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舒竹
如果把知识视为是在活动中习得或生成的,技能是在活动中提升并熟练的,思想是在活动中感悟并凝练的,经验是在活动中产生并积累的,那么让学生有机会经历“基本活动”,就成为数学课程目标的核心。
“课标”中所说的基本活动经验指的是“数学的……基本活动经验”,不妨先把定语“数学的”去掉,关注一下人们日常的活动与数学的关系。下面以小学数学课程中“位值(Place Value)”的认识进行说明。
“位值”一词,应当是从英文“Place Value”翻译而来的,指的是在十进制记数时,用有限的十个数字符号“0,1,2,3,4,5,6,7,8,9”,表达无限多的自然数。位值是一种人为规定的规则,即并排写出的数字,在不同的位置所表示的值是不同的。比如“22”,表面看两个数字符号“2”并列,但个位的“2”表示两个“一”,而十位的“2”表示两个“十”,因此“22”表示的是“两个十和两个一”。简单说,位值就是“位置有值”。
位值作为人为规定的一种记数规则,实质是把数作为语言进行书写表达的语法,是人类智慧的体现,这种智慧表现为用0~9 这有限的十个数字符号,表达出无限多的自然数,实现了有限与无限的对立统一。因此,成为全世界不同国家、不同语言、不同文化共同接受的记数方式,也成为所有不同国家、不同语言、不同文化的数学课程中必不可少的共同内容和文化。
作为数学课程内容,位值可以说贯穿教学的始终。小学阶段关于整数的认识、计算,以及小数、分数的认识、计算等等,初中阶段关于有理数的认识、计算等等,都离不开对位值的理解。
直观上看,位置上的值是看不见的,具有表里不一的特点,因此会导致认知的困难。特别是低龄儿童刚开始学习的时候,比如教学实践中发现,类似于“33-3=3”的错误极其普遍,究其原因,是把并列的两个3,即“33”看作“3 和3”的关系,忽略了位置上的值,“33-3”的运算就成为“从3和3中拿走一个3,自然还剩下一个3”。而位值作为规则,规定“33”表达的是“30和3”,其中的“30”从“33”的外表中是不可见的。正是这样的表里不一,使得位值对于低龄儿童具有抽象性,这样的抽象性自然会导致普遍性的认知困难。
“也不是的,我二三十岁时很想结婚。但最初的几次婚姻,更像是彩排。后来,我找到了能过一辈子的女人,是她遏制了我结婚或离婚的惯性,但她婚后几个月就死了。”
数学课程中诸如此类具有抽象性的内容很多,为了寻求更有效的课程设计与教学实施的方法,先简要介绍与“涉身认知(Embodied Cognitive)”有关的几个概念。
基于“生成论(Enactivism)”的认知科学有一种涉身认知的说法,其基本假设源于生物学,认为所有生物体(包括人)的认知活动,都是自身身体、大脑在与外部环境的互动中进行的,倡导让大脑回归肉身,认知是涉及身体以及身体活动的。知识并不仅仅是吸收和表征的,而是在与环境互动过程中生成的。生成论否定知识的静态观念,认为知识本身就是过程,强调“做即知,知即做”[1]。
涉身认知否定认知活动是单纯的头脑中的智力活动,强调认知活动的涉身性,即身体以及身体活动的不可或缺。其中两个核心词汇分别是“意象图式”和“隐喻”,下面结合几乎每位学生都要反复经历的“上学”的过程进行说明。
不妨把上学的过程概括为如下的系列活动,这些活动都是人的身体需要参与并经历的。
●出门前需要“收拾书包”;
●背上书包“走出家门”;
●路上“乘坐公交车”,也可能是其他交通工具;
●到达学校“进入教室”。
整个“上学”过程中,出现了诸如“书包、家、公交车、教室”这些对象(Object),相当于涉身认知中所说的外部环境。整个上学的过程,就是人身体与这样的环境互动的过程。
所有这些对象共同的特征是,都有“内部”和“外部”,人身体的活动自然就包括“从外到内”和“从内到外”。收拾书包的过程有“取出”和“放入”的活动,家的房间和教室的房间都有“走进”和“走出”的活动,公交车有“上车(进入车厢)”和“下车(走出车厢)”的活动。诸如此类“出—入”的活动,是包括低龄儿童在内的大部分人每天都会反复经历的。
提及书包、房间、车厢,头脑中自然会浮现出相应的影像(见图1)。
这样的影像在认知科学(Cognitive Science)中叫作“意象(Image)”,也就是头脑中的图像(Picture in mind)。结合这些意象,“内—外”的空间关系,以及人身体“从内到外”和“从外到内”的活动,头脑中就会产生一个结构(System)或模式(Pattern),这样的结构或模式也叫“图式(Schema)”,其实就是通常所说的思维方式。
这样的思维方式是在反复的互动过程中无意识地、自然而然地形成的。鉴于“内—外”的空间关系以及“出—入”的身体活动,都具有容纳、包容的特征,因此这种思维方式可以命名为“容器(CONTAINER)”图式[2],是诸多意象图式(Image Schema)中的一种(见图2)。
图2 容器示意图
图3 容器图式示意图
意象图式是从相对具体的意象中得到的,其作用一方面是对人身体有共性的日常活动或行为的概括,另一方面可以将其应用于其他更多、更广泛的活动。比如人用餐过程中的盛饭、吃饭,其中的饭碗、嘴也都具有内—外的空间关系,人身体的活动同样具有出—入的动作,因此也可以纳入到容器图式中。
意象图式同时具有涉身性和概括性,往往用较为简洁的图形来表示。比如前面所说的容器图式,通常用图3的大小两个圆,表示容器的内外关系以及出入的活动。对意象图式进行研究意在系统概括人的活动方式,鉴于人日常活动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使得意象图式的研究成为一个开放的领域,也即不会穷尽。
进一步看“上学”的过程,收拾书包时会出现全部取出,使得书包变空的情况;也可能出现东西太多,装不下的情况。乘坐公交车时可能出现车厢无乘客的空车厢情况,也可能出现人满为患上不去的情况。这些经验都与容器的“空”与“满”类似,反复的经历使得头脑中会形成“空—满”的意象,面对空就是没有对象,还可以进入,进入可以使得容器中从无到有;对于容器的“满”,就意味着无法进入,需要有出,才能有入。这就形成了另外一种意象图式,可 以 命 名 为“ 空— 满(Empty-Full)”图式,通常用图4两个圆进行对比表示。其中左侧圆表示“满”,右侧圆表示“空”。
更进一步,收拾书包时书包中会放入教科书、作业本、笔袋(笔盒)等不同类型的物品;进入公交车会看到男人、女人、老人、年轻人、儿童等不同类型的人;进入教室会发现有同学已经来到,有同学还没来到,有同学在打扫卫生,有同学在读书,等等。经历这些过程所形成的意象,使得人自然而然产生同中求异、异中求同的思维方式,也就是形成“类别”或“分类”的意象图式。可以命名为“类别(COLLECTION)”图式。
类别图式在人日常行为中的应用极其广泛,比如在书架上摆放图书,会遵循便于记忆、便于寻找的原则,因此会分门别类地进行摆放。在电脑中存放自己的文件,会依据不同类型的文件,设置不同的文件夹将文件分类,等等。
图4“空—满”图式示意图
图5 认识位值示意图
前面利用“上学”过程中的活动,介绍了与“出—入”活动有关的思维方式,分别为容器、空—满以及类别三个常见的意象图式。鉴于出—入活动的经常性和重复性,可以把容器图式作为设计学习活动中的已有经验。
对于抽象的认识对象,认知科学通常运用“类比(Analogy)”,也叫作“隐喻(Metaphor)”的方式进行理解。比如一个人很有学问,但这些学问从人的外表是看不见的,“满腹经纶”这一成语就是一个类比或隐喻的说法,把人身体中的“腹”看作容器,用“满”表示多,运用了容器图式进行类比。再比如人的“信心”也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存在于人的心理中,是成就事业重要的心理因素。因此会有“信心满满”的说法,把人的心理类比为容器,用“满”隐喻“充足”。类似的隐喻还有满心欢喜、心满意足等。
对于位值,同样可以运用与容器相关的思维方式进行理解。比如,可以将两位数中的十位和个位这两个位置,分别看作是两个容器。首先应当认识两个容器中所容纳的对象是不同的。个位容器中容纳的个体对象是“一”,十位容器中容纳的个体对象是“十”。为了便于动手操作,可以利用如图5的学具。
图5 中白纸上纵向划分出的三个区域,从右到左分别表示个位、十位、百位的三个容器。个位容器中容纳的对象用正方体小木块表示,十位容器中包含的对象用10 个小木块连接而成的“小木条”表示,同样百位容器中容纳的对象用10个小木条连接成的正方形小木板表示。
用容器类比数位过程中,还会用到空—满图式的思维方式。空时表示没有,满10个时,就需要取出,并把这10个小木块变为一个小木条,放入左侧的十位容器中。
学生在学习过程中,如果有机会反复经历在每个数位容器中“放入、取出”的活动,自然而然地就会将位值的认知纳入头脑中业已形成的容器图式中,也就使得位值的抽象性得以具体化。
容器图式在数学学习中的应用十分广泛,比如竖式计算中的“进位”和“退位”,其实质就是将数位视为容器所进行的放入和取出的活动。对于方程的认识,比如x-3=5,可以将其中的“x”看作容器,解方程的过程就是寻找一个恰当的数放入其中,使得等式两边相等。中学数学课程中的函数表达式y=f(x),起初人们就是把变量“y”看作是包含着变量“x”的容器,这也是函数一词中“函”的来源[3]。因此数学教学中结合与容器相关的日常活动,设计学生的学习活动,是十分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