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缘传》中所见山西方言词选释

王晋桃

(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济南250014)

《醒世姻缘传》是一部杰出的通俗文献，大多数学者认为该书是用山东方言写成的。对书中方言俗语词汇进行考释的成果很多，其中大多是从山东方言角度得出的，但是不少词义的解释并没有很强的说服力，学界没有达成共识，因此需要进一步研究。本文利用山西方言对其中的方言俗语词汇进行举例性的诠释，希望有助于有关问题的解决，开拓新的思路，从而为研究《醒世姻缘传》的学者扫除阅读障碍。同时也希望通过对《醒世姻缘传》这一颗“方言活化石”的解读，为山西方言的研究提供有价值的资料，借此说明山西方言的重要地位，研究者应当给予重视。

一、用法完全一致的词语

(1)【旋】

从此后真君卖药大行，当了人，旋和泥，旋搓药。(二十八回)

《醒世姻缘传》中“旋”是“现场(做)”的意思，指真君不像以前一样卖已经做好的药，而是当着众人的面，现场和泥，现场做药，更加显出了真君的神仙本领。

在山西长治话中，“旋”这一时间副词经常使用。例如“饼是旋做的”之中的“旋”即是现做的意思，突出了饼是刚做的、新鲜的。

(2)【爽利】

晁大舍道:“你先回，上复老爷，我爽利赶了二十五日庙上买些物事，方可回去。”(第六回)

此处“爽利”是一个副词，表示趁着什么时机干脆把某事干了的意思。

在山西长治话中，“爽利”也表示此义，用法相同。例如:

天阴了，路也远，你爽利不要去了。

(3)【浑深】

唐氏道:“我破活不成，我那汉子浑深也不饶过你，叫你两个打人命官司。”(十九回)

《醒世姻缘传》中的“浑深”是反正、横竖、无论如何”的意思。在山西一些方言中也用“浑深”表示此义。例如:

不管怎么劝他，他浑深都不来。(长治)

除此之外，《醒世姻缘传》中表示父亲的“达”、表示程度深的“杀”、表示接待的“管待”、表示提的“滴溜”和表示骂人的“卷”等词语在山西方言中也广泛使用着。

二、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的词语

(一)增加了义位的词语

新增的义位和共同的义位存在密切的联系，但由于所处的语义场不同，因此是两个独立的义位。

(1)【汝】

素姐伶俐，爽俐把两只手望着狄希陈脸上一汝，说:“你看我那手待怎么?”(九十八回)

如今有点子东西，不知汝唆在哪里，迷糊门了。(四十一回)

在《醒世姻缘传》中，“汝”出现的次数很少，多数是作为第二人称代词用的。“汝”和“汝唆”各出现了一次。《汉语大字典》将“擩”释为:“擩，方言。插、塞。”“汝”实为“擩”。“汝唆”即“擩唆”，是“送、放置”的意思，山西榆次方言中“汝”兼有这两种意思。

你把书汝(唆)的哪儿的了，找也找不到。(榆次)

你手乱汝，把我的眼弄瞎怎尼办呀!(榆次)

(2)【可可的】适值，凑巧，正巧。

例如:可可的那日晁源不曾吃午饭，说有些身上不快，睡在床上。(十六回)

《醒世姻缘传》中的“可可的”都用作副词，表示时间正好赶上。在山西方言中其有三个义位:①正好，凑巧;②大小正合适;③言之凿凿。分别举例如下:

我还说洗涮了，可可的赶上停水。(阳泉)

他的手可真巧，做的柜子可可的。(正好放在里面)(榆次)

他说话总是说的可可的。(长治)

(二)减少义位的词语

(1)【待】

端上菜来，寄姐待陪不陪的。(九十六回)

素姐本等待下气，只是叫寄姐斗败了的鸡，不敢展翅。(一百回)

《醒世姻缘传》中“待”共出现两个义位:①想，愿意;②将要。在山西方言中，“待”只有第一个意义，且经常用于否定，“将要”这个义位并不常见。如:

我不待吃。(阳泉)

(2)【恓惶】

你听见鹞鹰飞进房来，就这样栖惶，是为什么?(六十三回)

小琏哥待他不多一会，也就进去，看见晁夫人怪哭，晁夫人不由的甚是恓惶，说:“我儿，你怎么来?”(五十七回)

第一例是惊慌义，第二例是认为可怜义。

晋语中“恓惶”一词仅指“可怜”，特指“穷苦”引人怜悯。例如:

看兀块孩儿哭得真恓惶咧。(看那个孩子哭得真可怜呢)(平遥)

(3)【害】

你害坐的慌，我就不害坐的慌么?(五十九回)

他要存心好，把材捎的回来，对着你娘儿们说俺害病死了，你娘儿们我看来也没有个人替俺出得气的。(九十四回)

第一例中的“害”是“怕，嫌”的意思，第二例中的“害”是“得(病)”的意思。山西方言中的“害”只有两个义位:①伤害;②嫌，怕。没有“得(病)”义。第一个义位《醒世姻缘传》中也比比皆是，和普通话中的意义和用法相同，不再赘述。第二个义位和《醒世姻缘传》中的用法也相同。如:

我害冷，你把门关老吧。(榆次)

(三)词义缩小的词语

词义缩小从义素看，是原来的义位增加了限定性义位，从语义场的上下位关系上来看，是由上义位变成了下义位。从概念来看，是属概念变成了种概念。

【把把】

晁夫人一手拿他的两条腿，替他擦把把。(二十一回)

如今自己挑了黄葱葱的一担把把，这臭气如何受得?(三十三回)

此处“把把”指人的粪便，也做“粑粑”。在山西方言区普遍使用，但是“把把”主要指小孩子的粪便，大人的一般不说“把把”。可见，“把把”属于词义缩小的词语。

(四)词义扩大的词语

“词义扩大”指“一个义位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减少了限定性的义素，这个义位由下义位变成了上义位”。

【拔】

相主事即时差了相旺前去，正见狄希陈递了诉状，正从南城来家，走的通身是汗，坐着吃冰拔的窝儿白酒。(八十二回)

法律应当限定民间融资主体在微观层面活动。不同规模的融资活动对信息处理能力的要求不同，规模越大、交易范围越广，对信息处理能力的要求越高。规模小的融资组织具有组织成本低和信息对称优势，盲目发展大的融资组织反而使之优势丧失。我国民间融资需求方多为不能从银行获得贷款的非公中小微企业，大力发展中小微民间融资组织可以发挥供需双方的信息对称优势。法律应当保护小规模融资活动的自由，同时对超过一定交易规模、领域的融资活动进行限制。

打爷骂娘的逆子，打翁骂婆的恶妇，……使凉水拔肉菜的厨子:这几样人，阴间看他就如阳世间响马强盗一样。(六十四回)

“拔”当是“冹”的通假字。《玉篇》中记载“冹，寒冰貌。”又《集韵》中写道“冹，寒也。”“拔”和“冹”同在《廣韵》的月部，“拔”音房越切，“冹”音方伐切，属韵相同声相近的通假。第二例中“冹”为动词，即“用冷水淬浸”义素表达式为［+作用于物］+［－作用于人］。在山西方言中“冹”用得更广泛，既可作用于物也可作用于人，“冹”的义素分析表达式是［+使冷］，可见是词义扩大。

盆里的水冹不冹了?(临县)

把这面冹一下再吃。(榆次)

这水冰冹人。(阳泉)

(五)词义转移的词语

转移是一个义位某一限定义素保留，其他义素，特别是中心义素变化引起的词义变化，这就使得这个义位由一个语义场转入了另一个语义场。转移即新义和旧义有联系，但是原义消失了。

1.理性意义转移的词语

【磨擦】

这里的“磨擦”是“抹，磨，蹭(掉了)”的意思。山西方言中也把“磨(抹)”“擦”同义连用，但意义有所转移。《醒世姻缘传》中的意义是［+脱离此物］［±粘附在他物上］，而在山西方言中是［±脱离此物］［+粘附在他物上］，例如:

把蛋糕磨擦的到处都是。(榆次)

2.语法意义转移的词语

【熨帖】

陈内官倒觉甚不过意，待了酒饭，用好话熨帖而散。(七十回)

此处“熨帖”用为动词，即“用好话安抚，使人舒服”的意思。

在山西长治话中“熨帖”多用为形容词。义位有很多:①舒服;②衣服风格合适，多用为否定句;③衣服平展，多用为否定句。

真熨帖呀!(真舒服呀!)

你穿上这衣服可不熨帖。

看你把身上滚的，衣服都不熨帖了。(衣服都皱了)

3.感情色彩转移的词语

【二尾子】

没的那姑子是二尾子，除了一个屄，又长出一个吊来了?(八回)

“二尾子”指两性人，生殖器有毛病，不能生育的人，亦为“阴阳人”，引指不伦不类。《醒世姻缘传》中使用的是其本义，并没有贬义。

山西方言中，“二尾子”中“尾”读［i412］，多指娘娘腔的男性，带有贬义。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其“两性人”这本义了。

你看他就差画眉毛，涂口红了，真是块(个)二尾子。(榆次)

三、对《醒世姻缘传》中存有山西方言的几点推测

通过以上的论述，我们不难得出结论:无论是在字形、读音、词义还是用法上，《醒世姻缘传》中的确有不少词语与今山西方言词都很相似。即使不同，也能找到其间的联系。据考证，《醒世姻缘传》是用山东方言写成，那是什么原因使书中出现这么多的山西方言词汇呢?笔者有以下几种推测:

(1)作者对当时的山西方言比较熟悉，由于受其深刻影响，在写作过程中有意无意地使用，而这些词语现今在山西方言中仍然存活着;

(2)在该书的成书年代，作者使用的方言词语和山西方言词语有许多相同，而这些词语保留在了《醒世姻缘传》中，并且继续在山西方言中沿用;

(3)方言是发展的，有些声韵调结构、语义、语法系统相似的方言，很可能向同一个方向发展，从而同一词语就成为不同地域的共同方言特征词;

(4)明初山西往山东大规模移民达4 次，移民众多且相对集中。外地移民浓重的乡音很可能与当地方言融合，而他们所用的方言词也成为山东方言词的重要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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