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晨阳,任天舒
(辽宁石油化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抚顺 113001)
“翻译文学作品是要使阅读翻译文本的译语读者达到愉悦和知晓的目的。”[1]“在汉语文学作品英译问题上,对作品及其译文的语言艺术进行鉴赏,从而分析、研究译文是否做到了对原著风格最大限度地忠实和再现,是文学翻译(汉译英)中的一个重要课题。”[2]“现在,一种跨文化传播的新态势,东学西渐的新时代,正在出现。”[3]研究葛浩文的英译本对我国文学作品生命力的对外延展具有重要意义。本文以奈达的读者反应论为依托,就译作中对具有中国乡土气息和作者写作风格的语句的处理进行赏析。
奈达指出:“全世界至少90%的语言在功能结构方面是相似的,语言的共性远远超出了语言的个性。”[4]他也提出:“两种语言或两种文化之间的差异越大,就越要对形式作出更大的调整。”[5]这些调整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达到译文读者对译文的反应与原文读者对原文的反应的对等。“也就是说,译者总是想方设法与读者沟通,因为读者是他服务的对象。译者运用的一切翻译手段都服从于‘为读者服务’这一目的。”[6]“读者反应论”既是奈达功能对等理论的核心也是其评价标准。
莫言,是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籍作家。“他的小说作品中有大量的人物描写,通过动作、神态、语言以及心理等方面的描写来刻画人物性格。而莫言是个很重视感觉的人,他将这些描写与听觉、嗅觉和触觉相结合,将细节的东西具体化,使读者产生身临其境的切身体验和审美感受。”[7]莫言在《红高粱》整个故事的展开中就充分运用了这种表现手法。在“高密东北乡”这个小村庄,当时中华民族与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之间的矛盾日益激烈。他以“孙子”的视角讲述了以“我爷爷”和“我奶奶”为首的高密人民与命运奋力抗争的传奇。小说中出现了大量的具有中国浓厚乡土气息和地方特色的情节及表述,对于西方读者的阅读具有一定难度。
1993年,葛浩文翻译的《红高粱》英译本首次由英国海尼曼出版公司与企鹅出版公司联合出版,一时间在欧美文学界引起了强烈的关注,历史悠久的世界文学类杂志《World Literature Today》将该版本评选为“1993年全球最佳小说”,欧美主流报刊《纽约时报》《独立报》等也都对其发表了评论文章。可以说,葛浩文著英译本(以下简称葛译本)得到了西方世界英语读者的广泛认可,那么研究葛译本,总结葛浩文对我国文学作品采用的翻译策略,对我们进行中国文学作品英译,推动我国跨文化传播是具有一定价值的。
这是翻译策略中使用频率最高的方法之一。英语与汉语虽然是两种差异很大的语言,但是还是存在相通的部分。对于这部分,能采取直译办法的内容尽最大努力直译,其好处是不丢失信息,保持原作的风味。
例1:
“高密东北乡无疑是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8]4
“Northeast Gaomi Township is easily the most beautiful and most repulsive, most unusual and most common, most sacred and most corrupt, most heroic and most bastardly, hardest-drinking and hardest-loving place in the world.”[9]4
这句话写在《红高粱》开篇,莫言用了四组反义词、共十个形容词来表达他本人对高密东北乡的复杂情感。高密东北乡既用红高粱哺育了一代又一代人,生生不息,又见证了动荡时期这些并不起眼的人以顽强生命力书写英雄事迹。葛浩文对此采用了直译的方法,从语言形式到思想内容都与原文保持一致,将原作作者对高密东北乡的复杂情感充分地表达出来,能够让英语读者产生与中文读者相类似的感受,不仅能够保留原作的原汁原味,还可以增进中文读者与英语读者之间的文化交流。
例2:
“马骡驴粪像干萎的苹果,牛粪像虫蛀过的薄饼,羊粪稀拉拉像震落的黑豆。”[8]5
“Dried road apples left by horses, mules, and donkeys; wormy cow chips; and scattered goat pellets like little black beans.”[9]6
本句是形容那个年代的由村庄直接通向墨水河边的唯一的道路上的景象。葛浩文对此采用了直译的方法,能够让英语读者直观感受到当时中国农村的景象,保留了作者追求真实,将事物原本的样子给读者呈现出来的意图,将原作语言中的浓厚乡土气息充分再现。
例3:
“北斗勺子星——北斗主死,南斗簸箕星——南斗司生。”[8]7
“The ladle of Ursa Major (signifying death), the basket of Sagittarius (representing life).”[9]7-8
这句话是父亲回忆过去在秋天夜晚跟着刘罗汉大爷去河边捉螃蟹时对夜空中的星象的描写。破折号后边部分出自明末罗贯中《三国演义》:“北斗注死,南斗注生。今已添注寿算,子复何忧?”释义:“北斗星主管死,南斗星主管生,如今您已经增添了阳寿,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我国的星象文化历史悠久,“1981年在河南濮阳发掘的仰韶文化遗址中,发现了田蚌壳和人骨摆放组成的青龙、白虎和北斗星的星象图案,年代距今6460±135年。”[10]葛浩文在翻译时采用了直译的方法,将星象及中国独有的星象象征意义都翻译出来,既不会丢失原文信息,又能让英语读者了解中国日久岁深的星象文化。
例4:
“黄尘慢慢淡薄,汽车尾部,一屁一屁打出深蓝色的烟雾。”[8]60
“As the yellow dust began to settle, loud farts created a dark-blue mist at the rear.”[9]66
这句话是描述在众人漫长的等待后,终于等到了鬼子的汽车时,父亲对鬼子汽车逼近的描述。作者使用了“loud fart”来形容汽车尾气。“fart”在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9版)中的释义为“to let air from the BOWELS come out through the ANUS, especially when it happens loudly”,除此之外,词典还做了延伸“a more polite way of expressing this is ‘to break wind’”,但是葛浩文为了保留原作的粗野豪放的语言风格,而采用了直译的方法,选择了更贴近原作的表达方式。
例5:
“头顶上的血嘎痂像落水的河滩上沉淀下那层光滑的泥,又遭阳光曝晒,皱了边儿,裂了纹儿。”[8]33
“The crusty scab on his scalp looking like the shiny mud on the riverbank, baked by the sun until it wrinkles and begins to crack.”[9]36
这句话是描写的是在奶奶家烧酒作坊工作了十几年的刘罗汉大爷被日本兵打得不成人形的样子。刘罗汉大爷忠心耿耿,在日本兵来抢骡子时,他一人挡着,因为奶奶的发话才作罢。而后被强征做劳工时,他本有机会逃回村子,躲藏生活,但是逃至半路,听到了骡子的叫声,为了主人家的骡子他冒险重新返回,但是因为骡子不认主,而怒举铁锹杀骡子,从而被日本兵再次抓住,并被当众剥皮惨烈牺牲。作者在此处的描写运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以刘罗汉大爷的悲惨遭遇来表现日本兵的惨无人道。葛浩文在此处选择了直译的翻译策略,将作者的意图原原本本地译出,并保留了原作力求写实的写作风格,让英语读者与中文读者一同感受到作者的文字魅力。
例6:
“水边有棵孤独的水荇,黄叶低垂,曾经煊赫过的蚕虫状花序枯萎苍白地挂在叶杈间。”[8]23
“A solitary, limp yellow water-plant floated by, its once fiery blooms hanging in withered pallor among the leafy grooves like silkworms.”[9]26
这句话写的是父亲随余占鳌等人埋伏在堤下等着日本兵来时父亲看到的情景。当时正值秋季,在往常是一派喜气洋洋的丰收时节,但是由于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的入侵,大家纷纷挺身而出,以血肉之躯抵抗侵略捍卫家园。对父亲而言,同样的河堤、同样的秋季,曾经承载的是快乐地跟着罗汉大爷去抓螃蟹的记忆,而现在,物是人非,与父亲感情深厚的罗汉大爷已经壮烈牺牲。此时的父亲看到的情景也是悲凉的。葛浩文在形容孤独的水荇时,选用的是“solitary”和“limp”。其中,“solitary”在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9版)中的释义为“of a person, thing or place”alone, with no other people or things around;“limp”在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9版)中的释义为“lacking strength or energy”。这两个词将作者描述的父亲眼中水荇的孤独和叶子低垂的样子形容得十分贴切,能够让英语读者与中文读者产生同样的画面感,进而达到反应对等。
“由于两国存在地理条件、文化历史、宗教信仰等方面的较大差异,英汉两种语言作为各自文化的载体,一定会存在并表现出许多不同之处”[11],所以在作品的翻译过程中,通篇采用直译的方法不仅不利于英语读者理解原作,反而会加深英语读者对原作的疑问甚至误解,这时就需要译者透彻理解原作文字中蕴含的文化信息,并以英语的表达习惯表达出来,帮助英语读者理解原作作者想要表达的内容,使其与中文读者享有共同的阅读感受。
例7:
“我父亲早已闻惯,不新不奇。在这次雾中行军里,我父亲闻到了那种新奇的、黄红相间的腥甜气息。”[8]4
“Nothing new there. But as they marched through the heavy mist, his nose detected a new, sickly-sweet odour.”[9]4
前一句提到的我父亲早已闻惯的是高粱地里的淡淡薄荷味道和高粱熟后散发的微苦气味,葛浩文用了一个短语“nothing new”来表达“早已闻惯,不新不奇”的意思。而在后边形容腥甜气息时,则表达为“a new sickly-sweet odour”。其中“new”与前文的“nothing new”呼应,对于“腥甜”如果采用直译的方法译为“fishiness and sweet”会让英语读者不知所云。“sickly”在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9版)中的释义为“that makes you feel sick, especially because it is too sweet or full of false emotion”。采用意译的方法译为“sickly-sweet”则更易于英语读者理解原文,又没有丢失作者将描写与嗅觉相结合,将细节的东西具体化的语言特征。
例8: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8]53
“Soldiers are easy to recruit, but generals are worth their weight in gold.”[9]58
本句是奶奶劝爷爷挽留任副官时所说的话。任副官是余占鳌的手下,在带兵打仗方面有卓越才能。葛浩文在此处采用了意译的方法。“worth one’s weight in gold”这个短语的意思是形容(雇员或队员)非常有价值。运用这种表达方式恰当地让英语读者理解了任副官的能力出众,达到了译文读者对译文的反应与原文读者对原文反应的对等。
例9:
“奶奶通过敞亮的轿门,看到了纷乱不安的宏大世界。”[8]48
“For the open front of the sedan chair afforded her a glimpse of the outside world in all its turbulence and beauty.”[9]53
这句话前面的情节是余占鳌作为奶奶出嫁的抬轿夫,面对劫路的土匪,英勇无畏打死了劫匪,救了奶奶,然后众人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来临时,到处找地方躲雨的地方,对奶奶心境转变的描写。奶奶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心里是悲苦的,因为她的理想的丈夫是知书达理、文质彬彬、温柔体贴的人,但是家里给她择的婿她没有见过,而从女伴那里侧面打探到的消息是她即将嫁的人是个麻风病患者。两者之间的巨大差距,让她对本来充满期盼的婚后生活心生恐惧。但是余占鳌这样一个救了自己的英雄的出现,让奶奶感觉没那么绝望,而随后余占鳌又体贴地将轿子里奶奶的呕吐物擦干净,将她扶上轿,这一系列的举动,更焐热了奶奶冰冷的心,所以她看到的世界里虽然依然是动荡的但是没那么糟糕了。对于这种转变,葛浩文译为“in all its turbulence and beauty”。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奶奶对爱情和人生重拾希望,让英语读者和中文读者同样感受到了奶奶的这种心境上的转变,达到了反应对等。
上文通过《红高粱》葛浩文的译本说明了读者反应论对文学翻译的指导意义。虽然文学作品的翻译因其题材的特殊性,各国语言文字的多样性,以及各国文化背景的差异性而具有一定难度,但是在全球化风潮下,对极具国家特色的文学作品进行翻译对各国间的文化交流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那么在翻译过程中,做到保留本国独特的文化,让译文读者感受并理解本国文化,就是译者工作的重点和难点。尤其是东学西渐新态势的出现,对我们翻译像《红高粱》这类中国地方特色浓厚的文学作品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所以,作为译者在对极具中国地方特色的文学作品进行翻译时,就要采取将“直译”与“意译”有机结合的翻译策略,以谋求译语读者与源语读者的反应对等,进而对我国文学作品的跨文化传播起到相当的推动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