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梨
摘 要: 如果将周玉田先生和寿镜吾先生比较来看,就可以知道学子真正厌恶的是教学内容的单调乏味,厌恶的是不能启迪人的思想的刻板背诵。那些能够触及孩子心灵,能够唤起他们思考欲望的教学内容,不管是古代的还是现代的,都是孩子需要并且喜欢的。文章对《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的寿镜吾先生形象进行具体分析。
关键词: 教育创新 启迪思想 教育生命力 文化传承
1926年,鲁迅先后写成10篇回忆性散文。到1927年夏天,鲁迅把这十篇文章编成《朝花夕拾》一书。书里一共记述了三位老师形象。第一位是鲁迅的启蒙老师,其叔祖周玉田。第二位是三味书屋的寿镜吾先生。第三位是日本的藤野严九郎先生。鲁迅对三位先生的态度不一。他用一贯的嘲讽语气,称周玉田为“引导青年的前辈”。藤野先生则是最使“我”感激,给“我”鼓励的一个。至于寿镜吾先生,多年以来,争议颇多。有人认为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好老师,因为他方正、质朴、博学。有人认为他不懂得儿童心理,是扼杀儿童求知欲和好奇心的封建教育的卫道士。
我就《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课文中的文字记载,从三方面解读寿镜吾先生。
一、寿镜吾拒不答“怪哉”
“知无不答,答无不尽”,在我们看来不仅展示了教师的博学,更体现了教师教学的认真负责。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却记录了这样一个细节:“先生,‘怪哉这虫,是怎么一回事?……”我上了生书,将要退下来的时候,赶忙问。“不知道!”他似乎很不高兴,脸上还有怒色了。
寿镜吾先生明知而故意不答,确实挫伤了一个少年的求知心。鲁迅写道:所谓不知道者,乃是不愿意说。年纪比我大的人,往往如此,我遇见过好几回了。这些文字写出了少年鲁迅内心的一些不满。在教参上,这段文字被解读为:刻板的封建教育扼杀了学子的求知欲和好奇心。真有这么严重吗?如果这是事实,那么少年时候的鲁迅大概是要厌学了。但事实是“先生最初这几天对我很严厉,后来却好起来了,不过给我读的书渐渐加多,对课也渐渐地加上字去,从三言到五言,终于到七言”。这分明是说少年鲁迅非但不厌学,反而愈来愈上进,功课进步极快,得到了老师的赞赏。
可以想见,鲁迅并不因此而厌恶先生,而是尊重先生的选择,认真学习。所以,不满是有,至于因此而扼杀孩子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是不符合实际的夸大之词。
真正扼杀他求知欲望的也不是没有。
在鲁迅著的《二十四孝图》中有这么一段话:我们那时有什么可看呢,只要略有图画的本子,就要被塾师,就是当时的“引导青年的前辈”禁止,呵斥,甚而至于打手心。我的小同学因为专读“人之初性本善”读得要枯燥死了,只好偷偷地翻开第一页,看那题着“文星高照”四个字的恶鬼一般的魁星像。
这段文字里的塾师是谁呢?从“小同学读人之初”我们可以推断,此位塾师当是鲁迅的启蒙老师——叔祖周玉田先生。在《五猖会》中,鲁迅写道:所谓书,是指我开蒙时候所读的《鉴略》,因为我再没有第二本了。……这样的书,我现在只记得前四句,别的都忘却了。
从这两件事来看,单调刻板肤浅的教材和刻板敷衍的老师才是学生厌学的根本。
寿镜吾是怎样一位先生呢?《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鲁迅这样写寿镜吾先生:我对他很恭敬,因为我早听到他是本城中极方正、质朴、博学的人。
寿镜吾,名怀鉴。绍兴城内都昌坊人。他20岁中秀才,因为愤于当时清政府腐败,绝意仕进明志,在家中设馆授徒,年收学生不过8人。因为他注重启发学生思考,选授课文注重文采,因其异于传统,被人讥为“离经叛道”。
他所授课文,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可见一斑:于是大家放开喉咙读一阵书,真是人声鼎沸。有念“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的,有念“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的,有念“上九潜龙勿用”的,有念“厥土下上上错厥贡苞茅橘柚”的。这里有《论语》,有《幼学琼林》,有《周易》,有《尚书》。一方面可见寿镜吾先生之博学,另一方面看到学生的学业水平是有差异的,应当是寿镜吾先生根据学生的实际学习能力做出的调整。这本是因材施教的一个实例,但是多年来教参上把它作为封建教育教学内容佶屈聱牙,完全脱离学生实际的一个反面例子,以此批判了封建教育不顾学生需求的功利性教学手段,这显然是不公道的。因为从少年鲁迅学业不辍和进步来看,寿镜吾先生的博学和在当时极富创新意味,以启迪学生思想为主的“封建”教育是鲁迅接受并喜爱的。
二、寿镜吾朗诵《李克用置酒三垂冈赋》
鲁迅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写:只有他还大声朗读着:——“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文章,因为读到这里,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许多年过去了,鲁迅依然清晰地记得寿镜吾先生诵读时的音容形貌,诵读的字字句句。这些深深地刻印在他心上的情境,应该是源于他对老师的崇敬与爱戴。
《李克用置酒三垂冈赋》是清刘翰甄别南菁书院同学时所写,气势恢宏,意气风发。赋中的朱全忠即朱温。此人原参与黄巢起义,屡立战功,后来又为自己生存前途杀了监军,降唐。唐僖宗赐全忠表其忠义。起初,朱温和李克用联手击败黄巢,后来朱温叛唐建后梁。封李柷为济阴王,次年又杀李柷,自此唐朝结束289年的统治,中国进入五代十国时期。
朱温阴险狡诈,唯利是图,凶残放纵,背信弃义,为后世所厌弃。刘翰在赋中写李克用之子大败梁军称赞道:先君之愿克偿,佳儿之功益著。
鲁迅在三味书屋的求学时间应该是1892—1898年,其中1893年秋后因祖父下狱离家暂停学业,1894年夏即重返三味书屋,首尾有6年左右的时间。这六年间,中国局势动荡,洋人飞扬跋扈,清廷丧权辱国。寿镜吾先生高歌此赋,结合他绝意仕进,开馆授业,精选学子的行为,岂不正是寄希望于青少年,希望文化传承,精神不灭,壮大国力?成年后的鲁迅,亦如寿镜吾先生,关心与爱护青年,倾全力于教育事业,一生致力于国家的壮大。谁能说,鲁迅的忧国忧民之情与寿镜吾先生的言传身教没有关系呢?endprint
可惜,教参上很多年来一直将“师生共读”这一情节,解释为教学内容完全不符合儿童实际需要,顺便批判了封建教育对儿童身心发展的束缚。
其实,公允地说,鲁迅对封建教育刻板的一面,尤其是忽略教育心理,不尊重孩子成长需求这方面是不满的,在一些文章中也都有体现,但因此就认为他批判封建教育,我认为是不正确的。如果将周玉田先生和寿镜吾先生比较来看,就可以知道学子真正厌恶的是教学内容的单调乏味,厌恶的是不能启迪人的思想的刻板背诵。那些能够触及孩子心灵,能够唤起他们思考欲望的教学内容,不管是古代的还是现代的,都是孩子需要并且喜欢的。
鲁迅先生多年后依然能够记得少时的课堂情境和相关内容,就足以证明,寿镜吾的教育是有生命力的,是能够启发孩子心智的教育。
三、寿镜吾和藤野严九郎的异同
寿镜吾和藤野严九郎都是鲁迅极尊重的先生。他对前者是“很恭敬”,对后者是“最感激”。寿镜吾生活在清朝衰朽腐败的末年,绝意仕进,寄希望于儿童少年重建强大的中国。他重视中国传统文化道德的教育,但不愿与时共进,拒绝接受新文化与新知识,是一个有着强烈爱国主义情感的学究。藤野严九郎生活在明治维新后强大的日本国,他教学严谨,对工作认真负责,注重培养学生的科学精神,摒弃了狭隘的爱国主义情感,对来自中国的学生毫无偏见,是一个有着博大胸怀的学者。
在仙台学习两年后,鲁迅决定弃医从文。他说:“我的梦很美满,预备卒业回来,救治像我父亲似的被误病人的疾苦,战争时候便去当军医,一面又促进了国人对于维新的信仰。”但他在仙台讲堂里观看了一些时事的片子后,学医的想法有了改变。他说:“从那一回以后,我便觉得医学并非一件要紧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是,我那时以为当然要推文艺,于是想提倡文艺运动了”。
藤野先生开阔了鲁迅的视野和胸怀,让他可以用更广博的角度看待祖国。寿镜吾先生的爱国热情和强调启发学生思想的教育方式则培养了鲁迅“忧以天下”的使命感。这两位先生都值得我们尊敬和学习。在过去的课堂里,有的老师过于强调三味书屋封建式教育的弊端,反而忽略了旧时代一位普通教师在教学方式上的创新和巨大人格魅力。从寿镜吾先生身上,我们看到了一位教师对学生所能产生的巨大影响,这是值得每位教师学习和探究的。从这两位先生身上,我们看到的是教育教学的独立创新,是对人类文明的尊重和推进,是知识的传承,更确切地说,是为全人类幸福而奋斗的大胸怀大视野。这样的教育态度应该成为每一位教师奋斗和追求的目标。
寿镜吾不是一位完美的教师,他的拒绝新知识的不科学态度是我们所反对的。但是,他学识渊博,品格高洁,爱憎分明,以天下为己任。他在教学中坚持以启迪学生思想为重,因材施教,不故步自封,他的这种教育的独立精神值得每一个为师者学习。他的所行所为,无愧于“人师”二字。
参考文献:
[1]鲁迅.朝花夕拾.苏州大学出版社.
[2]清刘翰.李克用置酒三垂冈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