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至19世纪欧洲对美国职业教育的影响

邓卓 庞世俊

摘要：现代美国生涯与技术教育为美国社会输送了大量的技术技能型人才。但美国的生涯与技术教育改革并不是一蹴而就的，通过探讨18至19世纪欧洲国家对美国职业教育的启蒙、殖民地时期的移植与整顿以及南北战争时期的发展与创新，可以更好地了解美国生涯与技术教育的发展沿革，进而为我国职业教育的发展提供借鉴。

关键词：欧洲;美国;职业教育;学徒制;生涯与技术教育

中图分类号：G7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5727（2019）06-0092-05

回溯美国现代生涯与技术教育（简称CTE）的发展历程，可以发现历史上美国的职业教育发展可谓一波三折。美国的职业教育在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还处于雏形阶段，这段时间的美国职业教育可以说是对英国等发达职业教育体系的全盘照搬。并且，仅从美国生涯与技术教育的名称演变的历程来说，可以看出美国一直在对职业教育进行大刀阔斧的变革运动。摭拾19世纪美国重要的关于职业教育的系列运动，其中，60年代《莫雷尔法案》的多次实施与修订，由此引发的土地赠予运动和赠地学院的创办，在美国的职业教育发展史上着实是浓墨重彩的一项创举。

到18世纪中叶，美国仍是英属殖民地，直到19世纪60年代，美国才初步完成工业革命。随后的南北战争为其工业革命开辟了更广阔的道路，进而对工业革命的附加产品职业教育也带了形式和内容上的改变[1]。在19世纪末，由于美国的行会组织数量少且规格质量欠缺，有关特定领域的职业培训零星点点。于是，美国职业培训的稀缺便催生了多种类型的私立贸易学校。这些贸易学校都有着各自的办学目的，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类型：一种是仅仅提供贸易培训，一种是贸易培训和普通教育的结合，另外一种是让学生在理事会当学徒，并提供贸易培训和普通教育[2]。除了这些贸易学校，众多的私立商业学校也应运而生，为广大学子进入商业世界提供职业准备。同时，也会有零星的农业学校。因此，美国这段时期采取的一系列教育改革措施，秉持的教育思想，都带有欧洲国家的烙印。

一、启蒙与探索：近代欧洲对美国生涯与技术教育的影响

生涯与技术教育（Career and Technical Education，简称CTE）的目的是提供可操作性和应用性的指导，进而为学生匹配未来进入工商业世界的职位[3]。鉴于此，CTE在整个发展历程中派生了许多名称，包括工业教育、手工教育、生涯教育、技术教育以及最常见的职业教育[4]。职业和技术教育与工作场所的联盟在考察其历史根源时也变得显而易见，尤其是在19世纪的欧洲。这时的学校被社会阶层所划分，双规制度依然存在，一轨自上而下的教育体系专为贵族子弟开设，另一轨自下而上的体系只为使下层阶级的贫穷子弟接受最简单的知识和技能教育，并且两轨平行进行，无任何交流。教育机构的办学目的对于那些来自富裕阶层和工人阶层以及下层阶层来说是完全不同的，最明显的区别之一就是手工培训成为了下层阶级的核心课程，且学校里的手工教学是与其他教学分支相联系的。当然，对于下层阶级的民众来说，掌握一技之长比同时兼修理论知识花费的时间精力都要少，这对温饱都难以解决的穷苦民众才是急切需要的。

德国处于这种针对中下层阶级的手工训练运动的中心。不同于法国和英国的是，德国的贸易指南在整个19世纪都保持着他们的权威，并持续地鼓励引导学徒计划。德国的教育在工业化进程中受到了政府的强烈干预，而职业技术教育在其中就占有重要地位。同时，德国的初等教育都具有普惠性和义务性，并且也是较早对传统中等教育进行改革的国家。德国针对专为升学而办的文实中学的社会功效产生了质疑，于是兼顾升学与就业的实科中学应运而生，虽然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旷日持久的文实之争，但这也为建立工业培训建立了现有的教育基础[5]。对社会现实有了深刻的认识，便容易形成引导社会走向的教育思潮。

（一）卢梭的教育思想摭谈

让·雅克·卢梭（Jean Jacques Rousseau，1712—1778）是18世纪法国启蒙思想运动中著名的思想家和教育家，在1762年，他发表了一篇备受争议的著作《爱弥儿》，引起了世界关于教育的改革浪潮。他让爱弥儿通过物体或者事物发现认知信息，借此达到身体、智力和道德上全面发展的目的，直到他最后在社会上占有一席之地[6]。卢梭一直很注重知识教育和劳动教育，他把手工劳作作为培养“自然人”的手段，因为在他看来，“自然人”不仅要有调和发达的身心，而且还要具备从事生产劳动的能力。本着这些理念和原则，卢梭为爱弥儿设计的职业是木工。从本质上来讲，卢梭主张手工艺术可以作为一种职业准备的手段或者是对未来职业的一种熏陶和训练，为职业教育的新纪元铺平了道路。

（二）裴斯泰洛齐的职业教育观

裴斯泰洛齐（Johan Heinrich Pestalozzi，1746—1827）是19世纪享有世界盛名的瑞士著名教育家。他的职业教育思想可以从三个方面来考虑：职业训练的原则应该与其他教育类型的原则相同;他对工业培训的看法，实践操作的危险，以及克服这些危险的方法;最后，他关于下层阶级教育的观点以及他在19世纪初为教育事业所做的努力。裴斯泰洛齐坚持认为孩子不仅只应该学会思考，更该学会动手去实践，因此，他所认为的教育應该包含大量的手工劳动。借此，他提出了教育与劳动相结合的思想。并在新庄“贫儿之家”和斯坦兹孤儿院将他的思想付诸实践，展开一系列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实验。

总之，裴斯泰洛齐关于在学校课程中为所有学生设置职业课程的重要性的观点传遍了欧洲和美国，并引起了巨大反响。1809年，曾在他创办的布格多夫小学执教的约瑟夫·尼夫在美国费城开办了一所学校，其所用的教学方法是基于裴斯泰洛齐教法。早期在大部分师范院校开展的手工训练都是直接受到裴斯泰洛齐的影响。1861年，由爱德华·谢尔顿组办的奥斯威戈州立师范学校，将学校的课程设置和教育理念都归功于裴斯泰洛齐。亨利·巴纳德致力于在美国推行裴斯泰洛齐的教学方法，他研究发表了许多关于裴斯泰洛齐工作的文章，并试图和其他新英格兰的教育者将裴斯泰洛齐的教育理论融入到他们的教育事业中[7]。在19世纪，还有许多教育改革者致力于生涯与技术教育的革新，他们的贡献和对教学活动、手工和工业的看法都强调了职业教育的必要性。表1列出了19世纪重要的欧美职业教育改革历程[8]。

（三）俄罗斯课程模式对美国早期职业教育的影响

1851年5月1日，首届世界博览会在英国伦敦召开。英国在著名的海德公园内建造了以钢和玻璃为主要建筑材料的水晶宫。水晶宫长1 700英尺，高100英尺，耗用了4 500吨钢材，10公顷的玻璃。英国首届博览会的成功给其他国家打了一针强心剂，各国开始大力发展与工业、科技行业密切相关的职业教育。

1868年，莫斯科帝国技术学校德拉·奥斯针对古代学徒制的种种弊端，创立了俄罗斯课程模式，采用对工艺过程进行分割的方法设计课程，并对学生进行集体授课，开创了在学校实施职业教育的模式，不同于以往学徒通过现场观摩师傅来学习技术的方法。通过分析生产技术，把生产过程分解为几个要素，再制定教学计划，指导学生通过工厂实习掌握这些技术。俄罗斯凭借这种独特的人才培养模式，明显提高了社会劳动生产力，改善了社会劳动力结构，集约高效地促进了高技能技术型人才的培养，为国家科学技术生产储蓄了一大批能工巧匠。于是，1876年3月在美国费城举办的纪念美国独立百年博览会上，俄罗斯帝国技术学校送展的金工和木工产品模型引起了众多观摩者驻足观望。该产品凝聚了俄罗斯独树一帜的手工训练法和教学工厂的元素，于是俄罗斯课程模式便借助世博会这个平台，被世界各地国家认识并采用，并使之本土化来适应社会发展现状。该模式中，分解技术和班级授课这两项最为突出的特征，成为美国改进现有职业教育教学培训的主要出发点。美国大力推崇俄罗斯课程模式，在此基础上改善职业教育教学模式，创办了多个以俄罗斯课程模式为基点的手工艺训练学院，促进了美国中等职业教育在19世纪下半期到20世纪上半期改革与发展，为美国经济社会发展作出了应有的贡献[9]。

二、移植与整顿：殖民地时期英国对美国职业教育的影响

17世纪是欧洲资本原始积累继续蓬勃发展的时期，对海外资源的渴求成为新兴阶级进军世界的强大动力[10]。此时，原始美洲的发现，恰为人们提供了取之不尽的物质资源宝库，又为人们提供了逃避宗教或政治迫害的避难所，还给那些衣食无着的社会下层人民带来了新的希望[11] 。随后，欧洲移民大量进入北美，在大西洋沿岸建立了十三个殖民地管辖区。得益于美国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富饶的自然资源，吸引了大量欧洲技术人才到美国谋生，进而改善了美国社会劳动力结构，丰富了社会劳动组织形式，提高了社会劳动生产力，极大地发挥了人才红利带来的巨大效益。

有组织的教育也是在这个时候才逐渐发展起来。传统学徒制作为殖民地时期美国本土最为重要的教育组织形式是由欧洲殖民者移入，而后在实践中历经从受制于殖民地宗主国法规到受益于殖民地本土法规的转移[12]。1620年，为逃脱英国政府的迫害，大批清教徒、工匠、渔民和贫苦农民逃往北美大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美国成为欧洲传统学徒制的必然输入国，虽经过本土化的修缮，但仍然消除不掉欧洲学徒制的母胎影响。

（一）早期美国学徒制的发展简述

学徒制是美国最古老的职业教育形式，制定一些和学徒制相关的项目是获取职业能力的基本方法。但是这种类型的职业教育并没有被视作学校课程的一部分。学徒过程涉及一个正式的协议，涵盖一定的时间，并要求雇主提供培训，以换取学徒的工作。

早期的美国学徒制衍生了两种形式，自愿的和非自愿的或者强迫性的[13]。自愿形式的学徒制是指个人同意受师傅的约束去学习一门手艺;强迫形式的学徒制是指师傅对那些穷孩子和孤儿担负职责，进而提供满足他们个人和职业需要的一种手段或技艺。大体上来说，殖民地时期的美国学徒制是沿袭欧洲的习俗和传统，只是通过法律控制学徒制的实施是由镇政府执行的，而这些法律确保儿童接受教育并为生产性工作做好准备。镇政府对学徒制进行管理是很自然的，因为所有关于城镇的意见，例如政治，教育，经济和社会，都是在城镇会议上做出的，人们被邀请并被鼓励积极参与。一般来说，学徒协议的一般要素是事物，衣服和住所;宗教培训（因为那个时候宗教是教育的灵魂）;按行业需要提供通识教育;在贸易技能方面的知识、理解和经验;最后是贸易的诀窍或者有一些基本科学依据的技术[14]。 至于学徒工方面的要求，男孩和女孩都要接受五到十年不等的学徒期，女孩通常服役到18岁或结婚[15]。大多数的学徒生涯都是从八九岁开始的。并且，学徒制体现的并不是一种剥削计划，而是起到一种教育机构的作用[16]。

（二）作为济贫手段的学徒制

美国早期是英国的殖民地，其学徒制主要是移植英国学徒制的做法，而当时英国学徒制是按照英国于1562年颁布的《英国技工法》（The Statute of Artificers）中的规定来实施的[17]。这项法规将英国的学徒制从地方转变为国家体系，并编纂了各种关于雇佣和学徒就业的法律法规。而且这些法律法规都必须认真遵循，其中许多法律法规已经过时或者相互矛盾。亟待改革的必要性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一般法律似乎提供了满足这一需求的最佳可能性[18]。16世纪晚期，物价上涨和失业率的暴增严重阻碍了英国前进的步伐。鉴于此，一系列的“济贫法”被通过，以帮助全国范围内的贫困人口在从农业转向制造业的过程中生存下来。最具代表性的是1601年通过的《英国济贫法》（The English Poor Law）。该法规允许教堂的监督者将贫困家庭子女转交给一位愿意接受他们的师傅。在师傅那里，他們接受特定职业的学徒培训直到女孩21岁、男孩24岁。这项法规的目的是使贫困家庭的孩子能够具备一项可出售的技能，便于他们在今后的社会中站稳脚跟。事实证明，这种方法是非常成功的，并极大地影响了美国生涯与技术教育的未来发展方向[19]。

（三）早期美国学徒制衰退的原因

随着欧洲工业革命的蔓延，美国本土于1807年掀起了一场与英国类似的工业革命，导致美国学徒制遭受打击，学徒计划失去了最重要的特点——师傅的个人指导与教诲。这种变化的根源是人们对手工制品的需求日渐加大，而这种需求可以由不需要长期学徒培训的有经验的机器操作人员来满足。

学徒制在殖民地时期的重要角色日渐没落，而学徒制受到最严重的打击却是在19世纪的工厂制度的兴起。对于传统学徒制的衰落，美国职业教育学者戈登（Gordon）认为有以下八个方面的具体原因[20]：大规模的企业组织对小型劳动组织的兼并，且每个组织各司其职，分工明确;分散的工业集中化;行业分支众多，培训成本高且收益不大;学徒制契约法规逐渐失去效应;由于学徒工的学习，众多行业过于拥挤;学徒工的薪水过于低廉;年轻的帮手学到的不是单个程序的技能，而是工艺的艺术和秘诀;免费公立基础学校的发展。另有职业教育学者斯科特（Scott）等人则认为有以下七个方面的具体原因[21]：足够的土地使得年轻的人们能够维持生活;在持续长久的学徒制期间学徒工的婚姻权利受到禁止;学徒制与协约奴仆关系的混乱;人们流动性以及自由的增强;偏远地区人们制作手工器具的意愿;欧洲机械师和工匠的移入;家庭手工业劳动不再需要工人从头开始制作完整的产品。

学徒制成为教育和培训大众最为普遍的一种形式，而前进中的美国不断出现新的教育和培训体系。这种体系将规范学徒制，导致学徒制仅仅为一小部分的人服务，而大部分的工人选择通过父母的指导、在职培训、观察模仿以及不断的试误来获取工作技能。

三、发展与创新：南北战争时期美国职业教育

南北战争，又称美国内战（American Civil War），是美国历史上一场大规模的内战，堪称现代美国的转折点。此战不但改变当时美国的政经情势，导致奴隶制度在美国南方被最终废除，同时也为美国生产、文化领域注入了发展动力和新一轮美国强势崛起打响第一枪。美国的工业化进程速度加快，借着南北战争的契机向纵深发展，来自国际局势、国内政势和社会经济的刺激，不断催生着各种新式制造业的面世，与制造业紧密相关的职业技术教育也再次成为全社会的目光聚焦点。

对职业教育问题关注的起始点便是借助国家力量大力举办高等技术学院，培养高技能人才。其中建设多科技术学院这一举措便是一项亮点，多科技术学院最早源于1794年法国的巴黎多科技术学院[22]。早在1824年，美国在纽约成立了“润斯尔多科技术学院（Rensslear Poletechic Institute）”，该学院坚持传授工业知识、培养工程技术人才的办学宗旨，就连美国教育史学家卡布莱（Ellwood Patterson Cubberley）也对此校给予高度评价：“正如同有了哈佛，才有了美国高等教育的发达，有了润斯尔学院，才有了美国的科技教育[23]。”但由于缺少国家层面的直接关注与导向，这类学院在当时并未受到应有的重视，取得的成效也是微乎其微，直到1862年7月，国会再次正式批准《莫雷尔法案》。该法案规定：联邦政府在每个州至少资助一所从事农业和机械技术教育的学院，并且按照一个国会议员分到三万英亩的公用土地的规则，对每个州进行详尽的宏观规划。这也是美国历史上联邦政府第一次对公共教育进行干预的法案。该法案的颁布，使得土地赠予运动风靡一时，由于国家会进行财政拨款，且教育对象涉及面也是纵向扩大，课程模式也摒弃了古代学徒制般理论与实际脱离的轨道，开始走理论服务实践、理论和实践结合以及做中学的有助于培养操作技能型人才的路线。

不难看出，美国职业教育体系的根基是建立在欧洲发展起来的教育模式之上的。现在的美国，学徒制经过了经济复苏时期的重塑，以及后来70多年的发展，逐渐形成具有现代意义的注册学徒制（Registered Apprenticeship），在美国重要的教育形式中占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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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维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