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艳,朱晓玲,金 艳(.广州大学外国语学院,广东广州 50006;.上海海事大学外国语学院,上海 006;.成都体育学院外国语学院,四川成都 6004)
原语与译语的生态和谐
——从生态翻译学视角比较分析《我不是潘金莲》
张 艳1,朱晓玲2,金 艳3
(1.广州大学外国语学院,广东广州 510006;2.上海海事大学外国语学院,上海 201306;3.成都体育学院外国语学院,四川成都 610041)
摘 要:美国著名翻译家葛浩文的翻译,最大特点是贴近美国人的审美情趣。一般认为,葛译的成功主要在于其采取了归化策略,即基于翻译生态环境构成要素之一——读者所作的明智选择。其实葛浩文具有文化和翻译意义上的Glocal Chimerican身份,其译本不只符合异域读者的阅读习惯和审美期待,同时也顾及到原语的语言生态环境,较好地传播了中国文化。在翻译活动中,译者的主体性可以表现为在多个维度选择适应双语翻译生态环境。从语言、文化、交际三维的“适应性选择转换”视角研究葛译《我不是潘金莲》,表明其译本在适应翻译生态环境方面做出的种种努力,比如用尽可能贴近原文的风格独特的语言和语法结构再现作者的声音,尽可能保留原作的“中国性”和官场文化生态内涵,更在交际层面上成功促进了中英双语文化生态的共融和谐。
关键词:生态翻译;三维转换;葛浩文;《我不是潘金莲》;阅读习惯;语言生态环境
莫言英译者葛浩文近几年是国内译界关注的热点,很多学者分别从文体学、叙事学、生态翻译等角度对其译作进行了相关研究,发表的论文也较多。从生态翻译视角来看,笔者粗略统计约有十余篇论文讨论葛浩文的翻译作品,有从生态翻译理论层面探讨葛浩文翻译观或译者风格的,也有结合莫言某译作分析译者如何适应译语生态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生死疲劳》上。本文也谈葛浩文的适应选择,但在研究视角和译本选择两方面较以往研究稍有不同。
一是视角不同。过去国内译界多认为,葛浩文的翻译贴近美国人的审美情趣,引人入胜,有人甚至从生态翻译学视角将其完全归因于葛翻译时成功采取了归化策略,即基于翻译生态环境构成要素之一——读者所作的适应选择。其实,这只是硬币的一面。葛浩文具有文化和翻译意义上的Glocal Chimerican身份,即“全球视野,文化中美,译写吾国,语取东西”(A Cultural Chimerican:Goldblatt thinks global,acts local,and speaks glocal),[1]77他的成功绝不可能单纯归功于其采取的某种翻译策略或选择,或单方面适应目的语生态环境这么简单。正因为葛浩文既有全球视野,又能关照中国一域,把西方的言说和中国的内容相融合,积极沟通中西方文化,[1]85其译作不仅符合异域的诗学标准、意识形态及阅读习惯,同时也尽可能地顾及到原语的语言特色和文化传统,较好地传播了中国文化。我们认为其适应选择是双向的,是原语生态与译语生态的相生共融,他始终在两个翻译生态环境中保持最佳平衡。
二是译本不同。笔者没有选择葛译最出名的莫言“乡土小说”进行研究,而是对其最新译作——中国知名作家刘震云的《我不是潘金莲》[2]这样一部描写“中国官员的生态,包含着极为尖锐的对现实的干预,对人民疾苦的呼吁”[3]的官场小说进行平行文本分析。选择理由有两个。第一,莫言作品大家都已熟知,而刘震云作品较少被人关注。《我不是潘金莲》不仅最能代表译者最近的翻译风格,也体现他的最新尝试。第二,这部作品包含大量中国生活经验,是一部最能反映中国官场文化和农民官司题材的代表作,很符合葛氏的个人兴趣和英美读者的关注热点。小说围绕“李雪莲”为假离婚而上访的故事展开,讲述了官场的丑态和底层民众生活的真实场景。荒诞讽刺的故事情节,尖酸辛辣的人物对话,细致入微的心理描写都使该作品深深贴上了“中国特色”的大标签,译好实属不易,很值得我们研究。
20世纪60年代以来,人类社会渐渐从工业文明转型到生态文明。人类对自然环境的保护越来越重视,并引发现代学者的哲学思考。70年代,挪威生态学家阿伦·奈斯提出“深层次生态学”(Deep Ecology)及“生态平等共生”等重要理念,随后学者们的研究开始了面向生态整体观的哲学转向,同时也打开了翻译研究的思路。[4]
2003年,翻译理论家Michael Cronin在其著作Translation and Globalization中创造性地提出了“翻译生态学(Translation Ecology)的概念。[5]2004年,清华大学胡庚申教授又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指出了“翻译生态环境”的新术语,并在其《翻译适应选择论》中指出生态翻译学是从生态学的视角对翻译进行的“综观整合性研究”,翻译是“译者适应翻译生态环境的选择活动”。“翻译生态环境”是指“原文、原语和译语呈现的世界,即语言、交际、文化、社会以及作者、读者、委托者等互联互动的整体”,是“制约译者最佳适应和优化选择的多种因素的集合”。而翻译过程是“译者适应和译者选择的交替循环过程”,即译者对“以原文为典型要件的翻译生态环境的‘适应’和以译者为典型要件的翻译生态环境对译文的‘选择’”。[6]
2013年胡教授又出版专著《生态翻译学:建构与诠释》,对生态翻译学做出了全景式的描述与诠释。该书探讨了“翻译即生态平衡”“翻译即文本移植”“翻译即适应选择”等核心理念,指出生态翻译学是一种从选择与适应的角度对翻译本质、标准、过程、原则与方法进行解释—构建的以“译者为中心”的“翻译适应选择理论”。它强调“译者责任”,并关注“文本生态”。译者具有动态的双重身份,一方面接受翻译生态环境的选择与制约,另一方面又以翻译生态环境的“身份”实施对译文的选择与操纵,因此“翻译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译者对翻译生态环境构成要素的把握,及其对翻译生态环境的适应和选择”[7]。
笔者认为,从生态翻译学视角考察译文质量好坏,关键要看译者的翻译活动和翻译生态环境之间是否有着良性的互动和平衡,或者说,能否在复杂多样的翻译生态环境中做出最明智、最适时的适应与抉择。这里的翻译生态环境又是由原语生态和译语生态两个大环境组成的,不仅包括译语语言及译语文化,也包括原语语言及背后的文化以及诸多相关因素。译者如果不能在各种翻译生态环境里创造性地发挥译者主体性,使译文既不脱离原语生态环境,又能适应译语生态环境,译文就无法“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而译者主体性受到多维度因素的影响,在翻译活动中也就需要从多个维度选择适应双语翻译生态环境。[8]
本文拟从生态翻译学的视角考察葛浩文在保持译文和原文在语言、文化、交际翻译生态中的“平衡”,如何实现译文“多维转换”,从而进一步理解他为保留原语特色做出的种种“适应性选择”和“选择性适应”,力图证明其译作不仅在译入语生态环境得以接受,并与原语生态环境“和谐共存”。
莫言获奖后,葛译研究炙手可热。毋庸置疑,“没有几个译者能像葛浩文一样主宰着一种语言的当代文学(翻译)”[9],然而译界争论也很多,对其翻译的描述和评价也褒贬不一。有学者认为其译文有点过于“葛浩文化”了,[10]或者是“连改带译”(freely edited as translated)地背叛了原著,但笔者更认同孟祥春的观点,即葛浩文只是以自己的言说方式创造性地“重述故事”,用尽可能贴近原文风格独特的语言和语法结构再现作者的声音而已。[1]79葛浩文的Glocal Chimerican身份使他具有全球视野,能宏观把握中美两种文化,而在微观层面又能娴熟融合两种截然不同的言说方式。下文拟从微观三维层面,通过对其最新译作的实证分析,借鉴其成功平衡各种有利不利的翻译环境因素,从而获取最佳生态译本的经验。
从语言维层面看,葛浩文在翻译《我不是潘金莲》过程中,充分发挥了其Glocalism特质,对语言词汇以及句法形式进行了恰当的的适应与转换,“用标准的英语代替了标准的汉语”[1]79,完美再现了刘震云招牌式的“狂欢化”语言和冷幽默风格。
小说第四章是李雪莲下决心开始告状的人生转折点,为彰显其决心,刘震云以戏谑的口吻交代了她决心告状后认真干的七件事,描写很是诙谐幽默,各种句式夹杂其中,颇具刘氏风味。笔者以第七件事为例说明葛浩文在语言维上的适应与选择。
原文1:七,拜菩萨。一开始没想到拜菩萨。将孩子付托给孟兰芝后,李雪莲坐乡村公共汽车往回走,路过戒台山。戒台山有座庙,庙里有尊菩萨。先听到庙里高音喇叭传出的念经声,后看到许多男女老少往山上爬,去庙里烧香。李雪莲本来以为事情已经准备妥当,这时想到拉了一项:只顾准备人和人之间的事,忘了世上还有神这一宗。李雪莲赶紧让公共汽车停车,跳下车,跑到山上。庙里庙外都是人。进庙要买门票。李雪莲花十块钱买了门票,又花五块钱买了把土香。进庙,将土香点着,举到头顶,跪在众多善男信女之中,跪到了菩萨面前。别人来烧香皆为求人好,惟有李雪莲是求人坏。李雪莲闭着眼念叨:
“菩萨,你大慈大悲,这场官司下来,让秦玉河个龟孙家破人亡吧。”
想想又说:
“家破人亡也不解恨,就让他个龟孙不得好死吧。”[2]27-28
译文1:Seven:She prayed to the Bodhisattva.That thought had not occurred to her at first,but on the bus ride home after dropping off her daughter,she passes Mountain Jietai,where a Buddhist temple housed a statue of the Bodhisattva.She was attracted first by a sutra chanted by a loudspeaker.Then she spotted people,men and women,young and old,climbing the mountain to burn incense at the temple.Xuelian,who believed that her plan was foolproof,suddenly thought of something she’d neglected to consider,and that was the presence of deities in the world.After shouting for the driver to stop,she got off and went straight up the mountain.Visitors swarmed the temple and its grounds,entry to which required a ticket.She bought one for ten yuan and a bundle of incense sticks for five more.Once inside,she lit the incense,raised it over her head with both hands,and got down on her knees in front of the statue amid a crowd of kneeling believers.Everyone else was praying something good to happen;Xuelian alone prayed something bad to occur.She closed her eyes and intoned:
“Great and merciful Bodhisattva,please see that legal matter ends in the destruction of Qin Yuhe’s family.”
She paused,then added,“If that’s not enough,then let the son of bitch die a horrible death.”[11]20-21
原语文本很具刘氏幽默,李雪莲“只顾准备人和人之间的事,忘了世上还有神这一宗”及结尾处的“别人来烧香皆为求人好,惟有李雪莲是求人坏”都流淌着作者的戏谑与讽刺之情。译文既忠实于原作意图,一直顺着原作者思路往下译,保留了原文结尾处的“冷幽默”效果,又在用词和语言形式上兼顾了原语文本和译语文本的生态环境。
在词汇选择上,原语文本中“神”“菩萨”,还有“龟孙”等民间语言也体现了刘震云将语言置于民间、让“圣神”宗教与底层人物归于平等的狂欢化倾向。文中咒骂中带着赞美,赞美中实现着咒骂,这种狂欢化语言巧妙反映了小人物李雪莲的生活本真和本能欲望,令原语读者嬉笑过后引发更为严肃深刻的反思。
葛将其分别处理成“Bodhisattva”和“the son of bitch”,也是对原文污言秽语和戏谑调侃的灵活再现,即一一对译咒骂语言,保留搞笑色彩。原文中的“大慈大悲”到“家破人亡”,再到“不得好死”,这样独特的“打诨”“降格”“滑稽”的逻辑,虽未指向对人物事件的直接评判,但在虚构中消减权威和严肃,具有极大的讽刺性。译者也极尽可能保留原语的意义形式,选择“great and merciful”“destruction”和“die a horrible death”,在译入语生态环境中着力体现李雪莲祈求他人行恶运的嘲笑意味,形成译入语生态中的冷幽默效果。
而在句法上,原文几段都是以李雪莲为中心人物,汉语无主语句和非人称主语句的巧妙使用,使刘氏调侃表现得十分流畅生动,既符合小人物叨絮滑稽的一面,又避免了行文的拖沓平淡。葛浩文在译文处理的过程中,也基本照应原语句式,但适时补充人称代词和逻辑关系词,几乎句句都以she或Xuelian为主语,采用从句、关联词等英语的形合手段弥补汉语意合中的连贯性和逻辑性,对原文语言表达形式进行恰当的转换,让译语读者充分理解原语的内涵意义,实现了原文和译文生态环境的和谐共生。
从文化维层面上看,葛浩文非常关注双语文化内涵的传递与阐释,既照顾“西方市场”的需要,也不抛弃原文的“中国特质”,尽可能保留原作的文学异质。文本与文化密切相关,译者只有具备独特的文化眼光,敏锐辨别原语中的文化信息和“中国性(Chineseness)”,完美进行原语生态移植,才能获得文化内涵较一致、可读性较高的优质译文。
在《我不是潘金莲》中,刘震云虽然未对自然生态有直接显著的笔墨描写,但却形象生动地表现了中国官场的现实生态,其匠心独运而拟定的人名,合乎各类人物的个性和地位,正是小说原语生态环境的突出表现。葛浩文在英译小说的过程中把握译语读者的接受环境,做了灵活多变的处理,在不同方面和层次上做出语言和文化维双重适应性选择转换。
该小说有来自不同阶层的各式人物,人名设计极有深意。官员人物被特意命名为王公道、董宪法、史为民、荀正义、储清廉等,既包含作者对为政官员的普遍期待,也有讽喻官员言行与职务脱节的意味。葛浩文考虑到名字包涵的意义,为全面传达艺术效果,采取了第一次出现时先音译再意译,用双破折号隔开的翻译策略,如:
王公道 Wang Gongdao——Justice Wang
董宪法 Dong Xianfa——Constitution Dong
荀正义 Xun Zhengyi——Impartial Xun
史为民 Shi Weimin——For the people Shi
另一方面,普通百姓也是小说尽力描写的对象,像秦玉河、李英勇、孟兰芝、乐小义等。相比官员的社会文化地位,他们都是“小人物”,即使姓名本身有一定内涵意义,也显得不那么突出重要。葛浩文未采取补充意译解释的手段,而是直接音译为Qin Yuhe,Li Yingyong,Yu Lanzhi,Yue Xiaoyi等,意在显示普通百姓在社会生态中的弱势地位和微不足道。
当然,卫生院的“安静”在李雪莲与官员们发生正面冲突时,没有音译为An Jin而译成了Silence,“安静”双关意义被表述出来,委婉地讽喻了官民相处的微妙关系和官场生态:普通百姓相较官场官员只能保持“安静”,没有太多的话语权。这也是一定程度上选择保留原语生态的结果。
葛浩文选择意译官员、音译小人物姓名的做法,既体现小说中故事人物所处的社会生态及命运,又还原幽默荒诞的原语生态环境,照顾到西方读者的理解接受力,形成易被译语读者接受的译语生态环境。
笔者还发现,小说里的人物多次用“潘金莲”“窦娥”和“小白菜”三个古代女性形象“命名”李雪莲,甚至在一些官员的对话里三者形象也多次同时出现。
首先值得一提的是书名的译法。严格地说,这是“潘金莲”第一次出现在读者视野里。葛浩文将其译成I Did Not Kill My Husband:A Novel而不是直接音译为I am not Pan Jinlian,是考虑西方读者对这一中国家喻户晓的人物非常陌生,而在封面上限于篇幅也无法加注解释。葛浩文极其艺术地融合主题及读者审美,既保留“潘金莲”的“中国性”,又成功制造悬念以吸引西方读者的眼球,引发其阅读兴趣。尽管原文那“欲语还休”的意味有所丧失,却让人不能不赞叹是到位的翻译,甚至在交际维层面也形成原文和译文生态环境的“共融”。
其次,李雪莲曾自比为“窦娥”,文中第一次出现时尽管原文没有任何字面解释,葛浩文选择增额翻译,并自行补译了元剧名《六月飞霜》。当厕所妇女对李雪莲被冤枉为“潘金莲”,以其作比“小白菜”,表达她对李雪莲的同情时,葛浩文也增补了“小白菜”所处的时代背景,以弥补原文中历史文化内涵的隐藏,使原文生态在译文中得到充分展示。
原文2:真假不重要,关键是,我是李雪莲,我不是潘金莲。或者,我不是李雪莲,我是窦娥。[2]71
译文2:But real or sham was secondary in importance to the fact that she was Li Xuelian,not Pan Jinlian.Even better,she was the martyred heroine Dou E in the yuan drama Snow in the Midsummer。[11]55
原文3:简直是当代的“小白菜”呀。比清朝的“小白菜”还离奇的是,她竟然要告她自己。[2]97
译文3:She is a modern-day“Little Cabbage”.No,even stranger than the Qing Dynasty Little Cabbage,because she is even pressing Charges against herself.[11]75
“窦娥”和“小白菜”都是首次出现,葛浩文不是简单地从语言形式上进行人物名称的音译,而是考虑到译语读者对原语历史文化的空缺,适时增译了相关内容,在语言、文化层面均实现了适应性选择转换。
其实,“李雪莲”到底是不是“潘金莲”“窦娥”“小白菜”或者什么,这个问题只对李雪莲本人产生影响。小说中的其他人并不看重这些名称符号的能指,而看重这些名字无限延宕且未曾直接道明的所指,如“真假离婚”“偷情通奸”“蒙冤受屈”等等。这些名词在原语生态环境中给读者充分的想象空间和思考。
葛浩文选择增额翻译“Dou E”和“Little Cabbage”两个人物,在译入语生态中创造出相对新奇陌生的角色,让感兴趣的读者去想象或找寻其含义,在一定程度上给译语读者带来不同的阅读体验,也间接强化了“Li Xuelian”这个人物本身在译作所处的生态环境中的重要地位和效果。这种多维度适应在传递原语生态文化内涵的过程中实现了译者最佳适应和优化选择,使原语生态与译语生态达成“和谐共存”。
从交际维层面看,葛浩文在翻译时非常注意适应原语和译入语的交际意图,除语言信息转换和文化内涵传递之外,把选择转换的侧重点放在交际层面上,关注原文的交际意图是否在译文中得以体现。在这部译作中,葛浩文精准把握了刘震云写作的主要目的,原样复制了一些官吏明哲保身、愚蠢之极的搞笑嘴脸,也极尽可能保留了作者刻意设计的种种荒诞的故事情节和戏谑口吻,原文真实的交际生态环境得以充分再现。
小说的第二章里,有一段王公道为劝阻李雪莲上访而故意攀亲戚套近乎的描写,既将王公道的人物性格及形象刻画得活灵活现,也真实再现了这些官员别有用心的交际手段。汉语社交称谓中,人们有用亲属称谓称呼非亲属成员的习惯,以营造一种熟悉亲昵的交际氛围,或故意套近乎以达成某种目的。相比而言,英语社交场合,不管是正式还是非正式的,非亲属成员之间很少用亲属称谓称呼对方。[12]葛在译作中利用这一点较忠实地转换了原文交际信息。
原文4:王一边躲着李雪莲的扫帚,一边抢李雪莲的扫帚;抢过,一边帮李雪莲扫地,一边说:
“大表姐,就算没困难,咱们是亲戚,我就不能串门了?”
李雪莲:
“嘴里别‘姐’呀‘姐’的,你一法院院长,我听着心慌。”
王公道拄住扫帚:
“那咱们得论一论,前年过世的,马家庄的马大脸,他是俺舅,你知道吗?”
李雪莲:
“他是不是你舅,不该问我,该去问你妈。”
王公道:
“马大脸他老婆的妹妹,嫁到了胡家湾老胡家;你姨家的一个表妹,嫁给了她婆家的叔伯侄子;论起来,咱这亲戚不算远。”[2]110-111
译文4:She stood up and put her broom to work.Wang Gongdao jumped off his bench and scurried out of the way.He grabbed the broom to help sweep.
“I am glad to hear that,Cousin,but as family,can’t I drop by to say hello?”
“Please stop calling me‘cousin’.It unsettles me to hear that from a chief justice.”
Wang stopped the movement of the room.
“Well,let’s see about that.Big Face Ma from Ma Family Village,who died a couple of years ago,was my uncle.Did you know that?”
“Why ask me?”Xuelian said.“Go ask your mother.”
“The younger sister of Ma’s wife married someone in Hu Family Bend,while a cousin in your aunt’s family married the nephew of her mother-in-law’s uncle.Which makes you and me only slightly distant cousins.”[11]91
以上这段小说对白涉及较为复杂的人物亲属关系及其所暗含的交际关系。王公道绞尽脑汁,试图以论亲戚来拉近与李雪莲的关系,阻止其上访。其真实的交际意图看似隐晦实则可笑。葛浩文在翻译众多亲属称谓过程中,着重考虑译语读者的文化背景和接受能力,没有拘泥于“cousin”与“大表姐”“姐”“表妹”在性别亲属等方面的不完全对等,放弃了原语生态中的部分内涵,灵活运用,实现交际视域的选择转换,与译文的语言生态环境相适应,使之符合译语的交际习惯,却同样达到了原语想表达的真实交际效果。
对白中葛浩文用“uncle”来处理“舅”“叔伯”的亲属称谓也是交际维适应性选择转换的例子。译文不会因为过度交代语言文化背后的内外亲疏关系,而显得拖沓繁冗,反而更好地帮助了西方读者理解原语生态环境中独特的交际目的。
生态翻译学认为翻译是“译者适应翻译生态环境的选择活动”,突出了译者的中心主导地位,为翻译研究打开了一扇新的窗口,能够帮助我们客观全面地解释翻译现象,尤其是译者的翻译活动。因此,在解读《我不是潘金莲》译本时,我们更该关注译者在特定的翻译生态环境中的适应与选择,而非孤立片面评价其翻译策略和方法,或是简单局限于语言层面的规定性批评和比较。从生态翻译学的视角解读译者的具体翻译操作,我们发现,葛浩文的“适应性选择”和“选择性适应”都是其基于原语生态和译入语生态的综合考量,都体现了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注重“三维转换”的最佳契合,使原文得以再现的同时,也使译文在其生态环境中得以接受,最终实现原语文化和译语文化“和谐共存”。只有真正达到原语与译语生态的相生共融,才能化解南橘北枳的尴尬,使译文即可读又神似。这是很值得我们本土译者借鉴和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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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罗海丰]
An Analysis of Howard Goldblatt’s I Did Not Kill My Husban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logical Translation Theory
ZHANG Yan1,ZHU Xiaoling2,JIN Yan3
(1.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Gunagzhou University Guangzhou,Guangdong 510006,China;2.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Shanghai Maritime University,Shanghai 201306,China;3.Foreign Language Department,Chengdu Sport University,Chengdu,Sichuan 610041,China)
Abstract:Howard Goldblatt is a culturally glocal Chimerican.His success lies not only in his translation strategy of domestication but also in his adaptation of both original language and target language ecological environment.This thesis analyzes Howard Goldblatt’s new translation I Did Not Kill My Husban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logical translation theory.The authors find that Howard Goldblatt’s translation best tries to adapt a bi-cultural ecology environment and maintains the Chineseness of Chinese literature by skillfully applying all kinds of translation methods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language,culture and communication transformation.
Key words:ecology environment;Three dimensional transformations;Howard Goldblatt;I did not kill my husband;reading habit;the language environment
中图分类号:H3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394X(2015)12-0078-06
收稿日期:2015-08-30
基金项目:国家留学基金资助项目(201309945006)
作者简介:张艳,广州大学副教授,从事翻译理论与实践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