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教学反思”的反思*——基于4名中小学新入职教师教学反思材料的分析

刘国飞

·教师教育·

关于“教学反思”的反思*
——基于4名中小学新入职教师教学反思材料的分析

刘国飞

教学反思是教师专业成长与发展的有效途径之一，也是当代教师教育的重要任务之一。为了解当前中小学新入职教师教学反思的状况，提升教学反思质量，文章通过对不同学科、数名新入职教师教学反思材料的整理、分析、发现：这些新入职教师的教学反思普遍存在反思内容较为局限、反思层次水平较低、反思时机固定、反思动力不足等问题。

教学反思；新入职教师；中小学

教学反思是当下教师专业成长与发展的有效途径之一。教师进行教学反思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已被众多学校领导所重视，甚至可以说，进行教学反思是每一位中小学教师必须承担的工作，且已经常态化。然而，提倡及实施教学反思是否意味着其必然会促进教师自身专业发展？对教学实践进行反思能否改善教学实践？教师能够及时完成教学反思与会反思、有效反思可否等同？本研究对东部某地区县城和乡村2所中小学的4名新入职（指教龄不足三年的教师）教师进行访谈，并对收集到的教学反思材料进行整理，最终保留300份有效教学反思材料，以此为基反思教学反思。

一、研究对象的基本特征

本研究涉及一所县级中学和一所乡村小学。这两所学校均位于我国东部沿海省市，但其教育经济条件相对落后，与发达地区的教育条件尚存在一定距离。有关 4位教师及教学反思材料的详细信息，如表1所示。

表1 新入职教师及教学反思材料统计情况

二、教学反思材料基本信息分析

本研究对收集到的教学反思材料从篇幅字数、反思内容、反思层次水平、反思形式与方法、反思时机和反思动力 6个维度进行信息分析，以期全面、客观地呈现两所中小学 4名新入职教师教学反思之全貌。

（一）教学反思篇幅

从总体来看，300份教学反思材料中，121份材料的篇幅在50字之内，占收集教学反思材料总数的40.33%；篇幅在50-100字之间的有146份，其比例为总数的 48.67%；100字以上的教学反思材料为33份，占总数的11%。

从单科课程看，在 100份语文课教学反思材料中，篇幅字数在50字以内、50-100字之间、100字以上的比例依次为43%、32%、25%；数学课程的教学反思材料在三者上的比例分别为 64%、36%、0%；英语课程的比例依次为 20%、80%、0%；政治课程的比例分别为40%、50%、10%。

（二）教学反思内容

在4门课程的教学反思材料中，4名新入职教师教学反思的内容存在共同之处，亦有本学科的特点。共同之处体现在他们均对课堂教学的成功与不足、学科知识两方面进行了反思。此外，语文、数学、英语三门课程的教师对教学方法的反思也有涉及。其中，英语教师对教学方法的反思尤为突出。政治课程教学反思的内容则侧重于书本知识的重难点章节及知识与现实生活的联系。语文教师的反思包含对学生的特点的分析，有 7篇教学反思材料提到了这一点。以其共性——反思教学优缺点为例，该教师在讲授完《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反思到：课文内容发生在100年前，所以现在的学生对当时的中国知之甚少，对周恩来也了解不多，不利于教学的开展。在一堂数学课结束后，数学教师写下了这样的反思内容：大部分学生对新知识了解得不错，但对于用语言表达百分数的含义的题目，学生出现许多种不同的答案，需要统一说明。英语教师的一篇教学反思内容为：课堂上有激情、有活跃、有思考、有高潮。学生对what和where这两个疑问词掌握较好，但对动词的过去式，学生还是不易掌握。政治教师的某篇教学反思写到：我国最基本的国情、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这两个知识点贯穿了本课的知识点。学生虽然掌握了这两个知识点，但让他们利用这些知识点进行拓展答题有点难度。在十分强调教学方法的英语教学反思材料中，有这样的记录，我采用了小组活动法、角色扮演法等教学方法，调动了学生的积极性，培养了学生的合作精神。在凸显知识联系生活实际的政治教学反思内容中，有这样反思：本主题涉及战争与和平，并且现今的局部战争较为典型，如叙利亚内战、巴黎恐怖袭击等，以此可培养学生珍惜和平、反对战争的情感。

（三）教学反思的层次水平

根据范梅南（Van Manen）的观点，反思水平可分为三类，包括技术合理性水平、实用行动水平和批判反思水平。[1]这三种反思水平由低到高，逐步提升。以 300份教学反思材料的具体内容进行分析，它们都处于技术合理性水平阶段。这表明这些新入职教师的教学反思是依靠已有的个人经验对教学过程或个别教学问题进行回顾与反思的。这种反思尚不够系统，尚未达到专业理论的层次水平。他们反思的重点在于为实现特定的教学或课时目标而采用某些方法与手段，力求教学效果的最大化。该反思水平不涉及教育教学的目的、目标及其假设，更遑论道德与伦理标准。

（四）教学反思的形式与方法

一般而言，教案中的教学反思形式主要有四种，即旁注、点批、总评和串析。[2]从300份教学反思材料看，4名新入职教师的教学反思均采用了“总评”的形式（是指在某课时教案的末尾处写出教学反思）。在英语教学反思材料中，有 11份教案还采用了“旁注”的形式对课堂教学的某些具体内容用简要的语言进行了记录。

常见的教学反思方法和手段包括撰写教学日志、建立档案袋、对话、阅读等。[3]从4名新入职教师反映的情况看，他们进行教学反思的主要方法有两种，一是撰写教学反思材料，二是与同事聊天式的对话。至于相关理论知识的提升、建立档案袋、进行培训等促进教学反思的方式无一涉及。

（五）教学反思的时间

通过对新入职教师的访谈可知，大部分教师进行的教学反思时间为教学后。教学反思材料反映出来的教学反思时间也均为教学后的反思。但这并不意味着 4名新入职教师没有教学前和教学中的反思——尽管其反思表现不如教学反思材料这样直观与明显。

（六）教学反思的动力

此处的教学反思动力，亦可理解为教学反思的意愿，是指新入职教师写作教学反思出于何种动力，或者其自身主观意愿如何。通过与 4名新入职教师的沟通了解到：有的老师说，教学反思这项内容，学校并不强制要求写，但对积极进行教学反思的教师会给予鼓励。据另一位教师反映，教学反思都是要求写的，如果不要求，自己不会主动进行教学反思。此外，尤其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尽管某些教学反思材料写得相当完整、全面、深入、规范，但有教师透露说，相当部分教师的教学反思材料是从网络上或别处摘抄而来。

三、新入职教师教学反思存在的主要问题与启示

通过对上述300份教学反思材料6个维度的信息分析，可以发现 4名新入职教师在教学反思过程中存在着某些共性问题。这些问题最终导致的结果是教师教学反思的层次与水平偏低，进而阻碍了教师专业发展。传统教师专业发展的观点认为，通过知识的掌握就能改变教师的行为。作为新范式教师专业发展有效途径之一的教学反思，其重点是通过识别、评价和改变隐藏于行为背后的，进而引起教师行为改变的信念和假设来促进专业发展。[4]11因此，为充分发挥教学反思的作用，需要对当前存在的主要问题进行厘清，并采取针对性措施加以改进。

（一）提升教育教学理论素养，弥补思想认识不足

教育教学理论纵有千百种，若教师对这些理论一知半解、浅尝辄止，其功能与作用的发挥也相当有限，甚至产生负面影响。在与 4名教师沟通后得知，新入职教师都声称对教学反思有一定的了解，即对一堂课或一学期的教学进行回顾，总结自身教学的优缺点。从统计反思材料“篇幅”维度看，新入职教师所撰写的教学反思材料绝大部分是不足百字的小段落，且内容雷同。此外，他们也坦诚表示，自己并没有看过有关教学反思的专著和文献；以往学习经历中没有接触过教学反思的内容；工作中学校也没有专门组织教学反思的培训。新入职教师在进行教学反思时既存在理论素养方面的欠缺陷，实践经验也明显不足。这种双重缺，使这些教师的教学反思变得形式化、封闭化，甚至导致有些教师对教学反思产生抵制情绪。

为此，提升新入职教师的教育教学理论素养问题亟待解决。进行教学反思首先要求对教学反思有比较科学的认识。思想是行动的先导，教师进行教学反思以及教学反思的水平如何取决于教师对教学反思及自身专业的认识。首先，应就教学反思的水平有清晰的认识。教学反思的层次由技术水平到理解水平，最后上升为批判水平。目前新入职教师的教学反思，几乎全部为技术性反思内容。这种反思强调对教学手段和方法的精雕细琢。哈马斯认为，技术水平反思的旨趣在于劳动，反思的重点是寻找更经济、有效的途径达到预期目的。[4]47为提升教学反思水平，进而促进教师专业发展，仅仅停留于技术性反思水平是难以实现的。教学反思还需要分析和澄清教育教学特定背景中的意义，对课程与教学行动中的经验、意义、假设等进行思考与判断。教师应从关注课堂教学的“怎么做”“怎么解决”等问题，逐渐向行为背后的原因、目的乃至社会道德与伦理标准、意识形态等方面转移。随着反思层次与水平的提升，教师反思的内容自然不会局限于教学过程、教学效果、课本知识等角度，而是会引导教师加强对教育教学思想、教学设计、学生本身等方面反思的深度。

（二）培养问题敏感性，丰富教学反思内容

收集的教学反思材料暴露出的主要问题之一是教学反思内容狭隘。例如：

“教学中，通过出示图片，进一步让学生加深对文本的理解，加深印象；也让学生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美好和学习的快乐。”“本文中心突出，语言通俗易懂；课文的第二段开头运用了设问，巧妙地连接了上下文，也吸引了学生的好奇心。”（语文教学反思案例）

“大多数的学生都喜欢小组合作的这种学习方式。”“学生已学会求一个数是另一个数的百分之几的解决方法。”（数学教学反思案例）

“本课章节主要围绕一个经济趋势——“经济全球化”进行拓展，学生已掌握；但各国应如何做（遵循的原则）这个知识点是难点，学生掌握不够，需要课后多读。”“为什么中国取得巨大成就？这一知识点既为重点，又为难点，学生难以联系第14课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相关知识来答题。”（政治教学反思案例）

从上述教学反思内容可看出，研究中新入职教师教学反思的内容主要集中于一节课的得失成败、知识的重难点、教学方法诸方面；有的教学反思内容则只有一句话。诚然，这些方面均属教学反思范畴。问题在于，千篇一律的反思内容价值平平；更有教师将教学反思的撰写化作了流水账式的日记。其原因归根结底是新入职教师的问题意识不强、敏感性欠缺。“一个人除非有东西要表达，否则便不能讲出任何东西。”[5]52反思内容局限，源于没有问题。有了问题才能促进反思。卓越的教师总是善于在没有问题的地方发现问题。

提升新入职教师的教学反思能力和水平，可以着重考虑以下几个方法。首先，撰写教学日记是一种良好的反思形式，可以培养教师对教育教学问题的敏感性，丰富其教学反思内容。教学日记可以为描述性记述，但切忌为描述而描述。日记的目的在于对课堂中新问题进行思考和分析，尤其是记录其中典型教学现象。在新入职教师的教学反思内容中，几乎看不到有典型教学现象或问题的描述。难道每节课都是在没有问题中顺利进行的吗？显然难以置信。其次，教师间的课堂观摩有助于教师发现自身和课堂存在的问题。教学反思不是教师的闭门造车，与同行间的交流和观摩对教师教学能力的提高有所裨益。因为教师对自身教学进行反思时，往往专注于学生和课本知识，难以对自身的教学有全面清晰的认识。通过课堂观摩，可以使教师以客观、局外人的身份与立场，对包括教师、学生和知识在内的整个教学主体和过程形成整体的把握。这种观摩有助于教师将其他课堂的思考与自身教学进行对照，在对照中发现存在的差距。再次，教师可以利用当今便利的网络条件，如论坛、微博、微信等，展开课堂教学问题的交流和互动。其优势在于，网络人群众多、思想丰富，能够消除彼此间的沟通障碍，在反思课堂教学问题方面有集思广益之效。

此外，这些教学反思材料体现出的依然是应试教育、追求考试成绩的教育理念，一切以分数为中心。这也无怪乎教师的教学反思内容集中围绕课本知识、教学方法和教学效果。然而，教学反思内容包罗甚广，如教育理念、教学目标、教学过程、学科特点、学生兴趣、学生身心发展规律等。对这些深层次教育教学问题的反思才是一个教师应具备的品质，也只有达到该阶段的反思才能够为教师专业发展提供源头活水。教师只有善于、乐于就教育教学行为事件和现象寻找理论根据，才能真正促进自身专业发展。

（三）培育教育情怀，激发教学反思动力

就 4名新入职教师而言，与其说进行教学反思有助于教师专业的成长与发展，不如说教学反思只是例行公事或者出于学校压力的权宜之计。在访谈中，当被问到教学反思是否有用时，有的新入职教师回答得直截了当，“没用”。他们进行教学反思是由于学校要求必须撰写教学反思材料。有些教师只是为工作而工作，自己从来没有对教育、对学生、对人的些许思考。内心深处的消极懈怠，会对一个人处理生活的其它事情产生影响，教师的教学反思亦概莫能外。此外，还有一些原因也导致了新入职教师积极进行教学反思意愿的欠缺。例如，这些新入职教师绝大部分为年轻男女，在年龄上均处于组建家庭阶段。面临经济条件、家庭、人际关系等方面的压力，他们表示自己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教学反思，所以有些教师撰写教学反思时以“摘抄”“复制”来应对。总之，由于他们目前认为教学反思无关紧要、没有感受到教学反思带来的实际效益、周遭环境挤压教学反思的时间等原因，新入职教师教学反思的动力和意愿不足。

教师对待教学反思的态度、进行教学反思的动力和意愿源于自身对教育教学事业的看法与热爱程度。现实中的教育名家，如魏书生、李镇西，他们何以能够做出如此成效？对他们而言，掌握一定的教学技能是必备的。然而，使他们变得卓尔不群的是对教育、对人的思考以及对周围世界的想法。“教育首先要弄清楚人是什么、人的本质及其本质所包含的价值尺度是什么”、“教育并不是训练动物，人的教育是一种人性的觉醒”。[6]7-12教育事业不同于其它职业，其过程与结果关涉人的成长与发展。教师的言行举止、方法、思想会在学生心灵深处烙下或深或浅的印痕，而这种印痕对学生未来的影响十分微妙。因此，既然选择了教师职业，教师就应当有做教育事业的“情怀”和“信仰”。有了这两者，教师内心的热爱和渴望才会在教学实际中一点点得到释放，此时教师才会产生教学反思的冲动。

此外，学校对教师教学反思的强制性要求亦当重新思考。教学反思固然有其积极功能，但当它被视为一种每天强制进行的工作作用于教师时，难免流于形式。教师有效教学反思的前提条件应包含主动反思的素质、反思的能力、反思的意愿、拥有反思的时间和利于反思的环境。故而，新入职教师的教学反思工作依然任重道远。

[1] 刘加霞，申继亮. 国外教学反思内涵研究述评[J]. 比较教育研究，2003（10）：30-34.

[2] 汪涛. 关于“教学反思”的反思[J]. 教育探索，2007（1）：71-72.

[3] 赵昌木. 教师在批评性教学反思中成长[J]. 教育理论与实践，2004（5）：43-45.

[4] 赵明仁. 教学反思与教师专业发展——新课程改革中的案例研究[M]. 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5] [美]哈佛委员会著.哈佛通识教育红皮书[M]. 李曼丽译.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52.

[6] [法]雅克·马里坦著. 教育在十字路口[M]. 高旭平译. 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7-12.

About the Reflection on Teaching Reflection——Based on Analysis of Four Novice Teachers’ Teaching Reflection Material of Primary and Secondary School

LIU Guofei

Teaching reflection as an effective way to teacher’s professional growth and development, it is one of the important task of contemporary teacher education. To understand current novice teachers’ teaching reflection and further improve the quality of their teaching reflection, the article based on different subjects, several novice teachers’ teaching reflection material analysis, sorting and reflecting found that there were some common problems in the teachers’ teaching reflection work. Such as the limited content of teaching reflection, the low level of it, the reflection time fixed and lack of teaching reflection motivation.

teaching reflection; novice teacher; primary and secondary school

G642.0

A

2095-6762(2016)05-0066-05

（责任编辑 于小艳）

2016-06-29

刘国飞，天津师范大学教育学部硕士研究生（天津，300387）

* 本文系天津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重点项目（项目编号：TJJX15-003）、天津市高校中青年骨干创新人才培养计划项目（项目编号：ZX110G009）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