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义务教育、父母外出务工与留守子女辍学

苏 群，徐月娥，陈 杰（南京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b.中国粮食安全研究中心，江苏南京210095）



免费义务教育、父母外出务工与留守子女辍学

苏 群a，b，徐月娥a，陈 杰a
（南京农业大学a.经济管理学院；b.中国粮食安全研究中心，江苏南京210095）

摘要：基于中国健康与营养调查（CHNS）数据，对农村留守子女初中阶段辍学行为的影响因素进行分析，并重点对父亲或母亲外出务工的影响差异进行了比较。结果表明：免费义务教育政策在较大程度上降低了留守子女的初中辍学概率，而父亲外出可以减少留守子女辍学率，母亲外出可能增加留守子女辍学率。此外，与那些父母受教育程度较低的留守子女相比，父母受教育程度越高的留守子女越不容易辍学，但家庭子女数和机会成本则会提高留守子女初中辍学概率。

关键词：义务教育；父母外出务工；留守子女辍学

一、引 言

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居民的受教育水平明显提高，全国大部分地区义务教育普及率和接受教育的人口比例大幅提升，但仍有不少农村地区存在严重的辍学现象。“转型期中国重大教育政策的案例研究”课题组的调查表明，在调查的农村17所初级中学中，平均辍学率约为43%［1］。审计署2013年公布的数据也显示，在重点核实调查涉及的1 155所农村中小学中，2011年的辍学人数较2006年增加了1.1倍［2］。农村青少年辍学不仅是影响中国教育事业发展的最大障碍，也是造成教育资源浪费的最主要因素。对此，学者们主要从家庭背景、学校教育、社会文化等不同角度对辍学的成因进行了探讨［3－9］。然而，近年来农村家庭教育决策的内外部环境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一方面，农村免费义务教育政策的实行，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贫困学生家庭的教育负担，经济因素可能已不再是农村初中生辍学的主要原因［10］；另一方面，随着城镇化进程中流动人口的不断增加，农村中也出现了大量处于学龄阶段的留守儿童，缺乏父母监督可能导致留守子女学习成绩不佳、厌学，甚至对其辍学有潜在影响［11］。父母外出务工对留守儿童接受教育既可能有正面的影响，也可能有负面的影响。一部分学者认为，父母外出务工能够给家庭带来更多的收入，可通过降低儿童上学的经济约束或者增加营养以助于儿童提高学习成绩；另一部分学者认为父母外出务工后对孩子缺乏监督和照料，容易导致孩子学习成绩不佳、厌学，甚至辍学等［12］。由于子女对父母的依赖程度不同，父亲或母亲的外出务工行为对孩子的影响也会有差别［13］。

可以看出，现有文献对此类问题已有不同程度的探讨，但以往研究多使用部分地区的调查数据，且很少有对免费义务教育政策实施前后的对比分析。此外，由于家庭中父亲与母亲对子女人力资本形成具有不同的影响，父亲或母亲外出打工对留守子女辍学的影响方向、程度也可能不同。因此，本文将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利用中国健康与营养调查（CHNS）数据，着重分析免费义务教育政策和父母外出务工对农村初中阶段留守子女辍学行为的影响。

二、理论基础与模型选择

回顾以往的研究可以发现，大多数与农村家庭教育决策行为有关的研究主要基于人力资本理论的新古典分析框架，并认为教育是个体（或家庭）能够最大化其终身收益的一项投资。假设农村留守子女辍学行为的发生是由父亲和母亲做出的决定，农户家庭对是否支持子女接受学校教育的决策取决于对接受教育所付出的成本（包括直接成本和机会成本）和所能获得的未来收益的比较，那么，在边际成本小于边际收益的情况下，农户家庭对子女进行教育投资、承担教育成本的意愿将一直持续，直至教育的边际收益与边际成本相等，即农户家庭的总效用达到最高值。

因此，子女辍学问题从根本上说是农户家庭的一种决策行为，追求效用最大化是农户家庭教育决策过程的根本动力。无论是遵守现行的义务教育政策，还是抵制现行的教育政策，均是农户家庭对其收益和成本进行衡量后所做出的决定。当遵守义务教育制度提供的潜在利益的折现值，高于父母抵制该种教育制度的成本时，父母将遵守现行的义务教育制度，即选择让子女完成基本的义务教育；反之，当遵守义务教育制度提供的潜在利益的折现值，低于父母抵制该种教育制度的成本时，父母将对现行教育制度进行抵制，即选择让子女较早离开学校。因此，虽然农村义务教育制度的均衡表现为教育制度供给与需求的均衡，但是实质是农户家庭在义务教育制度执行过程中，其收益与成本之间的均衡。

在家庭教育决策过程中，农户家庭受制于可支配资源的有限性，这包括其行为能力是有限的，其理性思维能力是有限的，其获得信息与处理信息的能力是有限的，其可以自由支配的物质资源也是有限的。为了使可支配资源达到最优配置，农户家庭将通过计算比较子女上学的成本与收益来配置其可支配资源，并使其达到最大化。因此，农户作为家庭教育决策过程的主体，既是在教育组织与教育制度的规范与协调下采取行动的教育个体，又是具有独立利益选择与价值追求权利的个体。

沿着以上的逻辑思路，父母决定是否让其留守子女辍学，从根本意义来讲，是一种家庭教育决策行为，是农户家庭综合考虑多方面因素后所做出的决策，我们将其看成是一个二元选择的问题。

假设农户家庭决定是否让自己的子女辍学，由效用指数Yi决定（Yi＝U0i－U1i，其中U0i表示不辍学时农户家庭得到效用，U1i表示辍学时农户家庭得到的效用），Yi又取决于某些解释变量Xn i。令Y＝0表示未辍学，此时Yi＞0；Y＝1表示辍学，此时Yi≤0。基于以上假设，留守子女辍学的二元离散选择

三、数据来源与变量选择

（一）数据来源

本文的数据来自于中国健康与营养调查，该调查覆盖了中国9个省份（广西、贵州、黑龙江、河南、湖北、湖南、江苏、辽宁、山东）1989年至2011年间9个年度的数据。由于2001－2004年实行的是不涉及减免费用的基础义务教育政策，2006年颁布实施了9年免费义务教育政策，因此，本文以2004、2006年为界，分别向前后推及两个年度的调查数据，以1997年、2000年的数据为基准，以2009年和2011年的数据为对照，并将样本限定为拥有13～15周岁子女的农户，共获得有效样本1 607个。

（二）变量选择

本文选取的变量包括：1.免费义务教育政策是否实施。2005年的“两免一补”和2006年的免费义务教育政策，都会从政策的普遍性、经济补偿方面对农村子女的教育产生积极影响；2.父母是否外出务工。父母外出务工带来的直接影响是，通过增加家庭收入能够减轻子女上学的经济负担，对子女的教育产生积极的影响。父母的照顾与监督缺失会对子女的教育产生消极影响；3.家庭教育成本。它包括教育直接成本和教育机会成本。由于农村居民的教育消费数据无法直接获得，因此以家庭人均文教、娱乐支出指标来反映教育的直接成本。已有研究表明，农村外出务工人员就业主要集中在制造业，因此，本文以制造业工资水平来反映教育的机会成本；4.家庭资源禀赋。包括家庭人均纯收入和子女个数，家庭人均纯收入反映农户家庭面临的经济约束，子女个数则可能影响家庭教育资源的分配。为使数据本身具有可比性，将样本数据农户按家庭人均纯收入排序，以中位数的值为分界点，将儿童区分为低收入组和中高收入组家庭；5.其他控制变量。包括父亲受教育程度、母亲受教育程度和留守子女性别。具体的变量选择及赋值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选择及相关说明

四、分析结果

表2显示了初中阶段留守子女辍学影响因素的估计结果。从总体样本及收入分组样本的回归结果和边际效应来看，模型P（P＞chi2）值均小于显著性水平0.01，可知模型总体设置合理，所用解释变量可以较好地解释农村留守子女初中阶段的辍学行为。通过观察各变量在各组的回归结果及边际效应，得到以下结果。

（一）实施免费义务教育政策对留守子女辍学的影响

实施免费义务教育政策有效地降低了农村留守子女的辍学概率。从总体样本数据来看，免费义务教育政策变量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通过了检验，说明免费义务教育政策的影响显著。在其他所有自变量固定的情况下，与未享受免费义务教育政策相比，享受免费义务教育政策的子女辍学概率降低了92%。从低收入组和中高收入组样本数据的回归结果来看，免费义务教育政策变量分别在1%、5%的显著性水平上通过了检验，说明免费义务教育政策的影响显著。由其风险比可知，辍学概率在低收入组家庭和中高收入组家庭分别降低了89%和97%。

（二）父亲或母亲外出务工对农村留守子女辍学的影响

父亲外出务工与母亲外出务工对农村留守子女辍学的影响存在差异。从总体样本来看，父亲外出务工在5%的显著性水平上通过了检验，表明父亲外出务工的影响显著，而母亲外出务工未在10%显著水平上通过检验，母亲外出务工的影响不显著。由父亲外出务工的风险比为0.52可知，在其他所有自变量固定的情况下，与父亲不外出务工相比，父亲外出务工后的子女辍学率降低了48%。从低收入组的回归结果来看，母亲外出务工在5%的显著性水平上通过了检验，母亲外出务工的影响显著，由其风险比为3.12可知，与母亲不外出务工相比，母亲外出务工后的子女辍学率增加了近2倍。从中高收入组的回归结果来看，父亲外出变量亦在5%的显著性水平上通过了检验，父亲外出务工的影响显著。对样本数据进行自变量相关性检验的结果表明，自变量不存在多重共线性，变量设置合理，回归结果具有一定的可靠性。

从表2的回归结果可知，父亲外出务工显著抑制了子女辍学情况的发生，尤其在中高收入组家庭更为显著。母亲外出务工会显著增加低收入组家庭留守子女的辍学概率。与低收入家庭相比，中高收入家庭中，

表2　初中阶段留守子女辍学影响因素的估计结果

父亲外出务工显著降低留守子女的辍学概率，即父亲外出务工对农村留守子女的经济正效应弥补甚至超过了精神负效应。对此的合理解释是，在父亲外出务工对子女精神负效应一定的情况下，低收入家庭受经济约束高，父亲外出务工为家庭增加的经济收益优先用于家庭基本生活支出，而不是子女教育投入。中高收入家庭经济较富裕，父亲外出务工为家庭增加的经济收入能更多用于子女的教育投入，且为子女教育带来的经济正效应高于精神负效应。与中高收入组家庭相比，低收入组家庭中，母亲外出务工显著增加子女的辍学概率，即母亲外出务工为子女教育带来的经济正效应低于精神负效应。

（三）其他因素对留守子女辍学的影响

与那些父母受教育程度较低的留守子女相比，父母受教育程度越高的留守子女越不容易辍学，但家庭子女数、教育直接成本和机会成本则会提高留守子女初中辍学概率。从总体样本数据的模型估计结果来看，在其他所有自变量固定的情况下，父亲或母亲的受教育年限每增加一年，其子女的辍学概率分别降低9%和8%。家庭孩子数每增加一个，其子女的辍学概率会增加35%。劳动力市场价格对在学儿童的吸引力增强时，即教育机会成本越大时，子女辍学概率会显著升高。

五、主要结论与启示

本文利用中国9个省份的大样本数据，着重分析了免费义务教育政策和父母外出务工对农村留守子女初中辍学行为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

第一，免费义务教育政策的实施能显著降低农村留守子女初中的辍学概率，且在不同收入组家庭均影响显著。这可能与免费义务教育政策本身具有的特点有关，免费意味着较少的教育支出得到更多的教育资源，强制性和普遍性意味着子女辍学有更大的违法成本和道德成本，对于农户而言，更倾向于做出让留守子女得到教育的决策。因此，国家免费义务教育政策的贯彻落实可以显著降低农村子女的辍学率。

第二，父亲外出务工与母亲外出务工对农村留守子女的辍学行为影响存在差异。父亲外出可以减少留守子女的辍学概率，母亲外出则可能增加留守子女的辍学概率。原因可能有两点，一是中国农村传统的“丈夫在外赚钱、妻子在家照看”的家庭分工模式，使得母亲在子女教育中承担着更多的责任，且子女对母亲的依赖程度高于对父亲的依赖程度；二是在外来务工的劳动力市场中，女性收入往往没有男性收入高。因此，在引导农村劳动力外出时，应在深化户籍制度改革的同时，做好农村子女随迁入学工作。

第三，与那些父母受教育程度较低的留守子女相比，父母受教育程度越高的留守子女越不容易辍学，但家庭子女数和机会成本则会提高留守子女初中辍学的概率。这可能是因为，父母受教育年限愈长，往往更能意识到教育对个人发展的重要性，对子女的教育机会也愈加重视，其子女辍学概率也愈低。家庭教育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家庭子女数目越多、教育直接成本越多，每个子女得到的教育资源愈少，越有可能辍学。制造业工资水平的高低代表了教育机会成本的高低，当为得到教育机会而需要放弃的机会成本越高时，留守子女更可能放弃继续上学而选择外出打工，表现为留守子女的辍学概率也随之增加。可见，经济负担对农村留守子女辍学的影响依然存在，但已不再是最主要的影响因素。

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认为，在今后的教育政策改革中，政府部门不仅应该持续增加农村基础教育经费投入，更应该关注农村留守子女在接受义务教育时所面临的不同约束条件，一方面积极推进户籍制度改革，使随迁子女能获得同等的教育机会；另一方面增加妇女在当地的就业机会，以避免母亲外出务工对子女接受教育带来负面影响。

由于所使用的数据中未包含学生成绩和学校情况，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本文对留守子女辍学影响因素的全面分析，使得本文的研究结论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因此，相关的研究有待于在数据条件改善后做进一步的探讨。

参考文献：

［1］全国教育科学规划领导小组办公室.国家重点课题“转型期中国教育重大政策案例研究”研究成果述评［J］.当代教育论坛，20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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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高梦滔，和云.教育质量与西部农村孩子辍学率：云南省的经验证据［J］.中国人口科学，20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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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陈国华.农村“非经济性辍学”现象透视——文化资本的视角［J］.继续教育研究，2010（2）.

［9］李海燕.“读书无望”比贫困更可怕——农村辍学儿童的个案研究［J］.基础教育，2010（11）.

［10］王小龙.义务教育“两免一补”政策对农户子女辍学的抑制效果——来自四省（区）四县（旗）二十四校的证据［J］.经济学家，2009（4）.

［11］胡枫，李善同.父母外出务工对农村留守儿童教育的影响——基于5城市农民工调查的实证分析［J］.管理世界，2009（2）.

［12］陶然，周敏慧.父母外出务工与农村留守儿童学习成绩——基于安徽、江西两省调查实证分析的新发现与政策含义［J］.管理世界，2012（8）.

［13］陈欣欣，张林秀，罗斯高，等.父母外出与农村留守子女的学习表现——来自陕西省和宁夏回族自治区的调查［J］.中国人口科学，2009（5）.

（责任编辑：李 勤）

【统计理论与方法】

Free Compulsory Education，Parental Non－agricultural Employment and Left－behind Children＇s Dropout

SU Quna，b，XU Yue－ea，CHEN Jiea
（a.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b.China Center for Food Security Studies，
Nanji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Nanjing 210095，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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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Based on the data of China Health and Nutrition Survey（CHNS），this paper analyzes the influence factors of left－behind children＇s dropout from junior high school，and compares the different roles father＇s and mother＇s absences played in the process in.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Free Compulsory Education policy has helped to reduce the probability of left－behind children＇s dropout significantly，and paternal non－agricultural employment has had positive impacts on left－behind children＇education acquisition while that of maternal non－agricultural employment has only made negative contributions.Moreover，it＇s also noted that a higher parental education indicated a lower dropout chance of the children，whereas the number of children in the family and the opportunity costs of going to school have both contributed to a much higher dropout probability.

Key words：compulsory education；parental non－agricultural employment；left－behind children＇dropout

基金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点项目《人口变化、城乡人口流动和中国的农业与农村发展》（71361140370）；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项目《要素密集度、技术进步与贸易开放对我国农业就业的影响研究》（71173111）

收稿日期：2015－03－16

文章编号：1007－3116（2015）07－0089－05

文献标志码：A

中图分类号：F323.6

作者简介：苏 群，女，宁夏银川人，教授，研究方向：农业经济与农村发展，劳动与社会保障；徐月娥，女，河南周口人，硕士生，研究方向：农业经济与农村发展；陈 杰，男，江苏高邮人，博士生，研究方向：农业经济与农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