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欲成仙:列子的审美生活追求

2015-08-15 00:44万志全
宜春学院学报 2015年10期
关键词:华子列子天地

万志全

(南昌工程学院 人文与艺术学院,江西 南昌 330099)

列子是先秦著名的道家思想家,也是一位生活美学大师。他不但恪守老子“虚静无欲”之生活准则,而且积极响应庄子“逍遥自由”之生活号召,在遍访名师的基础上,练就了顺风飞行的仙家本领,从而使得道家人生境界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在神秘的“成仙”探索中取得了重大突破。虽然目前尚无关于列子生活美学的专题研究,但学者们对列子的哲学思想展开研究时,也零散的道出了其生活美学观。比如有的学者指出《列子·杨朱篇》的人生观即为“乐生”与“逸身”[1];有的认为《列子》美学是无欲与纵欲的杂烩,这似乎也是在专论其生活美学观[2];有的指出了列子贵虚的人生观,以及“生死齐一”的达生乐死观[3];有的论述了列子体道养生之法[4]。这些观点对于研究列子的审美生活颇有裨益,为继续深化这一领域的思辨成就,本文拟对其进行系统化的美学探究。

人世生活纷繁复杂,每个人每时每刻都逃脱不掉无休止的欲望之勾引与折磨,怎么办?满足欲望是不行的,因为满足了一个小欲望,就会被一个更大的欲望所吸引,这样一来,人一辈子便奔波在欲望征程中,终因心力交瘁而自取灭亡;若是与欲望作对,故意去做与之相左的事,或者是去硬性铲除它,也会弄得精疲力竭;故此,只有先让自己的心灵虚静下来,对任何欲望都毫不在意,亦即在欲望面前毫不动心,让其自生自灭,这才是对待欲望的最佳办法。而待欲望处置好了之后,还有大自然和社会生活需要面对,此时,我们又该怎么办?列子的态度是:在大自然面前,我们应该充分了解它,完全顺应它,不做任何违逆它的举动;在社会生活与国家治理中,则应实行无为而治,让民众自己照顾好自己,不去插手任何事务,这样便能与大自然和人类社会融洽相处,以至于彼此相安无事。

当然,列子并非一味懵懵懂懂地瞎活着,他有着美好的理想生活追求,此即以人间仙境为号召,以得道成仙为第一要务,努力修炼成不食人间烟火之仙人。不过,即便不能成为仙人,那也不必灰心丧气,而应乐生乐死,平静快乐地度过娴静安逸的一生,一旦死亡来临,便去快乐地接受它。因为列子明白,宇宙万物是由无而衍化为有的,无和有皆为宇宙之存在状态;同时,在万事万物面前,我们不必夸大矛盾之斗争性,而应泯灭矛盾双方之区别,将一切看似矛盾的事物和现象等同对待,这样才不至于介入到任何对立与斗争中去,从而能够过上无忧无虑、快乐幸福的生活。

一、无欲之美:虚待生命,空寂无欲

当有人问起列子为何“贵虚”时,他回答的大概意思是:“虚空的人是不将任何目标视为可贵之现实追求的。”然后,他进一步解释道:“非其名也,莫如静,莫如虚。静也,虚也,得其居矣;取也,与也,失其所矣。”(《天瑞第一》,《列子·天瑞第一》的简称,下同)列子不是为了虚静之名而故求虚静的,而是因为在虚静的心态中,能够忘却任何矛盾对立,使得内心豁然开朗,从而获得生命之快乐,反之,倘或整天盘算着自己要获取什么、要给予什么,那就丢失了生命中的快乐之本。因此,在生命进程中,我们应该以虚为贵,以静养生,而不能一味的纵欲,否则必将像偷金之人那样因无所顾忌而招致灾祸:

昔齐人有欲金者,清旦衣冠而之市,适鬻金者之所,因攫其金而去。吏捕得之,问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对曰:“取金之时,不见人,徒见金。”(《说符第八》)

当我们尽情嘲笑偷金之人“见金不见人”的贪愚心态时,是否想到我们在欲望面前也时常如此?为了某种一厢情愿,我们被功名利禄和爱恨情仇而蒙蔽了双眼,丝毫没有发现自己面临的危险和灾难,反而将宁静、自由、健康乃至于生命置之不顾,终至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在欲望面前,列子的思想是清澈透底的,他不但没有功名利禄和爱恨情仇的牵绊,而且没有一般道家人物得道之欲求,在他看来,我们不要去追求什么得道,而应明白:其实连我们的身体都不是自己所拥有的,又何苦去追求得道呢?以上观点,是在舜与烝的对话中间接表现出来的:

舜问乎烝曰:“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舜曰: “吾身非吾有,孰有之哉?”曰: “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孙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故行不知所往,处不知所持,食不知所以。天地强阳,气也,又胡可得而有邪?”(《天瑞第一》)

生命是天地之和气衍生而来的,性命是天地之顺气派生而来的,子孙也是天地之化气衍变而来的,人只不过是天地间一种强大的阳气而已,故而是无法自我滋生、自我拥有、自我决定的。由此可以推知,人是不该有任何意念和追求的。

二、无为之美:顺应自然,无为而治

天地之间,有看不见的规律在运行着,作为人类,可否盗知其运行之奥秘来为生产与生活服务呢?《列子》的回答是肯定的:“吾闻天有时、地有利。吾盗天地之时利、云雨之滂润、山泽之产育,以生吾禾、殖吾稼、筑吾垣、建吾舍。陆盗禽兽,水盗鱼鳖,亡非盗也。”(《天瑞第一》)虽然用“盗”来描述人类巧妙地利用天时地利和自然物质以进行生产和生活有些不雅观,但却能将人类探知自然奥秘,富足幸福地立足于天地间的智慧与得意之态画龙点睛地表现出来。

既然顺应自然便能让人类过上快乐美好的生活,那么普通大众也就没有必要依赖于帝王的圣明与有为而治来获取安乐生活,相应地,君主也就可以安享清闲,无为而治了。在《黄帝第二》中,列子虚构了黄帝梦游华胥氏之国的故事来表明这一思想:

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斯齐国几千万里;盖非舟车足力之所及,神游而已。其国无师长,自然而已;其民无嗜欲,自然而已。不知乐生,不知恶死,故无夭殇;不知亲己,不知疏物,故无爱憎;不知背逆,不知向顺,故无利害;都无所爱惜,都无所畏忌。入水不溺,入火不热。斫挞无伤痛,指擿无痟痒。乘空如履实,寝虚若处床。云雾不硋其视,雷霆不乱其听,美恶不滑其心,山谷不踬其步,神行而已。

黄帝在位的前三十年间,竭尽全力,有为而治,却弄得自己精力憔悴,后来偶尔梦游了华胥氏之国,目睹了那个国家没有师长,百姓没有欲望,一切顺其自然,过着无比美好生活的奇迹,于是也效仿其无为而治,终于在二十八年后得以让天下大治。后来黄帝仙逝,百姓竟然哭号、怀念达两百年之久,这就是无为而治所带给国家与百姓生活之美的最好证明:“又二十有八年,天下大治,几若华胥氏之国,而帝登假。百姓号之,二百余年不辍。”(《黄帝第二》)

三、成仙之美:志存高远,修炼成仙

既然日常生活只能自然无欲,而君主又只须无为而治,那么,人世生活是否就单调乏味、毫无追求了呢?对待这个问题,列子既不像老子“愚人之心”般的阴柔,也不像庄子“狂放游世”般的阳刚,而是利用有限的光阴去成就无限美好的事业,他属于实践派,他要将仙境搬到人间,要像神人一样快乐自得,于是,他尝试着学习仙法,终于在九年之后学仙有成,理想遂愿。

《列子》借大禹治水后误入终北国的所见所闻,构拟了一个无限美好的人间仙境:“其国名曰终北,不知际畔之所齐限,无风雨霜露,不生鸟兽、虫鱼、草木之类。四方悉平,周以乔陟。当国之中有山,山名壶顶,状若甔甀,顶有口,状若员环,名曰滋穴,有水涌出,名曰神瀵,臭过兰椒,味过醪醴,一源分为四埒,注于山下,经营一国,亡不悉遍。土气和,亡札厉。人性婉而从物,不竞不争;柔心而弱骨,不骄不忌;长幼侪居,不君不臣;男女杂游,不媒不聘;缘水而居,不耕不稼;土气温适,不织不衣;百年而死,不夭不病。其民孳阜亡数,有喜乐,亡衰老哀苦。其俗好声,相携而迭谣,终日不辍音。饥惓则饮神瀵,力志和平;过则醉,经旬乃醒;沐浴神瀵,肤色脂泽,香气经旬乃歇。”(《汤问第五》)虽然终北国不长鸟兽、虫鱼和草木,但因为有地下泉“神瀵”,所以能够滋养山下的百姓,而百姓们则性情温和,无需耕种,无需穿衣,没有疾病和夭亡,他们开开心心,每天唱着欢乐的歌谣,饿了、困了,就喝点神瀵的泉水,但不能多喝,否则会醉,喝了神瀵以后,则能遍体生香,十日之内不会散去。虽然神瀵是列子的虚构,但那里没有长幼、君臣、男女之等级与分别,却是后世所不懈追求的社会理想,而且那里的人们性情温和,没有竞争,不骄傲,不怠慢他人,也是后人所不懈追求的人格理想。

《列子》还构拟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审美理想人物——神人:“列姑射山在海河洲中,山上有神人焉,吸风饮露,不食五谷;心如渊泉,形如处女;不偎不爱,仙圣为之臣;不畏不怒,愿悫为之使;不施不惠,而物自足;不聚不敛,而己无愆。阴阳常调,日月常明,四时常若,风雨常均,字育常时,年谷常丰;而土无札伤,人无夭恶,物无疵厉,鬼无灵响焉。”(《天瑞第一》)神人虽然不食人间烟火,但由于心境安宁,没有俗世事务与爱恨情仇之纠缠,所以能够安镇一方,创造人间天堂。这个神人便是列子等求仙之人最高的理想追求,而这种理想又非常具有审美性,因而亦可谓道家审美理想之典范。

而列子自己则努力实践着修炼成仙之道。当列子从老商氏那里学到能在空中乘风而行的仙法之后,尹生便跟列子学习,但怎么也领会不了其中的要妙,便只好离开列子,但又心有不甘,就这样往返几次来回,最后通过苦苦哀求,终于让列子告知其中的要诀:“自吾之事夫子、友若人也,三年之后,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夫子一眄而已。五年之后,心庚念是非,口庚言利害,夫子始一解颜而笑。七年之后,从心之所念,庚无是非,从口之所言,庚无利害,夫子始一引吾并席而坐。九年之后,横心之所念,横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欤,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欤!亦不知夫子之为我师、若人之为我友。内外进矣!而后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无不同也。心凝形释,骨肉都融,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随风东西,犹木叶干壳,竟不知风乘我邪,我乘风乎?”(《天瑞第一》)列子将乘风飞行的仙法分为三步:第一步是抛弃一切人世间的是非利害之考虑,让心境静下来,以便于专心致志地学习仙法,第二步是各种感觉器官相互打通,并达到各种感觉皆无所关心的境界,第三步是抛弃自我意识,像树叶和树皮那样随风而飞。虽然这种功法常人无法实现,也难于验证,但它所强调的“心无杂念、专心致志”,确实是道家气功和各种修身法术的基本要求。

四、豁达之美:知足者乐,乐死者安

在《列子》看来,人世生活充满了乐趣,我们来到世上实属不易,因此要懂得珍惜,不能因欲望不得满足、生活清苦寂寞而烦忧,而应对自己和生活现状感到额外满意与欣赏,因为快乐其实源于自我安慰与自我满足,它无需以外在所得之多少来评判。《天瑞第一》记录了孔子在泰山游玩时遇到荣启期,看到极度贫苦的荣启期竟然“鼓琴而歌”,便感到大惑不解,问荣启期为什么那么快乐,没想到荣启期却说自己快乐的原因甚多:“天生万物,唯人为贵,而吾得为人,是一乐也;男女有别,男尊女卑,故以男为贵,吾既得为男矣,是二乐也;人生有不见日月、不免襁褓者,吾既已行年九十矣,是三乐也。贫者,士之常也;死者,人之终也;处常得终,当何忧哉?”荣启期快乐的前两条理由是:自己生下来就是高贵的人类而非动物,是尊贵的男人而非女人。这似乎有点牵强附会,但第三条理由却是一种时代思潮,亦即以长寿为乐。从中似乎可以推测,身为故事的作者,列子实乃持有“长寿为人生快乐的根本和奋斗目标”之观念的思想家。而接下来,故事的另一位主人公林类更是见解深刻。当子贡看到林类在田里边拾禾穗边唱歌,似乎没有一丝人生懊悔之情绪,便大为不解,质问林类“你年轻的时候不勤劳,年长的时候不努力,现在老了,却无妻儿老小,在死期将至时,为何还能如此快乐?”没想到林类的回答竟然如此豁达:“吾之所以为乐,人皆有之,而反以为忧!少不勤行,长不竞时,故能寿若此;老无妻子,死期将至,故能乐若此。”正因为年轻的时候没有拼命追求,没有过度劳碌,所以才能如此长寿啊;正因为没有妻儿老小,所以在死期将至的时候才会如此放心地快乐啊!而且在林类看来,生和死之间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倘若执着于生死之区分,乃至于贪恋生命、害怕死亡,则是思想完全不通达的表现: “死之与生,一往一反。故死于是者,安知不生于彼?故吾知其不相若矣。吾又安知营营而求生非惑乎?亦又安知吾今之死不愈昔之生乎?”生死是循环无穷的,现在死了,以后又会在另一个地方诞生,说不定下次诞生会比这次更好呢!因此,故意去阻止死亡的发生是大错特错的乖举。

而且人在充分享受了生之快乐以后,就应该接着融入到死之快乐中去,亦即人要快乐地看待死亡。列子借孔子之口,说出了与常人不同的生死苦乐观:“人胥知生之乐,未知生之苦;知老之惫,未知老之佚;知死之恶,未知死之息也。”人们都知道生的快乐,却不知生其实也是充满痛苦的;知道年老的疲惫,却不知年老的佚乐;知道死亡的可恶,却不知死亡其实也是一种永恒的歇息。接下来,孔子把活人比作行人,把死人比作归人,以求彻底开悟众人,让他们明白贪生怕死之可笑:“古者谓死人为归人。夫言死人为归人,则生人为行人矣。行而不知归,失家者也。一人失家,一世非之;天下失家,莫知非焉。有人去乡土、离六亲、废家业、游于四方而不归者,何人哉?世必谓之狂荡之人矣。”(《天瑞第一》)那些迷恋生命,舍不得离开人世者,不过是狂荡无知的人。

其实生和死都是宇宙运动发展过程中的两种状态,生是宇宙弥补死亡缺憾的壮举,死则是宇宙让一些生命退出历史舞台,以便为另一些生命腾出活动空间的妙招。因此,列子教导我们,要破除生死对立之壁垒,对待生存与毁灭采取不评判、不关心的态度,以便让内心静止下来,获得宁静至极的快乐。当有一位杞国人担忧天将会毁坏时,有人争辩说天地会毁灭,有人又说不会毁灭,而在列子看来,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关心自己所不知道的事,而应内心空无一物:“言天地不坏者亦谬,言天地坏者亦谬,坏与不坏,吾所不能知也。虽然,彼一也,此一也。故生不知死,死不知生;来不知去,去不知来。坏与不坏,吾何容心哉?” (《天瑞第一》)生存与死亡是两种无法知晓对方的状态,活着的时候是无法知道死后的样子的,死后也无法想起活着的样子,因此,对待天地会不会坏之事,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往心里去,因为我们的内心容不下任何思考,我们只应心如死灰,永不燃起任何思虑的杂念。

五、无中生有,一元同化:列子生活美学思想

面对列子的审美生活创举,我们不禁会问:列子何以如此豁达,如此无欲,又可成就如此超凡的仙人境界呢?也许考察其哲学理念,可以获取相关求解。

(一)由无至有的宇宙之生命衍化观

在《列子》看来,生命物质是由无生命的、没有变化的物质生育、演化而来的:“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天瑞第一》)进而言之,整个宇宙的生命演化轨迹也是由无生有的“太易→太初→太始→太素”之循序渐进过程。其中,“太易”是“未见气”阶段, “太初”是“气之始”阶段,“太始”是“形之始”阶段,“太素”是“质之始”阶段。透视生命的演化进程,列子发现,创造生命的原初物质是无为、无知、无能的,但却无不知、无不能:“生之所生者死矣,而生生者未尝终;形之所形者实矣,而形形者未尝有;声之所声者闻矣,而声声者未尝发;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尝显;味之所味者尝矣,而味味者未尝呈:皆无为之职也。能阴能阳,能柔能刚,能短能长,能圆能方,能生能死,能暑能凉,能浮能沉,能宫能商,能出能没,能玄能黄,能甘能苦,能膻能香。无知也,无能也,而无不知也,而无不能也。”(《天瑞第一》)

(二)忘却对立的一元同化论

在美丑关系的处理上,《列子》认为应关注内在的美,忽视外在的美丑区分。当杨朱住在宋国的一家旅店时,他发现旅店小主人对待两个老婆的态度大异于常理,亦即尊崇丑陋的老婆、厌恶漂亮的老婆,杨朱不解其故,旅店小主人告诉他:“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恶者自恶,吾不知其恶也。”(《杨朱第七》)旅店小主人不觉得漂亮的老婆漂亮、丑陋的老婆丑陋,因为他与常人关注外在美不同,他更关心谁的内心谁更美、谁的内心更丑!

当然,倘能忘却一切是非得失、喜怒哀乐,则可谓最为美好的生活心态。《列子》讲了一则生动有趣的故事:宋国的华子到了中年的时候,得了遗忘症,全家都非常着急,找来能占卜的、会巫术的、懂医术的,都无法治疗这种病,最后找到一位儒生,他用攻心术使得华子明白是非得失,有了喜怒哀乐,七天之后便治愈了华子的病,华子病好了以后,非但没有感谢那位儒生,反倒极端愤怒,对老婆孩子恶语相向,甚至拿起矛来追杀那位儒生,大家赶紧劝住,问华子这是何故,华子回答道:“曩吾忘也,荡荡然不觉天地之有无,今顿识既往,数十年来存亡、得失、哀乐、好恶,扰扰万绪起矣。吾恐将来之存亡、得失、哀乐、好恶之乱吾心如此也,须臾之忘,可复得乎?”(《天瑞第一》)在故事中,华子觉得能够忘却几十年的是非得失、喜怒哀乐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 (因为那些陈年往事纷纷扰扰,勾起了人的无尽思虑),哪知道那该死的儒生竟然把他在须臾之间获得的遗忘症给治好了,华子非常担心的是,将来会有许许多多是非得失、喜怒哀乐侵扰其清净无虑的美好心态,所以华子会对儒生无比愤怒。这则故事很像一场幽默喜剧,但笑过之后,我们也为自己每天都处在无尽的心思和烦忧中而感到悲哀,甚至有时候真希望能够像华子一样患上遗忘症啊!

由此可见,列子的生活美学思想特别深邃透彻,他的见解和行动又特别超脱。他站在宇宙探索的边缘,抹平一切矛盾斗争,将世界看成混沌一体的物质,而不像俗人那样斤斤计较于善恶美丑、是非得失,故而能够远离烦恼的漩涡,获得单纯的快乐,臻达超凡的境界。

[1]郑晓江.《列子·杨朱篇》人生哲学探微[J].江西大学学报(哲社版),1988,(3):15.

[2]祁志祥.《列子》美学:无欲与纵欲的杂烩[J].三峡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4,(4):24.

[3]刘昆笛.《列子》的人生哲学[D].安徽大学中国哲学专业硕士学位论文,2006,(5):I.

[4]李养正.论道教义理与列子[J].中国道教,199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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