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词“蹴踏”与方言词“出达”chū?da

陶玲

摘 要：中古汉语 “蹴踏”一词可用于指人小步疾促踏行，现代汉语普通话中这一意义已经消失。但在东北方言中有“出达”chū·da一词，表示人小步疾行，通过音义历时考证，我们认为方言词“出达”chū·da应源自古语词“蹴踏”，是其方言变体，“出达”字形仅起标音作用。由此，可见方言对于保存古语词的作用和意义。

关键词：古语词；蹴踏；方言词；出达chū·da

上古汉语中，“蹴”和“踏”分别作为单音词使用，《说文·足部》：“蹴，蹑也。”“蹑，蹈也。”《释名》：“蹈，道也，以足践之如道。”蹴有“踏行”即脚用力踏地而行的意义1，《礼记·曲礼上》：“以足蹙（蹴）路马刍。”“蹴”又有“疾行”的词义特征。如：《释名·释天》：“雹，跑也，其所中物皆摧折，如人所蹴跑也。”“蹴”上古音为精纽屋韵，齿头音。齿头音多有“疾速”义，如促、趋、猝、突、走等古音都是齿头音，都有疾速的意义特征。踏，《玉篇·足部》：“足着地。”或作蹹、蹋、蹹、躢、蹹，《广雅·释诂一》：“蹋，履也。”段注：“履之着地曰履。”《希麟音义》卷七“应踏”，注引《说文》云：“着地行貌。”踏指脚着地而行。“踏”以“沓”作为声母，有疾行的意义，如《汉书·礼乐志》：“神之行，旌容容，骑沓沓，般从从。”颜师古注：“沓沓，疾行也。”综此，作为单音节词“蹴”、“踏”都有“疾促踏行”的意义。

“蹴蹋”作为合成词出现于中古汉语中，表“疾促踏行”义，多用于指动物，不用于指人，在隋唐宋元典籍中常见。如释智顗《法华玄义》：“龙象蹴踏，非驴所堪。”杜甫《韦讽录事宅观曹将军画马图引》：“霜蹄蹴踏长楸间，马官厮养森成列。”戴叔伦《边城曲》：“原头猎火夜相向，马蹄蹴蹋层冰上。”张说《杂曲歌词·破阵乐》：“百里火幡焰焰，千行云骑騑騑，蹙踏辽河自竭，鼓噪燕山可飞。”宋苏轼《书韩干<牧马图>》诗：“楼下玉螭吐清寒，往来蹙踏生飞湍。”元辛文房《唐才子传·贯休》：“虽尚崛奇，每得神助，余人走下风者多矣。昔谓龙象蹴蹋，非驴所堪，果僧中之一豪也。”

至近代汉语阶段明清时期，“蹴蹋”始用于指人小步疾促踏行，如明徐渭《徐文长文集》：“盖自屋畔庵左，扺卫署右衢数百步间，风尘缕缕昏一巷，皆吾数童子所蹴踏也。”清陈三立《散原精舍诗》：“叔澥走京师，蹴踏九衢暮。”樊增祥《樊山集》：“雪中儿童喜，蹴踏健于马。”

现代汉语中，“蹴踏”一词使用频率急剧减少，同时表示“人疾促踏行”的意义已经不见使用，我们从北大现代汉语语料库中，仅检索到“蹴踏”一词的四条使用语例：

（1）水沫～飞溅过颗颗石子，轻轻快快、滑滑溜溜地流。

（2）农民军傍着左边悬崖走，马铁掌～着花岗石。

（3）吴儿不怕蛟龙怒，风波平步，看红旗惊飞，跳鱼直上，～浪花舞。

（4）铁骑军～着英军的方阵。

例（1）“蹴踏”表示水沫疾速运动；例（2）指踩踏、踏行；例（3） （4）指分别碰撞、冲撞，没有表示人疾促踏行的意义。

但是在东北方言中有“出达”chū·da一词，《哈尔滨方言词典》：“【出达】①小步快走的样子：这两个半大孩子～～的，走得可来劲儿了②小步快走：我的小丫头儿看我在家干活儿，也跟着里屋外屋地～”“出达”作为动词，表示人走路速度快、步伐小、脚用力、身体上下浮动大，即“疾促踏行”义；用作形容词表示人疾促踏行的样子。与“蹴踏”在此意义上具有一致性。

此外，“蹴踏”和“出达chū·da”还具有语音相关性。蹴，齿头音，上古音精纽觉韵，中古音为“七宿切”，现代音cù，与“出”chū均为齿音，韵母相同。语音有平卷舌差别，普通话平舌音在东北方言中往往变读为卷舌，如“子”、“醋”、“足”等。“踏”上古音为透纽覃韵，中古音他合切，现代音tà，与“达”da都是舌头音，且韵母相同。两个去声字连读，音值一般变为 55 53，“蹴”、“踏”均为去声送气音，连读时音值往往由51 51变为55 53，与方言词“出达”音值一致。因此，“蹴踏”与“出达”具有音义承袭性。

通过对“出达”一词来源的历时考察，我们推断，东北方言词“出达”是由“蹴踏”发展而来的，是“蹴踏”的方言变体，二者具有內在音义关联性，“出达”字形仅起标音作用。由此也可见方言对于保存和发展古语词的作用和意义。

注释

[1]“蹴”有“踏行”义，参康振栋、吴欣《也释“款蹙”》，《中国语文》2008年第2期

[2]“蹴踏”有“踩踏”义，参呼叙利《“款蹙”商诂》，《中国语文》2011年第1期

[3]李荣主编，尹世超编纂《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分卷·哈尔滨方言词典》江苏：江苏教育出版社.1997.55页

参考文献

[1]康振栋、吴欣，《也释“款蹙”》，《中国语文》，2008年第2期

[2]呼叙利，《“款蹙”商诂》，《中国语文》，2011年第1期

[3]李荣主编，尹世超编纂，《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分卷·哈尔滨方言词典》，江苏：江苏教育出版社.1997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