其原有正向功能,更使得舆论成为资本维护不平等再生产的工具。

(二)吞噬个体理性

资本影响舆论采用情感至上的受众调动策略。不断以情感性、刺激性和娱乐性内容调动用户的兴趣,侵蚀受众的理性思考能力。在智能技术的加持下,资本对舆论的影响既以情感为策略,又以情感为表征。强烈的情感性凸显的直接后果便是导致公众自主性的消解和造成对公众权利的侵蚀。

情感信息投喂造成公众自主性和理性消解。资本对舆论的介入和影响渗透于舆论议题生产、扩散、爆发和消退全流程,每一个流程都着重凸显情感因素,主要表现为结合智能技术对公众进行情感迎合,放大舆论影响力。资本影响下的舆论常结合用户的数据信息和情感偏好分析,对用户进行信息投喂,弱化用户的自主性和理性思考能力,公众成为资本影响舆论的提线木偶。资本结合人工智能、大数据技术对舆论议题内容进行圈层化推送,强化了原有群体的同质性。圈层化和定向化的舆论内容推荐在群体内部构筑起“信息茧房”,局限了公众对真实社会环境的认知。基于个性化推送的情感诱导也促使集群行为爆发。在群体感染机制的作用下,公众的舆论观点在意见领袖的引导下趋于极化,公众在群情激愤之中丧失理性和主动性。

公众个体理性和独立性的缺失导致其主体权利在舆论场域的缺位,使得公众丧失其主体性。“媒体公共性的基本原则是各个阶层的民众在重大议题上的知情权、在各类主流媒体上的民主表达权和平等对话权。”[8]而在资本的操纵下,技术的在场遮蔽了其客观性。公众看似自由平等的表达背后,都是资本有意识的设置和操控,公众行为出现“主动中的被动”趋向。原属于公众的知情权、表达权和舆论监督权被资本遮蔽,公众的正常权利在资本操纵下的舆论场域中出现缺位。

(三)侵蚀国家主体权力

资本借助舆论实现自身权力的扩张,侵蚀国家主体权力。资本经济权力的强化会驱使资本主体谋求政治利益以反哺经济利益与经济权力。[9]影响舆论得以成为资本实现技术和平台优势向权力扩张转换的重要方式。资本借舆论向公共领域进行权力渗透,危及权力中心的安全,造成对国家主导性权力的侵蚀。境外势力通过资本注入进行力量渗透,通过操控舆论场域和意识形态秩序干扰国家主体的秩序建构。

资本借助舆论强化其私权力,并将公权力私人化和集团化,弱化国家政治自主权力。“政治自主能力是指政治权力及其主体不受非政治主体的干涉,自主做出政治安排和决策的能力。”[9]资本的舆论操纵模糊了舆论的真实性和代表性,实则是借以影响和操控舆论谋求社会公权,以公意之名掩盖私意之实。资本将自身的利益和政治诉求包装为舆论,并以此引导、影响甚至左右政府的决策,弱化了国家政治自主权力。资本借助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技术的客观性掩盖其偏好性,进而实现对用户的认知控制,其将私权力扩张至更广泛的受众和社会层面。

资本对舆论的介入和影响弱化国家的舆论把控力,使得异己力量借助舆论进行意识形态渗透,干扰国家主体的秩序建构。资本影响舆论的本质诉求是获取自身的利益增值。外资的注入也带来诱发“舆论渗透”风险的可能,干扰国家秩序的建构。一些异己意识形态力量可能通过资本注入等方式进行舆论渗透,将一些不利于主流意识形态建设的内容裹挟于舆论之中,借助舆论制造矛盾,放大冲突,挑起斗争,影响社会稳定,侵蚀国家舆论安全。

四、智媒时代资本影响舆论的风险规制

“公众舆论是社会发展的道义力量,能够调动公众的社会责任,并运用话语力量推动政治发展和社会进步。”[10]面对资本影响舆论带来的相应风险,只有从公众、媒体平台、智能技术、政府规制等多方着力,才能构建健康的舆论环境。

(一)强化公众舆论素养

以舆论事件为契机助力公众舆论素养提升。主流政治主体承担着进行公众舆论素养提升的重任,应在常态化的舆论引导中培育公众的理性共识。主流政治主体在进行舆情治理的同时,应重视舆论的正负反馈作用。既要意识到舆论经验总结对下一次舆论引导的策略调整作用,也应意识到舆论对公众素养的教育作用。形成常态化的舆论引导机制,以每一次舆论的爆发为案例和契机,联动主流媒体平台和多方自媒体平台,结合图片、漫画、视音频结合的立体化传播手段,推动对公众舆论素养的教育。例如在“舆论反转”之后,结合立体化技术,对该舆论事件发生、发酵和消退的重要节点进行复盘,让公众更为全面地认识到舆论的复杂性,从而调整自身固化的舆论认知。

结合制度保障公众舆论主体性意识的提升。在资本介入影响舆论过程中,公众多作为被资本和智能技术影响和操控的客体,其主体性和理性思考能力在智能技术牵制和资本的引导下被侵蚀。资本借助智能技术实现对公众的权利侵犯,并由此构筑了资本借助舆论实现公众操控的基础。因此,应建立健全相应的公众权利保障机制,以制度化的方式保证公众的知情权、隐私权和表达权,在权利保护基础上强化公众的主体性意识。

(二)优化舆论场域规则建设

平台型媒体作为资本影响舆论爆发的重要平台,自媒体作为资本影响舆论爆发的重要推手,两者的权力和权利都应把控于合理范围之内。应以优化平台媒体和自媒体的规则建设推进舆论场域的清朗化。

强化平台型媒体的规则建设和行业监督。平台型媒体具有强大的技术和平台优势,其既以平台优势掌握着内容生产和推送规则的设置权,又以技术优势把控着信息的分配权和可见性生产,是资本得以实现影响舆论的重要方式。对于平台型媒体进行权力限制是预防资本影响舆论的重要一步。应完善平台型媒体的技术权力规制建设。平台型媒体具有较高的技术门槛,不利于政府方和民众对其直接进行监管。创新技术监管方式,凸显其行业监督的作用或通过与其他技术机构合作的方式对资本技术权力进行常态化和定期化监管。应对平台性媒体的资本入驻设置合理边界,明确外资的媒体投资标准,制定差异化的市场准入规则。在保证市场健康发展的前提之下,完善资本入驻传媒领域的机制建设。

推进自媒体归属的透明化建设。资本影响舆论的显著方式便是通过对多个媒体的矩阵型调用制造舆论热度,也即通过“营销号”刷屏制造热度。精准识别剔除营销号是防止资本影响舆论的关键所在。应强化自身舆论场域的规则建设,推进媒体归属的透明化建设。落实各个自媒体或公众媒体的身份和归属,梳理清楚不同自媒体间的关系网络,明确自媒体的责权边界。应明确制定透明化的监管政策,赋予公众公正客观的监管权力。面对有争议的舆论事件,必须秉着向公众负责的态度,透明化事件的舆论热度和发展曲线,利用自身的技术和平台优势帮助公众识别舆论事件背后的力量推动。

完善落实涉舆法制建设。在涉舆法规建设方面,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五部门联合发布了《互联网信息服务算法推荐管理规定》,于2022年3月正式实施,以此严格规范互联网信息服务的算法推荐活动。该规定对资本影响舆论提出显性限制要求,并从信息服务规范、用户权益保护、监督管理和法律责任等方面提出了指导性原则。应秉持以人民为中心的理念监督各项规定的落地实施。

(三)智化舆论监测引导技术

结合人工智能、大数据技术应用建立健全的舆情管理机制。资本对舆论的影响具有智能化的表征,因此主流政治方也应智化自身的舆情检测和引导技术进行有效应对。一方面,在智能技术辅助下重视舆论中的情感识别和情感引导。结合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术建模分析舆论事件的情感走势,并于关键节点进行介入引导。在情感分析的基础上根据情感类型的不同进行差异化的情感管理,尤其是重视对恐惧、愤怒、不安等负面情绪的疏导,实现正负向情感的平衡。另一方面,与具有代表性的舆情监测机构深化合作,创新舆情检测和舆论引导技术,结合资本影响舆论的智能策略进行定向化舆情应对。如打造社交机器人矩阵进行智能化、实时化、个人化的舆论引导和虚假舆论应对。

结合区块链技术提升舆情应对效率。“区块链可以创造一个新机制来确认新闻是否值得信赖,这个机制包含信源评估、内容不可篡改,以及多节点内容验证,三者相辅相成,构成完整的约束机制。”[11]因此,其具有谣言自净作用。主流政治方可以结合区块链的技术特性,提升对资本影响的虚假舆论的识别能力和应对能力。可利用区块链技术建构舆情监测产业链,颠覆传统舆情监测运作模式,利用区块链技术的去中心化、透明性、开放性、直治性综合提升舆论识别、引导、应对的整体效率。

技术的智能化更迭和平台媒体的扩张性发展使得资本对舆论的介入和影响愈发隐蔽化、常态化和具有深刻的影响力,这也加大了政治主体舆论监测和舆论引导的难度。影响和操控舆论成为非建制力量进行自身权力建构和意识形态塑造和维护的重要路径,对个体、社会和政治层面都产生了相应的风险。就个体层面而言,资本对舆论的介入和影响造成对个体的权利侵犯,其侵蚀个体理性、侵占个体主体性权利;就社会层面而言,资本对舆论的介入和影响危及舆论安全,造成对舆论正向效应的遮蔽,并诱发舆论负向效应的凸显;就政治层面而言,资本借以影响舆论得以实现与国家主体权力的博弈,既造成对国家政治主体性权力的侵蚀,也带来异己势力的渗透可能。舆论场域拥有强大的建构力和影响力,资本影响舆论的技术和手段也成更迭之势,面对资本影响舆论带来的广泛风险,只有从个体素养提升、优化平台规制、法制建设完善多方着手,才能进行有效的风险预防和风险化解,确保我国的舆论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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