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瀚调唱词中的地域情

程春慧，高霞

（内蒙古大学，内蒙古呼和浩特，010070）

漫瀚调，是内蒙古西部地区具有浓郁乡土气息的地方民歌，产生于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准格尔为旗。蒙汉两族人民在长期的生活劳动过程中，思想文化也进行着交流与碰撞，于是在促进当地农业经济发展的同时，也促进了蒙汉两族民歌艺术的交流与融合，漫瀚调更是准格尔旗蒙汉两族人民长期和睦相处、民族团结的象征[2]。作为一种民歌，漫瀚调是汉族人民在晋陕地区的“信天游”“二人台”等的基础上，不断学习蒙古传统曲调，并填词演唱的。唱词以汉语为主，但又吸收了蒙语词汇。这些唱词质朴无华，但却真切而深刻地反映了当地蒙汉人民的社会生活与思想感情，人民想什么就唱什么，关心什么就唱什么，散发出质朴的乡土气息和民族韵味，是当地人民群众最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

一个地方的方言土语会对这个地方的民间音乐产生直接或间接的影响。“漫瀚调之乡”—准格尔旗的地方语言属于晋方言区内的大（同）—包（头）片[4]。用方言演唱的漫瀚调唱词质朴、真实地记录了许多年来当地人民群众的生产生活，这些地方语言来自当地人民经济、文化、生活、地理等方面，是人民群众思想文化的体现。民歌唱词就是人们的口头语言，可以说漫瀚调的唱词是记录准格尔蒙汉人民民族团结、共同繁荣的活化石。漫瀚调歌手在演唱过程中会自然而然地把准格尔方言中的语音、声调、地方俚语及称谓语等带到唱词中，这些词具有极其鲜明的地域色彩与独特韵味，以下从语音、词汇两方面谈一谈方言在漫瀚调唱词中的体现。

一、语音

语音是人类说话的声音，是语言的物质外壳。社会性是语音的本质属性。鄂尔多斯准格尔方言中有许多字、词的语音并不是现代汉语的语音，在漫瀚调的唱词中就保留了大量的古音，这也是语音的社会性在方言中的体现。在不同的方言中用不同的语音形式来表达同一个字或词。这一类词非常具有代表性，是多少年来的当地人民群众的语言习惯。

例：① 瞭不见亲亲（哎呦呦 哎呦 呦呦）上（个）房片（咳）。

房片：即房顶。“片”发“瞥”piē音

② 嗓子本不大（呀），又（上个）不高（咳），（要圪上那个）唱

1. 带“圪”的一类

例：① 圪咪咪眼窝圪噘上（个）嘴，眼睫毛一动弹尽是鬼。——《柳树滩》

② 骑马遇上土圪楞，交朋友要先交心。 ——《新交

两声向你（呀）学（哎）。——《双满意》

学：方言，发“淆”xiáo音。

③ 西山上没路采荒来，因为那个亲亲扯烂一双鞋。——《因为亲亲扯烂一双鞋》

鞋：方言，发“孩”hái音。

上文中“片”和“暼”“学”和“淆”及“鞋”和“孩”等，这些字反映了古声调在方言中的留存。“学”读为“xiáo”是古韵的保留，“鞋”读为“hái”反映了古声母喉音的演变在该地与普通话的区别。这些音唱出来更亲切，更贴近生活，如果用现代汉语中“piàn”“xué”及“xié”的音唱出来就体现不出当地方言的古色古香了，这也正是漫瀚调唱词的特色所在。

普通话中的声调有“阴平”“阳平”“上声”及“去声”，而在准格尔方言中还保留有“入声韵”。本文就典型的“a”韵和“e”韵进行阐述，如：

例：①“a”韵 ：炉炉里烧火炕洞洞热.，眼里头看见妹妹由不住个乐.。——《甚宝也不如小妹妹好》

②“e”韵： 新瓦房房向阳坡.，瞭不见院墙果树遮.。——《你觉见稀罕海开串》

“a”韵除了“热”和“乐”还有“邋遢”“瞎说”“方格格”等，“e”韵除了“坡”和“遮”还有“绿”“哭”及“日怪”等，由于它们连续发出短促的字音，所以演唱时其声响是很活跃跳动的，也很生动形象地表明了其地方风格。

二、词汇

（一）地方俚语

在漫瀚调唱词中经常有一些在外地人民看不太懂的词汇，如“跌旦壕壕”，这些带有戏谑色彩和乡土气息的词语就是地方俚语，可以说这类词是漫瀚调唱词的灵魂。正是这些词的使用，使漫瀚调唱词独特的地方色彩和语言风格表现了出来，让人一听，就知道是某一特定区域环境与文化背景中土生土长的民间文化特产。的妹子如娘亲》

2. 表地方

例：[1]场面里睡觉，没呀么没依拦，这二年才把那心呀么心放宽。——《庄户人这会儿有吃穿》

3. 表食物

例：[1]① 那天（那个）眊（嘞）你那个又呀又碰上狼（哎），差一点（那个）喝了哥哥的狼（呀）圪狼拌汤。——《西山活要命》

“拌汤”即用面粉搅拌成小疙瘩状做成的汤，“狼拌汤”比喻被狼吃掉。

② 羊肉白面锅贴子，哥哥没钱我贴着。 ——《踢开大门你齐上炕》

“锅贴子”是用白面做成条状贴在锅上的一种食物。

还有一些词极具方言色彩，动词如“瞭”“眊”“品兑”“叨啦”，名词如“阳坡”“春期”。

（二）称谓词

在准格尔的方言土语中，经常会出现“亲亲”“娘娘”以及“大大”等一类表示对亲人称呼的词，这类词朴实真切地表现了人与人之间那种零距离式的亲切感。在漫瀚调唱词中运用这类词就更直接、形象地表达演唱者之间及与台下观众的亲近感。

例：① 你问亲亲在哪住，要吃开河蓿亥树。——《准格尔旗的妹妹是活宝》

亲亲：是对爱慕的人的一种称呼。

② 挑准的人家挑准的汉，娘老子不给两眼看。——《寻不上号男人活守寡》

娘老子：是对父母不太尊敬的俗称。

（三）叠词

漫瀚调的语言是在吸取群众口语的基础上锤炼而成的，其中采用了大量的叠词，这些叠词大多是方言词，是当地人民对日常生活中所见事物景象绘声绘色的的描述，是当地群众的口语习惯，如“死塌塌”“脆铮铮”“忽煽煽”“黑圪森森”等，这些词唱起来朗朗上口，听起来声声悦耳，节奏明快并富有音乐美。本文将漫瀚调唱词中的叠词分为以下几类：

1. 动词式叠词

例：① 二少爷主张搞革新，要栽树树先栽人。——《二少爷招兵》

② 端上月饼拿上瓜，绕弯弯进了妹妹家。——《五十里来回眊妹妹》

2. 形容词式叠词

例：① 三春气顺着黄河畔畔走，平衍衍的滩地能踩出油。——《准格尔旗尽是宝》

② 黑.圪森森头发白圪生生牙，大码辫子脑后搭。 ——《海莲花》

3. 象声词式叠词

例：① 嘶喽喽刮了一场风，永远不忘党的恩。——《共产党为咱打天下》

4. 名词式叠词

例：① 石榴溜花开石榴溜树，实心心留你留不住。——《哥哥不来捎句话》

② 戗风风刮得浪花花翻，坐船容易扳船难。——《打渔划划》

这类词乡土气息浓厚，唱词时而婉转含蓄，时而热烈奔放，言尽意不尽，生动活泼地体现了漫瀚调口头文学的语言艺术美，同时这也是演唱过程中的需要。

（四）衬词

在漫瀚调的演唱过程中歌手经常在歌词的实词前、中或后位置随意添加诸如“呀、呀么、哎呦哟、哎嗨哟、哎呦、哎嘞”等衬词。这些衬词是为完整表现歌曲而穿插的一些衬托性词句，有的有实际意义，有的没有实际意义，但是在演唱过程中对渲染歌曲气氛、活跃歌者情绪、加强歌曲的艺术表现力方面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龚琳娜在演唱歌曲《忐忑》时，整首歌没有一句实际意义上的歌词，只有“啊哦诶”“哎咿呀”“滴个带”等衬词，但丝毫没有减轻歌曲的光彩。下面就从文学意义这一角度分析漫瀚调唱词中的衬词。

1. 一般衬词

例：① 蔚琳花的智慧呦。——《蔚琳花》

② 沙圪堵点灯（呀）杨家湾明。——《二少爷招兵》

2.称谓性衬词

例：[3]① 荞麦（那个）开花（哎呀亲.亲.）一片片白，丰收的歌儿（哎呀亲亲）唱起来。——《丰收歌唱给共产党》

② 喜鹊鹊（了那个）落在（哥哥哎）窗根，（呦来呵）走的（你来那个）坐的（哥哥哎，妹妹呦）思慕上个你。

3. 表意性衬词

例：① 叫一声老朋友哎呦呦老朋友叫一声老伙计，如今为朋友为呀为朋友是一个好机会。

② 前半夜想你煽不熄灯呦哎，后半夜想你翻不过个身呦哎。

4. 重复性衬词

例：[3]① 一对对鸳鸯（哎呦呦哎呦呦）顺（圪）水水漂，唱山曲曲儿没留下个（哎呦呦哎呦呦）单（圪）爪爪。——《哎呦呦》

这些衬词的运用生动、形象地表现了唱词的语言魅力，是演唱者演唱情绪的需要。但从严格意义上讲，漫瀚调唱词中衬词的音乐性大于文学性。[2]众所周知，“即兴演唱”是漫瀚调的主要特色，一曲多词，一词多曲的现象很普遍，不同的演唱者在不同的场合下依据不同的心境自由发挥、随意改编或创作。因此在演唱过程中运用大量衬词既是演唱者情绪的需要，也是歌者换气、休息的需要，更是给自己留有思考余地、进行过渡的一种创作技巧。如“你拉上胡琴呀 哎呦呦 哎呦呦 哎呦哟我哨上梅，咱二人抖两声 哎呦呦 哎呦呦 哎呦呦二流流水。”（《烧酒本是美人泪》），演唱者在唱这些过渡性的衬词时，可以考虑接下来将要唱的词。

三、结论

无论是从语音方面还是词汇方面，不难发现在漫瀚调的唱词中受方言影响的地域特征特别明显[2]。唱词中的“圪梁梁”“圪峁峁”“黄河”“河套”“窑”“炕”“马”等表现了明显的黄土、黄河和草原文化特征，具有鲜明的地域性和民俗生活性。也正是这种特性才造就了我们中华民族文化艺术的多样性，漫瀚调作为其中的一朵艺术之花熠熠生辉。我们真心希望这颗载有民族情与地域情的花朵能够常开不败。

[1]赵星.蛮汉调研究[M].内蒙古：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2.

[2]杜荣方.漫瀚调艺术研究[M].内蒙古：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6.

[3]廖奔.中国民歌[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11.

[4]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中国音乐家协会.中国民间歌曲集成内蒙古卷（下）[M].上海：人民音乐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