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天宇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0)
核心词作为词汇之纲,它所反映的语义范畴是不同时代的人们共有的认知范畴。因此,理清核心词的历史发展变化过程,可以帮助描写一个时期的词汇系统和词汇发展史。汉语中表达相同的范畴(即“所指”)在古今不同时期之间所用的词位(即“能指”)与组合关系是不同的。我们选取核心词中的一对反义概念“宽”“窄”,对两者词位的历史演变过程进行探究,比较它们发展的特点和差异,以期对其更替规律得到进一步认识。
前人对“宽”“窄”已有不少研究,如王凤阳从同义词的角度,对“宽、敞、广、旷、阔、博”“狭、隘、窄、褊”进行了辨析,探究了其词义上的差异[1](P906),但未对其历史演变过程进行详细论证;汪维辉从常用词的角度,对“广、阔、宽”的更替做了判断[2](P375),但一方面没有与“窄”的历史演变情况进行对比,一方面由于未借助语义场,没有能对词位更替进行更为系统、细致地描写。王盛婷从聚合关系的角度,对“宽窄”义进行了历时演变与共时分布的考察[3],但主要是针对主导词位的考察,对一些非主导词位则较少涉及。有鉴于此,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结合具体语料的使用,依照词汇语义学理论,尝试以语义场为单位,从义位的角度对“宽”“窄”进行探究。需要说明的是,在词汇语义学理论方面,本文主要参考了张志毅、张庆云所建立的词汇语义学理论体系,借鉴了他们对义位、义域等术语的界定[4]。同时,本文立足于汉语共同语范围,不涉及汉语方言,现代汉语时期义位的界定以《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为准。
本文主要考察了《说文解字》《汉语大字典》《汉语大词典》《现代汉语词典》等辞书,以词位的最主要语义特征为依据,以使用频率为标准,排除比较生僻的词位,以单音节词为主进行选择。我们将义位“宽”的词位确立为“广、旷、博、宏、阔、宽”,将其组合在一起,建立“宽”义场;将义位“窄”的词位确立为“隘、狭、窄、褊”,将其组合在一起,建立“窄”义场。语义场分两级,上位义场为“距离大/小”,用义素结构表示为“[±横向/两边][+距离][+大/小]”;下位义场为“横向/两边的距离大/小”和“空间/四周的距离大/小”,用义素结构分别表示为“[+横向/两边][+距离][+大/小]”、“[-横向/两边][+距离][+大/小]”。此外,由于形容词在使用过程中,存在转类用作名词的情况,我们同时对义位“宽”“窄”转类指“宽度”“窄度”的情况进行考察。
“定性—定量—定性”往复循环的方法是词汇语义学的一项基本研究方法[4](P12)。我们以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开发的CCL语料库检索系统(http://ccl.pku.edu.cn:8080/ccl_corpus)所提供的检索结果为语料样本,选择其中标记明确时代的文本作为统计范围,对各词位的使用情况进行大规模语料的定量统计,用定量的结果对义位“宽”“窄”词位的历史更替情况进行定性描写。
1.广
“广”的原始义位为“四周无壁的大屋”。《说文解字·广部》:“广,殿之大屋也。”段玉裁注:“殿,谓堂无四壁……覆乎上者曰屋,无四壁而上有大覆盖,其所通者宏远矣,是曰广。”由此可知,“广”用来指“距离大”是其原始义位发生相似转移的结果。我们对“广”的语料进行了统计,共得到20344条语料。具体如表1所示:
从统计结果来看,“广”最先是用来指“横向/两边的距离大”,始见于西周时期,如《诗经·周南·汉广》:“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广”在春秋时期又用来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大”,如《墨子·兼爱下》:“今有平原广野于此,被甲婴胄,将往战,死生之权,未可识也。”
“广”在春秋时期发生转类,可用来指“宽度”,如《墨子·备城门》:“沈机长二丈,广八尺。”
现代汉语中,“广”与“狭”相对,仅用来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大”。
2.博
《说文解字·十部》:“博,大通也。”桂馥《说文解字义证·十部》:“大通也者,当是大也,通也。《玉篇》:‘博,广也,通也。’”由此可知,“博”的原始义位是“距离大”。我们对“博”的语料进行了统计,共得到10423条语料。具体如表2所示:
表2 词位“博”使用情况统计
从统计结果来看,“博”最先是用来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大”,始见于西周时期,如《诗经·鲁颂·泮水》:“角弓其觩,束矢其搜,戎车孔博,徒御无斁。”
“博”在战国时期发生转类,用于指“宽度”,如《周礼·考工记·磬氏》:“磬氏为磬,倨句一矩有半,其博为一,股为二,鼓为三。”
“博”在西汉时期又用来指“横向/两边的距离大”,如《淮南子·汜论训》:“乌鹊之巢,可俯而探也,禽兽可羁而从也。岂必褒衣博带,句襟委章甫哉!”但用例极少。
现代汉语中,“博”仅用来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大”,且限于书面语体中使用。
3.旷
“旷”的原始义位为“光明”,《说文解字·日部》:“旷,明也。”段玉裁注:“广大之明也。会意兼形声字也。引伸为虚空之称。”由此可知,“旷”用来指“距离大”是其原始义位发生相近转移的结果。我们对“旷”的语料进行了统计,共得到2395条语料。具体如表3所示:
表3 词位“旷”使用情况统计
从统计结果来看,“旷”只用来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大”,始见于西周时期,如《诗经·小雅·何草不黄》:“匪兕匪虎,率彼旷野。”
现代汉语中,“旷”仅用来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大”,但偏重于强调因“空”而“宽阔”。
4.宏
“宏”的原始义位为“房屋宽大而深”,《说文解字·宀部》:“宏,屋深响也。”段玉裁注:“各本深下衍响字,此因下文‘屋响’而误,今依《韵会》《集韵》《类篇》正。……屋深者,其内深广也。”由此可知,“宏”用来指“距离大”是其原始义位发生扩大的结果。我们对“宏”的语料进行了统计,共得到3138条语料。具体如表4所示:
表4 词位“宏”使用情况统计
从统计结果来看,“宏”只用来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大”,始见于西周时期,如《尚书·盘庚下》:“各非敢违卜,用宏兹贲。”孔传:“宏、贲,皆大也。君臣用谋,不敢违卜,用大此迁都大业。”
现代汉语中,“宏”不再指“距离大”,它已退出“宽”义场。
5.阔
“阔”的原始义位是“疏远”,《说文解字·门部》:“阔,䟽也。”段玉裁注:“疏,通也。阔之本义如是,不若今义训为广也。”由此可知,“阔”用来指“距离大”是其原始义位发生相近转移的结果。我们对“阔”的语料进行了统计,共得到3333条语料。具体如表5所示:
表5 词位“阔”使用情况统计
从统计结果来看,“阔”最先是用来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大”,始见于战国时期,如《吕氏春秋·论人》:“阔大渊深,不可测也。”
“阔”在六朝时期又用来指“横向/两边的距离大”,如《宋书·竟陵王诞传》:“又以长江险阔,风波难期,王者尚不乘危,况乃泛不测之水。”
“阔”在六朝时期发生转类,可用来指“宽度”,如《法显传·乌苌国》:“石高丈四,阔二丈许,一边平。”
现代汉语中,“阔”仅用来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大”。
6.宽
“宽”的原始义位与房屋有关,为“房屋宽敞”,《说文解字·宀部》:“宽,屋宽大也。从宀萈声。”由此可知,“宽”用来指“距离大”是其原始义位发生相似转移的结果。我们对“宽”的语料进行了统计,共得到7583条语料。具体如表6所示:
表6 词位“宽”使用情况统计
南宋 23 3 0 30 56元代 4 2 3 35 44明代 72 29 13 830 944清代 296 91 246 1687 2320民国 96 44 66 1373 1579总计 529 176 331 6547 7583
从统计结果来看,“宽”最先是用来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大”,始见于东汉时期,如《汉书·景帝纪》:“其议民欲徙宽大地者,听之。”
“宽”在唐代又用来指“横向/两边的距离大”,如寒山《诗三百三首》:“平野水宽阔,丹丘连四明。”①“宽”在六朝时用例极少,从实际使用情况看,此时的“宽”还不能作为词位表达一个义位,而只能作为语素表达一个素义。因此,虽然计量时纳入统计结果,但我们认为,六朝时期还不能作为词位“宽”进入“宽”义场的起始阶段。
“宽”在唐代发生转类,可用来指“宽度”,如《唐代墓志汇编续集·天宝〇六三》:“北李,长五步,宽三步。于后日恐失旧坟,直纪茔北,略铭窀穸。”
现代汉语中,“宽”与“窄”相对,用来指“横向/两边的距离大”,也可指“宽度”。
1.隘
《说文解字·阜部》:“隘,陋也。”段玉裁注:“阜部曰:陋者,阸陜也。阸者,塞也。陜者,隘也。然则四字相为转注。”由此可知,“隘”的原始义位就是“距离小”。我们对“隘”的语料进行了统计,共得到1205条语料。具体如表7所示:
表7 词位“隘”使用情况统计
民国 13 13 0 273 299总计 98 55 0 1052 1205
从统计结果来看,“隘”最先是用来指“横向/两边的距离小”,始见于西周时期,如《诗经·大雅·生民》:“诞置之隘巷,牛羊腓字之。”
“隘”在东汉时期又用来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小”,如张衡《思玄赋》:“逼区中之隘陋兮,将北度而宣游。”
未见“隘”转类指“窄度”。
现代汉语中,“隘”仅用来指“横向/两边的距离小”。
2.狭
“狭”本作“陜”,《说文解字·阜部》:“陜,隘也。”《玉篇》:“不广也。”由此可知,“狭”的原始义位就是“距离小”。我们对“狭”的语料进行了统计,共得到1720条语料。具体如表8所示:
当然不应否认传统评书的经典意义,但同时也应认识到,一味拘泥于传统只会故步自封。在这方面,相声的曲折经历或可借鉴。前几年相声似乎颓相已现。就在坊间觉得相声已一去不复返之时,郭德纲的德云社却给苟延残喘的相声带来一丝亮色。德云社的相声既有传统相声的内核,同时也比传统相声更接地气,还融入了小品的许多元素。他们不仅表演,还积极参与创作,所以作品常演常新,源源不断。
表8 词位“狭”使用情况统计
从统计结果来看,从春秋时期开始,“狭”既可指“横向/两边的距离小”,如《墨子·备突》:“使度门广狭,令之入门中四五尺。”;也可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小”,如《孙子兵法·计篇》:“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
“狭”的转类发生较晚,唐代始见用例,但数量极少,且均与义位“宽”并举。如《大唐西域记》卷十二:“达摩悉铁帝国在两山间,睹货逻国故地也,东西千五六百里,南北广四五里,狭则不逾一里。”
现代汉语中,“狭”与“广”相对,仅用来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小”。
3.窄
《说文解字》无“窄”字,而是写作“笮”。《说文解字·竹部》:“笮,迫也。在瓦之下,棼上。”段玉裁注:“说文无窄字。笮、窄,古今字也。屋笮者本义,引伸为逼窄字。”由此可知,“窄”用来指“距离小”是其原始义位发生相似转移的结果。我们对“窄”的语料进行了统计,共得到989条语料。具体如表9所示:
表9 词位“窄”使用情况统计
从统计结果来看,“窄”最先是用来指“横向/两边的距离小”,始见于六朝时期,如《华阳国志·蜀志》:“蚕陵以下,河谷深狭,岸道险窄,至绵虒乃略开展,多农地。”
“窄”在唐代又用来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小”,如李白《送长沙陈太守二首》其二:“定王垂舞袖,地窄不回身。”
“窄”在明代发生转类,可指“窄度”,但用例极少,且常与义位“宽”并举。如《西游记》第七十三回:“那箱儿有八寸高下,一尺长短,四寸宽窄,上有一把小铜锁儿锁住。”
4.褊
“褊”的原始义位是“衣服狭小,处处紧窄”。《说文解字·衣部》:“褊,衣小也。”段玉裁注:“引伸为凡小之称。”由此可知,“褊”用来指“距离小”是其原始义位发生扩大的结果。我们对“褊”的语料进行了统计,共得到344条语料。具体如表10所示:
表10 词位“褊”使用情况统计
从统计结果来看,从春秋时期开始,“褊”既可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小”,如《左传·昭公元年》:“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从者。”;也可指“横向/两边的距离小”,如《左传·昭公元年》:“召使者,裂裳帛而与之,曰:‘带其褊矣’。”
未见“褊”转类指“窄度”。
现代汉语中,“褊”仅用来指“横向/两边的距离小”,且限于书面语体中使用。
由上古汉语演变至现代汉语,是一个渐变的发展过程。对义位“宽”“窄”每个时期进行共时比较,必然会涉及汉语词汇史的分期问题。由于本文所检索的语料既有文言语料,也有古白话语料,经综合考虑,我们将汉语词汇史划分为上古汉语时期、中古汉语时期、近代汉语时期、现代汉语时期进行讨论。其中,近代汉语时期又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为晚唐五代到元代,为近代汉语早期、中期;第二阶段为明代至民国时期,为近代汉语晚期①方一新(2010)将汉语词汇史分为上古汉语时期(西汉以前)、中古汉语时期(东汉至中唐)、近代汉语时期(晚唐至清初)和现代汉语时期(五四运动以后至今)。徐时仪(2000)将汉语词汇史分为上古汉语时期(西汉以前)、古白话时期(汉魏至明清时期,包括汉到唐的早期白话、唐到明的中期白话和明到清的晚期白话)和现代汉语时期(清以降)。本文的历史分期综合考虑了两位先生的分期。。
在上古汉语时期,义位“宽”最先使用且主要使用的词位均是“广”,共有153条语料,在数量上占有绝对优势。其中,86条语料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大”,11条语料指“横向/两边的距离大”,56条语料用于指“宽度”。其次使用的词位是“博”,共有44条语料。在“空间/四周的距离大”这一语义上,很少用“宏(9)”“旷(9)”和“阔(3)”。未见使用词位“宽(0)”。
这一时期,义位“窄”主要使用的词位是“狭”,共有32条语料,其中,25条语料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小”,7条语料指“横向/两边的距离小”;其次使用的词位是“隘(7)”和“褊(7)”;未见使用词位“窄(0)”。需要指出的是,“隘”是义位“窄”最先使用的词位,西周时可见1例;在战国时期,“狭”开始广泛使用,并成为主要使用的词位。
由此可以看出,上古汉语时期,义位“宽”是从“空间/四周”发展起来的,而义位“窄”则是从“横向/两边”发展起来的。从语料规模上看,义位“宽”远大于义位“窄”。此外,义位“宽”最先使用的词位“广”就是其主导词位,而义位“窄”最先使用的词位“隘”并没有成为其主导词位。
中古汉语时期,义位“宽”主要使用的词位是“阔”,共有116条语料,其中,56条语料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大”,36条语料指“横向/两边的距离大”,24条语料用于指“宽度”;词位“广”有196条语料,尽管使用次数多于“阔”,但使用频率并不高,远低于“阔”。可见,中古汉语时期,词位“广”虽然仍属于义位“宽”,但其主导地位已被“阔”所取代。这一时期,词位“宽”开始进入义位“宽”,但用例极少,处于辅助地位。词位“博”“宏”“旷”在义位“宽”上变化不大,与上古时期保持一致。
这一时期,义位“窄”主要使用的词位依然是“狭”,共有174条语料,其中,85条语料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小”,88条语料指“横向/两边的距离小”。词位“窄”开始进入义位“窄”,有36条语料,数量还很少。词位“隘”“褊”在义位“窄”上变化不大,与上古时期基本一致。
由此可以看出,中古汉语时期,义位“宽”的主导词位发生了更替,而义位“窄”并没有改变,但其内部词位的使用频率已经出现了波动。在这一时期,义位“窄”的更替变化要比义位“宽”稳定得多。
近代汉语时期分两个阶段进行讨论,第一个阶段是晚唐五代至元代,为近代汉语早期、中期,第二阶段是明代至民国时期,为近代汉语晚期。
在第一阶段,义位“宽”主要使用的词位是“阔”,共有277条语料,其中,116条语料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大”,48条语料指“横向/两边的距离大”,113条语料用于指“宽度”。这时,词位“宽(69)”的使用率开始增加,而词位“广(294)”的使用率继续下降,且更偏于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大”。词位“博”“宏”“旷”在义位“宽”上变化不大,与中古时期基本一致。
义位“窄”主要使用的词位是“狭”,共有173条语料,其中,84条语料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小”,88条语料指“横向/两边的距离小”,并出现1条指“窄度”的语料。词位“窄”的使用数量增多,成为义位“窄”的第二使用词位。词位“隘”“褊”在义位“窄”上变化不大,与中古时期基本一致。
在第二阶段,义位“宽”主要使用的词位是“阔”,共有1305条语料,其中,785条语料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大”,191条语料指“横向/两边的距离大”,329条语料用于指“宽度”。相较于第一阶段,词位“宽”的使用量大幅提升,共有953条语料,其中,464条语料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大”,164条语料指“横向/两边的距离大”,325条语料用于指“宽度”。值得关注的是,明代“宽”的使用量仍少于“阔”;到了清代,在指“宽度”时,“宽”的使用量已经超过“阔”;至民国时期,在指“横向/两边的距离大”时,“宽”的使用量也超过“阔”。其他词位与第一阶段使用情况基本一致。
义位“窄”的词位使用在第二阶段出现了明确分工。在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小”时,主要使用词位“狭”;在指“横向/两边的距离小”时,主要使用词位“窄”;在指“窄度”时,也主要使用词位“窄”。其他词位与第一阶段使用情况基本一致。
由此可以看出,近代汉语晚期,义位“窄”最先出现词位使用上的分工,不再有唯一的主导词位,而义位“宽”一直到了近代汉语晚期的末尾,才开始出现了词位上的分工。
现代汉语时期,普通话中在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大/小”时,使用“广—狭”;在指“横向/两边的距离大/小”时,使用“宽—窄”。词位“阔”既可以单用,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大”;也可以与“广”“宽”结合构成双音节词,指“空间/四周的距离大”。这一时期,义位“宽”“窄”均不再有唯一的主导词位。
义位“宽”的发展,是从“空间/四周”义场开始的。西周时期,“空间/四周”义场的词位数量与使用率均比“横向/两边”义场要高。我们对义位“宽”各时期语义场的词位面貌进行了统计,具体如表11所示:
表11 “宽”义场历时演变
从表11可以看出,在上古汉语时期,义位“宽”的主导词位是“广”;到了中古汉语时期,则为“阔”所取代。近代汉语晚期以前,上位义场中的词位基本可以转类用作名词,指“宽度”。在义位“宽”的历时演变过程中,它的下位义场“横向/两边”的词位,一直到近代汉语晚期,仍属于“空间/四周”义场,表现出极强的依附性。到了现代汉语时期,两个下位义场才分离开来。同时,义位“宽”的语料规模相当庞大,共计47216条语料。
义位“窄”的发展,则是从“横向/两边”义场开始的。我们也对义位“窄”各时期语义场的词位面貌进行了统计,具体如表12所示:
表12 “窄”义场历时演变
近代汉语早期、中期狭,窄、隘、褊狭,窄、隘、褊狭,窄、隘、褊 狭近代汉语晚期狭、窄、隘狭,窄、隘、褊 窄,狭、隘窄,狭现代汉语 狭,褊 窄,隘
从表12可以看出,义位“窄”的主导词位一直到近代汉语中期,都是词位“狭”;中期以后,词位有了一定分工,义位“窄”不再存在主导词位。中古汉语时期以后,很少见到其转类用例,数量不多,一般是与义位“宽”的词位并举出现,且使用的词位是义位“窄”的主导词位。在义位“窄”的历时演变过程中,它的两个下位义场基本是并列发展的,尽管是从“横向/两边”义场开始,但两个义场的词位并无太大差异,不存在只属于某一个义场的词位。同时,义位“窄”的语料规模较小,共计4587条。
借助于语义场,我们对义位“宽”“窄”的历时演变过程进行了比较,具体如图1所示:
总的来看,在义位“宽”“窄”的历时演变过程中,存在以下差异:
1.义位“宽”的下位义场之间所表现出的依附性,并没有在义位“窄”中得到体现;
2.义位“窄”先一步完成词位的分工,而义位“宽”要滞后一些;
3.义位“宽”发生转类、用作名词指“宽度”的词位要多于义位“窄”,且各词位使用频繁;
4.义位“宽”的主导词位经历了“广→阔→广/宽”的变化,而义位“窄”的主导词位长时间保持为“狭”,仅经历了“狭→狭/窄”的变化;
5.整个历时演变过程中,义位“宽”的使用率远高于义位“窄”。
汪维辉指出:“现代汉语说‘宽窄’,上古汉语说‘广隘’(也说‘广狭’),中古汉语则说‘阔狭’。”[2](P375)实际上,从上古汉语到现代汉语,义位“宽”“窄”所用词位存在着更为丰富的变化。从上位义场的角度来看,更为确切地说,应是上古汉语说“广—狭”,中古汉语说“阔—狭”,近代汉语说“阔—狭/窄”,现代汉语则说“广—狭”和“宽—窄”。
同时,义位“宽”“窄”演变过程中所存在的差异,证明了反义义场在历史演变过程中,并不一定是同步的、以相同模式进行的。从稳定程度来看,处于正向意义的义位“宽”,其演变过程中表现出的不稳定程度要远高于义位“窄”;从词位来源来看,义位“宽”中的词位多是转移而来的,义位“窄”中则存在词位的原始义位即“窄”;从转类情况来看,无标记的义位“宽”,很容易就发生词位转类使用的情况,而有标记的义位“窄”并不可以。
在汉语词汇系统中,存在着诸多反义义场,是否所有的正向义位语料规模都比较庞大,其下位义场是否具有相同的依附性,正向义位的词位是否也都常源于转移,容易发生转类等,还需要作进一步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