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双宾构式的语义地图研究
——以邵阳方言为例

2020-05-11 02:35焦胜男
现代语文 2020年2期
关键词:邵阳构式句式

焦胜男

(北京语言大学 汉语学院,北京 100083)

双宾结构的研究历来为学界所重视,各语言学流派对此进行了很多探讨,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传统语法学、结构主义语言学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对双宾语的定义、双宾动词的分类、双宾句式进行了界定、归纳。20世纪80年代以后,一些学者开始运用生成语法理论对双宾句进行探讨,从语言内部研究双宾句式。配价语法以动词为核心,动词的配价能力决定了句子中与它共现的名词性成分,但是哪些二价动词或一价动词能变为三价动词进入双宾句呢?配价语法没有做出很好的解释。90年代后期,认知语言学开始兴起,构式语法理论从新的角度对这个问题做出了有力的论证。构式语法认为,句式是一个“完形”(即整体结构),它具有独立的论元结构,构式语法更加强调动词义和句式义的互动,较好地解释了一价二价动词进入双及物式的情况。这也是本文考察湘方言双宾句的主要理论依据。

近些年来,语言类型学研究在国内兴起。为了更好地凸显汉语双宾结构的特点,石毓智(2004)等学者对汉英双宾构式进行了比较研究;刘丹青(2001)、汪国胜(2000)、丁加勇(2003)等采用跨方言的研究方法,考察了汉语普通话、赣方言、湘方言中双及物结构主要句式的动词、句法性质等。2008年,张敏将语义地图模型引进国内。研究者分析了各语言或方言双及物句式的功能,并绘制出其语义地图,考察同一句式下各功能之间的亲疏远近关系以及句式功能的历时演变,更加直观地展现了汉语与世界语言双宾构式的共性和差异。

湖南境内方言众多,差异较大。近些年来,学界对湘方言的语法研究较为充分,这也为我们的研究提供了广泛翔实的资料。本文以构式语法理论为依据,以湘方言中的邵阳方言为研究材料,运用语义地图这一工具,勾画其双宾构式的语义地图,考察同一句式下多种功能语法形式之间的亲疏远近关系,并将它们与普通话进行比较,以期发现湘方言与普通话双宾构式的共性与不同。

一、语义地图理论概述

语义地图(Semantic Map)是语言类型学的一个概念。2001年,William Croft在《激进构式语法》著作中提出了语义地图连续性假说。所谓“语义地图连续性假说”,是指“与特定语言及/或特定构造相关的任何范畴必须映射到概念空间里的一个连续区域”。也就是说,概念空间中有多种意义/用法,它们彼此之间存在联系,而不同的语言/方言或者同一语言/方言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的变体都有可能以不同的方式在这个底图上勾画出不同的区域,而且这个区域是连续的。因此,语义地图既能为我们展现世界语言的共性,同时也能彰显某一种语言的个性,有助于我们考察某一语言或方言中某种语法形式的功能演变轨迹。

(一)研究对象

“语义地图”是类型学视角下语言研究的一种工具,它以多功能语法形式为研究对象。这里的“多功能”是指该语法形式的表意功能或者表达作用;“语法形式”是指一种语法形式具有多种功能。汉语中的多功能的语法形式主要包括虚词(以功能词为主)和句法格式。以双宾构式为例,在普通话中,双宾构式的表达意义包括:(1)给予(“我送他一本书”);(2)取得(“我偷他一本书”);(3)信息转移(“告诉他这件事”);(4)外位领有者受损(“打断他一只胳膊”)等。而湖南邵阳方言的双宾构式有(2)、(3),却没有(1)。

由此可以看出,同一种句法格式,在不同的语言/方言中,它所承载的功能是不完全相同的。这种语言形式和表意功能的匹配在不同语言中的区别,学界称为“偏侧关系”。对于语言中普遍存在的偏侧关系,一些研究学者也尝试着做出了解释。赵元任(2006)利用图解的方式,对破解偏侧关系做了富有启发性的探索。从概念语义来看,各种不同的时空关系构成一个共同的语义范畴,即时空范畴,每一项语义都需要一个形式来表征,因为各项语义之间关系紧密,具有概念上的相似性,所以一个形式可以兼表多种语义。巢宗祺(1999、2000)搜集调查了各方言与“给”对应的几十种不同形式、方言中同形的“和”义连词的对应关系,这些研究不仅揭示了不同方言中不同的虚词有哪些共同的语义功能,也进一步探讨了这些功能内在的语义关联。上述探索虽然没有直接使用语义地图,但是其思路与语义地图原理是一致的。

语义地图模型的精髓就在于集语义分析和类型比较于一身,超越了单一的共时语言系统,可以进行跨语言跨时间的比较。它以多功能语法形式为研究对象,对不同时期、不同地域均以一种形式标记多种表意功能的语言进行比较研究,揭示这些语义功能之间的联系,并进一步阐明一种语法形式跟一组语法意义有序匹配的蕴含共性。因此,语义地图成为破解偏侧关系的理想工具。

(二)语义地图模型与汉语研究

语义地图模型的构建是建立在充足的差异性语料的基础上的,而这些差异性语料恰好可以在单个汉语变体中获得,比如普通话、某种方言或者上古汉语等。因此,无论是从空间上还是时间上,对汉语不同变体的研究无异于跨语言的研究,这就给我们绘制语义地图提供了丰富的差异性材料。

不过,目前国外类型学对语义地图的研究大多未涉及汉语,他们所选取的语料大都属于欧洲语言。就此来说,加强汉语语义地图的研究更有必要,一方面,可以对已有的概念空间进行检验,验证其普遍性;另一方面,因为汉语属于汉藏语系,与欧洲语言存在较大差异,其特殊之处也可以对底图进行修订,使它更加完善,从而更具有类型学意义。

(三)双宾结构语义地图的研究

Malchukov,Haspelmath & Comrie(2007)通过对大量语言的考察,绘制了双及物结构的概念空间(以下简称MHC底图),这些语言中的各种双及物结构下的次句式都可以从中勾画出连续的空间。可以说,该图为世界各语言双及物结构语义地图的研究奠定了基础。潘秋平(2015),张敏(2010),丁加勇、张敏(2015)在此图的基础上分析了上古汉语、现代汉语和方言中双及物结构存在的一些问题,并对MHC(2007)双及物结构的概念空间进行了修订和补充。

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邵阳方言的双宾结构进行探讨。我们发现,无论是句法形式还是句法功能,邵阳方言的双宾构式均与现代普通话均存在较大差异。因此,绘制了邵阳方言的双宾构式的语义地图,并尝试对这些现象做出解释。

二、邵阳方言中的双宾构式

Goldberg(1995:4)将构式(Construction)界定为:“C是一个构式当且仅当C是一个形式—意义的配对〈Fi,Si〉,且C的形式〈Fi〉或意义〈Si〉的某些方面不能从C的构成成分或其他先前已有的构式中得到完全预测。”也就是说,一个构式不仅展现其组成部分与句式整体意义的联系,同时还表达了独立于各组成部分的额外意义。这些额外意义是构式本身所具有的语义内容,并超过各组成部分的总和。

构式具有独立的意义,它和词语一样具有多义性,或者说具有多功能性。那么,语言中的“多功能的句法形式”到底是由动词多义性决定的还是构式多义性所决定的呢?学界对此有不同的看法。陆俭明(2004)认为,这是由词语的动态性决定的,也就是说,“词在句法层面上可以产生词汇层面未规定的属性”。王黎(2005)则从构式语法的角度出发,认为是构式赋予了词语新的语法功能。林艳(2013:87)认为,“既是由动词的多义性决定的,也是由构式的多义性所决定的,构式义和动词义互相影响、互相制约,通过整合共同构成句式的意义”。本文赞同林艳的观点。首先,构式能够赋予动词论元。从配价语法的角度来看,能进入双宾构式NP1+V+NP2+NP3的动词主要是三价动词,不过,一部分二价动词或一价动词也能进入双宾构式,这正是因为构式赋予了这些动词额外的论元。如双宾构式要求有三个论元,但“扔”这个动词只有两个参与角色(“扔者”即施事,“被扔之物”即受事),却仍然能够进入双宾构式,就是因为双宾构式赋予了这个动词“与事”的论元。这再次说明了构式在句法分析中是有独立意义的,也说明动词的词汇语义本身并不完全支配动词的句法表现。某个动词能否出现在某种句法结构中,取决于动词语义和构式语义的相互作用。其次,构式义不是一成不变的,动词也能改变构式义。双宾构式的核心语义是“有意的给予性转移”,这是最典型的双宾构式的语义,但当某些动词进入双宾构式后,句子的语义发生了变化。如“bake”也是一个二价动词,进入双宾构式后表达的语义是“客体领有权的预期转移”,构式的三个论元由此就变成了“施事”“受事”“受益者”。就此而言,动词也是形成句式多义性的重要原因。因此,本文的分析也是主要依据于动词义与构式义互动理论。

通过对语料的考察,我们发现,邵阳方言中存在着两种双宾语序:双宾A式(V+O间+O直)和双宾B式(V+O直+O间)。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仅有双宾A式这一种语序;但在邵阳方言中,双宾B式大量存在,甚至在同一句义下成为优势句式。下面,我们根据能进入双宾构式的动词类型,对邵阳方言中的双宾构式进行具体分析。

(一)“给予”类

“给予”类动词是进入双宾构式最典型的动词,邵阳方言中相当于普通话“给”的动词是“把”,它更常用的是双宾B式。例如:

(1)你们把给点东西他者。①本文例句均出自孙叶林的硕士学位论文《邵阳方言双宾句探究》(2004),下面不再一一注出。

=(1a)你们把给他点东西者。

其他给予类动词,如“奖、补、卖、送、赔”也可用双宾B式,不过,由于受普通话的影响,它们更常用双宾A式。例如:

(2)小李补咖你两块钱。

=(2a)小李补咖两块钱你。

(3)卖他们两斤鱼者。

=(3a)卖两斤鱼他们者。

(4)你送我本书者。

=(4a)你送本书我者。

(5)学校赔咖他两百块钱。

=(5a)学校赔咖两百块钱他。

(二)“取得”类

“取得”类动词与给予类动词有所不同,该类动词能够进入两种句式,但是表达的语义截然不同。该类动词进入双宾A式表达的是“取得义”,O间既是提供者也是受损者。例如:

(6)我今天忘记带执照,被交警抓到,罚咖我两百块。

(7)今天上街,一只高个子男的抢咖我一把雨伞。

(8)其撕咖我一页纸。

(9)他□(扯)咖我两根头发。

进入双宾B式则表达“给予”义,O间是得者。例如:

(8a)其撕咖一页纸我。

(9a)他□(扯)两根头发我。

(10)你拿本书我。

(11)今天走得太急,不记得带伞哩,借把(量程),伞我者。

(三)“喷吐”类

在邵阳方言中,“喷吐”类动词一般构成双宾A式,O直都是带有“一身”“一脸”“一脚”等表示周遍的“一+量”词,O间是消极被迫接受者。例如:

(12)妹妹不小心踩起咖我一鞋子的泥巴水。

(13)他讲话讲倒讲倒就得意忘形,喷起我一脸的口水。

(四)“寄递”类

“寄递”类动词只能进入双宾B式。如果是构成双宾A式,则必须在O间前加上介词“把”,从而构成介宾补语式“V+把+O间+O直”。

双宾B式,例如:

(14)你踢只球我者。

(15)甩滴东西我者。

(16)他寄一本书我者。

介宾补语式“V+把+O间+O直”,例如:

(17)他寄把我一本书。

(18)他踢把我一只好球。

(五)“抄写”类

“抄写”类动词,如“抄、炒、捡、联(缝)”等在普通话中是不能进入双宾句的,但在邵阳方言中能够进入双宾B式,也可以在O间前加介词“把”。

双宾B式,例如:

(19)你赶快炒碗菜我者。

(20)要煮饭哩,去提捅水我者。

(21)我们看到他家屋蛮困难,就斗(凑)滴(点)钱他。

(22)你快点子抄份表我。

介宾补语式“V+O直+把+O间”,例如:

(23)要煮饭哩,去提桶水把我。

(24)我们看到他家屋蛮困难,就斗滴钱把他。

(25)你快点子抄份表把我。

(六)其他类

其他一些动词,如“叙说”义、“差欠”类、“吃用”类动词等构成的双宾句都是双宾A式,这与普通话是一致的。例如:

(26)我请教你只问题,看你晓不晓得。

(27)我问你只问题者。

(28)我告你只好办法。

(29)出门个时候,妈妈交代我一件事,我不记得了。

(30)小李上次还差我五块钱没把,今天就把它抵咖哩。

(31)昨天买肉少咖他滴钱,现在我去还把他。

综上所述,邵阳方言中的“给予类”动词能够进入双宾构式的两种语序,最典型的给予动词“把”以双宾B式(V+O直+O间)为优势句式;其他给予类动词由于受到普通话的影响,则更多地选用双宾A式(V+O间+O直)。无论是哪种语序,表达的都是“给予”的语义。“取得”类动词也能进入两种语序,但表达的是不同的语义,进入双宾A式表示“取得”,进入双宾B式则表示“给予”。“寄递”类、“抄写”类动词在邵阳方言中只能进入双宾B式,或者在O间前加上介词“把”,但二者仍有差异:“寄递”类动词进入“V+把+O间+O直”句式,“抄写”类则进入“V+O直+(把)+O间”。其他一些动词,如“叙说”义、“差欠”类、“吃用”类动词等构成的都是双宾A式,这与普通话是一致的。

三、邵阳方言双宾构式语义地图

(一)邵阳方言双宾构式语义地图绘制

通过上文的简略分析,可以看出,在邵阳方言中,双宾构式的两种语序都大量使用,但是表达的语义却不相同。依据于这些语料分析,我们在MHC底图的基础上绘制了邵阳方言两种双宾语序的语义地图。具体如图1所示:

图1 邵阳方言双宾构式语义地图

(二)MHC图中节点与邵阳方言双宾构式例句

1.客体—接受者结构

双宾A式:

(32)你们把给他点东西者。

(33)你送我本书者。

(34)妹妹不小心踩起咖我一鞋子的泥巴水。

(35)他讲话讲倒讲倒就得意忘形,喷起我一脸的口水。

双宾B式:

(36)你们把给点东西他者。

(37)你送本书我者。

(38)其撕咖一页纸我。

(39)他□(扯)两根头发我。

(40)你拿本书我。

(41)今天走得太急,不记得带伞哩,借把(量程),伞我者。

2.受损者来源结构

双宾A式:

(42)我今天忘记带执照,被交警抓到,罚咖我两百块。

(43)今天上街,一只高个子男的抢咖我一把雨伞。

(44)其撕咖我一页书。

3.外位领属结构

双宾A式:

(45)他□(扯)咖我两根头发。

4.受事—受益者结构

双宾B式:

(46)你赶快炒碗菜我者。

(47)要煮饭哩,去提捅水我者。

(48)我们看到他家屋蛮困难,就斗(凑)滴(点)钱他。

(49)你快点子抄份表我。

5.THROW(扔踢)类

双宾B式:

(50)你踢只球我者。

(51)甩滴东西我者。

6.SEND(寄送)类

双宾B式:

(52)他寄一本书我者。

7.SELL(卖)类

双宾A式:

(53)卖他们两斤鱼者。

双宾B式:

(54)卖两斤鱼他们者。

8.TELL(告诉)类

双宾A式:

(55)我请教你只问题,看你晓不晓得。

(56)我问你只问题者。

(57)我告你只好办法。

(58)出门个时候,妈妈交代我一件事,我不记得了。

(三)邵阳方言双宾构式语义地图解读

如图1所示,邵阳方言双宾A、B式的语义地图没有出现断链现象,基本符合MHC底图的预测,这也证明了该底图是能反映世界语言双宾构式蕴含共性的。

邵阳方言双宾A、B式在“客体—接受者”“SELL(卖)”这两个概念上是重合的。也就是说,“V+O间+O直”和“V+O直+O间”这两种语序都能表达这两种语义。同时,双宾A式还可以表示“TELL(告诉)”“受损来源—客体”“外位领有者—客体”语义,而双宾B式则可以表示“受事—受益者”“SEND(寄送)”“THROW(扔)”语义。

我们发现,有些取得义动词,如“撕”“□(扯)”“拿”“借”等,它们进入双宾A式,表达的是“受损来源—客体”或“外位领有者—客体”语义;进入双宾B式,表达的则是“客体—接受者”语义。而像“租”“借”这样双向义的动词,在邵阳方言中进入双宾B式不会产生歧义,只表示“给予”;进入双宾A式后,既可以表“取得”,也可以表示“给予”。不过,这种歧义与普通话又有所不同:如果V后用了表完成的动态助词“咖”“起”,句子一般表“取得”义;如果不用,通常会理解为“给予”。例如:

(59)其撕咖一页纸我。

(60)其撕咖我一页书。

例(59)“撕”构成的是双宾B式,整个句式语义为“给予”;而在例(60)中,“撕”进入的是双宾A式,因为用了动态助词“咖”,所以表示“取得”义。

(四)邵阳方言双宾构式语义地图修订

通过对语料的考察,本文认为,丁加勇、张敏(2012)对MHC底图左上角的修订是合理的,即在“客体—接受者”和“受损来源—客体”之间增加“客体—接受者(来源)”节点。请看以下例证:

(61)小李补咖你两块钱。

=(61a)小李补咖两块钱你。

(62)学校赔咖他两百块钱。

=(62a)学校赔咖两百块钱他。

在例(61)、例(62)中,与事O间“你”“他”是现在的接受者,又是曾经的提供者。由“接受者”到“受损来源”,二者身份的转变过大,因此,非常有必要在两个节点中间增加一个过渡节点。无论是隆回湘语,还是邵阳方言,都有充足的语料证明该点存在的合理性。同时,修订后的底图仍然能够勾画出连续的语义地图。具体如图2所示:

图2 邵阳方言双宾构式语义地图修订

从图2可以看出,增加“客体—接受者(来源)”节点后,邵阳方言双宾A式语义地图仍然是连续的,因为它是一个过渡节点。不过,从我们所考察的邵阳方言语料来看,双宾B式不能表示“受损来源—客体”概念,而例(61a)、(62a)却证明双宾B式应该包含这个过渡节点。由此我们猜想,邵阳方言双宾B式的语义存在着由“客体—接受者”向“受损来源—客体”扩展的可能性。但是,这似乎又与现代语言的演变方向不符,因为普通话只有双宾A式没有双宾B式,后者普遍存在于南方方言中,而且随着普通话的推广和普及,双宾A式在南方方言中的生命力越来越强。因此,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扩大语料搜索范围去验证这一假设。

与隆回湘语不同的是,在邵阳方言中,信息传递类动词都只能进入双宾A式,这和普通话是一致的。因此,例(22)“我问你只问题者”,应属于“TELL(告诉)”节点,而不用另选“ASK(询问)”节点。这也符合MHC底图的预测。

(五)邵阳方言与普通话双宾构式比较

上文主要是对邵阳方言双宾构式进行了探讨,下面我们将它与普通话中的双宾构式进行比较。为了能更直观地显示二者的异同,笔者绘制了邵阳方言与普通话双宾构式语义地图。具体如图3所示:

图3 邵阳方言与普通话双宾构式语义地图

从图3可以看出,普通话双宾构式语义要比邵阳方言丰富。在普通话中,“SEND(寄送)”“THROW(扔)”两个节点的语义由双宾A式承担;在邵阳方言中,则由双宾B式承担。同时,我们还发现,邵阳方言双宾B式负载了“受事—受益”语义,这在普通话中是没有的;而在隆回湘语中,该语义是由介宾状语式负载的。

从历时角度看,“V+O直+O间”表受益事件可能是上古汉语“于”字句式“V+O直+于+O间”的存留。在《左传》中,就有大量“于”字句式表示受益事件的语例,用介词“于”引进受益者。例如:

(63)平戎于王。(《左传·僖公十二年》)

通常情况下,邵阳方言双宾B式“V+O直+O间”在表示受益事件时,可以自由地在0间前加上“把(给)”,从而构成“V+O直+把+O间”格式,这种现象非常普遍。例如:

(64)要煮饭哩,去提捅水(把)我。

(65)我们看到他家屋蛮困难,就斗(凑)滴(点)钱(把)他。

(66)你快点子抄份表(把)我。

需要指出的是,上古汉语“于”字句式表受益事件时,一般是“下对上”的施益。随着时代的进步,等级观念逐渐消失,现在施益者和受益者的身份已不再存在这种限制了。

本文对湖南邵阳方言双宾构式的两种语序进行了考察,在MHC底图上绘制了这两种句式的语义地图,并与普通话进行了比较。同时,也验证了丁加勇、张敏(2012)对MHC底图的修订,认为应该增加“客体—接受者(来源)”这一过渡节点,由此发现邵阳方言双宾B式的语义存在由“客体—接受者”向“受损来源—客体”扩展的可能。但是,这似乎又与现代语言演变方向不符,因此,我们还需要扩大语料搜索范围去检验这一假设。此外,我们还发现,邵阳方言双宾B式可以表达受益事件,这在普通话中是不存在的,该句式表达受益事件可能是古代汉语“于”字句式的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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