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秀敏
(广西师范学院 文学院, 广西 南宁 530000)
论萧红小说创作中的儿童视角
宋秀敏
(广西师范学院 文学院, 广西 南宁 530000)
摘要:被誉为“30年代的文学洛神”的萧红在有生之年给我们留下了大量的优秀作品。在她的一些小说中,儿童视角的运用是一个独特的现象。她将这一视角作为倾诉自己、洞察社会、揭示真相的一个手段,有其特殊的意义。
关键词:萧红;小说;儿童视角;选择
综观现代文学的创作实践,我们可以发现儿童视角的运用并不是一种偶然的现象,儿童视角的作品在不同时期的出现形成了文学史上一种独特的现象。在“五四”时期,儿童这一角色被发现,并出现大量的文学作品。20世纪20年代的冰心、叶圣陶,30年代的萧乾、吴组缃等人,都创作了一批以儿童为主题的作品;40年代的端木蕻良、萧红又以故乡生活为素材,以儿童视角为叙事方式,创作出一批优秀作品;建国后直至新时期之初,片面强调宏大叙事,儿童题材的小说创作销声匿迹;80年代,以莫言的《红高粱家族》、余华的《十八岁出门远行》等为开端,以儿童为视角进行创作的小说又重新出现;90年代,又相继出现了以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莫言的《四十一炮》等为代表的儿童视角的小说。这些都表明,以儿童这一独特视角的小说创作已经成为一种潮流。这一视角为现代文学创作开辟了一片新的天地,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儿童视角及萧红对其的选择
所谓儿童视角,比较有代表性的说法是:“一般意义上的‘儿童视角’,指的是借助于儿童的眼光或口吻来讲述故事,故事的呈现过程具有鲜明的儿童思想的特征,作品的调子、姿态、心理和价值准则以及文本的结构、美感及意识因素,都受制于作者所选定的儿童的叙事角度,从而使小说呈现出更具原生性和神秘性的儿童经历与体验。”[1]萧红在创作时很恰当地运用了儿童这一独特叙述视角,其作品《小城三月》《牛车上》《呼兰河传》《家族以外的人》等无不采用这种叙事方法,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奥地利精神病学家、个体心理学创始人阿尔弗雷德·阿德勒曾经说:“一个人的记忆是所有心灵现象中最能暴露其秘密的东西。个人的记忆总是随身携带,让他自己总是能跟自己的成长过程相关联,让他对自身和环境有一定的认知。个人的记忆不是偶然的,个人从他经历的种种挑战中挑选出来的部分印象,肯定是非常重要的或者是对自己有意义的事情。”[2]79童年是一个人人生的开端,它对每个人以后的生活都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回忆童年是调节情绪的一种方法,有些人会利用童年的一些记忆使自己目前的状态得到调整。萧红的童年是快乐、自由、寂寞、孤独、压抑相交织的,这给她幼小的心灵带来了很大的伤害,以至于对她以后的人生留下了阴影。然而,一切又不是那么的绝对与不幸,祖父的呵护与独特的大自然田园风光,又给她带来了无尽的快乐与慰藉,培养了她追求自由、独立、爱幻想、大胆、热情的美好性格。
二、萧红运用儿童视角的原因及表现
(一)情绪的宣泄
心理学认为:“当自我的某些能力或本质力量因内部或外部的限制、压抑而得不到实现时,这种需要所释放的能量会像挨了鞭子的马向其他方向窜去。当这种被压抑的能量比较微弱时,它只是引起一些心灵的波动,产生某种焦虑。如果被压抑的能量较强大,它就可能在心灵中暴乱起来,像一匹被抽昏了头的马,横蹦乱撞,只要所碰心灵的那一壁墙比较微弱,它便会冲决而出。”[3]24萧红一生磨难重重,先是为了抗拒旧婚姻的枷锁,勇敢地选择离家出走,投靠亲戚无门,孤苦无依地徘徊在哈尔滨街头;接着又被汪恩甲玩弄,遭遗弃;后来遇见萧军,不料萧军却移情别恋。感情一波三折的萧红以为端木蕻良的出现能给她无望的生活带来光明,但是,总是推诿的端木蕻良并不能满足萧红情感上的需求,反而带给她更大的痛苦。在亲情和爱情先后遭遇波折的情况下,她转而寻求另一种方式来平静自己的内心,那就是搜寻自己童年中美好的记忆,以此来释放自己的苦痛,使自己压抑的情绪得到宣泄。
(二)对故土的怀念与爱恋
萧红的情感和事业屡遭磨难,独自一人流浪在外,寂寞、孤苦时想起故乡是一个游子再正常不过的情感。虽然萧红的童年是充满苦涩的,但是,那里有她日夜思念的祖父,有给她带来无穷乐趣的后花园,还有有二伯、小团圆媳妇等这些“玩伴”。所有这些都能让萧红感到生活的甜美,东北那方黑土地成了她情感的栖息地。对于萧红来说,童年的那些快乐往事需要用文字去记录,让它们随着时间的步伐走下去,跳动着岁月的音符。
萧红在《呼兰河传》的尾声中写道:“以上我所写的并没有什么优美的故事,只是他们充满我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这里了。”[4]在这部作品中,作家所讲述的大都是自己童年时的事情,如生长着蘑菇的屋顶、冯歪嘴子、磨房里出现的婴孩、古怪的有二伯、在草棵里的小女孩、井边打水的小团圆媳妇,等等,这些都印证了萧红在孤苦、寂寞的心境下对家乡的思念之情。
三、儿童视角在作品中的作用
(一)以儿童的稚真揭示悲剧实质
儿童没有世俗观念的束缚,纯真无暇的天性可以使其看清事物的实质。选取儿童视角可以“透过儿童的眼睛来消除权威和神圣,揭开谎言和令人惊骇的暴力,由此也实现对原生态显现。”[5]就像丹麦著名童话作家安徒生的一部著名的作品《皇帝的新装》那样,通过一个孩子至真至纯的眼睛,告诉我们一个生活真理。
《小城三月》中的翠姨是一个先观察然后才去行动的人。每当新鲜的事物出现,翠姨总是貌似冷淡实则热心地关注着,她不敢成为第一个尝试的人,甚至口气中还会流露点不屑,但在大家经历过后,她知道没有了引人注目的危险,才遵从内心的渴望,匆匆寻求那流行已久的美。寻到了暗自窃喜、自我欣赏一番,寻不到时,又深深地愧悔自己没有勇气早点尝试,并将此与自己的命运相连[6]。翠姨没有寻到自己心爱的绒绳鞋,就抱怨自己的命运不好,再加上爱情的压抑、隐藏,更使她对生活失望。这一切都是千百年来封建伦理道德的“结晶”,它压迫着像翠姨一样想要追求真正爱情的女性,使她们固守封建纲常的束缚,不敢越雷池一步,从而与自己的幸福擦肩而过。她们不敢去争取,只在内心折磨自己,最后只能以悲剧收场。
(二)儿童的语言使叙述显得亲切自然
萧红选择使用儿童的语言,除了给我们一种“陌生化”的感受外,更多的是营造一种亲切、和谐的氛围。
《 呼兰河传》中对后花园的简单描述让我们了解萧红的另一个不一样的童年,这里满是欣喜、自由及眷恋。这些语言不似那样的“精雕细刻”,非常简易、通俗,完全是通过一个孩子的眼睛观察到、感受到的,又是通过一个孩子的口吻来讲述的。这能让读者在一个宽松的氛围中感受萧红,感受她的童年时光。
(三)对国民劣根性的批判
从萧红的小说中,我们不难发现,萧红笔下的儿童大都有鲁迅的印记,大都与鲁迅笔下的儿童有着相同的命运。他们受着各方面的压迫,找不到自我,失掉了儿童的天真与本真,有的甚至幼年夭折。鲁迅希望疗救国民灵魂,这在萧红的小说中同样也有所体现[7]。在《生死场》中,萧红刻画了不同类型的人物形象。但是,他们都有共同点,那就是冷漠、麻木、没有自我存在意识,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大自然,交给上天,浑浑噩噩。随着自己遭受的不幸越来越无法承受,他们中也有个别人逐渐开始觉醒,迈出了反抗的第一步。这也是鲁迅先生对这部作品里人物的评价——“北方人民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的一种诠释。
这种批判意识在《呼兰河传》中同样也存在。这部作品既有真挚的个人体验,也有对荒谬性成人世界的拷问,从而站在普遍性的人类关怀的高度,巧妙地完成了她作为一个寂寞的边缘审视者的批判使命。萧红选择儿童这一视角,还原生活的本来面目,把那个地方的生存境况原生态地呈现出来,既实现了对于这地方人民的批判,同时,也表达了对于他们的同情与怜悯。儿童视角的运用在萧红的作品中比比皆是,她让读者知道了这里人们生活的悲哀,也让读者看到了他们的麻木、冷淡,从而更加深了我们对于这个社会的认识,对于封建旧道德的认识。
四、儿童视角运用的文学史意义
(一)“宏观”地呈现世界
加斯东·巴什拉认为,孩子看见的是宏伟的景物,是壮丽的世界。他之所以这样说是有原因的。泰勒在《原始文化》中这样概括原始人的思维与艺术感知方式:“因为原始人还没有推理能力,浑身都是强盛的感觉力和生动的想象力,因此他们的诗是由于对原因的无知所产生出来的。无知是惊奇之母,无知者对于一切不知道的事物都感到惊奇。”[8]31儿童由于涉世未深,社会化程度较低,其认知与思维方式与原始人较为接近。儿童以自己的生命直觉感知和想象世界,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宏观”的世界。萧红运用以小见大的方式,通过东北那一方人民的生存状态,向我们展示当时整个社会的境况。
(二)增强小说的艺术感染力
萧红以自己生活的家乡为素材,作品里面处处透露出家乡生活的气息,无论是人还是物,就算时过境迁,这些东西已经面目全非,但他们在现实生活中依然留下某种缩影。作品中的祖父、后花园、“我”都是作者难以忘怀的,与这些有关的记忆都是刻骨铭心的。暂且不提这些美好的回忆,萧红作品中的为封建伦理道德束缚、不敢大胆追求自由婚姻的翠姨,以童养媳身份生存、被折磨死的小团圆媳妇,经常偷东西、又遭嫌弃的有二伯,还有磨坊里的温度和冬天室外温度一样的冯歪嘴子家,等等。这些都不是无中生有的人与事,作者把这些融入到她的小说创作,增加了作品的真实性。
一篇好的作品总是真实与虚构相结合的。虚实相生不仅是诗歌的最高境界,也是其他文学体裁经常采用的一种方法。萧红对童年的记忆有些是零星的片段,要想把这些系统地组织起来,需要加工、整理。当然,这并不与真实相冲突,而且,作者要想使一篇作品更出色,就需要借助虚构的手法增强作品的感染力。
(三)作品的陌生化效果
纵观整个现代文学史,不论是哪位作家,只要是以儿童视角作为叙事方式进行创作的作品,他们大多所关注的依然是成人的悲欢离合,世事沧桑。像萧红作品中的祖父、翠姨、有二伯、冯歪嘴子、表哥、二里半等人,都是由成人组合而成的,作品中的“我”虽然也是参与者,但“我”的作用更多是增强作品的真实性,同时为作者创作提供一个切入点,一个与众不同的视角。以“我”作为视角可以为读者阅读创造新颖感,增加陌生化,可以吸引他们更积极地、深入地阅读。
萧红选择用儿童视角来建构严肃主题的小说,只是借用了儿童的思维方式和纯洁心灵,为复杂的现实人生提供了一个全新的审视和观察角度,为新文学的创作找到了一个全新的阐释视角和艺术手段[9]。它的运用从鲁迅的开始到萧红的成熟,是一步步摸索出来的,对后世儿童视角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参考文献:
[1] 刘耀辉. 萧红儿童视角创作心理分析[J].河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11(1):31-33.
[2] 阿德勒. 超越自卑[M].南京:凤凰出版社,2011.
[3] 高楠.艺术心理学[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
[4] 张宇凌. 论萧红《呼兰河传》中的儿童视角[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7(1):181-194.
[5] 王宜青. 儿童视角的叙事策略及心理文化内涵[J]. 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0(4):19-22.
[6] 王艳慧. 《小城三月》儿童视角的叙事作用[J]. 辽宁工程技术大学学报(科学版),2010(3):283-285.
[7] 胡建军. 浅谈鲁迅对萧红儿童视角小说写作的影响[J].才智,2012(19):155.
[8] 朱狄.原始文化研究[M].北京:三联书店,1998.
[9] 王黎君.中国现代文学中儿童视角小说的特点和艺术效果[J].甘肃社会科学,2007(3):63-67.
(责任编辑:王菊芹)
收稿日期:2015-11-10
作者简介:宋秀敏 (1989—),女,河南周口人,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4444(2016)01—0145—03
Children’s Perspective in Xiao Hong’s Novels
SONG Xiumin
(School of Literature, Guangxi Teachers Education University, Nanning 530000, China)
Abstract:Xiao Hong, known as the 1930s literary goddess, left a large number of outstanding works to us. In some of her novels, the use of children’s perspective is a unique phenomenon. It has special significance that she selected this perspective as a way to vent herself, gain insight into the society and reveal the truth.
Key words:Xiao Hong; novel; children’s perspective; sele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