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刚,冯 婕
(武汉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武汉 430081)
谭恩美,祖籍广东台山,上世纪50年代出生于美国加州奥克兰。成长中谭恩美似乎充满矛盾和挣扎:美国是民主自由之地,但上世纪60,70年代却种族问题严重,白色人群的异样态度成为敏感华裔少女心头的负担。她一方面努力建立自信,融入主流群体,一方面要面对母亲望女成凤的压力。上世纪上半叶中国战乱,美国相对安宁,不少华人来到美国寻找失落的梦想。谭恩美的母亲是其中一位。中国痛苦的记忆增加了母亲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儿女有所成就的渴望。中国的家教传统要求小孩听话乖顺,父母通常严厉有余,赞誉不足;目睹美国父母对子女的民主态度,反观自己的母亲连英文都说不好,还居高临下地管束自己,女儿们心里愤愤不平。青少年时代的谭恩美跟母亲的关系一直很紧张,她无法理解母亲,母亲夹杂着中文的英语尤其让她头疼。在经历了叛逆困惑的青春期后,谭恩美完成了大学学习,取得了语言硕士学位。离开学校后她从事文字工作,三十三岁开始写小说,1987年根据母亲和外婆的经历写成《喜福会》(下称《喜》)。1989年该书出版并引起轰动。
分析《喜》成功的原因主要有两方面:一方面,作品讲述了四个华裔家庭里母女间的矛盾故事,以母女间微妙的感情冲突为主要描写对象,在美国当时的华裔文学圈里尚属新鲜事物;对四位母亲过去在中国不平经历的描述,使对东方文化感兴趣的美国白人读者的好奇心得到极大满足;另一方面,作品中,坚持不同文化观念的少数族裔的代际冲突最终走向了缓和,这样的情节安排对美国移民社会里的不同文化群落相当有吸引力,对于多元文化共存的格局中,文化态度举棋不定的各个族群有很好的示范意义。《喜》中的人物性格特质体现了多元文化主义和文化中心主义倾向。母女冲突及最终的和解表明,谭恩美在两种文化心理的彷徨中选择了前者,说明她在处理异质文化的接触乃至冲突中,秉持积极、平等、宽厚、包容的态度;这种态度带来了谭恩美作品中对东方文化身份的追索与对东方文化认同感的确立。《喜》为实现东西方文化的有效互动和交流提供了一个足够大的可能性空间,在这个时空里,谭恩美给读者提供了她自己认同的消除文化屏障的可能途径。
文化中心主义(Ethnocentrism)起源于希罗多德关于希腊人与波斯人的记载,文化中心主义论者倾向于将人类社会划分成各种各样的群体,同一群体有近似的社会特征,他们认同其中一个或数个群体,同时将其他群体视为“对立认同”——即具有对立性质的认同,任何社会群体对外部群体的偏见态度和敌对心理都是文化中心主义的表现。多元文化主义(multiculturalism)是近些年在美国非常流行的一种文化运动,内容丰富,影响深远,对美国过去流行文化“熔炉论”产生很大冲击。二战以前,美国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生活主要由盎格鲁撒克逊主流文化群主导,流行的是“文化一元论”,“熔炉论”。战后,美国经济飞速发展,民权运动活跃,推动了美国社会政治经济结构的变革,美国少数族裔的自我意识和民族意识不断被唤起,有经济影响力的少数移民族裔开始抵制白人文化,这些固守本族传统的少数族裔促成了美国社会多元文化共存的局面。谭恩美典型的华裔家庭环境以及多元文化共同发展的社会环境,促使多元文化思维的种子很早就在她的思想里孕育生根,生长发芽并日趋茁壮。在同母亲及白人社会的互动碰撞中,谭恩美努力为自己的文化思想寻找最终的归宿。创作中,谭恩美通过充分汲取社会家庭土壤中的营养,将处于不同认知阶段的华裔少女与母亲间的复杂心理隔膜描绘得栩栩如生。故事中的冲突和碰撞生动再现了不同文化群体对各自文化价值的坚持和追索。同时,这些冲突和碰撞又表现出最终走向融合的迹象。随着阅历和感悟的加深,对异质文化群体的文化包容度和认同感逐渐提升,不同文化体之间的屏障最终被打破,异质文化群体和谐相处。
《喜》中母亲和女儿间的矛盾冲突可以归结为东西方文化冲突,体现了各自的文化中心主义。四位华人母亲因为经历相似而惺惺相惜,组成了一个稳固的东方文化群体。他们所谓的“喜福会”,其实是几个家庭定期以麻将为主要娱乐的聚会。喜福会堪称是个中国文化社区。他们在一起聊天,互通信息,互相扶助,在白人统治的世界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欢乐空间。“喜福会”带有典型的东方韵味。麻将为漂泊的东方文化供给了生存的肥沃土壤。麻将这一四人组成的游戏在一次次聚会中,如同典型的东方食物一样,不断地强化着移民者的东方记忆。
谭恩美描述的母亲们都是在中国传统文化熏陶下长大的,中国传统文化的烙印深深刻在她们的思想里。比如中国千百年来的家长观念和孝悌思想。父慈子孝的传统要求父母慈祥,儿女孝顺。父母为子女全力付出是为人父母的责任;子女听从父母安排,被视为子女的义务。《喜》中,谭恩美选择了很多典型的中国式情节。如许安梅的母亲割下自己的肉给婆婆做药引;龚琳达两岁时,父母做主让她跟太原洪家定了娃娃亲。这种文化传统与美国社会强调的自由和民主形成强烈对比。在美国,任何人都不应该有超过他人的自由和权力。女儿们在美国的民主氛围中成长,思想上自然地受到浸染。作品中,中国母亲们试图用深深内化在他们血液里的中国式教育驯服这些吃汉堡喝可乐长大的“香蕉人”,这与内化在女儿们骨子里的美国价值观发生了激烈的碰撞。这解释了作品中波澜壮阔此起彼伏的母女斗争。
谭恩美成长于社会和家庭的二元文化。这种双重文化的差异给她的青春期带来了困扰。《喜》中,每一位女儿的成长,都充满了与母亲的离奇故事,正体现了谭恩美与自己母亲不同寻常的经历。龚琳达向邻居夸耀女儿薇弗莱·龚下棋获奖,这种所有中国母亲都津津乐道的事情让薇弗莱觉得不可思议,她让龚琳达闭嘴,因为她觉得自己被当成了炫耀的工具;龚琳达干预薇弗莱的感情和婚姻:她认定薇弗莱的男朋友马文不负责任,想拆散他们,结果薇弗莱一气之下跟马文私奔了;期望女儿吴精美成为神童,吴素云每天晚上测试精美的智力,还给别人做义工为精美换取免费学钢琴的机会,但精美内心却感到母亲不喜欢自己,所以激烈地反抗。从待人接物遵循的原则看,中美两国人差异迥然。中国人讲究中庸之道,含蓄委婉;美国人崇尚独立开放,精确率直。作品中女儿无法理解母亲想法的叙述比比皆是。这种母亲与女儿的隔膜正体现了二元文化环境中谭恩美充满困惑的青春年代。
谭恩美与母亲的冲突归根结底是文化中心主义造成的冲突,双方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文化信仰,排斥彼此相异的地方。另外,家庭的浸染赋予谭恩美些许中国文化的特质。这种文化双重性导致谭恩美在母亲与周围社会两种力量间摇摆不定,正是两种力量的共同作用塑造了华裔女儿们的文化认知。《喜》中成年女儿们经历了生活的磨砺,现实生活让女儿们变得成熟。他们逐渐体会母亲的良苦用心,开始从更广阔的视野审视个人,家庭甚至族裔的一切。
母亲和女儿间的矛盾根源在于对对方坚持的文化不了解并形成了“对立认同”;冲突根源是强弱文化相互作用时,彼此间的自然心理博弈,具体讲就是受压制文化群体为争取文化身份与权利而进行的斗争。作品中女儿与母亲的冲突是女儿为摆脱母亲的文化控制进行的斗争;母亲对中国传统的坚持是对周围强势白人文化的斗争。但是,当生活让女儿们对自己崇尚的美式文化产生了困惑和怀疑,当女儿们经历了诸多坎坷发现母亲依然守候在那,她们认识到了这份母爱的分量,过往的成见得到了释然,“对立认同”不复存在;生活的经历使女儿们对身边文化的态度从盲从转变为理性的判断。
谭恩美的独特心路历程在《喜》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没有她的华裔母亲,没有母女间的相处经历,就不会有内心如此丰富的谭恩美。从幼年,少年到成年,从彷徨,迷惑,到释然,谭恩美对东方文化的态度几经变迁,最终定格在精美踏上中国大地后与亲人相聚的欢笑里。不管是美国文化,还是中国文化,文化本身不存在孰优孰劣;对不同文化心理和内涵的理解还须用生活的路径去诠释。谭恩美将众多母女间的故事用很巧妙的方式娓娓道来,充实,鲜活,沉稳又从容,表明一颗曾经困惑彷徨的心灵已然走向成熟。小说《喜》正记录了这一心路历程的蜕变过程。
[1]Amy Tan,The Joy Luck Club[M].G.P.Putnam's Sons,1989.
[2]谭恩美著,程乃珊,贺培华,严映薇译.《喜福会》[M].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12).
[3]关玉红.从《喜福会》看中美家庭价值观的差异[J].作家杂志,2009,(6).
[4]姚刚.《喜福会》中母女关系走向和解的多元文化观解读[J].湖北经济学院学报,2012,(9).
[5]百度百科,文化中心主义.<EB/OL>http://baike.baidu.com/view/227142.htm,2013,(5).
[6]百度百科,多元文化主义.<EB/OL>http://baike.baidu.com/view/421314.htm,20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