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慕阳 张馨予
摘要:《圣经》汉译是翻译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华中宣教之父”杨格非汉译《圣经》两次。本文探究杨译《圣经》两版本的对比,研究两版本差异所产生的原因:不同的时代背景、文化底蕴、阶层等级。从不同的文化视角审视《圣经》,所得的翻译策略与技巧也就不同。
关键词:杨格非;圣经;汉译;文化因素;官话;文言
一、杨格非汉译《圣经》
英国传教士杨格非(Griffith John,1831-1912)是英国伦敦会著名的来华传教士之一。他是中国华中地区基督教事业的开创者,被誉为华中传教之父。杨格非出生于.个贫困的基督教家庭。1850年,他自学考人大学,学习神学。1855年,在他24岁时,被按立为牧师。同年他与新婚妻子在海上走了四个多月,来到中国。最初,他在上海学习中文。1856年,开始单独传教。他曾多次拜见太平天国干王洪仁玕,并获准在太平天国辖境内”随意传道,信教自由”。1861年,西方国家获得在中国内地建立教堂的权利,杨格非就来到内地重镇汉口,成为到达该地最早的传教士之一。初到汉口,他并没有固定布道地点,只能选择一些公共场地进行宣讲,因而被称为“街头传教士”。1863年,在汉口大夹街太平巷,杨格非创办了华中地区第一间基督教礼拜堂——“首恩堂”。在武汉,杨格非整整住了51年,直到1912年80岁时,他才离开中国返回英国。
杨格非在汉传教期间,开展《圣经》汉译活动。他是最早尝试用浅文理翻译《圣经》的传教士之一。所谓浅文理翻译,也就是使用较通俗的文言语言进行汉译,是圣经翻译的一个重要发展阶段。杨格非翻译了两个版本的《圣经》(“文言版”和“官话版”),均由汉口的苏格兰圣书会印行,广受教徒及平民百姓的欢迎。两译本沿用至今,对《圣经》及其翻译具有重要的参考及研究价值。
二、杨格非“文言版”与“官话版”圣经译本对比
(一)杨格非“文言版”译本(1885)
刚开始,翻译《圣经》是为了满足大众的需求。最初,来华传教士用文言文进行翻译,称为“深文理翻译”。随后,为开启民智,培养人才,仅供文人所使用的文言文也就跟不上语言发展的需要,浅文理文应运而生。杨格非认为,官话带有浓厚的地域性方言的味道,故其尝试走中间路线,利用浅文理进行翻译。
他不赞成用一一对照的翻译方法,认为“忠实的译文在意的是是否能保留原作者的意思并将其表达”。杨格非的《圣經》浅文理译本是当时令人比较推崇的版本。
1.杨译《圣经》的功能对等原则
从文体风格、语法特点、词汇等方面来看杨格非的浅文理圣经译本具有典型的古典汉语特征,文体工整而富有韵律,语言典雅简洁,且带有中国文化和哲学的色彩,倾向于:“功能对等”,但同时他又不拘泥与单纯的工整对仗,对其译本进行了简化,即浅文理的做法。如其在《马太福音》七章24到27节耶稣有关盖房子的比喻
“凡聽我此言而行之昔则比之智人建其屋於磐石上雨降水流夙吹撞屋而不倾倒因基在磐石上也;凡聽我此言而不行者則比之愚人建其屋於沙土上雨降水流夙吹撞屋而見倾倒且其倾倒者大也”,
这是杨格非浅文理的译法,其他传教士深文理的译法是:
“凡闻我言而行之者,譬诸智人,建屋磐上,雨降潦行,风吹撞屋,而不倾倒,因基磐上也;凡闻我言而不行者,譬诸愚人,建屋沙上,雨降潦行,风吹撞屋,遂以倾覆,且倾覆者大也。”
这里很明显的就可以看出杨格非并不拘泥于其暗晦难懂的文言格式,而是对其进行了部分的增减变动,只倾向而不照搬,既保留了文言的韵律,又体现了其自身的译法风格。
2.本土化
杨格非在翻译这两个不同版本的圣经时,其受到当时的大文化环境所影响,其采用的文化处理方式也是不同的,首先是其浅文理版本,其受儒家文化的影响是很大的,所以其在翻译的时候大多参考了中国之文辞,以中国古典经籍的语言文体来表达基督信仰,传播基督信仰,这其实也是一种以本土化的模式为主要参照的文化处理方式。例2《马太福音》一章22节“且不愿显辱之,故欲暗休之”,其中显是明显的意思,其来源是诗经:“无曰不显”;以及例3《马太福音》十三章13节“故我i投譬告彼等因其视不見聽不闻而不悟也”中的而不闻,其来源是《礼记大学》:“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等等这些都是参照了中国的古典经籍,受儒家文化影响较大。
(二)杨格非“官话版”译本(1889)
语文是活的文化,跟人类生活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跟人类社会的发展也是息息相关的,杨格非的浅文理泽本已经用了比较简单的语体形式进行简化翻译,但是由于时代的演变,同一词语因时代不同也会产生不同的意义,而当时官话在中国又受到了更广泛的传播与认可,同时随着许多接近使徒时代的原文圣经抄本的相继出现,用于新译本的依据,杨格非也对其浅文理圣经译本做出了重译,摒弃了原本暗晦难明的字句,译出了通顺易懂又具时代特色的经文,这就是杨格非“官话版”译本的由来。
1.形式对等原则
而不同于杨格非在浅文理译本中采用的翻译策略,在官话版译本,杨格非的译文就较为忠实于原文,语言浅显易懂,而这也可以成为倾向于“形式对等”,这在其后期对《马太福音》七章24到27节耶稣有关盖房子的比喻用官话的译法可以看出,同时对比起浅文理的译法,也看出了杨格非在根据其前期所译的浅文理版的圣经对其官话版的译本进行了较大的调增,适应文化的进程,也为了其更好地传播基督教义,其文体也变得愈加口语i舌,官话。
2.涵化
中国本土化的儒家文化具有绝对的参考意义,但随着激变的文化转型需求,儒家文化的主导地位和表达模式被打破,官话日益被人们重视,来华传教士较少的依赖于汉语已有的表达方式,积极面对文化发展过程中大众的文化需求,同时也是为了寻找更合理更有效的途径去传播基督信仰,所以他们包括杨格非都积极参与了当时的文化塑造,迎合中国文化影响下对官话版圣经的需求,在改变中迎合而这也是一种:“涵化”即潜移默化的文化处理方式。
三、不同的文化因素对于《圣经》汉译的影响
(一)阶级因素
在华传教士将《圣经》进行汉译的主要目的就是向人们布道,宣讲福音。而想要让当时中国社会的各个阶层广泛认同并接受其内容意义,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明朝传教士人华时就意识到基督教思想与中国传统的儒家思想在很多方面是相抵触的。所以要想顺利的进行传教,就要采取归化的策略。把西方科学的实证和中国经世致用的思想结合来传播西方科技知识,以此来取得士大夫阶层的认同。文言版《圣经》汉译的拟想输出对象是使用“雅言”的士大夫阶层。这体现了在华传教士为了满足“雅”“俗”不同社会阶层的要求而做出的传教策略的调整。作为来华传教士之一的杨格非也顺应此趋势,翻译了文理版和官话版两种不同语体的《圣经》。
而1860年之后,特别是太平天国运动的影响,来华传教士们愈加意识到,在传教过程中,儒家文化传统和中国社会,尤其是上层社会有很多的阻碍,所以,改变士大夫阶层对基督教的认识和态度迫在眉睫。杨格非文言版的《圣经》的汉译也正是基于此目的,即让中国的士大夫阶层更好地理解和接受《圣经》所传达的思想。
文言版《圣经》是针对具备较高文化修养的上层社会人士,无法实现向普通民众传教布道的目的。但是对传教士来说,仅仅实现士大夫阶层的布道是远远不够的,毕竟普通市民阶层才是社会的主体。所以来华传教士们为了在普通大众中普及《圣经》,实现最大范围的布道,随之出现了官话版的《圣经》译本。官话,传统上与“官方语言”是同义词,官话版《圣经》的拟想输出者则是普通百姓。与之相应的,它的特点是通俗易懂,具有新鲜活泼的民间特色,易于普通民众理解和接受。
在杨格非翻译的文言版《圣经》原文中,通过对比我们也很容易发现以上所述的规律。如:
“民被迁巴比伦”“盖其所孕者,乃感于圣神也”“耶稣基督之生,其事如左”。
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很明显的文言文语体,具有中国文言文语体的普遍特征。原文中的“盖”“乃”“其”“左”都是中国文言文中大量使用的,且它们的含义都不是能直接从字面上得出。如“盖”字在这里是表推断,而“左”则是指下。显然,文言版语言简洁、规范,是迎合受过较高教育的士大夫阶层的,而由于受教育程度等因素的差异,普通市民阶层则可能无法完全读懂这样的译本,所以也就有了官话版译本。官话版《圣经》译本则写作:
“以色列的百姓被迁到巴比伦”“因他所有的身孕,原是受圣神感動的”“耶稣基督降生的事,写在下面”……
显然官话版的语言更加通俗易懂,只要是识字的人,都能从语言的字面意义上基本读懂《圣经》。
总而言之,杨格非《圣经》的文言版与官话版,表面上看是语体上的区别,实则反映出传教士为了实现最大范围的传教,针对中国不同社会阶层人士的不同意识形态、文化素养及语言观而做出的传教策略的调整。换言之,当时中国社会的阶层的差异性,是影响不同汉译版本《圣经》产生的关键因素。
(二)本土文化及宗教因素
1.本土宗教因素
杨格非作为传教士,在来华之初,他主要通过街头宣讲来达到其传教目的。期间他借鉴了中国佛教这种传统的布道方式,并开始实施,在《引家当道》一书中就有相关描写:“杨氏自来中国,欢喜对大众讲道,他深信在街头宣传福音,是很有效验的,所以他几乎成了一种惯例,每天一次或二次宣讲福音,因为这样,所以每年之中,听过杨氏讲道的,不下几十万人,他感到劝中国信徒,也照这种方法,在别处也如此办理。”
中国的宗教教条大多有故事由来,以便交相传颂,从而达到传播其宗教思想的作用,英国牧师杨格非在意识到在这一点之后,就开始创作和翻译一些宗教故事来吸引读者,如马皆璧(Mark Guy Pearse)写的宗教小说《红侏儒》(The TetribleRed Dwarf),杨格非就将之译成了浅文理的《红侏儒传》。
由此可见,中国宗教对杨格非的启发主要体现在传教布道这方面。
2.本土文化因素
(1)中国的国情
在圣经翻译方面,根据历史记载,早在19世纪初,就有传教士将圣经翻译成中文,一开始使用的是文言体裁,被称为“深文理译本”,但是此译本为了符合文言的表达习惯,有的改变了原文原本的意思。如:
我父在天 愿尔名圣 尔国临格
尔旨得成 在地若天 所需之粮
今日赐我 我免人负 求免我负
俾勿我试 拯我出恶 与国权荣
皆尔所有 爱及世世 诚心所愿
杨格非认为这种译本只适合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阅读,而中国受教育者的比例远远低于未受教育者,这样大部分人就无法接受圣经的洗礼,于是他决定用较通俗的半文言半白话文体,把圣经重新翻译了一次,被称为“浅文理译本”。在其泽本中,如:“母玛利亚为约瑟所聘”其中使用的“为…所…”结构,就是典型的半文言半白话文体,并随着后期中国白话文的推广,变更为‘他的母亲玛利亚被约瑟聘定为妻”。此句中应用了增词(代词“的”)、补义(为妻)等技巧,此外,类似例子如:将“且不愿显辱之,故欲暗休之”变更为“并且不愿显明羞辱他,所以要暗暗的休他”,此句就采用了双音替换(将“之”转换为“他”),文白单音替换,双音重叠(“暗”转换为“暗暗”)以及增词(副词“的”)等翻译技巧。杨格非的译本由于文字简洁有力,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和普通百姓都能看懂,因此受到广泛欢迎。
(2)大众审美倾向
任东升在《圣经汉译文化研究》的第六章“华人在圣经汉译活动中的角色转变”中提到,华人在圣经汉译史上经历了“翻译助手”到“合作伙伴”再到“独立译者”的角色转变。在此过程中,译者由于受自身文化环境的影响,其译本也会受到相应的影响。显然,大众审美倾向也对杨格非传教的方式有所影响——在中国一直有街头说书的职业存在,并十分受中国观众喜爱。杨格非为了更好的传教,适应中国人的习惯,也采取了相应的传教方式,在街头讲道,因而获得了和中国“街头说书人”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街头布道家”称号。
3.本土语言思维因素
圣经的翻译特点同样离不开中国人的本土语言思维,中国语体的变革对其翻译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其主要涉及文理、浅文理、官话这三种译本,即文言、浅近文言和白话三种语体,杨格非的译本用的是文言和官话两种语体。
他的译本是19世纪下半叶“灵活对等”阶段的典型代表,这个阶段,译者大多讲求强调译者积极诠释和能动表达的“意译”的语言表达方式来对他国作品进行传播的翻译方式。此时杨格非对圣经的翻译较19世纪初“文本文意”阶段,即“圣经二神的文本”的文本观,逐字逐句、机械的直译阶段,在语言观上发生了改变,如果一味坚持忠于原文而失去原意的话,那就失去了译者想把圣经中的基督教教义传人中国的本意,为了保证读者正确理解圣经的意思,采取了灵活翻译(意译)的方式,体现的是“圣经二神语人言”的文本观。
圣经的三种译本既体现了从上层雅文化到民众俗文化的在華教士面向全众的传教策略,也从古至今见证了多次语体变革,其中杨格非的两种译本最为大众所接受。其《圣经》汉译版,文字不浅不深,恰合中道,满足对大众的需求,发挥了此语体的优势,如:
“耶稣基督之生,其事如左”
“之”“其”字都是中国文言文的典型象征,句式也是文言短句,符合当时人们的语言习惯,其译本语义也不难理解,即后期官话版中的“耶稣基督降生的事,记在下面”,再如:“母玛利亚为约瑟所聘”,“被感于圣神而有孕”亦是如此;后期出版的修订版,伴随着五四运动之后白话文的普遍应用,用白话重译为了《杨格非官话译本》,语言通俗易懂,如“其夫”直译为“玛利亚的丈夫”,“勿惧娶尔妻玛利亚以归”就直接改译为“可娶你妻玛利亚来,不用惧怕”,使人们更容易理解,官话的使用加速了基督教在中国的传播。在纽约的《世界教会评论》中:杨格非的新约超过任何一个版本,同时能被大多数人接受,用一种语言让3亿人都明白。与印度不同,中国真的拥有一种语言。一旦圣经被满意地翻译出来了,那么就好像这个世界刚刚被发现。这本书已经让人凉奇一次,不怀疑以后还会让人惊叹。
总之,每个时期《圣经》的译本都无不体现着中国本土的语言思维,展现着当期本土的翻译习惯和特点,受着中国语体变革的影响并且也推动着中国的语言文字变革。
四、结语
圣经,作为一部集宗教,历史,文化于一体的一部著作,圣经在全世界的范围内影响深远。而汉译《圣经》则是世界翻译史的重要组成部分。其语言形式和翻译策略的选择体现了以圣经为载体的基督教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的调试与融合。而对于杨格非的《圣经》不同版本的汉译研究可以让我们更清楚地了解不同的文化因素对于翻译的主宰作用,同时也说明了圣经文化的传播深受受众地区文化因素的影响。
作为武汉的学子,能够以本地旅华名人的著作为依托去开展对圣经汉译中文化因素的研究十分荣幸。此外圣经汉译中文化因素的异同对于圣经汉译界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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