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廷锡《尚书地理今释》研究方法与成就

2011-04-01 15:03孔祥军
常熟理工学院学报 2011年7期
关键词:碣石蒋氏

孔祥军

(扬州大学 社会发展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2)

蒋廷锡,江苏常熟人,撰《尚书地理今释》①收录于清阮元编《清经解》,凤凰出版社2005年版。文中所引《尚书地理今释》文字皆据此本,标点由本文作者酌加。一卷。《尚书》所涉三代上古之事,年纪邈远,文献乏徴,地理一端,尤难考实,故是篇以《今释》冠名,释解为主,间有考辨。全篇一卷,择取《尚书》所涉地名,以先后为次,分条简述,为清儒专释《尚书》地理权舆之作②此外,据《清史稿艺文志拾遗》著录,清儒专释《尚书》地理之作尚有张焕纶《尚书地名今释》九卷,是书为未刊稿本,今藏上海图书馆。翻阅张氏此稿,虽卷帙繁富远迈蒋书,然大抵钞撮文献记载与前人著述,惜乎没有独立考辨之见,没有太多参考价值。,故《四库全书》、《清经解》皆收录其书。

蒋氏考辨仍以传世文献为基本依据,如“灉沮”条:“按:《元和志》:灉水、沮水俱出濮州雷泽县西北平地,去县四十里。③今检《元和郡县志》(下简称《元和志》)卷十一“河南道濮州雷泽县”条:“灉水、沮水,二源俱出县西北平地,去县十四里。”参见李吉甫撰《元和志》,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296页。故蒋氏所谓“去县四十里”,不知所据何本,似误。《九域志》:濮州有沮沟,即《禹贡》‘灉沮㑹同’是也。宋时河决曹、濮间,灉、沮之源适当其冲,久而泥滓填淤,二水遂涸。蔡传乃欲以汳睢当之,非是。韩汝节云:汳睢在豫徐之境,无豫于兖州,而兖州自有灉沮也。”[1]1537-1538蒋氏据《元和志》以定灉、沮二水发源所在,又释其湮灭之因,兼驳蔡说之误,可谓条理顺畅,水到渠成。

此外,蒋氏往往辅据地理现状以为佐证,如“妫汭”条:“按孔安国传云:舜所居妫水之汭。《经典释文》云:汭水之内也。皆不以汭为水名,而《水经注》云:历山有舜井,妫水出焉,南曰妫水,北曰汭水,异源同归,浑流南入于河。《史记正义》亦引《地记》云:河东郡青山东山中有二泉,南流者妫水;北流者汭水。今考山西平阳府蒲州南有妫、汭二水,皆南注大河,与《水经注》、《地记》二书合。盖汭本训北、训内,又为小水入大水之名,或后人见妫水北有一小水入妫,遂蒙《尧典》文而加名耳。”[1]1533蒋氏此条考述,先以通常之说引出话题,续而援引文献以明所辨之义,又证以平阳府濮州实有二水之地理情状,遂终可认定此处之汭确有其水,傍依妫水,同源分派,非小水入大水之通称,可谓语简意达,理据具足。

蒋氏亦能据地理实情以驳误说,如“梁岐”条:“案:孔传:梁岐在雍州,今陕西西安府韩城县西北九十里之梁山,凤翔府岐山县东北四十里之岐山也。蔡传疑雍州之山不当载于冀州,指今山西汾州府永宁州东北之吕梁山一名骨脊山者为梁山,汾州府孝义县西之狐岐山一名薛颉山者为岐山。然二山去河甚远,不得谓河水所经。”[1]1535蔡沈泥于“治梁及岐”述于冀州①胡渭云:“晁以道用《水经注》以为吕梁、狐岐,读此始知蔡传说宗晁氏。”参见胡渭《禹贡锥指》卷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26页。蔡沈此说或本晁以道。,故以此推求梁、岐二山所在,看似颇有道理,实属臆断。蒋氏则从地理实情出发,一针见血指出蔡说漏洞所在。《禹贡》既谓“治梁及岐”,则梁岐二山必傍大河,伪孔传所释梁岐二山,一在韩城,一在凤翔,皆昵河水,而蔡说二山所在,诚如蒋氏所谓实“非大河所经”,则其错讹,不待辨而自明矣。周中孚《郑堂读书记》谓蒋书“订定诸儒之说,凡十一条,订定蔡传之说,凡九条,皆考证精审,足证旧说之讹”[2]170,诚非虚誉也。

蔡沈《书集传》为明清科举用书,其官方钦定之身份大大加强了其影响力,而所释《禹贡》地理多有舛误,蒋氏亦能审究其谬。《禹贡》“治梁及岐”蔡沈传云:“梁岐皆冀州山。梁山,吕梁山也,在今石州离石县东北。《尔雅》云:‘梁山晋望’,即冀州吕梁也。吕不韦曰:‘龙门未辟,吕梁未凿,河出孟门之上。’又《春秋》‘梁山崩’,《左氏》、《谷梁》皆以为晋山,则亦指吕梁矣。郦道元谓:吕梁之石崇竦,河流激荡,震动天地。此禹既事壶口,乃即治梁也。岐山在今汾州介休县狐岐之山,胜水所出,东北流注于汾。郦道元云:后魏于胡岐置六壁,防离石诸胡,因为大镇。今六壁城在胜水之侧,实古河径之险厄。二山河水所经,治之,所以开河道也。先儒以为雍州梁岐者,非是。”清人胡渭于蔡沈此说,先溯其所本:“王应麟《困学纪闻》曰:治梁及岐,若从古注,则雍州山距冀州甚远,壶口、太原不相涉。晁以道用《水经注》以为吕梁、狐岐,读此始知蔡传说宗晁氏。”则蔡沈梁岐冀州说当源自王、晁二氏也,胡氏从学术史角度首先揭示此说后起,其可信度则大打折扣。王应麟所谓“古注”或指伪孔传:“壶口在冀州,梁岐在雍州,从东循山,治水而西。”蒋廷锡云:“案:孔传:梁岐在雍州,今陕西西安府韩城县西北九十里之梁山,凤翔府岐山县东北四十里之岐山也。蔡传疑雍州之山不当载于冀州,指今山西汾州府永宁州东北之吕梁山一名骨脊山者为梁山,汾州府孝义县西之狐岐山一名薛颉山者为岐山。然二山去河甚远,不得谓河水所经。”[1]1535蒋氏所驳与胡氏可谓合辙也。

清人全力治经,由解经而能释古地。如阎若璩《四书释地》“邦畿千里”条:“《括地志》云:南亳故城在宋州穀熟县西南三十五里即汤所都……亳邑故城在洛州偃师县西十四里即盘庚所迁。”[3]清人宋翔凤泛览文献,指出阎氏所据之《括地志》此说,实源于皇甫谧所谓“三亳说”。而宋氏则拈出《毛诗·商颂·玄鸟》孔疏云:“亳地在河洛之间,《书序》注云:今属河南偃师,《地理志》河南郡有偃师县有尸乡,殷汤所都……郑必以亳为尸乡者,以《地理志》言尸乡为殷所都,是旧说为然,故从之也。且《中候格予命》云:天乙在亳,东观在洛。若亳在梁国,则居于洛东,不得东观于洛也。”则《汉志》、郑注、谶纬均持汤都当在偃师之见。宋氏引据前说家法森然,极见严谨,曾云:“翔凤于地理一事,本无综覈之能,惟向治经籍辄据《班志》,以为其书近古,故府图籍确有参稽。故他书所有《志》无可按,概不涉及。”[4]故宋氏深信此说,又引经证之:“《般庚上篇》云:天其永我命于兹新邑,绍复先王之大业。先王指汤,是般庚所都与汤非二地。《般庚下篇》云:古我先王将多于前功适于山。此亦指汤之迁亳适于山者,即郑‘三亳’注‘东成皋,南轘辕,西降谷’也,依山地高则无河圮之患,般庚鉴圮耿之事而复汤旧都,故举汤都依山以为验也。”陈寿祺《三亳辨》网罗众说,深相考辨,亦以为当从郑氏“三亳”之说[5],宋氏据经以释地,言之成理,所辨甚晰。周中孚谓其“详审精密,俱极确当”[1]270,是也。随文小注又录吴毓汾说,引申经义,以补宋氏,其云:“‘将多于前功’谓适于山以前之功也,盖河圮之事,汤之及身已遇之,汤之始都或在梁国穀熟之亳……及汤十一征而无敌天下,幅员之广千里,乃迁于偃师之亳,偃师之亳东成皋,南轘辕,西降谷,汤之定都也。即《诗》云:景命有亳,故《中候》云:天乙在东,东观于洛也。”[6]吴说谓汤先都穀熟,后迁偃师,调和二家,更见融通。蒋廷锡《尚书地理今释》“亳”条:“皇甫谧主榖熟为汤都,良是不知偃师亦汤都也。张守节《史记正义》曰:汤即位都南亳,后徙西亳。盖汤未伐桀居南亳,后自南亳迁西亳,与葛伯为邻乃居南亳时事。皇甫谧据此以献疑,固矣。”[1]1543-1544蒋氏言简意赅,已先发此义矣。

借助舆图考辨古地,亦为是篇颇值称道之处。考辨黑水所在,蒋氏云:“今四海大一统,皇上恩威所届,靡不沾被震慑,邮传所至,迎将恐后。特命使臣,远历西番,究原讨委,写图以志,支派经络,了如指掌,诸家浮说,有所折衷矣。”[1]1540有此利器襄助,蒋氏不独对既往飘渺之说多有厘定,且能深析脉理,疏通源流,颇具现代自然地理研究之气貌。

然是篇所释古地,或承袭误说,故间有讹谬。如“三苗”条:“今湖广武昌、岳州二府,江西九江府地,《史记正义》曰:吴起云三苗之国左洞庭而右彭蠡,今江州鄂州岳州也。”[1]1533蒋氏释三苗所在完全依据张守节所谓“江州鄂州岳州”之说,而张说又源自吴起之语。吴起所谓“左洞庭而右彭蠡”,恰恰非指后世所谓“洞庭”、“彭蠡”之地。据钱穆先生考证,“洞庭”为河域之荥泽,“彭蠡”为大河龙门以下一段,三苗疆域则在河南鲁山嵩县卢氏一带山脉以北,自蒲坂至析城王屋山一带山脉以南,往来其间,夹河而居。①钱穆《古三苗疆域考》,刊于民国二十一年《燕京学报》第十二期;又收入钱穆《古史地理论丛》,三联书店2004年版,第77-106页。清人吴积鉴《诂经精舍五集》卷一以为三苗即三危,在鸟鼠山西、岷山之南,参见谭其骧主编《清人文集地理类汇编》第一册,浙江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336-337页。吴氏之说尤属臆断之见也。张氏不知地名迁徙,不明“同名异地”之辨,蒋氏遂以讹传讹,贻害甚远。

蒋氏于其时地理亦多有蒙昧,而致误说。如“碣石”条:“按《汉书·地理志》云:大碣石山在右北平郡骊城西南②今检《汉志》右北平郡有骊成县,班固自注云:“大揭石山在县西南,莽曰揭石。”,《武帝纪》注文颖云:碣石在辽西絫县,絫县今罢入临渝,此石著海旁。盖骊城即今直隶永平府乐亭县,絫县即今昌黎县,二县壤地连接,杳无碣石踪迹,而海水荡灭之说,又荒诞不可信考。《肇域志》云:山东济南府海丰县有马谷山即古碣石,刘文伟③此处作“刘文伟”,误,当作“刘世伟”。据下引《潛丘剳记》阎若璩云,又胡渭《禹贡锥指》卷十一云:“碣石,冀州山。后世有因黄河改道而移之于兖域者,元王充耘,明刘世伟之说是也。”参见胡渭《禹贡锥指》,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360页。秦蕙田《五礼通考》卷二百一云:“明刘世伟又云海丰县北马谷山疑即古之碣石。”(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然清人晏斯盛《禹贡解》卷一云:“《肇域志》云山东济南府海丰县有马谷山即古碣石,刘文伟亦以马谷山在古九河之下,合于《禹贡》入河入海之文。”参见《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经部第五十九册,影印南京图书馆藏清乾隆新喻晏氏刻《楚蒙山房集》本,第266页。崔启晦《禹贡山水诗·碣石诗》小注亦云:“又考《地理今释》,抚宁、昌黎二山杳无碣石踪迹,《肇域志》山东济南府海丰县有马谷山即古碣石,刘文伟亦以马谷山在古九州之下,合于《禹贡》入河海之文。”参见《四库未收书辑刊》第四辑第三册,影印清同治三年长沙刊本,第333页。此似皆承蒋氏之说,而以讹传讹也。又今遍检《续修四库全书》所收清抄本顾炎武《肇域志》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整理点校本《肇域志》,皆不见所谓“山东济南府海丰县有马谷山即古碣石”之语,蒋氏所见《肇域志》不知为何本也。亦以马谷山在古九河之下,合于《禹贡》入河入海之文,断为碣石无疑。近世论碣石者,惟此说庶几近之。”[1]1535海水荡灭之说,似起于郦道元,《水经注》卷:“汉武帝元光二年,河又徙东郡更注渤海,是以汉司空掾王璜言曰:往者天尝连雨,东北风,海水溢,西南出,侵数百里。故张折云:碣石在海中。盖沦于海水也。昔燕齐辽旷,分置营州,今城届海滨,海水北侵,城垂沦者半,王璜之言信而有征,碣石入海非无证矣。”焦循已驳之[7],郦氏诚误,而蒋氏此说亦非。阎若璩《潛邱劄记》卷二云:“前谓凿空出新不若旧说之安者,尤莫甚近日碣石入海之说。阳信有刘世伟者,著论曰:‘海丰县北六十里有马谷山,一名大山,高三里,周六七里,疑即古之碣石,为河入海处。夫事无所证,当求之迹,迹有不明,当度之理,以迹而论:九河故道咸属齐,鬲津等三河在县之界,而碣石不当复在他境;以理而论:禹之治水,行所无事,齐地洿下滨海,以禹之智,不从此入,而反转绕千里之外,乃自平州而入海耶?况平州地形高,此山既在九河之下,又巍然独出于勃海之上,为碣石,似无疑。’顾宁人赏其新,东海公加载《一统志》中。余曾正告之曰:九河见兖州,碣石则在冀州,皆《禹贡》明文,未易可移。果如世伟言,当移碣石为兖州之山矣。古九河阔二百余里,长约四百里,其为逆河之地者,亦须长阔相等,方外受海水之潮汐入,内容河水之九派注。今马谷山之旁与上,何处著此一片地耶?果尔当删《禹贡》‘同为逆河’四字,以‘入于海’接上又‘北播为九河’,然后可。东海公不觉笑,余曰:无论经聊以史证之。苏秦说燕曰南有碣石之饶;秦始皇三十二年之碣石,使燕人卢生求羡门高誓刻碣石门;二世元年春东行郡县,李斯从到碣石,刻始皇所立刻石;《封禅书》并海上北至碣石,巡辽西;《货殖传》夫燕勃碣之间一都会也;尚得谓碣石不在昔平州今昌黎等县处耶?永平府志已进呈,未及正之云。”[8]阎氏析理引史,所驳甚是,据今人谭其骧研究,《禹贡》碣石即今河北昌黎之碣石山①谭其骧《碣石考》,收录于《长水集》,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98-104页。高洪章、董宝瑞撰《碣石考》(《历史地理》第三辑),申述谭说。刘起釪亦以碣石在昌黎之说为是,参见刘起釪《碣石考》,《江海学刊》1984年第5期。。昌黎本有此山,而蒋氏竟谓“杳无碣石踪迹”,实未亲历昌黎地界,细作考察,又惑于顾炎武、刘世伟之说,未加详考,遂成岐误。

蒋氏考辨复有不通情理者。如“陪尾”条:“按孔传云:淮出桐柏,经陪尾。今徳安府安陆县北有横山,《汉志》所谓横尾山古文以为陪尾者也。淮水不经此山下,吴澄《书纂言》曰:《唐志》泗水县有陪尾山,泗水出焉。盖此是也,以横尾为陪尾者,非是。”[1]1536蒋氏因淮水不经江夏安陆之横山,而以其非为《禹贡》之陪尾,遂定《唐志》所谓泗水之陪尾为是。然此泗水县之地亦非淮水所经,且案诸地图,其距淮水更远,不知蒋氏何以释此之惑,前后矛盾,莫此为甚。四库馆臣谓其“考证精核,足以证往古之讹,释后儒之惑”[9],辞措溢美,允非公论。阎若璩《尚书古文疏证》卷六云:“博物志曰:泗出陪尾,其徐州之山乎?徐西境、豫东境,正相接。禹既下太华,乃于是而熊耳,洛所经也;而外方,伊所经也;而桐柏,淮所出也;至于陪尾,泗所出也,则诸水之治,亦可见矣。”[10]《禹贡》“西倾、朱圉、鸟鼠,至于太华、熊耳、外方、桐柏,至于陪尾”,此明为导山一列,阎氏混淆导水、导山,强配熊耳以下诸山以诸水,而太华以上,又付之阙如,其牵强弥缝之迹,显甚。今人高师第详考文献,以为陪尾山当为今河南光山县西北八十里之付光山[11],揆诸文献,庶几近之。

[1]蒋廷锡.尚书地理今释[M]//[清]阮元.清经解.南京:凤凰出版社,2005.

[2]周中孚.郑堂读书记[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7.

[3]阎若璩.四书释地[M]//[清]阮元.清经解.南京:凤凰出版社,2005:177.

[4]宋翔凤.四书释地辨证[M]//续修四库全书:第一百七十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445.

[5]陈寿祺.左海经辨[M]//谭其骧.清人文集地理类汇编:第一册.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6:351-355.

[6]吴毓汾.四书释地辨证注[M]//[清]阮元.清经解.南京:凤凰出版社,2005:10344-10345.

[7]焦循.禹贡郑氏注[M]//续修四库全书:第五十五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209.

[8]阎若璩.潛丘剳记[M]//文渊阁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445.

[9]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95:104.

[10]阎若璩.尚书古文疏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732.

[11]高师第.《禹贡》导山所谓“陪尾山”究竟是现今哪一座山?[G]//禹贡研究论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305-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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