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不可磨灭的记忆

摘 要：《乞力马扎罗的雪》是写于一战后的一部作品。主人公哈利右腿上生了坏疽，同时他也亲身经历了一战，所以本文运用创伤理论，从以下三个方面来分析这部短篇小说。首先是哈利的情感冲击，具体指的是他面对死亡的态度转变。其次是哈利无法控制的重复的幻觉，即战争场面。最后是他对过去的重新发现，包括他的婚姻和写作事业。通过分析，海明威指出创伤会给人们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并且伤痛是无法治愈的。

关键词：乞力马扎罗的雪 创伤理论 情感冲击 重复 重新发现

作为一部短篇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被公认为海明威最好的短篇小说之一，同时它也是海明威最喜爱的一部短篇小说。主人公哈利是一名作家，同样地职业让海明威在哈利身上投注了自己关于作家职责的思考。很多评论家从不同的文学批评角度对这部作品进行了分析，但是作为海明威，甚至美国文学史上一部重要的短篇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需要更深入地研究与挖掘。这部作品写于一战后，所以我们可以用创伤理论来分析。

创伤指的是外在的暴力给人身体带来的伤害，抑或是一种心理或者情感的冲击，并且这种冲击可能带来混乱的感觉和行为。凯西·凯如斯将创伤定义为“在突然的，或灾难性的事件面前，一种压倒性的经验，对这些事件的反应通常是延迟的，以幻觉和其他侵入的现象而重复出现的无法控制的表现”。那就是说，创伤事件在发生时并不能完全被理解，直到以后变为一件带来强烈情感危机的重复事件时。

朱迪斯·赫尔曼指出对心理创伤的认识理解开始于对历史的重新发现，研究心理创伤就意味着对过去恐怖事件的再次目睹。重复在创伤小说中是一个重要的文学策略，以语言，形象和情节的形式出现。闪回是指对那些创伤记忆中某个片段的突然地再次经历。当人们感到沮丧，压力重重，担惊受怕或是被任何有关创伤事件勾起回忆时，闪回就很容易发生。

创伤一般会对深陷无助和恐怖的人产生深远和持久的影响。他们可能不会通过实际行动，而是改变思想状态来摆脱当下不好的境地。有时一些无法逃脱的困难可能不仅会激起他们的害怕和愤怒，而且还会带来超然的平静。

在《乞力马扎罗的雪》中，哈利不仅大腿上生了坏疽，战争创伤在哈利心里也留下了深刻而难以忘怀的伤痛。在小说中，海明威以意识流的写作手法令哈利再次经历了伤痛的回忆和某些片段的闪回。运用创伤理论，这部短篇小说可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分析。首先是哈利的情感冲击，具体表现为他面对死亡的态度转变。其次是分析哈利难以控制的重复出现的幻觉。最后是哈利对他过去生活的重新认识，包括婚姻和事业两方面。

一.情感冲击——哈利不断转变的死亡态度

在小说中，因为哈利腿上生了坏疽，他只能静静地躺在躺椅上等待死亡。哈利面对死亡的态度经历了巨大的转变。

（一）无助和害怕

遭遇创伤的人很自然会感到无助和害怕，而这两种负面的情绪很可能给深陷其中的人带来绝望。一开始，哈利害怕并厌恶死亡。“那儿有三只硕大的鸟讨厌地蜷伏着，天空中还有十几只在展翅翱翔，”他讨厌蹲在平原上和盘旋在空中的大鸟。“那只鬣狗却沿着这股无影无踪的臭气的边缘轻轻地溜过来了。”大鸟和鬣狗在小说中都是死亡的象征。“别傻啦。我现在就快死了。不信你问问那些个杂种。”“我根本不在乎什么卡车来不来。”无助和对死亡的害怕也让哈利对生活感到绝望。

（二）平静地接受

通过上文的介绍，面对无法逃脱的危险，人们在感到在害怕之后就是超然的平静。“自从他的右腿开始生坏疽以来，他就不觉得痛，随着疼痛的消失，恐惧也消失了，他现在感到的只是一种强烈的厌倦和愤怒：这居然就是结局。至于这个结局现在正在来临，他倒并不感到多大奇怪。多少年来它就一直萦绕着他；”“它”这里指死亡。死亡已经萦绕了哈利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哈利傍着有钱女人过活就是一种精神上的死亡，所以他对死亡感到厌倦。 “真奇怪，只要你厌倦够了，就能这样轻而易举地达到这个结局。”哈利已经平静地接受了死亡。

（三）追求灵魂的升华

在小说的开始，有一段话这样描述乞力马扎罗雪山和一头冻死的豹子：

乞力马扎罗是一座海拔一万九千七百一十英尺的长年积雪的高山，据说它是非洲最高的一座山。西高峰叫马塞人[1]的“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的庙殿。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豹子到这样高寒的地方来寻找什么，没有人作过解释。

最后，哈利在死亡的梦中飞过了乞力马扎罗雪山，就好像将自己风干冻僵的尸体留在乞力马扎罗雪山西高峰的豹子一样追求精神的永恒和灵魂的升华。哈利在暴风雨中完成的梦之旅就像一次精神的洗礼，看见乞力马扎罗雪山就好像看见了新生。

二.哈利无法控制的重复的幻觉

重复是创伤文学的一个显著特点。重复具体指某一事件的反复出现和叙述顺序的混乱。

（一）记忆闪回

当哈利一动不动躺在躺椅上时，他重复地回忆起过去经历的战争场面，小说中一共出现了七次。第一次是“当时在撤退以后他正准备离开色雷斯”。第二次是“这时那个逃兵跑进屋来，两只脚在雪地里冻得鲜血直流。他说宪兵就在他后面紧紧追赶……逃兵的足迹”。第三次是“还有那个凛冽而晴朗的圣诞节，平原那边显出了群山，那天加德纳飞过防线去轰炸那列运送奥地利军官去休假的火车，当军官们四散奔跑的时候，他用机枪扫射他们”。第四次是“他们一起到那家锯木厂上面那个小山谷去猎兔的时候，他们还谈起那次在帕苏比奥的战斗和向波蒂卡和阿萨洛纳的进攻”。第五次是“到了他们曾经跟那些刚从君士坦丁堡来的军官一起发动进攻的地方……接着军官们自己也逃跑了”。第六次是“他们知道是谁打死了他们的父老兄弟和亲属朋友的，当凡尔赛的军队开进巴黎……一律格杀勿论”。第七次是“他记得在很久以前，投弹军官威廉逊那天晚上钻过铁丝网爬回阵地的时候……央求大家把他打死”。这七次有关战争记忆的闪回都以意识流的形式出现，再次表现了战争的残酷无情，也表明哈利有关战争的痛苦回忆就像噩梦一样在他生命中不断涌现。

在哈利的记忆闪回中，不只有残酷的战争场景，还有战后普通人的苦难生活。

你能口授这些，但是你无法口授那个城堡护墙广场，那里卖花人在大街上给他们的花卉染色，颜料淌得路面上到处都是，公共汽车都从那儿出发，老头儿和女人们总是喝甜酒和用果渣酿制的低劣的白兰地，喝得醉醺醺的；小孩子们在寒风凛冽中淌着鼻涕；汗臭和贫穷的气味，“业余者咖啡馆”里的醉态，还有“风笛”跳舞厅的妓女们，她们就住在舞厅楼上。

通过这段话的描述，海明威给我们展示了一幅战后贫穷，混乱无序的生活图景。我们很自然会想到迷失的一代。对他们来说，传统的道德习俗和伦理价值观已经土崩瓦解。他们对社会感到不满和嫌恶，完全靠直觉，凭感觉做事。哈利无疑就是迷失的一代里的一员。哈利年轻时单纯真诚，对生活充满了热情，对理想执着追求。但是一战以后，哈利失去了他对生活和爱的信仰和热情，他变得懒惰，沉溺在酗酒和对有钱女人的追求中来忘记战后的痛苦迷失。

（二）叙述顺序的混乱

哈利在躺椅上一动不动时，他的思绪总是回到过去，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因此，在叙述时，现在和过去是混合在一起的。通过回忆，哈利为他没能写出一点值得写作的东西而感到遗憾无比，他起初认为是海伦的钱腐蚀了他，所以回到现实后，他气愤地对海伦说：“你那些该死的钱就是我的盔甲。就是我的马和我的盔甲”。“你这个有钱的坏娘们”。哈利在回忆中目睹了世界很多变化，而且他认为他有责任记录下这些，所以他对海伦说：“我现在想要写下来”。哈利通过回忆意识到他和海伦的婚姻就是一种精神的死亡，所以他对死亡感到厌倦，对其他任何事也一样厌烦，忍不住脱口而出：“这生活多么令人生厌啊”。这所有的语句都反映出哈利被过去和现实撕裂。

最后，哈利死后，他梦想自己的灵魂飞越了乞力马扎罗雪山。这又是一种现在和未来的交织。

三、哈利对过去生活的重新认识——婚姻与写作事业

（一）哈利与海伦的婚姻

在等待死神的降临时，哈利沉浸在回忆中，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前依靠有钱女人过日子就是一种精神上的死亡。实际上，他和海伦之间没有真正的爱情。

她为了获得他而采取的种种步骤，以及她最后爱上了他的那种方式，都是一个正常过程的组成部分，在这个过程中她给自己建立起一个新生活，而他则出售他旧生活的残余。

他们的爱情好似一种交易。他是出卖了自己的天赋才能来获取生活的安稳舒适，所以他说他不爱海伦。在跟海伦吵架时，他说他从未认为他爱她，他甚至已经不再相信爱。所以，他说“爱是一堆粪，而我就是一只爬在粪堆上咯咯叫的公鸡”。

最开始时，对于他所爱的女人，他爱得太深，也就要求得多，导致争吵得多，最后他把爱情都消磨尽了。但她跟海伦从未有过争吵，因为他靠着谎言跟海伦相处。但海伦却倾心地爱他，把他当作一位作家，当作一个男子汉，当作一个伴侣，当作一份引为骄傲的财产来爱他。最后一点，一份引为骄傲的财产揭示出海伦物化了她的爱情，显示出她强烈的占有欲。物质的富足无法填补心灵的空虚。她寄希望于哈利给她带来全新的生活。哈利想到非洲找回自我，而海伦只是喜欢冒险和尝试新的事物。在精神上，海伦就像一个寄生虫一样吸取着哈利身上的营养。

（二）哈利的写作事业

通过回忆，哈利意识到自己没有写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深为自己浪费了写作才华感到遗憾。“关于这件事，他也一行字都没有写。”“可是他一个都没有写”。

哈利要写的东西太多了。他目睹过世界的变化，观察过人们在不同的时刻又是怎样表现的。写这种变化，正是他的责任，可是现在他再也不会写了。

哈利也明白这一切只能怪他自己。最开始，他走进上流社会的圈子只是做一名间谍，观察了解他们的生活，以便更好更真实地写作。他说过会离开他们的圈子然后写他们那一群人。可是他永远不会写了，因为每天什么都不写，因为懒散，因为怠惰，因为酗酒过度而磨钝了敏锐的感觉，松懈了他工作的意志，最后他干脆什么都不干了。他虽然有才能，但是因为弃而不用，因为出卖了自己，也出卖了自己所信仰的一切，扮演自己所鄙视的角色，因为势利，因为傲慢和偏见，因为其他种种缘故，他毁灭了自己的才能。

近几年来，文学作品的创伤研究日益重要和广泛。因为哈利腿上生了坏疽，经历了一战，而这部短篇小说也是写于一战后，所以可以作为创伤文学来研究。创伤事件会给人带来情感上的冲击和难以控制的重复的幻觉而致使人们重新认识过去。在《乞力马扎罗的雪》中，哈利的情感冲击指的是他对死亡的态度转变。战争创伤的重复闪现出现在哈利的幻觉中。最后，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创伤使哈利认识到他和海伦的婚姻只是一种交易，而他自己却浪费了写作才华。通过这三方面的描述，海明威揭示出创伤会给人们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并且这种伤痛是难以治愈的。

参考文献：

[1]Caruth， Cathy. Unclaimed Experience： Trauma， Narrative， and History [M]. Baltimore and London： 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96.

[2]Judith Lewis Herman. Trauma and Recovery. [M]. New York： Basic Books， 1992.

[3]Flora， Joseph， Ernest Hemingway---A Study of Short Fiction. Boston： Twayane Publishers， 1989.

[4]王欣. 文学中的创伤心理和创伤记忆研究[J]. 云南师范大学学报，2012.

作者简介：罗思尧（1988.4.19-），女 ，现就读于西南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方向：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