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帆
(南开大学 历史学院,天津 300071;日本爱知大学 中国研究科,名古屋 4550015)
历史研究
《纽约时报》视野中的天津教案
杨帆
(南开大学 历史学院,天津 300071;日本爱知大学 中国研究科,名古屋 4550015)
发生在1870年的天津教案是中国近代史上一次举世瞩目的的外交事件,无论打死外国人还是捣毁教堂的数量,都是鸦片战争以来30年间最多的。事件发生后,《纽约时报》对其交涉和处理过程予以持续的关注,进行了比较详尽的报道。天津教案的发生使得该报对中国关注骤增,其相关新闻文本站在美国的立场去审视事件,建构了事件早有预谋、鼓吹列强联合对华作战、中国人普遍排外三个主要议题,带有鲜明的西方视角和对中国的刻板印象,西方的话语强势渗透于报道的字里行间。
天津教案;普法战争;蒲安臣使团;纽约时报;刻板印象
近些年,关于天津教案的研究日益引发学界的关注①有关天津教案的主要研究成果主要有:[美]马士著,张汇文等译:《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第2卷),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6年版,第252-276页;唐瑞裕:《清季天津教案研究》,文史哲出版社,1993年版;赵树好:《晚清教案交涉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21-26页。周伟蔚:《对于天津教案起因的考察》,硕士学位论文,南京大学历史学系,2011年;杨天宏:《如何看待普法战争对天津教案的影响》,《近代史研究》,1990年第4期;张晓川:《从中西电报通讯看天津教案与普法战争—兼谈曾国藩一封家书的日期问题》,《近代史研究》,2011年第1期;朱东安:《再论天津教案的起因与性质——兼评长篇历史小说〈曾国藩〉津门篇》,《近代史研究》,1997年第6期。。在已有研究中,西方报刊媒体如何看待中国近代教案的相关研究还没有出现。晚清时期,创刊于1851年的《纽约时报》,随着美国在华利益的不断扩张,其新闻触角向中国各个角落延伸。作为美国的主流报刊,有关中国的报道和评论一直是该报国际新闻版块的重要组成部分。1870年天津教案发生后,《纽约时报》对发生在中国的这一重大外交事件的交涉和处理过程予以持续的关注,进行了比较详尽的报道。天津教案中,死伤的外国人主要是法国的驻津使领人员和天主教传教士等,而美国方面在事件中仅有部分教堂建筑被烧毁②据戚其章等编:《晚清教案纪事》,北京:东方出版社,1990年版,第109页载,美国在事件中有2处礼拜堂被拆毁焚烧。,并没有人员伤亡,因此,美国的报刊相较于欧洲的报刊,更为客观。本文拟以《纽约时报》的报道文本为依据,借鉴新闻传播学的相关理论方法,试图从一个侧面探究西方主流媒体视野中的天津教案。
天津隶属直隶,濒临渤海,是自海路前往北京的门户,地理位置和战略位置非常重要。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天津先后两度为英法联军占领,当地民众对外国势力的积怨自此累积。战争结束后,列强通过《北京条约》强迫清政府开放天津为通商口岸,此后列强在该地的外交和传教势力持续增长,其中尤以法国势力为盛。1860年,法国强占望海楼,将其设为法国驻天津领事馆,此后,望海楼周边设立了仁慈堂、天主教堂,均归法国教会势力管辖。天主教会在天津设立育婴堂,广收婴孩。仅在1870年上半年,所收婴儿就多达450名。在当时的条件下,数百名婴儿挤住在一起,医疗卫生状况难以满足需要,死亡率很高。当年春夏之交,直隶地区大旱,疫病流行,更加剧了这种状况,法国天主教育婴堂所收养的婴孩大量死亡,达三四十人之多。“是时堂中死人过多,其掩埋又多以夜,或有两尸三尸共一棺者”。6月4日,野狗扒开仁慈堂所埋死儿之棺,内有多具儿童尸体,引发数百居民围观。天津道周家勋派员勘验,挖出一些小棺,均系一棺数尸,尸体“皆由内先腐,此独由外先腐,胸腹皆烂,肠肚外露,由是浮言大起。”*曾国藩:《曾文正公全集·奏稿》第15卷,第五卷,第2254页。关于天主堂教士和修女派人用药迷拐孩子入堂挖眼剖心制药的谣言,随即迅速大规模流传开来。两名拐卖儿童的人贩不久落网,官府在贴出的告示里暗示其行为可能是“受人嘱托”,民间组织“水火会”受到鼓励,开始主动组织捉拿人贩子,不久即捕获一名叫武兰珍的迷拐犯。经民众严审,武兰珍供称其作案所用迷药是天主教堂提供。未经核实的消息不胫而走,民众与士绅群情激昂,于6月21日聚集在教堂外,达万人之多。他们与教民口角相争,且向天主教堂抛砖袭击。
仁慈堂本拟请民众派代表入堂内调查真相,但却被法国驻天津领事丰大业(Henri Fontanier)阻拦。丰氏以一种相当傲慢的姿态介入,使得事件陡然升级——“佩带着枪支前来的”丰大业“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徐中约著,计秋枫、朱庆葆译,茅家琦,钱乘旦校:《中国近代史》(上册),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308页。,带人闯入三口通商大臣衙门和天津府衙,要求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天津知府张光藻派兵镇压。遭到拒绝后,丰大业在狮子林浮桥上遇到静海知县刘杰,辩论中,他向刘杰开枪射击,射死挡前的刘杰家丁。丰的开枪杀人行为引发了汹涌的民愤,民众当场杀死了丰大业和领馆一等秘书西蒙(M.Simon)。愤怒的民众旋即奔赴望海楼,“将法国教堂、领事馆、仁慈堂及洋行一概焚毁。并从仁慈堂查出幼孩一百五十余人。又拆毁焚烧英国礼拜堂4处,美国礼拜堂2处”*戚其章等编:《晚清教案纪事》,第109页。。“殴毙法国教士谢福音、法国领事馆翻译汤玛辛夫妇、仁慈堂修女10名(其中法国人6名、比利时人2名、意大利人1名、爱尔兰人1名)、法国商人查勒吗夫妇、俄国商人卜罗特波波夫(Protopopoff)夫妇及巴索夫(Basoff),连同丰大业和西蒙,共20人。”*The Chinese Recorder,Jan.1871,p.212.此外,中国雇员、教徒数十人也被打死,酿成了震惊中外的天津教案。
天津教案无论打死外国传教士、其他外国人,还是捣毁教堂的数量,都是鸦片战争以来30年间最多的。
教案发生后,朝野震动,列强纷纷出面干涉。教案发生次日,俄、西、美、普、比、法、英七国驻华公使向清廷发出联合照会,要求清政府妥善处理此案,谨防事态扩大,否则各国将会共同对付中国。与此同时,英、法等国数十艘军舰开到天津外海示威。法国军舰向岸上村庄发炮27发,其海军将领扬言:“十数日内再无切实办法,定将津郡作为焦土。”*《曾文正公全集·书札》第32卷,第51页。参见赵树好:《晚清教案交涉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22页。
法国因在事件中受到的损失最大,在列强与清政府的交涉中充当了主要角色。其中,法国署理公使罗淑亚(Rochechouart)主要负责与总理衙门及津案主管官员——曾国藩、李鸿章交涉,7月2日,罗淑亚照会总理衙门,要求清政府派遣前三口通商大臣崇厚赴法道歉,并要求清政府将“天津办理不善之地方官以及一切滋事之火会凶徒,并积惯逞凶之聚匪首从各犯,分别轻重,尽法严办。”*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等编:《清末教案》,北京: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791页。并提出严惩“天津办理不善之地方官”,称“此系至极要紧之关键。”此后又先后于7月22日、8月19日两次提出将涉案天津地方官员——天津知府张光藻、静海知县刘杰及提督陈国瑞处死的要求。清政府担心此例一开,在以后的教案交涉中列强会纷纷效仿,因而对地方官员抵命一事坚拒,中法双方就此事展开激烈交锋。
自津案发生起,朝野内部就分为主战、主和两派,而曾国藩是主和派的代表人物。6月23日,清政府命曾国藩自保定赶赴津门,他在赴现场查看后,奏请清廷将张光藻、刘杰革职,交刑部治罪,并主张处死反教民众,“冀终归于一命一抵了案”,以争取“和局”。曾国藩在整个交涉处理过程中,成为风口浪尖的人物,其“主和”的态度遭到士林非议。清政府对此案的态度也一度摇摆不定,面对以法国为主的列强的军事恫吓,清廷“调拨官军,为未雨绸缪之计”。但最终清政府还是采纳了曾国藩的处理意见,以缉拿严惩反教民众及派遣崇厚赴法道歉为手段,争取法国及其它列强的和解。
津案交涉期间,正值普法战争*普法战争是1870年—1871年普鲁士王国同法兰西第二帝国之间的战争。因长期争夺欧洲大陆霸权和德意志统一问题,普法之间关系长期紧张。1870年7月14日,普鲁士首相俾斯麦就西班牙王位继承问题发表了挑衅性的“埃姆斯电报”,触怒了法国政府。7月19日,法国对普鲁士宣战,但战争开始后,法军接连败北。1871年1月18日,普军长驱直入进逼巴黎,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在法国凡尔赛宫加冕为皇帝,成立了德意志帝国。法国政府请求停战。2月26日,双方在法国凡尔赛签订初步和约。在欧洲大陆如火如荼进行之时,7月19日法国向普鲁士宣战,9月初色当战役法国失败后,无暇顾及东方事务,不再坚持天津地方官员抵命的要求,刑部遂判决处死为首杀人的反教民众18人,充军流放25人,并将天津知府张光藻、知县刘杰革职充军发配到黑龙江。此案共赔偿外国人的损失46万两白银并由崇厚出使法国道歉。天津教案至1870年10月下旬就此结案。
受当时中欧之间通讯条件的制约,重大事件发生后为对方所获知之间有一定的时间差,我们在考察《纽约时报》对天津教案的反应时,必须对中欧之间信息传递的时间因素加以考量,才能确定具体哪个时段的报道可以纳入研究范围。那么当时中国和美国之间信息传递到底需要多长时间呢?
首先,需要了解中国和美国之间信息传播的路线。从当年《纽约时报》的报道内容来看,该报关于天津教案的报道既有转载或援引英国和欧洲大陆报刊的消息,又有该报直接从中国或远东其它地区获得的消息。第一种情况,信息传播的过程又分为两个部分,一是消息从事发地中国传到英国或欧洲大陆的时间,二是信息从英国或欧洲大陆传到美国所需要的时间。关于信息从中国传到欧洲的线路和所需的时间,前辈学者在研究普法战争与天津教案的关系时已经有所涉及:杨天宏《普法战争与天津教案》一文从技术角度考察了当时中欧之间的信息传播途径和所需时间,他主要参考了马士在《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一书中的说法*[美]马士著,张汇文等译:《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第2卷),第278-279页。,认为天津教案爆发的消息传到欧洲最快的路线是先通过驿传系统经陆路将电报内容传到恰克图,再经由欧洲通往远东的陆上电报线将电报传到欧洲,这一过程历时约20天,这条传播路线也是当时中西方信息传递的最佳途径*杨天宏:《如何看待普法战争对天津教案的影响》,《近代史研究》,1990年第4期,第64-67页。。而张晓川的论文则利用当时正在欧洲出访的志刚、孙家毂使团*张文中称当时在欧洲的中国使团为志刚、孙家毂使团,其实更准确的说,该使团就是首次代表中国官方出访欧美的外交使团—蒲安臣使团,志刚、孙家毂二人虽然与蒲安臣同任“办理中外交涉事务大臣”,但该使团交涉大权主要掌握在蒲安臣手中,学界也习惯以“蒲安臣使团”称呼之。在天津教案发生之前,蒲安臣本人已于1870年2月23日在访问俄国时病逝,使团此后的交涉方才由两位中国官员负责。据记载,天津教案发生前后,该使团先后在意大利、西班牙、法国三国进行访问。参见闵锐武:《蒲安臣使团研究》,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2年版,第54-57页。成员留下的日记中关于天津教案的相关记载以及当时在上海出版的一些报刊上的相关报道来分析中欧之间信息传递所需的时间。张文同样认为中欧之间信息传递最为迅捷的途径是“从天津由陆路抵恰克图”,但认为消息“路上所需时间仅仅10天”*张晓川:《从中西电报通讯看天津教案与普法战争——兼谈曾国藩一封家书的日期问题》,《近代史研究》,2011年第1期,第151-152页。。因此,当时中国和欧洲之间信息传播的最快的路线是从京津地区通过驿传系统经陆路将电报内容传到恰克图,再经由欧洲通往远东的陆上电报线将电报传到欧洲。
杨天宏和张晓川的两位学者对于信息在中欧之间传递的路线看法一致,分歧在于信息在中欧之间传播单程所需的时间,依据1870年《纽约时报》上的相关报道,可以确证张晓川所得出的中法之间通讯耗时仅需10天的结论。《纽约时报》上最早出现关于天津教案的报道是1870年7月7日,这篇标题为:《北京的基督徒遭到无情杀戮—法国驻华公使在受害者之列》报道转载伦敦《早邮报》(The Morning Post)的消息:
来自伦敦7月6日的消息——《早邮报》有一封标明6月25日来自天津的电报,这封电报里给出了发生在北京的当地人对基督徒的一场严重的屠杀。在6月21日,罗淑亚伯爵—法国驻华公使,以及一些教士和仁慈修女(Sister of Mercy)被无情的杀害,教堂也被烧毁,一些俄国人也被杀。*Ruthless Massacre of Christians in Pekin-The Secretary of the French Legation Among the Victims,The New York Times,July 7,1870.
从这篇报道可以看出,6月25日从天津发出的电报,位于英国伦敦的《早邮报》在7月6日之前就已收到,说明当时中英之间单程通讯耗时确实如张文所言仅需10天左右。而7月7日发现的《纽约时报》转载7月6日伦敦报纸的消息,说明当时英美之间利用电报传输讯息已经非常便捷,发报第二天即可收到来自大西洋对岸的消息。
除了转载欧洲报纸上的消息,此时的《纽约时报》亦有直接从中国或远东地区获取信息的渠道——通过中美之间往来的船只捎带信件。当时,中国和美国之间的直通有线电报尚未铺设,直到津案发生第二年即1871年的6月3日,上海经旧金山至伦敦的海底通讯电缆才铺设告竣,东西方之间才第一次有了直通电报*郭廷以:《近代中国史事日志》(上册),中华书局影印本,第553-554页。。该报1870年7月13日登载的一则有关中国的消息即是在6月11日由香港通过轮船带到旧金山的*Japanese Politics-The Market-The Chinese Rebellion-Honors to the Memory of Anson Burlingame-A Gratunity for His Widow,The New York Times,July 14,1870.。可见,这种通过船运捎带信件传播讯息的方式单程耗时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从时效上看,要比转载欧洲报纸的相关报道要慢不少。该报在报道天津教案时,对两种信息获取渠道的选择也是有所侧重,关于津案交涉处理的最新进展的时事新闻基本上是转载欧洲报刊的消息,这样能使得读者尽快地获知事件的最新消息,这也是《纽约时报》津案报道的主要的消息来源;而其它关于中国各地局势、对天津教案评论性的报道等对时效性要求不高的新闻则多是通过船运的方式传到美国。
1870年6月21日(同治九年五月二十三日)天津教案发生,次日俄、西、美、普、比、法、英七国驻华公使联合向清政府发出外交照会提出抗议*照会内容为:“天津府城系京师门户,所有法国领事各官并传教教士,守真女子以及商民人等,均在天津寓住,忽被发狂民众纵凶杀害,并将衙署教堂焚烧拆毁,其余在彼居住各国官民是否能以保全,至今情形虽无全足证据,尚恐凶多吉少。本大臣等闻之,未免怜恨交加,想似此凶残,贵国必亦同情公愤,岂不知此事责有攸归(,)国家有应尽之分?若不妥筹善法,预保将来,倘再滋生事端。贵国将何以对各国耶?”见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等编:《清末教案》第1册,第775-776页。,要求清政府赔偿和惩凶;随后列强向中国沿海各口岸增派军舰,对清政府进行军事威胁,死伤人员最多的法国的驻华公使罗淑亚提出严办涉案清政府官员的要求,案发后的种种波折,加之天津教案发生后不久欧洲大陆又爆发了普法战争,直接影响了法国对天津教案的态度和表现,这一时期的远东地区的国际关系可谓波谲云诡。清政府方面对此案颇为重视,为妥善处理此案,先后派遣曾国藩、李鸿章出任直隶总督与法方交涉,历时三个多月,才于1870年10月下旬结案。考虑到中法之间当时单程电报通讯所需的时间,本文将选取报道文本的时间下限定为1870年12月底。至于报道文本选取的时间上限,为了便于研究事件发生前后报道的强度变化,本文将时间上限定为事件发生前两月的1870年4月。
在美国《纽约时报》的官方网站上,在1870年4月到12月每个月份报道标题中检索关键词“China”,通过阅读检索到的报道标题和有关正文内容,从中筛选出和天津教案有关的报道。对这些报道从报道数量及变化趋势、消息来源地及转载出处、体裁与新闻主题、报道基调和关键词等方面进行分析和解读。
1.报道数量及变化趋势
如图1所示,天津教案发生的消息为西方世界所获悉之前的1870年4月到6月的《纽约时报》上和中国有关的报道数量平均为每月5篇,表明在津案发生之前,该报对与中国有关的新闻主题已经给予了一定程度的关注。在天津教案的发生、交涉直到结案的消息传到西方世界的这一时段内,即1870年7月—12月,《纽约时报》上与中国有关的报道总量为78篇,平均每个月与中国主题有关的报道数量为13篇,报道频度较前一时段有大幅增长。而其中和天津教案有关的报道数量为60篇,占所有和中国有关的报道的比重达到77%,这就意味着《纽约时报》的固定读者平均每周可以看到两到三篇关于天津教案的新闻报道,可以说,纽约时报在此期间将大多数对中国的关注投射到与天津教案有关的议题上去,相比教案发生前其他与中国有关的事件,该报对天津教案进行了更为充分的报道。图中两个处于波峰位置的月份是1870年8月和11月,考虑到中西之间信息传递所需的时间,这两个月份对应的分别是天津教案发生的消息传到美国;天津教案历经三个月的反复斡旋后结案的消息传到西方世界之时。
图1 天津教案前后《纽约时报》各月份相关报道数量变化走势图
2.消息来源地及转载出处
由于《纽约时报》在天津并没有设置专职的通讯机构或雇有通讯记者,因而该报没有获得有关天津教案的第一手报道。其发布的相关报道部分是通过转载或引述别国驻中国记者所发出的报道,其中主要转载了来自伦敦和法国的新闻机构所发布的相关新闻。该报虽然在京津地区没有通讯记者,但是通过1870年11月先后刊登的专职通讯记者于1870年9月15日和9月24日从香港发出的新闻报道来看,该报在香港派驻有专职的特派通讯记者,该记者的职责应主要是定期收集和汇总发生在中国首都和各个通商口岸的新闻,9月15日和9月24日发出的这两篇报道都是自北而南地概述中国各个通商口岸和首都北京发生的事件,涉及各处的民间排外活动、中国高层官员的调动、清政府上层统治者的对外态度、各地外侨状况等信息*The Trouble in China—Antipathy to foreigners More Violent Than Ever—The French Ambassador Demands the Execution of the Mandarins Concerned in the Tient-sin Massacre.The New York Times,September 21,1870.。其中关于京津地区的报道是特派记者发出报道的重要组成部分,天津教案是其关注的重点事件,而且该报在这一时期之所以刊发其他口岸关于中国人排外活动的报道,可以说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天津教案中发生的“屠杀”外国人的细节的影响。
3.体裁与新闻主题设置
《纽约时报》在1870年有关天津教案的新闻报道中,报道的体裁包括时事报道、评述、专访等,内容则涵盖了与“天津事件”有关的诸多方面,具体来说,《纽约时报》报道天津教案的新闻主题设置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领域:(1)关于天津教案爆发、善后处理的全过程的跟踪报道。主要有事件发生后法国方面的反应,中法之间就事件处理交涉往还的跟踪报道,清政府处理事件的最新动向等。(2)列强对天津教案的反应。相关报道有:教案发生后七国驻北京公使向清政府发出联名抗议*The Reported Massacre in Pekin Confirmed-The French Alone Attacked-Reparation Demanded from the Chinese Government,The New York Times,July 19,1870.,列强向中国沿海口岸增派军舰*The Pekin Massacre to be Avenged- A General Movement on Foot- War Inevitable,The New York Times,July 26,1870.的报道。因法国在天津教案中受到的损伤最重,故关于法国方面反应的报道是最多的。当然也不乏其它列强如英国和美国海军在远东地区的军事动向;英国公使威妥玛、法国署理公使罗淑亚在中国各地活动等报道。(3)津案相关清政府官员的报道。其中有多则报道涉及清廷对相关天津地方官员的处理,另有报道中对清廷指派处理天津教案的两任直隶总督曾国藩、李鸿章及事件发生前负有外交责任的三口通商大臣崇厚作了比较细致的描摹。(4)中国人的排外活动。天津教案发生前,纽约时报上就间或出现对中国人排外活动和发生在各地的中外冲突以及由此造成的对在华外国人人身安全或财产损害的报道,而天津教案的发生更是使得该报对中国各主要通商口岸的排外活动关注骤增,有多篇报道涉及在华外国人因当地中国人的排外行为而举家迁徙或临时赶往他处避难。(5)在华外侨群体的状况也是纽约时报报道的关注重点。《纽约时报》首先是一份美国报纸,因此关注在华外国人尤其是在华美国人的利益和现状是理所当然的。事件发生后,该报最初的几则报道都涉及了在津外国人在事件中所受到的人身和财产损失的内容,随后关于中国其它地方外侨的人身和财产安全状况也是这一时期纽约时报始终关注的方面。
4.报道基调和关键词
媒体是影响民众去关心什么议题以及形成何种意见的重要的社会工具*David L.Protess and Maxwell McCombs,Agenda Setting:Reading on Media,Public Opinion and Policymaking,New jersey Hove and London:Lawrence Erlbaum Associates,1991.参见韩召颖:《美国政治与对外政策》,第378页。。《纽约时报》作为一家在当时的美国社会颇具影响力的主流日报,其对有关中国议题的报道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中国和中国人在美国公众心目中的形象,同时会影响美国政府的对华外交决策。那么,该报如何建构天津教案这一典型的针对在华外国人的事件的性质,必然会对美国公众的对华印象产生影响。通过统计1870年7月到1870年11月,即考虑到中西之间信息传递的所需的时效,天津教案从发生到结案的消息传到美国的这五个月时间里,该报对天津教案的性质进行描述时使用频率最高的关键词是“大屠杀”或“暴行”(massacre,outrage),二者合起来出现次数有19次之多,而报道标题中出现感情色彩不是那么强烈的困局和事件(trouble,affair)仅有3次,该报对天津教案的舆论导向由此可见一斑。
议题一、事件是早有预谋的
事件发生后,在华的外国人就纷纷推测事件发生的原因,众说纷纭之中,大多数在华外国人都倾向于相信天津教案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有针对性的行动*岳红廷:《外国人眼中的天津教案》,《兰台世界》,2012年第22期,第50页。。《纽约时报》相关报道中也体现出这种阴谋论式的论调。在1870年8月24日该报刊载的标题为《中国的杀戮》的新闻专稿中提出了一个十分令人惊骇的假设:法国人之所以被杀,是清国刚登基不久的同治皇帝确认自身皇权认同的一种方式,毕竟“在这个国家,达到皇室地位的人鲜有不通过流血事件来彰显其上位的”,并通过恭亲王奕訢同样是通过流血事件上位的例子来说明这一观点。“他(指同治皇帝)的臣民不是从自己的同胞中选择屠杀的目标,而是选择了法国使团,并希望日后再消灭其他的外国人”。虽然没有明确提出,但这篇报道却给读者一种强烈的暗示:法国人被杀是中国人故意为之,中国人希望此举能够震慑到在华的其他外国人,起到杀鸡儆猴的目的。“很难不带任何偏见地判定在天津的悲剧中皇帝、官员和民众各自犯了多大程度的罪行”*The Massacre in China,The New York Times,August 24,1870.,可见,在此,该报在没有掌握清廷官员和上层统治者策动天津教案的确凿证据的情形下,仍然认为中国从上至下各个阶层都应该对此事件的发生承担责任。
议题二、鼓吹炮舰外交,列强须联合起来对清政府作战
在天津教案处理过程中,《纽约时报》在多篇报道中渲染中国沿海地区战争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7月26日该报使用了醒目的标题《北京屠杀将会遭到报复,军事调动在进行中,战争不可避免》,报道了英国军舰负鼠(Opossum)号和侏儒(Dwarf)号已经驶往天津,要求清国为针对外国人的屠杀作出补偿,同时法国人也将从西贡派出海军和陆军*The Pekin Massacre to be Avenged-A General Movement on Foot- War Inevitable,The New York Times,July 26,1870.。10月2日该报的“中国”栏目下刊登了一篇题为《拒绝法方的最后通牒,天朝正在做战争准备》简短报道*The French ultimate Refused- The Celestial Preparing For War,The New York Times,October 2,1870.。事实上,天津教案发生后,法国驻华公使罗淑亚在法国政府的授意下对事件处理采取强硬态度,他们不满足于清政府提出的逞凶的要求,还要求将天津地方官员处死,以期震慑中国官员*清政府在案发后第四日即6月25日降旨将崇厚、周家勋、张光藻、刘杰交部议处。然而法国方面对此并不满意,法国驻华公使罗淑亚以天津地方官员纵容民众反教为由多次向清政府提出处理相关地方官员的要求,1870年7月2日,罗淑亚照会总理衙门,提出严惩“天津办理不善之地方官”等,并声称:“此系至极要紧之关键。”7月22日,罗淑亚又在给总理衙门发出的照会出要求将天津知府张光藻、知县刘杰及提督陈国瑞“先行在津立即正法,然后余事不难商办,否则饬该国水师提督便宜行事等因。”8月19日,罗氏再次提出将张光藻、刘杰及陈国瑞抵命的要求。最初对于地方官员抵命一事坚决拒绝,这一问题成为津案处理过程中中国和法国乃至中国和列强之间争议的核心问题。见赵树好:《晚清教案交涉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23-24页。。这篇报道发出的9月26日正处于中法两国就此焦点问题反复交涉之际,事件处理结果尚未可知。而报道内容却透露出清政府已经拒绝法方要求,并主动备战的意图。在这里,《纽约时报》明显偏袒法方,将清政府被动应对法国乃至列强联合军事干预的行为解读为主动挑起战争的行为。实际上,当时清廷统治阶层内部虽然有要求与法国开战的声音,如江苏巡抚丁日昌奏请“密饬各口陆兵,以守为战,并重价雇布、美等国兵船,捣其安南后路,一面钦派大员出使各有约之国,宣布其无理,邀众国而共责之”,然而这类主战声音在清政府统治中枢中并不是主流意见,从清廷回复丁日昌的上谕中可见统治阶层对与法国开战的主流意见:“此次杀毙者,除法国外,尚有俄英比意等国之人,早成连横之势,且未将为首滋事及下手之人,讯明议抵,不但不能与之评理,即议赔一层,亦难论及。”*《江苏巡抚丁日昌奏》,《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75。显然,清廷对列强联合干预的形势已看得相当透彻,被动调兵布防因应列强在中国沿海的武力威胁尚在情理之中,主动对法开战则是不可能之事。8月9日清廷下发给沿江沿海督抚的谕旨也能看出清政府乃是被动地防御性备战:“万一洋人兵船驶至,务须设法堵御,勿任其乘虚肆扰,或至占踞口岸。如有疏虞,惟该督抚等是问。所有沿江沿海水陆官兵,仍当懔遵前谕,力加整顿”*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等编:《清末教案》,北京: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854-855页。。《纽约时报》的报道将清统治阶层中占少数的主战派官员的个人言论抬升为整个清政府的官方论调,在此,该报明显犯了以偏概全的错误。10月6日,该报报道中国军队正在天津和北京之间的地界集结,并将清政府对外宣称旨在保护在华外国人的调兵行动称为“名义上是为了保护外国人”,使用“名义上”(nominally)一词,该报道对清政府此举的真实意图表达了强烈的质疑*The Japanese Prepareing to Attack Corea- More Assassinations- Gathering of Chinese Forces,The New York Times,October 6,1870.。以上两篇报道中所刻画的清政府主动备战的形象,为法国及其它列强图谋武力威慑清政府以求津案按其意图解决的行为打下了舆论基础。在1870年10月,该报连续登载在中国各地的外国人对当地局势担忧以及各通商口岸中国人排外情绪高涨的报道,如10月18日报道了传教士在各地都受到了暴力和死亡的威胁,使用“everywhere”一词凸显了中国排外形势的严峻和恐怖的氛围。在华外国人的处境如此艰危,列强派兵干预就有了合理的借口*Fresh Outrages on Foreigners,The New York Times,October 18,1870.。
1870年10月6日,该报上登出一篇有关中国和欧洲关系的长篇报道,虽然标题为:《中国和法国之间的战争会牵涉到其它欧洲国家吗?》,但文中却反复阐述这样一种逻辑:中国人需要惩戒才会“公正”地对待西方——“对于这种暴行必须施以立刻和有效的惩罚”,否则“他们将乐得回复到比以往更为封闭的状态”。这篇报道为列强可能发动的对华战争进行辩护——战争是为了防止清政府退回到鸦片战争前闭关锁国的状态,而实际上西方列强的在华利益因此可能受到损害才是《纽约时报》鼓吹战争的出发点。在津案发生前的1868年扬州教案的处理中,英国驻华公使阿礼国采取炮舰政策胁迫两江总督曾国藩获得了令其满意的结果,“炮舰政策和侮辱性的惩罚立竿见影”*John K.Fairbank,“Patterns Behind the Tientsin Massacre”,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20:3-4:501(Dec.1957).,两年后天津教案的交涉中,列强联合军事示威可视为此种外交逻辑的延续。相比于法国单独对华动武,显然《纽约时报》更倾向于列强联合干预,这篇报道开篇就提出“任何一个列强,只有和其它列强一起行动,才能在和清政府谈判时获得优势、表达诉求或对其提出威胁。”*Will a War Between China and France Involve the Other European Powers?,The New York Times,October 6,1870.
史实证明,在天津教案发生后,英法等列强迅速地采取共同行动,在天津和距离天津最近的深水不冻港山东芝罘附近海面派遣军舰进行示威,9月13日的《纽约时报》直接以《天津事件——海军军事调动》为标题报道了列强在中国北方沿海各港口的军事动作:英国军舰海洋号(Ocean)和意大利护卫舰克洛蒂尔公主号(Princess Clothilde)已经在芝罘港集结,大批海军已经到达白河口*The Tientsin Affair-Naval Movements,The New York Times,September 13,1870.。除此之外,该报还适时地报道这些地方在军舰的护卫下局势缓和的消息,如10月25日关于中国的长篇报道中就述及“9月7日来自天津的消息称:这个地方在多艘驻扎在天津港的军舰的护卫下局势平静”*China-Perils of Foreigners,The New York Times,October 25,1870.,列强的炮舰示威政策起作用的消息随着这些报道传播给了美国公众。
议题三、中国从官方到民间是普遍排外的
“排外”是近代早期来华的西方人对中国官员和民众进行描述时经常出现的字眼。也是西人在各种媒介中对中国人和中国文化最为诟病的一个方面。天津教案作为一场与在华外国人利益息息相关的事件,其“排外”的面相自然为该报所关注。在跟踪报道天津教案的过程中,中国官方和民间又分别被《纽约时报》打上了“排外”的标签。前述天津教案是同治皇帝通过诛杀法国人以警醒其它列强的报道中已经暗含了对中国官方排斥在华外国人的指控。“有一件事是确定无疑的。某些人一定要对此事件(指天津教案)负责。除了那些直接行凶的恶人,证据还指向当地的官员。但是事件是否在其发生之前就已经预谋好了?关于这一点,获取相关证据应该并不困难,如果这些证据指向中国人,我们只能宣布他们过去对我们的友谊是虚假的”*The Massacre in China,The New York Times,August 24,1870.,这篇报道中提出的观点和当时在在华外侨中广泛流传的认识很类似:地方官员是天津教案的幕后主使。《纽约时报》显然对这种观点相当认同,并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仍刊登出了这则新闻。
相比数量相对较少的有关中国官方排外的报道,关于中国各地民间排外活动的报道,则在这一时段的《纽约时报》上屡见不鲜。教案发生后,该报持续地渲染中国各地的仇外排外氛围。甚至一些纯属中国内政的事件也被揣测为和中国人的排外意识有关。比如,1870年9月20日的报道中,竟然将当时发生的喧嚣一时的两江总督马新怡遇刺一案归因于马氏本人对外国人持同情态度,可以想见不明事件真相的西方读者看到这篇报道会自然的得出中国人普遍排外以致于不能容忍一个对外人持友好态度的高级官员的结论*War in The East;Warlike Indications in China-Governor of Nankin Assassinated,The New York Times,September 20,1870.。
1.相对的严谨、客观
公信力是新闻媒体最有价值的内在品质,是一种被公众信赖的内在力量,也是媒体在激烈市场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的关键性因素,而新闻媒体报道的严谨性是媒体公信力的源泉。《纽约时报》虽然不能脱离当时的社会现实,但其报道还是在一定程度上秉承了其所标榜的“客观”“中立”的原则。这一点在该报对天津教案的爆发初期的报道中体现得十分明显。天津教案于1870年6月21日发生,纽约时报上最早出现与之相关的报道是在1870年7月7日。这篇报道用了英文massacre这个词,将天津教案描述成了无情的屠杀,突出了事态的严重性,起到了吸引读者眼球的目的。报道中对受害者的描述,并没有使用含义笼统的外国人(foreigners)一词,而是使用了基督徒(Christians)一词,从事件的细节来看,这一词汇的选择相当精确,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纽约时报新闻报道的严谨性。尽管如此,在此需要指出的是,这第一篇报道的内容并不完全准确,首先将事件发生的地点误报成北京(Pekin)*Ruthless Massacre of Christians in Pekin- The Secretary of the French Legation Among the Victims,The New York Times,July 7,1870.,而且将后来全程参与事件处理交涉的法国驻华公使罗淑亚算在了遇害者之列。7月13日,该报又转载伦敦邮报(The London Post)的一篇报道,指出7月7日的报道的内容还没有获得任何权威的证实,并称天津“屠杀”的消息可能是一场骗局(hoax)*The Reported Massacre- Probability of its Being a Hoax,The New York Times,July 13,1870.。在7月13日当天的另一则短讯中该报则通过在事发第二天由中国发往巴黎的一封私人电报上只字未提事件发生的这一细节,推断这可能是一场骗局。在7月16日该报则报道了近期从中国来到旧金山的乘客认为天津事件的报道不属实的观点。连续3篇相关报道都认为发生在那里的“屠杀”可能是一场骗局或认为其可靠性不高。直到7月19日的报道中,通过援引来自天津的可靠(authentic)消息,证实了之前报道。在7月23日的报道中,则再次确认了之前关于对在华外国人“屠杀”的报道没有夸大事实。至此,《纽约时报》在天津教案爆发初期通过报道不同信息来源的消息,将关于同一事件各方不同的观点呈现出来,才最终确认了教案发生的这一事实,虽然总体上看报道中该报对事件的倾向性已经比较明显,但在具体到单篇报道还是尽可能的呈现给读者多样化的观点和视角,该报对待新闻严谨审慎的态度,由此可见一斑。
2.鲜明的西方视角
在《纽约时报》对天津教案报道的话语体系中,中国成为一个被他者化的客体,其声音被强势的西方话语所覆盖。该报关于天津教案发生原委的数篇报道中,几乎全是在华外国人对事件的忆述,而不见中国一方的官员、民众的声音。值得注意的是,在《纽约时报》对“天津教案”的报道中还出现了有关美国传教士安全、各个通商口岸进出口贸易状况以及日本出现排外行动等方面的内容,它们所占的篇幅并不多,但仍非常吸引读者的眼球。这些报道将该报鲜明的西方立场展露无遗。
3.对华态度具有明显的倾向性
《纽约时报》作为中立方—美国的报刊,对交涉的当事方—中法两国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其对法国持同情支持的态度,对清政府则持谴责蔑视的态度。
不可否认的是,报纸是国家利益的喉舌,其报道、评述的视角,不可避免地会以本国利益为切入点,《纽约时报》也不例外。该报在天津教案交涉处理期间鼓吹列强联合对华进行军事威胁,是和这一时期美国的对华政策一脉相承的,在1870年11月美国国务院外交文件中,表明:“通过美国政府的调停,于是商定了在中国海上的敌对国家的武力必须合作,以便保护一切外人的利益”是美国对于天津教案期间对华关系的基本态度*[美]马士著,张汇文等译:《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第2卷),第269页。。
4.信息来源和分析视角相对单一
在天津教案发生和处理期间,《纽约时报》上虽然已经开设了和中国有关的“中国”、“中国和日本”等栏目,刊载远东地区的时事消息、专稿、评论和读者来信。但大多数报道并非该报所雇佣的专职驻华通讯记者所撰写,而是转载或引述外国在华创办的英文报刊如字林西报(The North China Daily News)以及伦敦每日邮报(The London Post)等其它西方报刊。从为数不多的几篇由该报所属的专职通讯记者发回的报道来看,这些报道一般是从上海或香港发出报道,而在事件发生地的京津地区,该报此时可能并没有派驻专职的通讯记者。此外,虽然在鸦片战争尤其是第二次鸦片战争后,美国在华利益不断扩张,但是相较与欧洲传统列强的外交关系,仍处于弱势,加之,天津教案交涉处理期间又正是普法战争进行之时,《纽约时报》自然将海外报道的重心放在欧洲事务上,无法向美国公众提供关于中国事务的全面和精准的介绍。这些因素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纽约时报》对天津教案报道的信息来源和分析视角。
从新闻报道的业务层面来看,《纽约时报》在天津教案发生和处理期间对有关该事件的报道比较及时充分,议题设置相对多样,展现出一家高水平报纸的良好素质。同时,也应看到,在报道中也体现出该报在一定程度上承袭了工业革命以来西方社会对中国的刻板印象,并对报道的客观性产生了一定影响。作为一家美国报纸,该报难以超脱民族、国家、价值观认同等因素的制约,在《纽约时报》的叙述中,中国成为没有表达能力的他者,中国方面的声音几乎被完全忽视,西方的话语强势渗透于其报道的字里行间。该报在立场上基本配合了此时期美国政府的对华外交政策,支持西方列强联合对中国进行军事威胁,始终没有摆脱用战争和武力迫使中国屈服的殖民思维。但是《纽约时报》关于天津教案的报道在当时究竟有多大的影响呢?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美国政府对中美关系的决策和判断?是否或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美国公众对中国的认知?笔者目前还很难找到相关的资料来回答这些问题。希望能在以后的研究中弥补这方面的不足。
[责任编辑:王戎]
本文系2014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晚清教案赔款研究”(14BZS041)阶段成果之一。
杨帆(1986-),男,南开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日本爱知大学中国研究科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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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8353(2016)04-009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