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 洁
(中央民族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北京 100081)
延安时期政治文化的写照
——以“毛泽东颂歌”为例的分析
蔡洁
(中央民族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北京 100081)
摘要:延安时期,随着毛泽东在中共党内最高地位的逐步确立,颂歌从“党的颂歌”“各军事领袖的颂歌”“八路军、新四军的颂歌”等百花齐放,逐渐向“毛泽东颂歌”鹤立鸡群的盛况转变;作为颂歌的创作主力军,延安知识分子也完成了延安文化符号地带的“想象者”向“实践者”和“完善者”的角色转换;为配合边区经济政治建设和革命行动,党的宣传机器通过颂歌等形式,促使民众从对“神的崇拜”转向对“毛主席的崇拜”,成为建国后“神坛颂歌”的滥觞。
关键词:延安时期;“毛泽东颂歌”;政治文化
从北伐战争至今,在中国的文坛和乐坛上、广大老百姓的口中,以及外国友人中间,产生并流传着大量赞颂毛泽东的诗歌和民歌,统称为“毛泽东颂歌”。若按时间划分,“毛泽东颂歌”的形成与发展可分为毛委员颂歌时期、延安时期的毛泽东颂歌、建国后的神坛颂歌时期,以及新时期的“红歌”热潮。目前学术界对“毛泽东颂歌”的研究,仅对其基本脉络、各阶段产生的原因、内容和特点的简单概括。*蒋晖.毛泽东颂歌的历史轨迹和大众心态[J].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3(3):42-47;毛克明.“文革”时期的“红色圣歌”[J].社会科学论坛,2004(6):84-88;吴继金.中国的“毛泽东热”研究[J].船山学刊,2007(4):30-33;杨三省.现代中国毛泽东热述评[J].人文杂志,1996(2):121-126;戴向青.论“毛泽东热”的渊源和效应[J].南昌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4(4):68-73.本文拟对延安时期的“毛泽东颂歌”进行考察,分析该时期颂歌的艺术特色,以及其中折射出来的有关毛泽东地位变迁、中共知识分子角色转变和解放区群众的文化心态的变化轨迹。
1歌颂主体:从“百花齐放”到“众星捧月”
在毛委员时期,毛泽东仅是众多领袖中的一员。该时期出现了许多分别对毛泽东、朱德、贺龙等领袖进行歌颂,或将几个领袖并列提及的诗歌和民歌。[1]到了延安以后,伴随着毛泽东地位上升的趋势,“毛泽东颂歌”才逐渐从颂歌群中脱颖而出,成为颂歌的典型。
从数量上看,以《解放日报》和《新华日报》为例,1943年下半年以前,颂歌赞美的主体是新四军、八路军和中国共产党,涉及毛泽东的仅有一首,即贺敬之的《七枝花》。1943年下半年以后,颂扬毛泽东的诗歌和民歌持续增多,尤其是1945年后,对毛泽东的歌颂达到了延安时期的高潮,文坛和歌坛几乎成了“毛的海洋”。
从内容来看,1944以前,在涉及毛泽东的诗歌和民歌中,中共往往列于毛泽东之前,如景成1943年9月发表的《保卫边区》:
……咱们生长在这里/坚决保卫咱们的边区/保卫咱们的好庄稼/保卫咱们的牛羊马/保卫咱们的好日子/保卫咱们的边区政府/保卫救命的共产党/保卫我们的毛主席/拿起我们的红樱枪/拿起我们的镰锄斧/拿起我们的剪刀/拿起我们的锤子/……/拿起一切武器/军民在一起/把进攻边区的家伙打出去/……[2]
在1944年以后的颂歌中,共产党和其他中共领袖的形象逐渐居于毛泽东之后,甚至有毛泽东的形象逐渐取代党的形象,成为唯一被歌颂对象之趋势。如颜宁1944年发表的《给我准备一支枪——一个小鬼的话》:
……给我准备一支枪/必要时我也上战场/保卫边区/保卫毛主席/保卫中国共产党/给我呀/同志/给我准备一支枪/必要时我也去站在保卫边区的前哨上。[3]
又如吕剑于1945年写的《人民英雄歌》:
“……/太阳红/东方升/满天彩霞在欢迎/这时人们都觉醒/毛泽东走到人群中/太阳呀来到人心中/全世界都感到地球在震动/因为毛泽东出来/把旧中国和新中国分开/……/啊/你是一阵春风/去解放大地的冰冻/你是一阵及时的春雨/一切新芽在泥土里睁开眼睛/你在面前开道路/人们走着你的路/道路向着中国各地扩展开/道路上走着人民的队伍/……/毛泽东的大旗呀/在前面高高飞扬/……/因为你是中国人民的福音/我歌唱了你也歌唱了人民/……[4]
从创作者来看,1943年下半年以前歌颂毛泽东的多为普通群众。1943年下半年以后,除了普通群众的增加外,不少知名作家也参与到“毛泽东颂歌”的创作群体中来,如臧克家的《毛泽东,你是一颗大星》、田间的《太阳城》、徐迟的《毛泽东颂》、卞之琳的《〈论持久战〉的著者》、艾青的《毛泽东》、萧三的《送毛主席飞重庆》、郭小川《毛泽东之歌》等,此外,还有陈毅、朱德、贺龙、谢觉哉等革命领袖,形成了“众星捧月”的盛况。如谢觉哉在1945年写的《在范亭处谈毛主席的思想方法》:
道在不沾兼不脱/思想入旧又全新/万流争赴虚如海/一镜高悬净不尘/践实体诚非别术/沉机观变竟通神/公余一卷延园静/又是梨花压葛巾。[5]
实际上,延安时期的“毛泽东颂歌”,在数量的递增,以及在内容和创作群体上的充实,反映了毛泽东逐渐上升到中共最高领袖的历程。遵义会议后,毛泽东发挥了军事才能与理论水平,逐渐扩大了在党内的影响;1940年代初期,毛泽东的地位不断提高并取得了共产国际的认可,但尚未取得党内最高统治地位;1943年3月,毛泽东被推选为中央政治局主席,却未占据中共中央绝对权威的地位;直到1945年“中共七大”的召开,毛泽东才真正确立起在中共的最高统治地位。
与其相似的是,延安领袖像的悬挂特征也显示了这一趋势。1939年以前,“毛泽东像”仅与列宁、斯大林、孙中山、蒋介石等领袖的画像并列*参见新华日报(华北版),1939-3-15(2)、1939-3-19(1);新中华报,1938-4-20(2)、1939-7-25(4)、1939-12-16(3).,甚至在太行、太岳根据地还出现了对朱德个人的崇拜现象。如1939年12月在朱德的寿宴上,杨尚昆代表中共中央和北方局,将朱德誉为“中华民族最优秀的儿女”和“革命的圣人”*参见新华日报(华北版),1939-5-29(1)、1939-12-23(1).。又如1940年在庆祝《新华日报》创办一周年的大会上,朱德还被描述为“第八路军的慈父”,甚至称“朱副总司令长官的出现,像永恒的太阳出现于天堂”*参见新华日报(华北版),1940-1-7(1).。相比较而言,“毛泽东像”在1939年9月召开的中共晋冀豫代表大会上,仅作为国内外共产主义领袖像之一,排在第七位。*参见新华日报(华北版),1939-9-19(1).直到整风运动开始后,在1941年延安青年节纪念大会上,“毛泽东像”才首次单独同国旗并列悬挂,成为“政权最高象征”。自1943年下半年起,“毛泽东像”稳居于其他党内领袖的画像之上。*参见解放日报,1943-11-12(1)、1943-11-24(1)、1943-11-27(1)、1943-12-1(1).在1945年的晋冀鲁豫边区参议会上,“毛泽东像”甚至取代了“孙中山像”。随着解放战争的开启,“毛泽东像”被赋予了“中国正统”的形象,逐步向全国各地传播。*参见新华日报(太行版),1945-3-11(1).可见,无论是颂歌还是画像悬挂,皆透视出延安时期的政治大动脉。
2创作主力军:从延安文化符号地带的“想象者”到“实践者”
1930年代中期至1940年代初期,延安在国统区许多知识分子看来,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太阳城。自1936年始,为扩大红军和共产党的影响力,中共号召经历长征的战士和领导撰写回忆文章,出版了《红军长征记》。此外,斯诺基的《红星照耀中国》和范长江的《中国的西北角》对延安的大力宣传,给国统区和沦陷区的知识青年展示了一片全新的天地:延安充满了“革命乌托邦”迷人的魅力,那里有革命、激情、青春、奋斗、集体主义、理想主义以及斯巴达式的律己主义。尤其对于生活在世俗化、贫富对立的国统区以及被日本凌虐、践踏的沦陷区的大批年轻知识分子而言,延安是一个迷人的太阳城。[6]如臧克家在《毛泽东,你是一颗大星》中写道:
……延安是一块新的土地/延安是一个光明的海洋/新的土地上产生新的人类/延安/多少人念着这个名字/心/向着它打开了天窗/……[7]
田间的《太阳城》则将延安的自然景观塑造成具有革命和理想意义的符号:
延安城象花盆/革命树万年青/宝塔高延水清/塔上星千里明/千里以外听得到/延安敲的钟声/千里以外看得见/太阳从这里上升/这个东方红太阳/就是党和毛主席/……/万支火把在一起/把中国变成一盏明灯/几万灯火高高照/延安成了太阳城。[8]
艾青、柯仲平、何其芳、萧三等知识分子,带着爱国主义、贫民主义、劳工神圣、社会改造、运用文艺改造社会等“五四”的遗产,聚集在鲁迅艺术文学院和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延安分会,成为延安时期“毛泽东颂歌”的主要创作群体。通过对该时期“毛泽东颂歌”之艺术特色的分析,亦可看出在延安文化氛围的熏陶以及同一革命话语的指导下,“五四”知识分子逐渐改变自我角色和创造观念,通过诗歌创作等方式,从“延安革命文化符号”的“想象者”向“实践者”转变。
在艺术追求上,民族意识逐渐取代个性意识,从自由主义向集体主义靠拢,从“小我”转向“大我”。大多数延安知识分子放弃在书斋、庭院、都市中进行“小我”的创作,深入边区的生活和战斗,自觉成为讴歌边区和动员抗战的号角。如艾青的《起来!保卫边区》:
边区是我们的家乡/是人民武装八路军的后方/是华北抗战的供应站和仓库/是人民政党共产党中央的所在地/是中国民主政治的花圃/是革命理想的花园/这里没有封建的统治/没有暴君/没有奸臣/……/这里是人民自己所创造的天地/过的是丰衣足食的日子/没有乞丐/没有饿死在路上的人/呼吸着幸福的空气/每个人都深爱着这块土地/全中国的人民都再羡慕这里/……[9]
又如萧三的《消灭臭虫,中国式的法西斯蒂!》:
……/共产党英明的领袖毛泽东/中国革命的道理顶精通/他理论实际宗宗好/他政治军事样样成/他文的武的都能行/他实事求是好作风/……/他教党员们八个字/同心同德/爱国爱民/毛泽东同志——我们的旗帜/是这样树起来的/我们共产党责任在肩/绝不让混蛋们丢尽中国人的脸/……/保护共产党/像保护我们的眼睛瞳子一样/保卫边区/中国唯一的一块干净的地方/……[10]
在格调上,诗歌从绮丽、雕饰和委婉,转向朴素、明朗和自然;从优雅感伤,转向雄浑昂扬,奔放激越。语言也趋向口语化,以在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之间架起一座桥梁,增强宣传的效果。如艾青在1932年创作的《大堰河——我的保姆》,以及1938年的《我爱这土地》,皆用了象征的手法,且诗风沉雄,情调忧郁而感伤。然而,艾青于1941年奔赴延安后,笔触雄浑,气势壮阔昂扬,语言力求通俗易懂。如1941年他在边区参议会上创作的《毛泽东》:
毛泽东在那儿出现/那儿就沸腾着鼓掌声/“人民的领袖”是一句空虚的颂词/他以对人民的爱博得人民的信仰/他生根于古老而庞大的中国/把历史的重载驮在自己的身上/他的脸常覆盖着忧愁/眼瞳裹映着人民的苦难/是政论家/诗人/军事指挥者/革命者/……/一手推开仇敌一手包进更多的朋友/“集中”是他的天才的战术——/把最大的力量压向最大的敌人/一个新的口号决定一个新的方向/“一切都是为了法西斯的灭亡”[11]。
又如臧克家1933年出版的第一部诗集《烙印》,细腻地描绘了中国农村的破落、农民的苦难、坚忍与民族忧患,到达延安后,格调奔放激越,语言也力求平实自然。如他在《毛泽东,你是一颗大星》中写到:
毛泽东/你是一颗大星/不亮在天上/亮在人民的心中/你把光明/温暖和希望带给我们/……/有些吃反动宣传饭的家伙/对你进行造谣侮蔑/我们却认定你是一个顶好的人/顶精干的人/顶能战斗的人/把生命/希望/全个交待给你/我们可以毫不担心/……/你使陕北的一片荒山/生长出丰足的五谷杂粮/使千万受苦的人民/田种/饭吃/有文化的滋养/病袭来了/药石代替巫卜的仙方/你荫庇下的人民重新活了/春风里的枝条/里不再淌酸辛的泪水/恐怖/恨/从心里拔去了根/……/毛泽东/你是全延安/全中国/最高的一个人/你离开我们千万里/你又像在我们眼前这么近/……/从你的声音里/我们听出了一个新中国/从你的目光里/我们看到了一道大光明。[12]
以通俗化的语言动员民众,是延安时期“毛泽东颂歌”的追求。如鲁迅在《文艺大众化》中强调,“文艺本应该并非只有少数的优秀者才能够欣赏,而是只有少数的天生的低能者所不能鉴赏的东西”,故应多为大众设想,创作浅显易解的作品。《边区群众报》则本着该理念,立志办一张为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的报纸,以边区的老百姓为阅读对象。[13]“毛泽东颂歌”的通俗化,亦是为起到更广泛的动员效果。然而其中过于口语化的表达也在很大程度上损害了诗歌的艺术性。总体看来,“毛泽东颂歌”的政治性远胜于文学性。
3文化心态:从“神的崇拜”到“毛主席的崇拜”
通过文艺以改造和团结群众,与其说是毛泽东的文学主张,不如说是一种政治理念。为配合边区经济建设和抗战,毛泽东主张以报纸、广播等为载体,通过诗歌、民歌、打油诗、秧歌等形式,对群众进行“党的文化普及”,并增进党和自身的形象构建。透过“毛泽东颂歌”和“毛主席像”的传播可以看出,随着边区生活逐步改善、抗战胜利在望以及毛泽东最高领袖的确立,群众逐渐抛弃对传统神仙的信仰,转向对毛主席的崇拜。
1940年前后,国民党和日本的夹攻,加之连年灾荒,迫使陕甘宁边区陷入了困境。为战胜苦难,坚持抗战,1942年底中共中央提出“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方针,开展大生产运动,逐渐改善了边区生活。如清娃的《生产谣》所唱:
……/春耕里/开荒地/一堆粪来一堆金/夏裹里/多耕耘/一阵雨水一阵银/……/学习吴满有/学习申长林/多生产呀为自己为边区/……/太阳照/秋气凉/快收割呀快打场/黄米黄/青菜青/家家庆祝好收成/陕甘宁/陕甘宁/丰衣足食享太平/感谢毛主席/感谢高司令/感谢八路军英勇保边境/……[14]
与颂歌相呼应的是,李清在《南泥湾劳军观感》中展示了边区建设的缩影:南泥湾“若干年来老百姓裹足不前,环境十分恶劣,土匪、野犬经常出没,1940年以来党和政府积极筹划开发它。1941至1942年来……南泥湾的自然面貌已经开始改变了,居民开始学会吃井水而不吃河水,吃开水而不吃生水,如果没有别的变故,再努力一两年,便会是经济繁荣,丰衣足食的地区”*参见解放日报,1943-2-12(2).。
除了开荒,中共中央还发起了难民移民的号召,划定延安、甘泉、花池、志丹、靖边、乡县、曲子七县,颁布优待农民实施办法。凡边区以外的民众自愿移入边区内的,以及绥德分区各县和神府县移入延安、甘泉、安塞、志丹、华池等县从事农业开垦者,各级政府均帮助他们取得荒地、熟地、窑洞、农具,并在三年内免收救国公粮,减轻义务劳动。每区由移民自治,组织移民村及移民乡政府。移民中有家庭贫困缺乏迁移路费的,由各移民站视路途远近人口多少给予路费等。[15]“毛泽东颂歌”中展现难民在边区的生活状况的,如寒枫的《农民谣》:
“……/咱来边区才一年/赤手空拳把家安/有吃有喝且不讲/还当了自卫军连长/今年生产大号召/那一个百姓不说好/又利公来又利家/日子愈过愈美紫/水有源/树有根/麻雀儿还报奶娘的恩/共产党对咱这样好/叫咱八辈子也忘不了/咱唱个歌儿大家听/天上有颗北斗星/中国有个毛泽东/他的办法多又好/条条为着老百姓/石榴树上开红花/边区就是咱的家/谁敢动它一星土/咱拿性命保卫它。[16]
又如边区劳动英雄冯云鹏的《移民歌》:
……/正月里来打了春/政府号召安难民/荒地窑洞要我寻/寻下窑洞安难民/二月里来地气开/领导难民把荒开/锄头粮食我准备/五日检查一来回/……/七月里来要立秋/安置难民七百口/难民都要把季换/组织妇女去纺线/……/九月里来收秋毕/总结共组开会去/劳动英雄人七个/向富他是第一名/十月里来天气寒/选举代表上延安/一路各县勤招待/过了甘泉汽车来/毛主席来为穷汉/组织起来实在娼/难民个个都响应/他像太阳照暖暖/……*参见解放日报,1934-2-12(2).
关于移民成绩的报道也频见报端,如有记者在新民区的报道中指出:“1939年正式划为移民垦荒区,当时除了三分之一地区尚略有人烟外,余则是茂林密接,杈梢纵横,荆棘遍山,豹狼相闻……全乡只有七十余户,二百四十余人……但经政府发动移民以来……现该乡六个行政村中,已有六百六十余户,两千两百余人……至1942年为止,已达八九一五亩……现并有牛一九一头,羊三六二只,猪四百头,马五头,蜂十九窝,已一变而为富裕之乡。”*参见解放日报,1943-7-11(1).
开荒和移民活动不仅改善了群众的生活,也增强了民众对边区政府和领袖的信任。1943年国民党进攻边区,在中共中央的紧急号召下,“保卫边区”成为群众自觉的使命。[17]艾青也在《爷台山》中呐喊:
……/爷台山/是边区的哨岗/它保卫着/无数和平的村庄/劳动的庄稼汉/忠厚的农妇/和年轻的姑娘/它保卫着居民的牲口和食粮/爷台山上/天天是明媚的风光和愉快的歌唱/但是如今啊/什么鬼怪/来到了我们的山岗/……/那是国民党……/来到爷台山捣乱/……/致敬呵/爷台山/为了保卫全边区的老乡/为了保卫老乡的土地和住房/为了保卫解放区/为了保卫党中央/愿你像巨人一样/站立在边界上/不要让一个坏蛋跨进边区/不要让一个鬼怪踏上这光明的土地。[18]
抗战胜利之际,领袖形象达到延安时期的高峰的毛泽东成为边区最闪耀的明星。萧三在《延安在狂欢》中刻画了边区群众为胜利的狂欢和对未来的憧憬:
已经吹过熄灯号了/人们大部都已就寝/……/忽然山上山下/人声异常嘈杂/又听雷鼓喧天/有人甚至乱敲铜盆/有人用力吹喇叭/整个延安起了骚动/男女老少涌出窑洞/……/人们觉得自己的血在沸腾/人们忘却了整天工作的疲困/人们想起八年来的痛苦/牺牲/才换得今天的狂欢/兴奋/……/人们又从心的深处喊出/八路军新四军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毛泽东同志万岁/延安今天谁还愿意睡觉/宝塔山/清凉山都笑了/快乐的歌声唱遍了通宵/……/前面还有一段艰苦的路程/彻底烧毁一切‘战争威胁的暧昧’/人类才能大踏步前进/走向幸福/进步/文明/走向自由/民主/和平。[19]
与此同时,中共军事领袖、抗战战士、知识分子和普通群众都自觉地将所有的光环装饰在毛泽东的身上,共同托起了一个“东升的红太阳”。如飞海在《为和平而歌——为庆祝胜利日而作》中写到:
……/感谢呀/毛泽东同志/是你这英明的舵师/引导我们经过无数的惊涛骇浪/而今/我们在民主的海上/坐着胜利的船/驶向那云彩美丽的天边/我们每个人的脸上/浮着从来没有过的安详的笑/明快的笑/这是在说/我们有这英明的舵师/不但不怕什么惊涛骇浪/而且会绕过那任何的暗礁。[20]
又如在毛泽东从重庆返回延安的途中,一位百姓把担忧毛泽东的冷暖、安全的心情在诗歌《毛主席回延安》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重庆峻岭多云雾/万里江河拦路腰/有心给您捎封信/又怕信儿捎不到/要是刮风路难走/我愿意/牵着毛驴日夜赶/接您老人家回延安/要是重庆天气冷/我愿意/脱下棉来接上单/老人家千万可别受风寒/……/毛主席呵/为着您/我干什么也心甘/幸福全是您给的咱/……[21]
鲁藜在《让和平民主的时代开始吧!》中也表达了对毛泽东的崇拜:
……/我们要去迎接我们的毛主席/我们要去迎接我们亲爱的领袖/伟大的热情在我们心中燃烧/这是最神圣的爱啊/欢迎毛主席回来/欢迎/欢迎/欢迎/掌声像鞭炮一样鸣响/……/围着他/拥着他/环绕着他/在拥抱着他啊/我们的毛主席/我们的太阳/看见了他/我们的心开满啦花朵/我们的血感到温暖/我们的毛主席还是那么健康/他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温和又热烈/像延河的水一样的清明又雄浑/永远川流不息的智慧啊/永远灌溉着丰饶的土地/永远滋润着劳动者的生命/永远发着光泽/永远在波动着祖国和世界/永远在呼唤着和平民主的新时代/永远在预示着一个更幸福的未来啊![22]
根据李有源《移民歌》改编的《东方红》,则是唱出边区群众最响亮的心声,并随着解放战争的开展,传遍中国的大江南北: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利益/呼儿咳哟/他是人民的大救星/毛主席/爱人民/他是我们的带路人/为了建设新中国/呼儿咳哟/带领我们向前进/共产党/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哪里有了共产党/呼儿咳哟/哪里人民得解放。*参见新华日报(太行版),1945-2-3(4);新华日报,1945-2-13(2),1946-2-23(2).
与“毛泽东颂歌”相似的是,“毛泽东像”也在1944年后开始在根据地普及开来。如1944年劳动英雄石振明在给父亲祝寿的时候,特向青年救国会要来了“毛泽东像”;在表彰抗战和劳动英雄大会上,“毛泽东像”成为奖品之一;解放区的农民也将家里的财神爷、灶爷等神像撕毁,贴上“毛泽东像”;还有民众在“毛泽东像”的两边贴上对联,上下联是“吃饭想起共产党,穿衣不忘八路军”,横批为“救命毛圣人”;劳动英雄任聚兴甚至把“毛泽东像”供在桌子上,吃饭前皆要向毛泽东表示敬意,有如基督教徒在用餐之前感谢上帝的赏赐一样*参见新华日报(太行版),1945-2-9(3);解放日报,1945-1-13(1).;1945年春节,太行区还把“毛泽东像”作为年画向百姓发售。*参见解放日报,1945-4-18(2);新华日报(太行版),1945-2-23(2).此外,“毛泽东像”也被使用于农村的传统节日之中。如1945年春节士敏县石室村的团拜会,同年春节前后武乡县东堡红旗队的祝寿会,还有沁水县附近的上亭村的拜年礼,以及阳北县朱村召开减租总结和春耕动员大会时的敬礼。可见,在百姓的信仰中,毛泽东逐渐取代了传统的神仙,这也成为了建国后“毛泽东神坛颂歌”的滥觞。
延安时期,毛泽东从一介普通领袖,逐渐上升为普照众生的“红太阳”,掌握革命航向的“舵手”,拯救人民脱离苦难的“大救星”,以及引领人民奔向和平幸福生活的“旗帜”。与毛委员颂歌相比,该时期歌颂毛泽东的诗歌和民歌不断增多,创作群体也由普通民众扩展到知名知识分子和军事领袖,形成了“众星捧月”的盛况,尤其到了1945年,“毛泽东颂歌”达到延安时期的高潮。作为“毛泽东颂歌”的创作主体,“五四”知识分子奔赴延安后,逐渐认同和归附了延安革命文化基调,自我角色和创造观念发生了转变,通过诗歌等形式,实践并完善了延安革命文化符号。另外,随着边区生活的改善和抗战胜利的来临,边区群众逐步从对“神的崇拜”转向对“毛主席的崇拜”。建国后的“神坛颂歌”风潮亦可从延安时期的“毛泽东颂歌”寻得源头。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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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litical Culture in the Period of Yan’an——A Case Study of the “Ode About Mao Zedong”
CAI Jie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081,China)
Abstract:In the period of Yan’an,with the gradual establishment of the supremacy of Mao Zedong in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CCP),the main content and target of the odes transited from the CCP,military leaders,the “Eighth Route Army” and the “New Fourth Army” to Mao Zedong himself.The intellectuals in the period of Yan’an,as the major authors of the odes,gradually changed their roles from those who imagine the cultural symbol of Yan’an to those who practice and refine the cultural symbol of Yan’an.To promote the economic construction and the revolution of the Shanxi-Gansu-Ningxia Boarder Area,the propaganda organization of the CCP convinced the ordinary people of Mao Zedong instead of the divinity by odes.This phenomenon had a substantial influence on the ’Odes about Mao Zedong’after the foundation of new China.
Key words:the period of Yan’an; “Odes about Mao Zedong”; the Red Sun
文章编号:1673-1646(2016)04-0032-06
* 收稿日期:2016-02-18
作者简介:蔡洁(1990-),女,硕士生,从事专业:中国近代史。
中图分类号:I207.25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673-1646.2016.04.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