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开
(南京大学 文学院,南京 210093)
常熟学人王培林先生继《小篆通检》[1]之后,又有新著《检篆释疑》,皇皇巨著达190万字。[2]这究竟是怎样的一部书?我谓:查检工具为其本,研篆方法为其先,可谓“检篆”为务,“释疑”绎理,工具与方法相一致为其质。
作者著述本书的初衷,是要“以篆索楷”。即由秦篆而求其楷体,由古文字而知今文字。诸多工具书,都是由楷体查检小篆。最显白之例,是今人利用中华书局编定的楷体部首、楷体笔画来查得《说文》小篆字头。而从小篆部首入手查检宋代徐铉的校订本《说文》,则往往终卷而不得。再则,小篆上承甲骨、金文,下启隶书、楷书,为研究之需,楷书通检之外,小篆通检十分必要。书中举出由楷书“离”字查检该字的小篆,结果得到似是而非的形体。于是想到反过来,由相应的小篆形体去查其隶定字,看看它是否得出“离”字。这正如华东师范大学中国文字研究与应用中心在制作《古文字诂林》和《金文引得》时,设计出“三级字符全拼编码检字”方案,其主体思路是将汉字标准字库(GBK)所无的金文字,即难认难写的金文字隶定后将形体拆成易认的三个字,然后据这三个字的拼写排出查检表,对那些根本无法隶定的物象字、几何图形字,只能另作处理,据其金文原形设计查检方案。[3]这一做法,就大体相当于培林先生“以篆索楷”的思路,不过一用全拼编码,一用数字编码;一检得彝器名、铭文内容和后人考释成果,一检得隶定字、相关文献和后人研究成果。说到数字编码,因部首、笔画、拼音都有局限性,后人在此基础上加以改进,主要方向就是换用数字编码,四角号码检字法第一个成功的数字编码,陈建文先生设计的四个数字的“创新汉字编码法”,近年来使用亦较广泛。[4]本书的方案,竟有五个数字组成,加密了被查对象间的区分度。这五数编码原则,实际上可概括为五句话:“首位角形0至9,二位交点计实数,三位表示横画数,四位五位线条数,异形可修另备储。”[2]25很显然,这个查检法当然是形查法,而非音查法。它从字角形状、文字线条交叉点、横笔、线条总数四个要素,将小篆结构形体作全景透视和把握。前三个要素是游离分割性的,后一个要素是综观总合性的。汉字学,就其本质而言是形态学,字形是根本,音、义是主体。五数编码法从解析汉字形体入手,与汉字的本质相一致。在实际制作中,笔画数就不容易,小篆笔走圆曲折,何算一笔,何计二笔,颇费斟酌,制作者前后一贯不得相抵,今使用者,或学编者需要有一学习过程,熟练过程,否则不知所措。
在编码问题上,也许异形字的处理最令人头疼。正如《金文引得》要对物象字、几何图形字作特殊处理那样,小篆异形字也需另作处理。所不同的是,金文物象字等的处理可先作出若干人为设定,找出“取象字符”,编出物象字表,然后再进入“三级字符全拼编码检字”系统。说白了,金文图文性强,就干脆“按图索骥”。小篆则不必如此,它的图文性退化了,符号性加强了,小篆异形字仍可在五数编码的框架下进行,使五数编码法一以贯之,这就增加了此编码法的使用范围,使之扩大到整个小篆字,含小篆正体和小篆异体。作者的做法是:编出“小篆异形部首备查表”和“小篆异形文字备查表”。这两表都按异形字本身编码,如部首字“瓦”字小篆正体为00103,异体为00003。[2]1171前表因是部首表,有类推作用,若遇到难检小篆异体,可参正体,并此表类推之,借以校正所检难字的字形及编码。[2]1171后一表的使用,如“晚”异体00108,需通过楷书笔画检字或拼音检字表换知“晚”正体码00107,然后按此码可检得“晚”的小篆正体字,可按相近码找得异体字,并作正异比照,知其不同所在。而在“检篆释疑”栏中无此字,这是因为“释疑”据作者掌握到的文献而定,或并无疑团可释,因而“释疑”栏有很大的选择性。如此看来,书中“小篆编码检索”和“检篆释疑”栏同样重要,都有查考价值。“检索”可知小篆正体,这是最重要的,另亦可知相应的隶、楷、楷书异体字、简化字、读音,也有少量小篆异体字在内。如此看来,可在检字中获知小篆正体等,甚至可由简化字而知小篆正体,有趣而深邃。查检包含研究,这是本书的一大特点。
对读者最常用的,还是由某楷体字而查检其小篆的写法。虽然该书初衷是由小篆正体查其隶、楷,但读者的日常之需仍然是该书主要内容。该书的“拼音检索”、“笔画检索”就满足了这个要求。这两个检索互补,读者各取所需,各用其能。例如要查“存”字的小篆,这两个检索中都载明“存 53105”[2]917、1058可用此码查书中“小篆编码检索”栏,得“存”字的小篆正体字形[2]139,查“检篆释疑”栏,可知对该篆字的解释[2]557。
如前所说,因“释疑”栏的选择性,有的字不一定能查到,例“安 53005”[2]900、1060,可用此码查书中“编码检索”栏,得“安”字的小篆正体字形[2]139,查“释疑”栏则无此字,读者勿以为怪。如果要查小篆异形(体)字,则知某异形字后编以五数码,按此五数码在书中异形字表内直接查而知其楷体何字,如要进而追其小篆正字,则由其楷字入检,走拼音或笔画查检法知正字五数码后查得正字字形和释义(或缺)。如要由楷体查小篆异体,如“畅”字,由拼音或笔画查得“畅01310”,由此码得“畅”字小篆正体从“田”从“昜”之字,由楷体“田”知“田”小篆正体码为01103,由此码查异形部首表(该表有正体字码)知有部首字“田”字形;由楷体“申”知“申”小篆正体码为50407,由此码查异形部首表知有部首字“申”字形,由楷体“昜”字知“昜”小篆正体码为 50207[2]1028,由此码查异形部首表得知无此部首字,但异形字表中有“昜”字2个[2]1159,由部首“田”“申”和部首或直接异形字“昜”取合之,大体可推出“畅”字的小篆异体字若干个。但这是形体推演的结果,文献中是否出现过这若干个异体字,尚待证明。书中异体字表收了两个“畅”字小篆异体[2]1157、1159,仅可供个别参核,但异体字表收字甚少,“一般不收”云,上述部首或单个字形合取类推法可知小篆异体规模。由异体字的类推再一次证明,查检实可包含字形的太多研究。
归纳以上查检之用,可知该书可用来:由小篆正体字形查其隶、楷、今简、今读;由小篆正体字形查其文献运用和释义(或缺);由今楷书,甚至简化字查小篆正字形;由今楷书,甚至简化字查小篆正字文献运用和释义(或缺);由小篆部首异形表和字体异形表直接查小篆异体字;由小篆正体查小篆异体;由今楷书,甚至简化字查小篆异体字(或缺);由小篆正体类推出小篆异体;由今楷书,甚至简化字经由查得小篆正体字后类推出小篆异体字,可用书中二表校核之,或继由文献发现校核之。该书九种查检功能,功莫大焉。这从制作查检表指导思想看,是对小篆形体研究的拓展和深化,其实用查检效果可证明这一拓展之成功。
许慎《说文解字》用“分别部居,不相杂厕”的方法,将九千多小篆字头编纂成书,用“六书”对它们作造字之法和运用之法的研究。千百年来,后人也大体沿用这一方法。当代学者怎么办?大体说来,作者的办法是,在研究方法上,将直接针对小篆字传统研究方法(method),改进成小篆汉字学层面上的方法学(methodlogy)。在世界观层面上的方法论(method theory),尽管在名称上可能相近或相同,但实质不同,一是具体的,个别的,一是某学科领域的抽象,一是世界观层面的。在具体研究过程中为阐释的需要,三者可能因研究之需随时逐级上升或下降。也就是说,三者在使用中可能随时互相转换,形成一根思维链,但各自基本样态稳定,界限清楚。作者在方法学层面上对小篆学,包括小篆编纂、小篆整理、小篆考释、同层面的小篆正体字异体字关联、不同层面小篆和甲金隶楷的关联,等等,提出的主要观点有:
一是矛盾观[2]5,也就是辩证观。从方法学的观点看,作者一看汉字系统,二看汉字发展史。一看系统,作者说:“汉字系统历来存在着繁与简、多与少、杂与整等矛盾。”这三大矛盾来自何处,作者认为,是汉字发展基本矛盾的体现。作者将汉字发展的基本矛盾表述为“汉字的发展适应社会生活的复杂化、多样化的繁化趋势与人们希望文字简捷方便的要求之间的矛盾”,这里几乎是方法论了,但仍可看作方法学。正是这一基本矛盾推动汉字的发展。小篆是对大篆的否定,否定的原因,外因是国家统一后要改革文字,方便实用,内因就是从大篆到小篆是汉字内部基本矛盾运动的推进。能说明这一内因的有力证据是:汉代并没有强行推广隶书,但隶书盛行,小篆下课,原因就是那“基本矛盾”运动。二看汉字发展史,作者把小篆看作汉字矛盾运动的一个历史形态,既有历时的传承性,又有共时的约定性。现代语言学鼻祖索绪尔强调后者而忽视前者,到丹麦语言学家叶斯泊森才同时强调两者。现在作者将历时和共时的辩证对待之理移用于小篆研究,是一创识。作者要以此两个维度下的峰值作为定格小篆形体(首先是正体字)的标准,而不是从甲金形体与小篆形体的比对,推证来确定,或以隶书、楷书来“修正”小篆构形。循此思路,作者自然会提升文字的应用价值,将文献出现,实际使用过的小篆字即大都以为正字或异字,即使是讹字,也给予一定的历史尊重。一个古文字形体携带了太多的古代文化信息。重要的还不是理念,而是将此辩证观方法学还原到小篆字本身。例如,循此辩证观方法学,作者花十数年功夫,把小篆作为古文形体发展中的一个独立阶段,作为单独的搜辑和研究对象,收集到小篆正体字形1万2千2百15个,有选择地解释了小篆正字约6千4百80个,书中收录小篆异形字1千2百15个,异形字部首1百78个。小篆正体字一般是唯一的,而异体字不唯一,多有同一正字的若干异体字。
二是系统观。这当然是作为方法学的系统论在古文字研究中的移用。作者说:“按照系统论的观点,小篆是一种信息载体……”[2]6可以说,系统地看问题是中国人早就有的思想方法,这在《周易》中已明确地体现出来。[5]当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西方一般系统论传入我国时,与我国固有的“系统”思想一拍即合,很快就被大家接受和使用。一般系统论创始人贝塔朗菲说:“系统是由两个以上要素组成的具有整体功能和综合行为的统一集合体。”“整体功能”强调了统一整体内诸要素不可分及其内部的层次,“综合行为”强调了整体与环境的联系。作者恰恰是强调两个方面的。小篆字自身,作为一种信息载体,是社会记录信息、交流信息的符号,是一个个的信息符号,这是要素;要素处于系统之内,“由一些最基本的构形符号,按一定的规则构建的有序的符号系统”。这“要素+系统”如何发挥作用?作者以此揭示小篆规律所在,只有将小篆的“个体研究和系统分析相结合,才能全面认识它的内在规律”。[2]6至于行为使用必然问及的整体与环境的联系,作者强调的是小篆系统自身的内部环境:位置。作者说:“每个篆字,只有在整个系统中处于自己的位置上,才能实现‘不相杂厕’。”[2]6许慎《说文》在各小篆部首内以形以义相引而次序不乱,而本书在数字编码系统中“不相杂厕”。因数字编码取决于字形,本书数字编码系统中的“不相杂厕”,客观上也部分反映了形体的相引,不过形体相引数字化了而已。从这个角度看,囗00001、幺00002,囚00003、00004、啚00005……都是数码相引,也是深层次上的形体结构相引。
关于讹字。讹字的纠正完全在系统中进行,而不是个别字之间的比较,至少在指导思想上是这样。作者说:“对于讹字的纠正,也只有从系统中找到它应有的位置,才能被认为是可信的和合理的。”[2]6纠正讹字,实际上是纠错证伪,作者把在系统中证伪之法归纳成四条。一是同一系统中同一元素字符的特征存废不一。例如“音”从言,下方作,但在《说文》中“音”作字符用,在“意竟境镜章”等字的小篆中都将下方形体误成了“日”字形,作者将意41412、竟61410、境61410、境62613、镜62718、章62510等字的相关部位都纠正为。这是在字形上不盲从《说文》作出的大修改,无系统观则不可能有此大举动。二是同一系统中同一字符的线条数目不一。例如“匹、区、医、匽”字的外框《说文》小篆是二笔字,但在“堪、欧、驱、殹、翳、醫”等字中则成了一笔,[6]287上、179下、201上、66下、75下、313上作者将堪61510、欧40413、驱14614、醫41207等相应部位改成两笔,仍有该字一笔字的可看作异体字。从书中此类大量例证看,作者系统观极强,字形作业极细心。作者的思想方法是,从小篆字的典型笔形构造类推,纠错改正以得小篆正字,但又尊重文献中已出现形体,存其字形可作异体字视之。三是同一系统中同一字符的线条构形不一。书中举出“食”字,从亼从皀(jí,又读xiāng,稻谷香),小篆字当从,不是从字,《说文》讹作后者,“食”部70多个字的小篆皆讹从。[6]107现改从,如食 80207、饪 61511、饴 50310、餳20414、饭81210等字皆为适例。四是同一系统中同一字符的线条交叉不一。书中举出“庚”字,《说文》大徐本[6]309和段注本[7]741小篆不同字形,而段注本从“庚”之篆的同一字符系统的康、穅、漮、、鎕等又未一贯统之[7]741下、324下、559下、414上、714下,而本书整其形而一统之,康 94213、97210、穅糠 99213、97215、鎕 67515等字按系统观纠段而齐一其形。以上四条,都是讲同一小篆字形系统内的同一要素字符间的存在问题的,有特征不一、线条数目不一、线条构形不一、线条交叉不一。作者将系统观具体而微,至于“一点一横”而后安,心细而功深,发现小篆在历代流布中字形不规则的诸多问题,成片纠段。系统观之威力和操作者之功夫,跃然纸上。书中对小篆线条之辩证运动作了理论上的说明,线条变化的无限和便于识别之有限、线条乃至整个字形的趋繁和简化,这表明,作者经小篆研究认识到系统观和辩证观密不可分,在使用中应互补交替,使研究更科学、更合理。作者对讹字的系统纠正,等于对历史汉字小篆字进行一次规范化作业。
在系统观整体与环境的关系上,在字义诠释中,内环境和外环境都悉数置备。本义、引申义都兼顾,析字与使用该字的语言文化环境、文献材料尽量列入。书中对6千4百多个小篆字的解释,几乎条条都按此模式配置。
三是作为方法学层面上的逻辑观。作者说:“在研究小篆构成的过程中,必然大量地运用逻辑方法和逻辑规则。”[2]6作者特别强调同一律的运用。同一律要求每个概念、判断具有确定的同一内容,做到“A是A”,它是研究经验科学最具魅力的思维定律,研究经验性的文字学必然用此,作者的自觉意识有助于新成果的获取。例如:作者用同一律审查字形与文字解释是否相符而纠谬。书中举出的“暴”字,《说文》释形为“从日、从出、从(拏的省形)、从米”四体会意,犹言“将米拿出来放到太阳底下曝晒”,《说文》小篆从“出”部分取隶、楷字形[6]139,而非同一于小篆“出”字,作者纠正为从小篆“出”字,维系系统内同一性,可参出40003、暴53215。一个“尸”字,纠正从“尸”之字讹篆共125字,可参尸20001。又如:作者用同一律纠正《说解文字》中的构件字形与某篆字形不一致之误。书中举出《说文·巢部》“”字,“倾覆”之义,有人认为此为“贬”字。大徐本、段注本都说此字从[6]138下、[7]275下,义为“二手”,“寸”亦手。此字成了三个“手”字的会意,大谬。书中以此字上从鸟“巢”字象形,此字形犹言“手持一小木棍将鸟巢捣翻”。书中将此字并“巢”字及从“巢”之字小篆更改其形,可参巢92210的说解。又如:作者用同一律强调作为构字成分的符号形体与作为字头时的构形的一致性。前面说及的用系统观纠正讹篆时举出的“匹、区”等字关及“堪、欧”等字例也可用来说明此条。语言记录思维,文字记录语言,语言、文字都有很强的社会性、习俗性。书中对形式逻辑使用于小篆字的研究提出了修正案,强调形式逻辑服从辩证逻辑,强调形式逻辑仅可作为系统论的补充,强调形式逻辑需尊重社会习俗,这些,不仅从一般原理上看,而且从经验研究实践去看,都是正确的。[2]7
以上,我们既看到作者逐字作形体考证、本体义和文化义诠释,总之是经验科学研究的难度和辛劳,又看到作者的理性思维所带来的系统发现的成果和欢愉。也许,当英国哲人K.R.波普提出客观世界、心理世界、语言世界三个世界划分及其关系理论时,根本就没想到过汉语汉字世界会如此经院和复杂。书中对小篆汉字的系统研究,不仅经验成就,而且其方法学的成就,对丰富一般世界和语言世界的认识,都是有价值的。这不是拙劣的代替论,倒是涉及本源问题的本体论和方法论的审视。
上文已说到该书有九个方面的查检功能。至于综合利用查检法可迅速查到某小篆字的释义文字后,以字头为题元,为纲目,呈现围绕此字头的意义文化世界,虽然从1915年《中华大字典》到《辞源》即已如此,但贯篆、隶、楷、简字形,综形、音、义之解,呈历史语言与历史文化之景,订误诠正,正字、异字兼收,等等,均有其个性特色。如“同50204”字,析形部分上溯金文、石鼓文,下及隶书。如闚51516释义辨其与“窥”字微殊。如前所说,具体实施字头条目的多维度解释是按系统观配置的,溯源解释是在科学逻辑掌控下进行的,故解释的底层是自觉的学术意识。
历史汉字研究,最重要的是形体研究,以形见义。作者将系统观等方法学落到实处,对小篆形体作了一次规范化的整理,可以说该书的最大价值在此。上文说及作者的纠讹举例,亦即规范例。再往细微处深入,可视该书为汉字“一点一横为何义”之诠释,形体演变史的诠释。因小篆是上承往古,下启隶、楷的古文字,点、横之辨析,偏旁构件元素或整个字的形体之演变,都极可能潜藏着解释因子,这无疑会彰显该书的研究价值所在,使该书具备深层次的解释力度,哪怕对某古文字的考释是间接的。例如,沪博简第一册《孔子诗论》第十简:“关雎之攺。”攺,通“怡”。该书可予参证:攺51105小篆形与楚简字形近似,读yǐ,又:“㱾(gāi)攺:古代用以驱鬼避邪的佩物。”楚简讲《关雎》的主题是怡乐欢愉,“攺”是通假字。又楚简“關”字隶定从“串”(读guān)字形,从關50414的小篆形看,从“串”形恐嫌不足,当下加一短笔。简文原释“以串字为声符”,因与简文形有违,恐有误。参關50414字后可知,是“以關字門内字的省笔字”(取半侧)为声符。又如新蔡简甲三35号“穴熊”字作“”,甲三83号“穴熊”字作“”,与字从无二致。参照书中賣71214、71314、儥71216、牘71217、襩 71218、瀆 71219、櫝 73217、犢 73317、讀 42521 等字,从其小篆字形都含六,含形、囧形看,穴熊、宍熊皆賣熊,即鬻熊也。从诸字的小篆形体系统均含六、囧形看,慧琳《一切经音义》的“贖”写法不误[8],可以成为新蔡简“穴熊”字形即指鬻熊的证据。
该书亦有少量不足。作为查考型、研究型大型辞书,本书缺乏引书目录,现有引例亦不规范,未能按始终如一的、严格的引书格式办。有的字排检有误,如“唉”字,音序查检和笔画查检皆01208,但“检索”中01208无“唉”字,误作01310列入。“释疑”部分对学术界近年来的成果,尤其是古文字研究成果吸收不够。如“建26108”完全按许慎臆说“立朝律”为本义,未参裘锡圭先生在《古文字研究》第十七辑发表的《释“建”》一文[9],未知“建”之本义应为立、树立之义。
[1]王培林.小篆通检[M].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2001.
[2]王培林.检篆释疑[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
[3]华东师范大学中国文字研究与应用中心.金文引得:殷商西周卷[M].南宁:广西教育出版社,2001:2.
[4]陈建文.汉字排检法与汉字编码创新集[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0.
[5]刘长林.中国系统思维[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9-107.
[6]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1963.
[7]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8]慧琳.正续一切经音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1633、2294、2521、2602.
[9]董莲池.说文解字考正[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73-74.