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文学翻译中的风格审美——以《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两种译本的对比为例

资琛琳

(湖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湘潭411201)

一 翻译风格审美

提到审美，必然要先提及美学这一概念。美学一词正式成为独立学科的名称有赖于德国哲学家鲍姆加登(A.G.Baumgartn)《美学》一书的问世。1750年，他出版了题为Aesthetica的著作来专门研究感性认识，也就是我们现在所称的“美学”。人人都有感性认识，每个人都或深或浅地与美学存在联系，同理，从美学视角研究的翻译也与翻译实践和研究过程中的每个人密切相关。

20世纪80年代初，“翻译美学”这个术语由朱光潜先生提出，同时他也提出了“翻译绕不开美学”的观点。中国传统的译论就已与美学结缘，例如马建忠具有美学性质的“善译”的要求，钱钟书“化境”论对于文学翻译至美无形、至美无声境界的主张都是将翻译与美学结合的体现。

翻译的风格论关注原文风格，正如刘宓庆在《翻译美学理论》一书中提到的“翻译中风格美的重要性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要把握原语中的风格美，识别原语的审美信息，洞察原语的风格意义;二是要在译入语中恰如其分地表现原文风格，再现原语的审美信息。”翻译虽然是一定程度的再创作，但也必须遵循原文的宗旨和本意。把握原文主旨不仅体现在思想内容上，也体现在形式体裁上，原语的风格也应受到译者的重视。正确地把握好风格是翻译工作的第一步，恰当地将这种风格用新的不同的语言形式陈述出来则是翻译的重点，也是难点。好的译文必然包括了好的风格翻译，这就要求译者须同时具备理解风格和表现风格的能力。

风格翻译要求译文能再现原文的风格美，但风格的翻译受双语审美信息表现形式、译者个人风格和文风时尚的影响，因此，风格翻译过程中对信息的取舍和技巧的使用应遵循“择善从优(choose the fittest，choose the best)”的原则。风格并不是抽象地存在于文本之中，而是通过具体的语言形式表现出来。“不同语言中的大多数风格标记是可以转换的，如语域标记、词语标记、句法标记、章法标记和大多数修辞标记都可以在双语转换中做到比较理想的契合”。也就是说，通过对风格的符号形式各个层面进行翻译以达到风格翻译的目的是可行的，也是译者翻译时应当尽可能做到的。如何选择合适的译语转变形式，通过遣词造句等方式近乎相同地复制译文风格成为译者的重要考虑因素。

二 儿童文学翻译概述

儿童文学翻译在晚清时期萌芽，洋务运动的开展对其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到“五四”时期随着西学翻译的高潮得到迅速发展。

我国翻译研究者对儿童文学翻译的研究远不及成人文学翻译，作为社会现代化和文学翻译领域的一部分，儿童文学翻译也应当受到重视。国内研究儿童文学及其翻译历史进程的有朱自强、王泉根和陈子典，他们分别对儿童文学翻译在中国的发展进行了历时性的阶段划分。在不同的历史时间段中，也出现了不少针对特定时期儿童文学翻译情况的研究，这类研究主要集中在对清末和“五四”两个时期。在中国，“儿童文学的翻译研究主要可以分为3大类:第一类是从历史角度谈儿童文学翻译;第二类是对儿童文学翻译家的研究;第三类是对儿童文学翻译策略技巧的探讨。”而在西方，研究者的研究角度大有不同。功能主义学派和描写翻译学派的出现为儿童文学的翻译研究开辟了一条新道路，研究视角逐渐从原文走向了译语和译语文化，研究者们更多的把目光投向了译文。而文化转向的到来，更是把儿童文学翻译放入了社会大环境中进行考察。但综观儿童文学翻译研究的现状，不难发现，从美学的视角对儿童文学的翻译进行研究的著作论文并不多，起步也较晚，根据中国知网搜索的数据显示，篇名包含美学的儿童文学翻译研究的文献最早的发表于2007年，因而对儿童文学翻译的美学研究值得深入和拓展。

三 《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两个译本对比分析

《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是马克·吐温的经典代表作，1884年问世后受到了读者的热烈追捧，成为美国文学史上一部影响深远的作品。小说讲述了白人小孩哈克贝利·费恩逃离山村，偶遇逃亡的黑奴吉姆并结伴而行的一路所见所闻。时隔一个世纪，这部经典小说的第一个中译本由张友松和张振共同完成面世。本文要比较的则是后来张万里译的《哈克贝利·芬历险记》(1984)(以下简称张译)和成时译的《赫克尔贝利·费恩历险记》(1989)(以下简称成译)两个译本。

儿童文学的主要特点有:教育性、趣味性和文学性。儿童文学的存在就注定了其文风的特色，在翻译儿童文学时必须保留住这样的风格，否则译文就偏离了儿童文学的本质。也就是说，译者要用浅显易懂、风趣活泼的富有儿童特色的语言描写出儿童身心特点，从而引起读者的兴趣并且能使读者体会了解作者所表达的内容。

(一)词汇标记

儿童文学的读者首先必定是少年儿童，针对这样的一个特殊的受众，译者在翻译时应该考虑到受众(儿童)的认知水平和受教育程度，在词汇的选择上应符合儿童的语言使用习惯，比如感叹词、重叠词和口语化词汇等。

例1 There was a power of style about her.It amounted to something being a raftsman on such a craft as that.

张译:它的气派实在大极了。在这样的筏子上当个伙计，那才真够神奇的哪。

成译:整个木排看起来好不威风。在这样的的船上当个木排夫，那才叫够意思。

这里写的是哈克看到一排木筏时内心的想法，张译本中的“大极了”非常生动地表现了孩子在描绘事物时喜欢使用带有感情色彩词语的习惯，“神奇”表现出了孩子内心世界，而感叹词“哪”也体现出了儿童语言的天真，富有童趣。相比之下，成译本更贴合成人的语言特色，在童趣的保留上略为逊色。

例2 I sung out for Jim about a dozen times，but I didn’t get any answer;so I grabbed a plank that touched me while I was‘treading water，’and struck out for shore，shoving it ahead of me.

张译:我大声喊了吉木十几次，可是一声回答也听不见;正当我“踩水”的时候，有一块木板碰了我一下，我就推着这块板子往岸上游。

成译:我叫了杰姆十来声，可是听不到任何回应;正好在我“踩水”的当儿，一块木板漂到我身边，我抓住了它，推着它在我前头，朝岸边泅去。

在这个句子的翻译中可以看到，成译本中的“当儿”和“泅去”两个词对于大部分的读者来说都比较陌生，就连普通的成年人读者如果没有了上下文的语境都可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更别说儿童读者了。这两个词语在这里的使用很显然不够妥当，很容易给儿童受众带来阅读障碍和理解难度，张译本则处理得更好。这类例子还有小说第十六章当中出现的“Jack-o-lanterns”一词，原意是指万圣节的南瓜灯，张译本中将此词译为“鬼火”而成则译为“磷火”，显而易见，张译本的选词更加鲜活形象。

例3 There was a yell at us，and a jingling of bells to stop the engines，a pow-wow of cussing，and whistling of steam……

张译:船上有人对我们喊了一声，跟着丁丁当当地一阵铃响，是打算把机器停住，又听见一片乱喊乱骂和放汽的声音……

成译:有人冲我们叫了一声，响起一串铃声通知机房关机，哇啦哇啦的咒骂，汽笛呜呜的叫……

几个重叠词“丁丁当当”、“哇啦哇啦”和“呜呜”都很形象地将当时的声音描绘了出来，能充分刺激儿童读者的想象提起读者的兴趣，从这一点看，两个译文都翻译得很到位。

(二)修辞标记

要创造童趣，再现儿童文学的风格，除了选词之外，修辞手法的运用也是必不可少的手段和技巧。

例4 I got to feeling so mean and so miserable I most wishes I was dead.

张译:我渐渐觉得我实在是太没良心、太不要脸了，真是恨不得死掉才好。

成译:我越想心里越难受，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真恨不得死了才好。

原文使用了“so mean and so miserable”的并列的修辞手法来表现出哈克当时矛盾纠结心乱如麻的心理活动，在张译本中，对应的“太没良心、太不要脸”既从形式上保留了原文的并列修辞，在内容上也将这样一种矛盾与纠结表达得惟妙惟肖，反观成译本则略显平淡。

例5 It was according to the old saying，’give a nigger an inch and he’ll take an ell.’

张译:有句老话说得好:“黑奴不知足，得寸就进尺。”

成译:正如老话说的:“你给一个黑奴一吋，他就问你要一呎。”

在英语中经常会引用俚语、俗语等来达到增加文章趣味性的目的，而在翻译时，译者也会考虑使用习语、俗语和歇后语等来保留源语的语言和意义的特点，从而体现出该有的趣味。例5就是个典型，源语中使用了俗语，张译本在汉语文化中找到了相对应的俗语，原汁原味地将源语的特色展现给了读者，相较而言成译本则失掉了其中的趣味。

小说中吉姆所说的黑人英语也是一大特色，他蹩脚的英语也能成为吸引儿童读者的一个趣味来源。

例6 ’Doan’less’talk about it，Huck.Po’niggers can’t have no luck.I awluz’spected dat rattle-snake skin warn’t done wid its work.’

张译:“别再说了，哈克。可怜的黑人是交不了好运的。我一直疑惑那条蛇皮给我带来的晦气，还没有完呢。”

成译:“我们布(不)谈这过(个)，赫克。科(可)怜的黑奴走布(不)了好运。我醒(心)里一直犯嘀咕:那响尾蛇皮的事还没有韩(完)。”

这是黑奴吉姆的一句对白，原文句子语法错误百出。张译本重组语言正确地将原文意思表达出来，但相较成译本而言却失去了原文所有的趣味。成译本使用语音的“飞白”这一修辞手法，很好地将源语形式上的语音差异保留下来，也将原文语言的生动风趣保留了下来，更符合儿童读者的阅读口味和兴趣。

(三)句法标记

风格的句法标记表现为各种有特色的句法型式。在本部小说当中，自然也不乏这样的特色句式。试看小说第十六章第五段中:

例7 I couldn’t get that out of my conscience，…so I couldn’t rest;I couldn’t stay still in one place.It hadn’t ever come home to me before… that I warn’t to blame，because I didn’t run Jim off from his rightful owner.

张译:我无论怎样也不能叫我的良心不责备我。……我心里七上八下，坐立不安，简直没法好好地在一个地方呆着。我从来没想到……这并不是我的错处，因为我并没有叫吉木由他那合法的主人那儿逃走。

成译:我的良心死活也安不下来。……我坐也不是，立也不是;想静静地待一会，可哪儿也待不住。我以前一直没有想到……这不怨我，因为我并没有叫杰姆逃离他的合法的主人。

从摘取的片段中不难看出，作者多次使用了句式:I加上not verb phrase，这一句式的重复使用表面看起来句型单一乏味，实际上把哈克内心的纠结不安刻画得惟妙惟肖，渲染出角色当时心乱如麻的情绪，恰恰是这段文字的句法风格意义所在。比较2个译本，都沿用了原文大量的否定句式，恰如其分地再现了原语的句法风格。

在本部小说中，双重否定和倒装句式也大量出现，强化了小说人物丰富的心理活动外，也很好地凸显出了小说的写作风格。

例8 There warn’t nothing to do，now，but to look out sharp for the town，and not pass it without seeing it.

张译:现在我们只好聚精会神地看着，千万可别没看见那个镇就走过去了。

成译:这时，除了留神查看，别错过那个镇子以外，我们无事可做。

原文中作者使用了“warn’t nothing”以及“not…without”两组双重否定的句式，来表现小孩子内心的紧张和焦虑，两个译本都选择了符合中文表达习惯的方式，张译本略去了“并非无事可做”这一双重否定的句式，而成译本选择用“除了……无事可做”的句式来替代，虽然都清楚地表达了原文的意思，但在情绪的表现和刻画上少了些许生动感，让原本感性情绪化的孩子变得稍显理性，不如原文情感表达的紧凑。

四 结语

翻译的风格审美是翻译美学理论的枝干，风格翻译实质上就是译者对原语风格的理解和再现的过程，这当中需要译者不断提升自我的文学素养和文化修养，只有译者的能力达标才能保证译文能够几近完美地保留住原文的风格，保障译语读者能全面地吸收到原作的内容和思想。就儿童文学作品的译者而言，在翻译之前必须要明确儿童文学的作品风格，面向译语读者，把握儿童的心理特点和理解能力，用符合儿童语言习惯和特点的语言把源语文本的内容、风格和美感忠实地传达出来。通过对张万里和成时两位译者的译本对比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在语言词汇的选择上，张的译本要浅显易懂、生动形象，更贴近原作，而在修辞手法和句式转换的运用上，2个译本各有长处，平分秋色。

［1］刘宓庆，章 艳.翻译美学理论［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1.

［2］刘宓庆.当代翻译理论［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90.

［3］寿敏霞.儿童文学翻译综述［J］.宿州教育学院学报，2008(11):131-3.

［4］彭腾瑶.接受美学与儿童文学翻译刍议［J］.华章，2012(13):97.

［5］Twain，Mark.The Adventures of Huckleberry Finn［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Press，1994.

［6］张万里.哈克贝利·芬历险记［M］.上海:上海文学出版社，1984.

［7］成时.赫克尔贝利·费恩历险记［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8.

［8］刘宓庆.翻译的风格论(上)［J］.外国语，1990(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