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言语行为理论和会话合作原则试分析《傲慢与偏见》

黄红

摘 要： 《傲慢与偏见》以婚姻嫁娶、家庭风波为题材，通过巧妙运用讽刺性的对话，赋予全书轻快明亮、光彩夺目的喜剧气氛。本文从文体学的角度，特别是从言语行为理论和会话合作原则出发，分析了小说作者是如何通过这些理论深度刻画人物性格特征、人物情感和情节发展的。

关键词： 《傲慢与偏见》 言语行为理论 会话合作原则

引言

《傲慢与偏见》是18世纪末19世纪初英国现实主义作家简·奥斯汀的代表作。简·奥斯汀擅长描写人物对话，她可以巧妙地利用对话营造气氛，刻画人物，突出主题，推动情节的发展。这部小说语言机智风趣、清新流畅，人物对话富有戏剧张力，生动体现了人物的性格、情感和冲突。在描写人物对话时，简·奥斯汀主要利用会话合作原则的有意违反和各类引语的选择等手段。本文从奥斯丁·赛尔的言语行为理论和格赖斯的合作原则，对《傲慢与偏见》中的人物对话和行为进行分析，分析简·奥斯汀是如何借助这些理论与方法刻画人物性格、表达情感，为小说的主题服务的。

1.言语行为理论的内容及在小说中的应用

言语行为理论是约翰·兰索·奥斯汀（John Langshaw Austin）于1955年在美国哈佛大学所作的题为《论言有所为》（“How to Do Things with Words？”）的系列讲座中首次提出的。他认为词语、表达式和句子不是存在于真空中的，它们总是在实际情境中为了某种目的或意图而由人类创造、生成和使用。而且他认为语言不仅用来“陈述”、“描写”或“说明”，还通常是用来实施某一种言语行为。他提出了言语行为三分法，即言内行为（locutionary act）、言外行为（illocutionary act）和言后行为（perlocutionary act）。言语行为理论最感兴趣的主要是言外行为，而言外行为又分为直接和间接两种。前者指用行事动词（perform verb）和祈使、疑问及陈述三种句型表达命令、请求、疑问及叙事的行为，后者通过实施一个行为间接地实施另一个行为，听话者理解言语行为主要依据常识、共享信息和一般推理能力，评价言语行为的“适合条件”（felicity condition）。赛尔发展了言语行为理论。他把适合条件归纳为：命题内容条件（prepositional context condition）、前提条件（preparafory condition）、诚意条件（sinceritycondition）和根本条件（essential condition）。要使任何言语行为得以成立，必须满足这些条件。奥斯汀认为言语行为违反的适合条件主要有三种表现形式：（1）无效，即说话人的言语行为不符合规约或本人不具备发话条件；（2）无诚意，即说话人答应做某事，却不具备做某事的思想、感情或意图；（3）毁约，即言语发生后的行为与所得结果相反。

1.1无效的言语行为

在《傲慢与偏见》的第一卷第二十章，当班纳特太太得知女儿拒绝嫁给柯林斯时，她焦虑万分，把班纳特先生搬出来以此阻止女儿的行为，这儿是他们三人之间的一段对话：

“Oh！ Mr.Bennet，you are wanted immediately；we are all in an uproar.You must come and make Lizzy marry Mr.Collins，for she vows she will not have him，and if you do not make haste he will change his mind and not have her.”（1）

“I have not the pleasure of understanding you，” said he，when she had finished her speech.“Of what are you talking？”（2）

“Of Mr.Collins and Lizzy.Lizzy declares she will not have Mr.Collins，and Mr.Collins begins to say that he will not have Lizzy.”（3）

“And what am I to do on the occasion？—It seems an hopeless business.”（4）

“Speak to Lizzy about it yourself.Tell her that you insist upon her marrying him.”（5）

“Let her be called down.She shall hear my opinion.”（6）

Mrs.Bennet rang the bell，and Miss Elizabeth was summoned to the library.“Come here，child，” cried her father as she appeared.“I have sent for you on an affair of importance.I understand that Mr.Collins has made you an offer of marriage.Is it true？” （7）

Elizabeth replied that it was.（8）

“Very well- and this offer of marriage you have refused？” （9）

“I have，Sir.” （10）

“Very well.We now come to the point.Your mother insists upon your accepting it.（ 11） Is not it so，Mrs.Bennet？” （12）

“Yes，or I will never see her again.” （13）

“An unhappy alternative is before you，Elizabeth.From this day you must be a stranger to one of your parents.- Your mother will never see you again if you do not marry Mr.Collins，and I will never see you again if you do.” （14）

柯林斯会是班内特家中财产的继承人，这让班纳特太太心烦不已，只有让柯林斯娶伊丽莎白为妻，班纳特家的财产才能又回到班内特家。可是得知伊丽莎白拒绝了柯林斯的求婚后，班纳特太太十分生气，冲进丈夫的书房。她先发出两个命令，要求丈夫干预此事，随之进行解释，又发出警告（1）。班纳特先生用嘲弄的口吻声称没听懂，并且询问发生了什么事（2）。班纳特太太重复了伊丽莎白的宣称，而班先生并未理会妻子的命令，故意提出疑问，显得无能为力（4）。班纳特太太再次发出两个命令，一是让他同女儿谈话，二是让他坚决要求女儿嫁给柯林斯。班纳特先生表面上服从了第一个命令，喊来伊丽莎白（6）。他先做解释，并要女儿对柯林斯求婚和她拒绝接受这两件事进行确认（7）（9），表现出对班纳特太太的怀疑；对此，伊丽莎白做出了两次肯定的回答（8）（10）。更有趣的是，班纳特先生当着女儿的面，要妻子确认是她坚决要求女儿嫁给柯林斯的（11）（12），班纳特太太不但做出确认，而且发出威胁（13），强加于伊丽莎白，使她陷入滑稽的两难局面，因而使班纳特太太的第二个命令未能实施，属于无效的言语行为。

在奥斯汀的时代，通常妻子是不能命令丈夫的，而且父亲也不能强迫女儿违背个人意愿结婚。班纳特太太命令性的言语行为不符合这两个条件，因而她的言语行为属于无效，因此彻底失败。

通过这段对话我们可以看出，班纳特先生是个乖觉诙谐、变幻莫测且喜怒无常的人，而智力贫乏的班纳特太太和他生活了23年还是摸不透他的性格。

1.2毁约的言语行为

在《傲慢与偏见》第一章中，班太太向丈夫报告附近内瑟菲尔德庄园已被一个叫Bingley的有钱男人租住时，与丈夫之间有这么一段对话。

“My dear，...Netherfield is taken by a young man of large fortune ...”（1）

“Is he married or single？ ”（2）

“Oh！ single，my dear，to be sure！ A single man of large fortune； four or five thousand a year.What a fine thing for our girls！ ”（3）

“How so？ how can it affect them？”（4）

“how can you be so tiresome！ You must know that I am thinking of his marrying one of them.”（5）

“Is that his design in settling here？” （6）

“Design！ nonsense，how can you talk so！ But it is very likely that he may fall in love with one of them，and therefore you must visit him as soon as he comes.”（7）

“I see no occasion for that.You and the girls may go，or you may send them by themselves，which perhaps will be still better，for as you are as handsome as any of them，Mr.Bingley might like you the best of the party.” （8）

“My dear，you flatter me.I certainly have had my share of beauty，but I do not pretend to be anything extraordinary now.When a woman has five grown up daughters，she ought to give over thinking of her own beauty.”...（9）

“But consider your daughters.Only think what an establishment it would be for one of them.”...（10）

“Indeed you must go，for it will be impossible for us to visit him，if you do not.” （11）

这儿班纳特太太兴奋地报告这一消息（1），班先生问他是单身还是已婚（2），班纳特太太说是单身，这对女儿们是多么好的一件事。班（3）先生问：怎么会影响到她们呢（4）？逼得太太说出自己心中的打算，原来她希望Bingley先生能娶她家的一个女儿（5），而班先生却问：这是他打算来这儿住的目的吗（7）？班纳特太太认为先生简直是胡扯，她怎么能知道Bingley 住到这儿的打算呢？ 班纳特先生看上去似乎在问班纳特太太问题，实质是指责的言语行为，嘲讽与批评太太一心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有财产的男人。太太却回答说，Bingley 说不定会爱上一个女儿的，所以让先生早早地去拜访他（7）。

班纳特太太这一建议的前提是成立的，因为它符合社会规约，符合双方的利益（10），是有诚意的，符合言语行为的“适合条件”。 班纳特先生表面上拒绝了这一建议，并提出了反建议（8）。但从小说第二章来看，他却较早地拜访了Bingley，因此他的行为属于毁约行为，可见拒绝太太的请求并非出于他自己心里的愿望，使得话语的字面意义与发话意图不符，产生了言外行为。这显示了他喜欢卖关子的性格，他虽不赞成太太的势利与不顾廉耻，但也没有比太太更高明的办法，毕竟逃不了社会的制约。如不为儿女安排好，他一旦去世，女儿们便无家可归了，所以他也不得不为女儿们而拜访Bingley先生。

2.会话合作原则的违反在《傲慢与偏见》中的体现

美国哲学家Grice认为，在所有语言交际活动中为了达到特定的目标，说话人和听话人之间存在一种默契，一种双方都应遵守的原则，即合作原则（Cooperative Principle） 。合作原则要求每一个参加交谈者在整个交谈过程中所说的话符合这一次交谈的目标或方向。其具体表现为四条准则：（1） 数量准则（ the maxim of quantity） ，交谈中应提出适量的信息，不多也不少；（2） 质量准则（the maxim of quality），只提供最真实的，有充分依据的信息；（3）关系准则（the maxim of relation），谈话内容与话题有关；（4）方式准则（ the maxim of manner） ，传递信息的方式要清晰、简练、有序。奥斯汀有意违背了会话合作原则，产生了言外之意，为《傲慢与偏见》书奠定了幽默、讽寓的基调。会话准则的违反有多种情况：

2.1违反数量原则

在第三章一开始，班纳特先生已拜访过了宾利，班纳特太太及其女儿们因此已具有了与宾利交往的机会。然而班纳特太太及女儿们却还蒙在鼓里，这儿是他们夫妇之间的一段对白：

Observing his second daughter employed in trimming a hat，Mr.Bennet suddenly addressed her with，“I hope Mr.Bingley will like it Lizzy.” （1）

“We are not in a way to know what Mr.Bingley likes，” said her mother resentfully（2） ，

“since we are not to visit.” “Impossible，Mr.Bennet，impossible，when I am not acquainted with him myself； how can you be so teasing？”...（3）

“Nonsense，nonsense！ ” （4）

“I am sick of Mr.Bingley，”（5）

cried his wife.“I am sorry to hear that；... If I had known as much this morning，I certainly would not have called on him.... as I have actually paid the visit，we cannot escape the acquaintance now.”（6）

当班纳特先生谈到宾利会喜欢莉希的帽子，谈到可以把宾利介绍给其他人之类的话题时，谈话的对方（即太太和女儿们） 由于缺乏前提知识，先是对班纳特先生的话困惑不解（2），继而觉得荒诞不经（3）（4），最后班纳特太太自己都感到厌烦了（5） 。

这里可以看出班纳特先生有意违反数量准则，他有意隐瞒了谈话必须具有的一部分信息，即他已经拜访过宾利（6）。有意违反合作原则符合班纳特夫妇间那种微妙的关系，也符合班纳特先生的性格，更重要的是它是奥斯汀不可或缺的叙事策略。奥斯汀的作品不以情节取胜，这两章中也没有什么扣人心弦的故事，并且在拜访宾利这件事上，班纳特夫妇的意图并无冲突，因此，如果班纳特先生在对话中不有意违反合作原则，不仅作品的幽默与反讽意味荡然无存，他们夫妇间的话也必是庸俗、枯燥、不堪率读的。

2.2违反质量原则

开篇伊始，奥斯汀用一个格言式现在时（aphoristic present tense） 句子提出一条“真理”：It is a truth universally acknowledged that a single man in possession of a good fortune must be in want of a wife.显然，没有多少人（包括作者） 会承认这是一个“普遍接受的真理”。作者有意违反质量准则，用一个全称判断陈述自己“言不由衷”的看法，实质上构成了反讽。这个反讽奠定了全书幽默、讽寓的基调。这里，奥斯汀是在同读者的对话中悖逆质量准则的。

当班纳特太太要求丈夫尽早拜访宾利先生时，班纳特先生执意不见，斩钉截铁地说：“It is more than I engage for ，I assure you.”从第二章我们可以得知，班纳特先生其实已有了拜访宾利的打算，只是他有意违反质量准则，对妻子不讲实话而已。他无心与饶舌的妻子谈论这件事；按班纳特太太的说法，他的“不合作”则是故意气她以逗乐（“You take delight in vexing me”） 。这种对质量准则的悖逆是反讽的话语基础，由此引发了班纳特夫妇间的戏剧冲突，并在这冲突中充分展现了人物的鲜明个性：丈夫深沉狡黠，而妻子浮浅庸俗；丈夫寡言而幽默，妻子饶言而直露。

Wickham 诱拐伊丽莎白的小妹Lydia私奔，经过达西一番周旋后，Wickham被迫与她结婚，挽救Lydia的声誉，因而全家在欢庆的时候，班纳特先生说：“He is as fine a fellow as ever I saw.He simpers，and smirks，and makes love to us all.I am prodigiously proud of him.I defy even Sir William Lucas himself，to produce a more valuable son- in- law.” 班纳特先生说他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的青年并为他自豪，甚至比卢卡斯爵士的女婿柯林斯还要好。事实上，班纳特先生从未对柯林斯有过好感。现在把Wickham这样无耻的人说得比柯林斯还好，显然违背了质量准则。班纳特先生这样说是与语境有关的。在一家人及左邻右舍庆贺新婚的喜庆气氛中，他能说不好吗？何况这样的败类还是达西用钱收买来的，谁叫自己的女儿不争气呢？ 所以班纳特先生只好用自嘲的话语表达自己面对命运捉弄的无奈，一句话亦贬亦褒。这里奥斯汀运用违背质量准则，表达了她对中产阶级家庭内幕婚姻的讽刺。

2.3违反关系原则

在《傲慢与偏见》第二章中，当班纳特先生兜圈子寻求最佳效果以向全家人披露他访问了Bingley先生这一重要新闻时，班纳特太太的一番话可说是违反关系准则的绝好例子。此时一家人坐在一起谈论参加邻居聚会见到Bingley 的可能性，班纳特太太训斥女儿咳嗽声刺痛了她的神经，这个话题与正在谈论的内容毫不相关，破坏了关系准则，但会话照常。班纳特先生说：“Kitty has no discretion in her coughs，she times them ill.”可见班纳特先生知道这是太太生他的气，怨恨他不肯为了女儿的利益而先拜访Bingley，但又不好发泄，就拿女儿当出气筒，以换取丈夫的同情。

2.4违反方式原则

它指的是说话人不用语言本身为听话人提供的简洁的、通常使用的方式说话，而是拐弯抹角、咬文嚼字地说，使听话人感到其中必有缘故。例如作者对柯林斯这个人物的刻画。柯林斯言时必称凯瑟琳夫人的高贵、和蔼及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据统计，全书牵涉柯林斯活动的17章中，在与20人次的直接对话中，提到凯瑟琳夫人不下30次。他向伊丽莎白求婚时的一番话正是他个性的生动写照，他是这样陈述自己想要结婚的三条伟大理由的：

First，that I think it is a right thing for every clergyman in easy circumstances（like myself）to set the example of matrimony in his parish.Secondly，that I am convinced it will add very greatly to my happiness；and thirdly–which perhaps I ought to have mentioned earlier，that it is the particular advice and recommendation of the very noble lady whom I have the honor of calling patroness.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柯林斯是一个感情冷淡、思想浅薄的势利小人，他貌似饱学，故作庄重，一席布道似的求婚演说咬文嚼字，干巴迂腐，好像一篇机械呆板的例行公文。作者正是通过句子结构的巧妙安排，刻画出柯林斯思想上的呆滞和感情上的冷漠。她有意让柯林斯这个人物违反会话的方式准则，暴露他的愚蠢和奴性，使他成为笑料，使读者认同伊丽莎白拒绝柯林斯求婚的这一行为，从而认同小说的主题：尽管地方上的中小贵族家庭出身的姑娘们及她们的母亲把财产视为婚姻追求的主要目标，但伊丽莎白却不肯为了经济利益而放弃精神追求，表现了她不同于其他人的价值观，这样，从反面调侃柯林斯，正面烘托伊丽莎白，使读者不止一次为她的聪慧、理智而叫好。

结语

本文从言语行为理论和会话合作原则的应用，综合分析《傲慢与偏见》一书中的人物及其对话，以及人物之间在遵循、利用及违背会话合作原则进行交际的过程中产生的丰富语用含义，赋予角色不同的言语、行为和性格特征，形成小说尖刻、讽刺、机智、幽默的语言风格。

参考文献：

[1]Jane.Austen.Pride and Prejudice，Mahwah，New Jersey：Watermill Press，1981.

[2]何自然.语用学概论[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7.

[3]王佐良，丁往道.英语文体学引论[M].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5.

[4]王松林.英语文体学[M].江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