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辞视角下《匆匆》英译赏析
——以朱纯深与葛浩文译文为例

2020-02-23 09:03易红波许姗姗
四川民族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葛浩文叠词用词

易红波 许姗姗

(安徽机电职业技术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2)

《匆匆》是朱自清的散文名作,作者利用多种修辞手法将对时光稍纵即逝的无奈和焦虑刻画得入木三分,表达了作者彼时虽前途不明,但又不甘就此沉沦而满怀憧憬,勇于追求理想的家国情怀;同时修辞手法的运用也使全文显得灵动活泼,极大地增强了文章的艺术感染力。国内《匆匆》英译研究起步较晚,且重点关注译者张培基和朱纯深,对国外译者译文研究严重不足;同时对《匆匆》英译修辞研究较少,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因此,拟从修辞视角比较《匆匆》原文排比、比喻、拟人、疑问、叠词和反复等修辞手法在朱纯深和葛浩文译文中的再现,达到深化《匆匆》英译研究、为散文英译提供借鉴之目的。

一、《匆匆》英译修辞研究现状

以“匆匆”并含“修辞”分别为主题、关键词、题名和摘要在中国知网全文数据库检索期刊文献,共查询到7篇《匆匆》英译修辞研究论文。李政文利用语料库软件ParaConc对比分析张培基、朱纯深和张梦井《匆匆》译文中比喻、排比和叠词等翻译手法,借此表明平行语料库对翻译批评研究的重要性[1]。闵西鸿比较了张培基和朱纯深译文中排比、拟人、比喻和疑问等修辞的处理方法,认为朱纯深译文更多地保留了原文的修辞风格,再现了原文修辞丰富的特色[2]115。蔡丹、陈文安从音律美的角度对比张培基和朱纯深译文中叠词的翻译手法,研究发现译者多采用现在分词、副词或加强语气,兼用头韵或尾韵翻译中文叠词[3]。翟子惠、刘凌玲基于功能对等理论比较了《匆匆》原文与朱纯深译文中排比、反问、比喻、拟人和设问等修辞的异同[4],证实了闵西鸿的结论,即朱纯深的译文忠实原文,再现了原文的修辞特征[2]115。邹斌分析了张培基译文中叠词、明喻、排比、拟人和反复等修辞手法,认为该译文较好地保留了原作的韵味、意境和风格,不失为散文翻译的典范[5]。秦俊歌、张小飞比较了张培基与朱纯深译文中叠词、比喻、排比、反复等修辞处理方式,认为朱纯深译文强调用词的文学性,而张培基译文则更好地保留了原文风格[6]。刘晓静分析了朱纯深译文中排比、拟人、疑问、比喻等修辞手法,认为该译文完整地保留了原文的修辞风格,是《匆匆》英译的经典之作[7]88。

由以上《匆匆》英译修辞研究可知:(1)研究对象上偏重朱纯深译文,然后是张培基译文,国外译者译文修辞研究尚属空白;(2)研究方法上偏重对比研究,着重比较张培基与朱纯深译文修辞处理的异同;(3)研究内容上偏重排比、比喻、拟人、叠词等;(4)研究结论不一致,有研究者认为张培基译文忠于原文修辞,也有研究者认为朱纯深译文更好地保留了原文修辞风格,但总体而言朱纯深译文的认可度更高。鉴于此,拟从排比、比喻、拟人、疑问、叠词和反复等修辞处理手法上,考察朱纯深和美国汉学家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匆匆》译文的优劣,以期对散文英译提供些许借鉴。

二、朱纯深与葛浩文《匆匆》英译修辞分析

《匆匆》开篇以一组对仗工整、长短一致的排比句描绘出了一副自然景观更替的画面,接着通过一组口语色彩浓厚、长短不一的问句感叹时间的飞逝,表达了作者对时光流转的无奈之情。第二段通过比喻、拟人等修辞手法描述作者的八千多日已无“声”无“影”地消失,以致“头涔涔而泪潸潸”[8]113-114,表达了作者对时光飞逝无痕的焦虑之情。第三段通过去来之间一系列日常生活场景的陈述,以反复、拟人的修辞手法描述日子如何在“洗手”“吃饭”“默默”中流逝,加深了作者对时光匆匆而过的焦虑之感。第四段通过六个问句将作者对时光流逝的焦虑推向高潮,同时也将作者的不平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继而引发了人生之问:“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8]113-114第五段重述了全文的第一个问句:“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8]113-114既重申了主题,同时也隐含时光不可逆转,珍惜时间的重要之意。

对译者而言,如何最大限度地保留原文的修辞风格是评判译文优劣的重要标准[7]88。朱纯深,本土译者,于University of Nottingham获英语翻译博士学位,先后执教于福建师范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和香港城市大学。葛浩文,著名美国汉学家,于Indiana University获中国文学博士学位,当下英语世界最知名的中国文学译者。面对修辞丰富的名作《匆匆》,有着良好英语教育背景的本土译者与中文功底深厚的国外译者会如何处理其中的排比、比喻、拟人、疑问、叠词和反复等修辞手法呢?

(一)排比

朱纯深和葛浩文对《匆匆》开篇一组排比句就运用了不同的处理手法。从句式而言,朱纯深译文的前两个分句使用了“简单句,but there is a time of...”的句式,而后一个分句使用了“简单句,but they will...”的句式;葛浩文三个分句统一使用了“简单句,but they will...”的句式,较好地保留了原文的句式结构。从用词的角度而言,朱纯深和葛浩文对“燕子”“杨柳”和“桃花”的翻译都选择了相同名词的复数形式,不同的是后者在名词前都加了定冠词。《匆匆》原文用词具有高度口语化的特征,因此“燕子”“杨柳”和“桃花”应是我们口头上常说的、彼此都清楚所指的事物,名词前用定冠词更为准确。从时态而言,朱纯深译文简单句中用的是“may have done”,而葛浩文用了“may do”的形式。前者强调了原文中“了”的时间概念,后者采用一般时则更好地说明这三个分句所指皆为自然现象,but分句使用将来时则进一步加强了自然倾向的意味。因此,无论从句式、用词还是时态而言,葛浩文的译文更贴近原文,用词也更准确。

(二)比喻

朱自清感叹已逝时光的匆匆时,将“过去的日子”比作“被微风吹散”的“轻烟”“被初阳蒸融”的“薄雾”。这两个比喻不仅为我们描绘了一幅烟雨江南的美好画卷,也让我们深感时间匆匆流逝,了去无痕。对这两个比喻,朱纯深使用了介词as,而葛浩文用了like。从语义而言,as作介词可译为“像、作为”,而like则多译为“像、像……一样”;从语体而言,like的口语化色彩更浓。因此,介词like与原文的口语化特征更匹配。从句式而言,这两个比喻虽为一个分句,但实则暗含排比的意味。朱纯深在“轻烟”与“薄雾”的陈述中用了“dispersed as smoke... or evaporated as mist ...”[9]63-64,or的使用添加了选择之义;葛浩文则用了“like smoke ..., like thin mists...”[10]625-626无连词的介词短语并列句式,与原文的隐含表达更接近。从时态选择而言,朱纯深将“过去的日子”译为了完成时,而葛浩文则用了一般时,“被微风吹散了”和“被初阳蒸融了”用了完成时,强调了动作的意味,不仅保留了原文的画面感,也加深了时间匆匆而不可挽留之感。因此,从语义、语体、句式和时态选择而言,葛浩文译文不仅再现了原文的写意画境,而且保留了原文的语义内涵。

(三) 拟人

拟人修辞格的运用使抽象的时间变得具体,也让文章显得生动活泼,为读者创建了一个空灵的意境。第一段作者设问:“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8]113-114自答:“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现在又到了哪里呢?”[8]113-114该句前半句形式为肯定,但暗含推测、疑问的语气,后半句则表达真实疑问。朱纯深将其译为:“If they had made the escape themselves, then where could they stay at the moment?[9]63-64”葛浩文译文为:“Or do they run away by themselves? Then, where are they now?”[10]从句式而言,朱纯深译文为条件句,略显拖沓,与原文简练朴素的风格不符;葛浩文则根据句中隐含意将其译为了两个独立的问句,更符合原文表达的内涵,且用词简短,副词then的添加也使译文充满了节奏感。从时态而言,朱纯深使用了过去完成时和一般过去时,与全文译文比对,给人时态混乱之感;葛浩文则使用了一般现在时,保证了全文译文时态的统一,确保了总体风格的一致。在用词方面,朱纯深将最能体现拟人修辞的“逃”译为了名词,而将“到”译为动词,看似体现了译者有心的用词多样性,实则削弱了拟人效果;葛浩文将前者译为动词,后者采用了口语化的表达“where are they”,既保留了原文拟人的修辞格,同时也再现了原文的口语化特征。因此,从句式、隐含意的表达、时态和用词而言,葛浩文译文不仅用词简单,准确地表达了作者的隐含之意,而且再现了原文的口语化特征。

(四)疑问

《匆匆》原文共有12个问句,朱纯深将其译为11个问句和1个感叹句,葛浩文则译为13个问句和2个肯定句。第一段4个问句,朱纯深译为了4个问句,而葛浩文译为了6个问句,将“是有人偷了他们罢”[8]113-114和“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8]113-114这两个隐含猜测和疑问的句子译为了问句,增强了全文的疑问语气,起到了引导读者与作者一起探寻答案之目的。“太阳他有脚啊”用拟人的手法说明光阴如梭,日月似箭,时间流逝的速度之快。朱纯深译为“The sun has feet.”[9]63-64而葛浩文译为“The sun, does it have feet?”[10]625-626将“The sun”用于句首,句中使用代词“it”强调了太阳的时间象征,同时使用疑问的语气加强了作者对时光流逝的无奈之情:太阳是有脚吗?不然时间怎会如此匆匆而过?朱纯深将“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8]113-114译为了感叹句,且将“白白”译为了“for nothing”,减弱了作者的不平之心;葛浩文保留了疑问语气,将“白白”译为了“in vain”,描摹了作者虽极力奋争,而依然求而不得的不甘之情。此外葛浩文将“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的回去罢?”[8]113-114译为了肯定句,虽然句末有问号,但该句应该表达的是肯定之意,正因为我们都是“赤裸裸来”,“也将赤裸裸回去”,所以才引发了作者的不平之心和心灵拷问:“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8]113-114从用词和疑问语气的保留与增减而言,葛浩文译文的疑问语气更为强烈,且较好地表达了作者的隐含疑问语气,并与作者的书写逻辑保持一致。

(五)叠词

叠词不仅是中文的一种语言表达方式,更是一种修辞手法。叠词的运用使文章节奏鲜明,更具音韵美。朱纯深将题名“匆匆”译为“rush”,认为短元音和摩擦音的运用更能体现时光的匆匆流逝[9]63-64;葛浩文则译为“haste”,该词发音只有一个音节,以摩擦音和爆破音组合结尾,且发音似一声叹息,更符合原文的情感基调。“我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8]113-114,朱纯深将其译为两个简单句的并列,葛浩文则译为“my sweat and tears stream down”[10]625-626,不仅用词简短,且动词“stream down”更符合原文语境,远胜朱纯深译文中的“start”和“well up”。“轻轻悄悄”,朱纯深译为“lightly and furtively”[9]63-64,葛浩文译为“stealthily”。前者译文虽然用了尾韵的修辞格,但从感情色彩而言,furtively是贬义词,且与lightly有部分词义重合;后者译文不仅简略,而且语义和情感色彩与原文贴近。朱纯深将“默默时”译为“as I reflect in silence”[9]63-64,而葛浩文却译为“when I am standing still and quiet”[10]625-626。虽然前者用词较少,但后者现在进行时和系表结构的运用增添了译文的画面感和意境美。因此,从用词、时态和句式选择而言,葛浩文译文再现了原文的节奏感和画面感,与原文的情感基调和意境保持了一致。

(六)反复

为了更加形象具体地说明时间转瞬即逝,作者在第三段运用了一组包含反复修辞格的排比句式,连续三个“过去”生动描述了日子在“洗手”“吃饭”和“默默时”匆匆而过。朱纯深将这组排比句译为两个“when”和一个“as”引导的时间状语从句,三个“过去”译为“flow away”“wear off”和“pass away”;葛浩文将前两个分句译为“Then as I wash up, the day passes through my washbasin, and at breakfast through my rice bowl.”[10]625-626后一分句译为“when”引导的时间状语从句,“过去”译作介词“past”。朱纯深译文虽在句式上与原文保持了一致,且在连词和动词的运用上体现了用词的多样性,但译文略显啰唆;葛浩文将其译为两个时间状语从句,保留了原文用词的简约,且两个动词发音的首音都是清辅音/p/,运用了头韵的修辞手法,间接再现了原文反复的修辞格。另一处反复修辞的运用在于全文主题问句的反复,即“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8]113-114朱纯深译文不仅保留了疑问的语气,而且用词完全相同,完整地再现了原文反复的修辞手法;葛浩文译文都使用了强调句,不同的是第一次强调了“the days”,第二次强调了“once gone”,而且将问句改译为肯定句。第一次出现的问句引发读者思考,经过作者一番阐述后,全文结尾处问句再次出现,本为点睛之笔,但也暗含肯定之意:我们的日子就是一去不复返的,所以我们须珍惜时间,争取有所作为。葛浩文译文不仅再现了原文的反复修辞格,而且通过强调不同的词语体现了该句出现先后的不同内涵;同时葛浩文将最后一句改译为肯定句更是精妙,往日本就不可重现,唯有珍惜时光。因此,无论是句式、用词还是语气的选择,葛浩文译文更为精准。

结 语

总之,从修辞的角度而言,葛浩文译文更好地保留了原文的语言风格和情感基调,再现了原文的意境之美,达到了“译”与“传”的完美结合。散文英译需最大限度地保留原文的语言风格,但也不可因此而过于斟词酌句,以致输出语言显得生硬而缺乏生机,必要时需适当调整原文语言结构。翻译本是两种语言间的转换,在再现原文风格的基础上对原文的隐含意也需进行显性处理,从而使目的语者能更好地接受译文,实现散文英译的对外传播、促进中国文化“走出去”之目的[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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