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屏哈尼族原始宗教探析

王 萍，徐 玲

（1.红河学院，云南蒙自 661199；2.兴义民族师范学院，贵州兴义 562400）

云南石屏县龙武镇育英村村委会，是石屏县境内唯一的哈尼族聚居的村委会。这里的哈尼族世代相袭，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敬畏自然，敬畏鬼神，敬畏祖先，形成了自身独有的原始宗教信仰和文化。虽因时代不断的变迁，社会文明不断进步，但当地哈尼族原始宗教还有部分沿袭，仍发挥作用并产生影响。

一 自然崇拜

哈尼族敬畏自然，形成了自然崇拜，主要有山崇拜、火崇拜、水崇拜和树崇拜。

（一）山崇拜

山崇拜的表现之一：祭山神，每年农历六月二十五，是约定俗成的祭山日。届时，全村放牧人，吃完午饭后，在放牧老者主持下，各人凭良心带些白菜、青菜、葱蒜等，按事先分派，挑锅的挑锅，挑菜的挑菜，带米的带米，赶着大大小小的牛羊，到当地视野最宽、水草最肥美、牛羊最舒适的地方举行祭山神。祭山神用的“祭牲”，无论大人小孩，按参与者平均集资购买。祭山宴上，菜碗可多可少，一定要量力而行，买头猪或买只鹅杀杀，见一见血。此日，由最年长者主持，一切都听其指挥，大的负责烧火煮饭，切肉掌锅，小的负责洗菜洗碗，照看牛羊。无论风雨阴晴，谁要是不听指令，主持人可用赶牛棍责打，众人不但不会劝说，反会支持。

午时三刻许，饭熟菜好，主持唤拢众人，让众人将放羊鞭、赶牛棍插地成圈进行祈祷，口中念到：

东方九座山，西方九座山；南方山九座，北方山九座。各路山神爷，山神来聚餐；聚后各守山，莫让虎咬牛，莫让豹咬马，莫让狼叼羊……

祈后，滴酒奠地，叫放牧人排跪成行，先向东方“绿天地”叩拜，接着向西方“白天地”叩拜，再转身向南方“红天地”叩拜，最后向北方“黑天地”叩拜。礼毕，举行祭山宴。

山崇拜的表现之二：选坟地。当地哈尼族无论清贫富贵，到一定年纪都喜欢请地师选一块坟地，把坟地的左山视为“阳山”，把坟地的右山视为“阴山”，说阴阳相宜，才能发贵发富。

山崇拜的表现之三：选宅基地。选宅基地，忌讳有三：一是忌讳门前有深箐，若有箐，则认为家业难通达，福寿难双全，忧愁的日子多，有积余的日子少；二是忌讳对门有刀形山，若有此形山，则以为此山犯冲，人丁难兴旺，家族难和睦，哥弟会仇杀；三是忌讳对门有路道，若是开门见路道，则认为三灾六难多，鬼神临门多。

山崇拜的表现之四：求山赐粮。一是收割五谷时，注意割倒后的放置方位，放置不能随心所欲，而要因地而异。如果是坡地，庄稼穗头禁朝坡脚；如果是平地，穗头放置禁朝东。他们认为，只有这样做，庄稼割倒才不会掉魂，庄稼才可获丰收；二是掼打庄稼前，用尖刀草一类的植物扎一个象征性的草人置于庄稼头叫粮魂，祷曰：

东方三山粮，粮魂来归顺；西方三山粮，粮魂来归集；南方三山粮，粮魂来归顺；北方三山粮，粮魂来归集。

（二）火崇拜

火在当地哈尼族的心目中，象征着兴旺、圣神和高尚。

象征兴旺集中体现在堂屋设火塘。哈尼族堂屋都设火塘。夜间睡前，务必将火种捂好，以此确保第二天早上起床有火。白天上山劳作，同样用夜间捂火种的方法保存塘火。哈尼族认为，塘火不灭，家人会温温暖暖，吃穿不愁，没有寒心事。走亲访友，观其火塘可知家庭和睦与否。塘火温暖圆满，说明家庭美满，夫妻和睦，家人常围火塘讲古论今和议事；如果无烟冷火，鸡扒塘灰，猪睡塘，则说明家庭不够和睦，夫妻不甚和睦，此家人只顾出玩，不守火塘。随着经济的发展，堂屋贴磁砖者，火塘改为移动火盆，虽天热时不用，但天冷了仍抬出来使用。

象征圣神的表现形式有三种：一是灶房供灶君神。逢年过节，哈尼族祭祖献神，定插一炷香于灶头，并祷福：“香烟升天吉祥来，祭品奠神福进家。”哈尼族认为，灶君神通天晓地，知其天仙机关，晓其人间善恶，洞察人间人情往来，注视世上万物兴盛衰亡。因此，或男婚女嫁，或生子老死，或庆寿祝福，都要烧香献灶君神。二是在灶上忌烹煮狗肉。烹煮狗肉，有辱灶君神之行为。哈尼族认为神与狗是天敌，势不两立，食狗要用专碗，到村边碓房煮吃。不过，随着社会的变迁，此俗现已淡忘。三是在灶前禁骂小孩，禁吵嘴，禁打架。否则认为灶君神会把咒骂人的脏话铭记心间，等腊月二十三上天禀报天帝，请天帝减其寿岁；要是吵嘴，灶君神会误认为夫妻错配，等腊月二十三上天禀报天帝，请天帝让夫妻各走其途；如果灶前打架，灶君神会暗助火力，说“你不打我打”，让人失手互伤。

象征高尚具体体现在火熏居屋。哈尼族尚黑，穿衣要穿黑衣，包头要选黑布包，裤子要选黑布料，房子喜欢用火熏。要是有客进家，就算是炎热的盛夏，也要扒开火塘烧火，以示热情似火，绝不无烟冷火；居山守玉米地，昼夜也要烧上一堆火，有路人过往，则用米酒敬客；上山下地，宁肯不带午饭，绝不忘带火种（火柴），若忘了火种，则视其粗心大意、涉世肤浅。

（三）水崇拜

水崇拜主要表现在“祭水神”和“水传说”。

“祭水神”多在栽秧前夕，由值年（当年负责当班）主持，视村里农户多寡，按户头摊派钱米，买一公山羊，买些蔬菜瓜果，择个龙日，各家的成年男子，视情况分派任务，疏通田沟和饮水沟、修补清洗水井等，请男长老烧火煮饭。

当地哈尼族水的传说很多，主要是水神阿乍哩的传说。传说阿乍哩当年撒龙布潭的标准是：心地善良，热爱水潭，修井心切的古庄，布个大龙潭，撒条大龙；有礼有貌，喜爱水源，盼水虔诚的村寨，布个小龙潭，撒条小龙；欺贫凌弱，不敬水神，有辱水源的村寨，不布龙潭，不撒龙种。

因为哈尼族心地善良，热爱水源，崇拜水神，所以村后有水源，村前有河流。

（四）树崇拜

哈尼族把树杆直而粗的树叫公树，公树边稍矮而枝叶茂盛的树叫母树。哈尼族树崇拜，体现在崇拜“龙树”“风水树”等。

“龙树”是当地哈尼族认定的一棵古树，每年都要在树下举行一次祭龙活动，其仪式之庄重、排场之空前，经者难忘。龙树被哈尼族赋予种种神话，平时村人不能在龙树下玩耍。据说，玩耍不留心说了脏话，会被龙神记起，等到此人运气不佳时会找其算账。无论何情何因，不得损伤龙树皮，否则等于伤害全村老小，会遭到严厉的谴责。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村民病多或猪鸡瘟疫流行，要备办一只开叫公鸡，去祭献“龙树”，求其好好护佑村寨。

哈尼族将村子四周的千年古树称“风水树”。认为“风水树”具有抵抗邪恶、护佑村寨的神力，有它灾难不敢犯寨，邪恶不敢进村。因此，严禁村人砍伐，哪怕树大遮阳，庄稼收成有影响，也不得砍树或修枝。若有违者，轻则责令认错，并承办伙食请全村每家来一人吃喝一顿，谓之“洗寨”；重则动用武力，驱逐其人其家出寨，没收其家田地充公。外村人偷砍，言语就更难听，不杀也要打断腿。因为当地哈尼族把“风水树”看成寨根，认为没有寨根，往后不会出文人武士。因此，“风水树”哪怕枯死倒了，依然要崇拜。

此外，当地哈尼族把五月端午节视为值树佳节。据说“五月端午节栽棒头，会发芽会长叶”，以此强调说明端午栽树容易活。栽的树种不限，既可栽大龙竹，也可种石榴树。认为龙竹“子多孙多”，栽龙竹会“子孙兴旺”；石榴“圆满子多”，种石榴会“美满幸福”。因此，也崇拜龙竹、石榴树。

二 鬼神崇拜

当地哈尼族认为人一旦出生便有魂，魂具有不稳定性，容易被鬼捉去、勾引或丧失。因此敬畏鬼神，形成了鬼神崇拜，主要表现在叫魂习俗上。

家人生病要叫魂。家里有人生病了，哈尼族认为是鬼神作祟，魂不附体；人生重病，则认为是鬼神所致，魂游异乡；重病去世，则认为是鬼神作祟，灵魂误入阴间。因此，一旦家里有人生病，家庭主妇就早起开门叫魂。叫魂词根据各自心理的需求，可长可短，能表达意念、寄托希望即可。如：

“回来请回来，听喊你回来。在东方回来，在西方回来，在南方回来，在北方回来，无论在何方，听喊你回来。回来请回来，若冷来穿衣，若饿来吃饭，口渴来喝水。听喊你回来，莫在外徘徊。”

遇事被吓要叫魂。或上山跌倒，或上树跌落，或遇蛇受惊，或遇事被吓，要择其伤者生辰日子，如属龙年生人就择龙日，属蛇年生人就择蛇日，依此类推，举行叫魂仪式。执事时，在跌倒或受惊处插上燃香，香脚铺一排绿松毛，并排摆设三样东西：一摆祭肉（视伤者疼痛部位，伤左脚则摆左猪脚，伤右脚则摆右猪脚等）；二摆一个盒子，诸如火柴盒（以备叫回魂后装着回家，放入伤者被褥下）；三摆一个装满水的葫芦（以备叫回魂后一路滴水回家，镇山妖水怪）。准备就绪，然后放开喉咙叫魂：

哟——×××醒来，躺着你醒来，卧着你醒来，睡着你醒来。跌跤莫害怕，跌跤长一节；跌跤莫忧愁，跌跤长一围；跌跤莫寒心，跌跤长一智；跌跤你爬起，爬起跟我回。……哟——×××请回，跟我回村庄，跟我回家门，跟我回卧室。我在前面走，你在后面跟。跟我回村庄，村里有亲朋；跟我回家门，家里有亲人；跟我回卧室，室内有温暖。

叫完一轮，叫魂人环视香案，如发现香案旁有螳螂之类昆虫，认为魂已招回，小心谨慎地捉住装进盒子，立刻收案返家，提葫芦点点滴滴洒水回家（万不可将昆虫弄死，万不可半路滴完水）。否则再次叫魂，直到香案旁有昆虫止。

祖父母去世要叫魂。如果某家有老者去世，去世者若有父辈或配偶早年背井离乡谋生，不幸死于他乡异地，未能收尸下葬者，要招魂回家一道举哀。招魂时，多请邻村彝族毕摩主持，因为哈尼族中现已无莫批。首先，准备一块长方形木板（以示棺材)，一块白孝布（视其子孙多少论长短，长则几丈，短则丈把），将长孝布盖于板头，众孝子排列成行抬板过头，抬一席便菜饭，带上男单女双几炷香到村口路旁。其次，找来一把尖刀草，由毕摩动手编成人形（以示死在异乡人），以备招得魂后放孝布之内抬回举哀。第三，取一节手指粗细约三寸长的松枝，一劈两半，以备占卜用（卜时劈开面一上一下为叫回魂，劈开面两上或两下都为未叫应）。然后放开喉咙叫魂：

哦——×××来应，在阴间来应，在地府来应，在云游来应。漫漫远古时，古时水漫天，天翻连地覆，阴阳两颠倒。您死在他乡，儿孙不知处；您游魂异域，儿孙不曾招。哦——×××回来，莫嫌离乡远，莫嫌路难行，莫怕隔山水。如今您女儿，您囡已成家，您儿已立业，儿女要招您。囡要尽孝意，儿要致祭礼，逢年要祭您，过节要献您。……

死者葬后要叫魂。当地哈尼族认为人有三个魂，死后一魂进阴间，一魂守坟头，一魂回家门。要从坟地招守家魂回家摆神龛（用松枝示意），表达人虽入土，魂仍在家的意念，以求淡化哀愁，寄托哀思。其叫魂词为：

喔——人死变成土，土死变成气，气死变成雾，雾死变成露。一滴洒路旁，路旁来客多；一滴洒家门，家门子孙多；一滴洒堂屋，堂屋满猪鸡；一滴洒箱柜，箱柜满金银。喔——人死三个魂，一魂进阴间，一魂守坟头，一魂护儿孙。护儿孙这魂，这魂请回家。三月清明节，儿孙杀鸡祭；四月插秧节，儿孙宰羊祭；七月祭祖节，汤圆祭祖宗；腊月杀猪节，儿孙杀猪祭。

三 祖先崇拜

常言道：“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 当地哈尼族视孝为做子之本，谁要是对父母不孝，或举手打母，或脚踢父亲，众人会嗤之以鼻，不把其当人看。当地哈尼族祖先崇拜主要表现在对孝道的敬重和遵从上。

活时敬重。父健在子不出头，把对外交往让给父亲；与外人有了口舌，父劝子必听；家有钱财出手，子务必征得父母同意；子在父前禁跷二郎腿，子当着母亲面禁吐痰；有无外人，吃饭让父亲坐上席。

死要致丧。家人长者去世归祖，子眷无论清贫富有，务必通知三亲六戚，让其备办奠香奠肉来奔丧祭奠，要请邻村彝族毕摩来念唱《祭悼经》《献饭经》《指路经》《开丧经》，来尽其孝道。认为念唱《祭悼经》，死者才会知道有生必有死的生寿道理，不恋家业财产，不畏死后入棺；认为吟唱《献饭经》，死者方知儿孙一片孝意，晓得自己所得的祭品，若有万贯家财也不留恋；认为吟唱《指路经》，死者会知道进阴间路上的种种应注意的事项，会在黄泉“多依树”下免喝“迷魂水”，免吃“忘阳饭”，常思早日托生之计。

逢年过节要祭献祖先。哈尼族哪怕平日吃糠咽菜，一旦逢年过节，务必备办一桌像样的菜肴祭献祖宗。祭时先献茶、后献酒、再献牲礼（肉类）、最后献饭食。据说这样一献，祖宗认为儿孙会过生活，在祖界不寒心，家道也会越来越殷实。

四 结语

石屏哈尼族原始宗教观念根深蒂固，认为“万物有灵”，对自然、鬼神、祖先的敬畏，形成了自然崇拜、鬼神崇拜、祖先崇拜，形成了其独有的原始宗教信仰和文化。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文明的进步，当地哈尼族原始宗教信仰还有部分沿袭，体现了宗教的社会功能。探析当地哈尼族原始宗教，既要看到原始宗教带给哈尼族社会正面影响，也不能忽视其对社会的负面影响，只有正确加以引导，才能让当地哈尼族原始宗教信仰和文化在当代社会中继续体现其价值，发挥其应有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